韋子翔坐在會議桌之首,听取各單位主管的業務報告。
亞飛集團涉足的事業相當廣泛,舉凡航空、海運、軟體開發、百貨業,甚至是電視、平面媒體都有亞飛的股份。
亞飛的創始人是周平,剛開始只是普通的進出口貿易商,雖稱不上大企業,卻也經營得穩穩當當。
韋子翔一退伍就頂著平頭進入亞飛,雖然年輕,但他的干練與遠見立即獲得周平的賞識。周平送他出國留學。由于周平獨身,膝下無子可承繼事業,所以他有意,栽培韋子翔成為亞飛的接班人。
韋子翔學成歸國後,周平立即拔擢他為總經理,從此以後,亞飛就被改造成另一種經營型態。韋子翔上任後,立即大刀闊斧,力行革新。
他的大膽行事,造成內部兩大派對立,改革派以韋子翔馬首是瞻。支持他的經營走向;保守派則是一些亞飛初期創始元老,他們認為韋子翔的經營策略走得太快,終將亞飛帶到毀滅的結局。而周平無視其他人的反對,力挺韋子翔到底。
結果,事實證明,韋子翔不但改變亞飛的命運,甚至將亞飛帶到目前的顛峰狀態。周平死前,更放心地將事業全交給韋子翔。
「……以上就是這半年來的結果。」
一名主管報告著所有亞飛名下的事業經營狀況。
「是嗎?」韋子翔將手放在桌上,指尖成一個塔狀,鏡片後的眼楮微微地眯起。
雖然會議室冷氣夠強,但那名男人在韋子翔冷冽的注視下,忍不住地拿出手帕拭汗。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似乎還有個迅飛雜志社吧?容我提醒你,你漏了迅飛雜志社。而據我所知,迅飛近四個月內業績下滑了一半,我說的沒錯吧?」
迅飛雜志專門介紹亞飛及其旗下事業的發展,可說是亞飛的形象公關雜志。
「呃……是,總裁你沒說錯。」男人在他的目光下囁嚅道。他不是故意要漏掉迅飛的業績報告,而是他的長官要他省略不報,因為,迅飛雜志社的數字實在太難看了。
盯了男人一會,韋子翔又問︰「迅飛目前成員多少?」
「正式員工三十個。」
一群飯桶!「撤。」韋子翔不加思索地說。
當初成立迅飛雜志社已經夠不智了,現在虧損這麼多,更沒有存在的必要。
「啊?」男人張口結舌。
「撤……不可,萬萬不可!」一名亞飛僅存的元老——李富站起來說。「迅飛雜志可以說是亞飛的精神象征呀。」
「精神象征?」章子翔又挑眉了。他怎不知李富這老狐狸在打什麼如意算盤。「怎麼說?」一堆插科打諢的文字能代表亞飛的精神?未免太隨便了吧!
韋子翔知道李富哪里是在乎亞飛的精神象征,他是怕他從今以後沒辦法再從迅飛A錢了,因為,李富的兒子就是雜志社負責人,父子倆內神通外鬼、狼狽為奸,從虛報預算中牟利及從印刷商那拿取回扣已經數年了。
「當然。」李富說︰「迅飛等于是在幫亞飛作廣告,再說,失業率已經夠多了,我們亞飛實在不需要再增添了。」
「哦?什麼時候亞飛變成了慈善機構?我不知道原來李老是這麼有慈悲心。」韋子翔冷笑。「不過,據我所知,你前不久才撤換了屏東廠人事、業務、行政等共三十五名人員,請問,他們就活該倒霉失業嗎?」李富把那些缺全由自己親友遞補。足足三十五名,真夠大膽的!他仗著韋子翔天高黃帝遠管不到邊境,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啊,這個……」李富已經冒出一身冷汗。
「再說,李老您真是老糊涂了。科技這麼發達,您不知道網路的傳播力之廣、之快、之有效率嗎?我們亞飛旗下設立的網站已經多達十幾個,您認為我們還需要迅飛嗎?」韋子翔不點破李富的貪污,是看在他是和周平一起打造亞飛的功臣,否則早戳破他的慌言了。
「呃……」
「李老為公司服務多久了?」韋子翔又問。
「三……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了呀,跟我的年紀差不多嘛。」韋子翔笑了,可卻是笑里藏刀。「李老也到了該退休的年紀了吧?」
「退休?」李富一听,嚇得說不出話了。
「是呀,您為公司鞠躬盡瘁,奉獻自己的青春三十多年,賠了與家人相處的時間,是應該到了含飴弄孫的時候了。」韋子翔繼續道︰「我們必須把你還給你的家人,免得人家說我們亞飛不近人情。」
「怎、怎麼會呢!我……還老當益壯得很,還、還可以為公司服務,謝謝總裁的關心!」
「呵呵,李老太客氣了。」給你台階下,你還自取其辱!韋子翔露出一抹不帶任何溫度的笑。「既然李老自認體壯,不在意我幫你安排個職位吧?」佔著茅坑不拉屎,干脆找個地方讓你蹲個夠!
「總裁你是說……」李富兩眼發光。嘿,總裁難不成要升他的官?
「呵……我說呀,咱們大門口那守衛室還缺個守衛,如果你執意要為公司服務,那里最適合您不過了。」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全都倒抽一口氣,有的人暗自拍手叫好,有的人警惕自己千萬不要惹惱韋子翔,以免落得和李富同樣的下場。
「韋、子、翔!」李富惱羞成怒、渾身發顫,牙齒都在打架了。「你這個渾球!好……好歹我也是你的長輩,你是這樣對待你的長輩的嗎!」
「哦,李老,你很清楚我很尊敬你。」韋子翔往椅背一靠,看似放松的姿態其實更顯出他的冷酷。「兩條路,你是要自動退休呢?還是接受我剛才的建議?」他嘴角泛起一抹譏諷的笑。「瞧,我多麼尊敬你,要是換作其他人,我連選擇都不給呢。」
「你——」李富指著韋子翔,身子顫巍巍的。「你這個狗娘養的!你這個壞種!你、你、你——」第三個「你」還沒說完,李富就因一時怒急攻心,氣得捧著心髒直挺挺暈厥過去了。
會議室內一陣嘩然,有人沖去打電話叫救護車,有人圍在李富身旁叫喚。而——只有一個人維持不變的姿勢,他就是韋子翔,他冷眼看著這一切。
哼,老而不死,是為賊!韋子翔相信,這個李富是死不了人的。
「散會。」
冷冷地丟下一句,他在眾人愕然的眼光中離去。
他們終于知道為什麼韋子翔會以冷酷聞名。
令令令
韋子翔才踏進門,—張坐墊飛來kiss他嚴峻的臉。
「搞什麼鬼……」隨著擋住視線的障礙物掉落,韋子翔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地板上布滿了紙飛機,玩具救火車滿地跑,一輛警車制造著令人要尖叫的噪音。
而玩具的主人——杰兒,在屋里像火車頭似地跑著,後面追著拿著拖鞋的胖胖保母。保母已經不復早上的正經,她披頭散發,寬領上衣滑下肩頭,露出厚實的膀子,與紅色的內衣,裙子撩上大腿,連腿上的絲襪都破了一個大洞。
「Helpme,爹地!」杰兒向他跑過來,睜著一雙與小白兔一樣無辜的眼神。「壞巫婆要把我吃掉了。」他躲在韋子翔後面,仗著韋子翔看不到,他對保母又是作鬼臉,又是吐舌頭。
「韋先生,您——回來得正好,我告訴你,你的孩子根本是無法無天!」保母一見到韋子翔,氣沖沖地沖到他面前準備數落杰兒的不是,卻不小心踩到了嘟嘟跑個不停的救火車,她胖胖的身子晃了晃,腳下一滑——「啊——」她像滑雪般整個身體朝下貼地的溜到韋子翔腳前幾步。
「噢……」她發出殺豬似的哀號,眼冒金星之際,卻見那輛絆著她的救火車還若無其事地從她鼻前駛過。「噢……」她又長嘯一聲。
「你沒事吧?」韋子翔拼命忍住胸口的爆笑,伸手想扶她起來。老天!她的姿勢還真像作醮用的大豬公。
杰兒自然沒有他爹深厚的自制力,整個人像煮熟的蝦子般曲起身子大笑起來。
「哇!紅色的丁字褲耶,還有吊帶襪!噢!爹地,你該不會是從Playboy上找來的保母吧?」
可不是!保母的裙子掀起來蓋住了頭,肥肥胖胖的身材完全呈現在眼前。
「杰——兒!」韋子翔回頭警告。
其實,他最想做的事是找個垃圾桶大吐特吐一番。你可以想像豬穿著紅內褲、吊帶襪、松弛的肉被擠出一塊又一塊嗎?沒錯!就是那副模樣,讓人倒足胃口,又令人發噱想笑。
「噢!」保母尖叫地爬起來。「你———你這個惡魔、鬼怪、撒旦……」她指著杰兒指控地說。
「你這話說得過分了。」韋子翔皺起眉頭。
他的孩子雖然愛作怪,但也不至此。反觀這女人是學幼兒教育出身,說話卻如此刻薄沒耐性又缺乏幽默感,更別說她的衣著偏好。
「我一點也不夸張!」保母叉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模樣。「你的孩子壞透頂了!他應該被吊起來打一頓,或關在衣櫥里幾個小時,這樣他才會學乖……」
「閉嘴!」韋子翔的眸子轉沉,整個人散發出肅殺氣息。她膽敢對他提打杰兒的建議,甚至還要將他關起來!
韋子翔從小就是被父親的棍子伺候長大的,他知道那種滋味,他不會重蹈父親的暴行!
「我——」保母在他的眼光逼視下退縮。
她一直都覺得韋子翔很可怕,現在他冷著臉,更是嚇人。
「你不用再來了。」他冷冷地說。「我的孩子是最好的,我們不需要你了。」
「誰、誰稀罕!小的是妖怪,老的是魔鬼,你——你以為我愛來——」
「滾!」
被韋子翔這麼一吼,保母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
門板反彈聲中,這一對父子互相對視。
「謝謝爹地為我說話。」杰兒靜靜地說,眼神中有著超乎他年紀的成熟。
韋子翔愣了一下,沒料到杰兒會說出這樣的話。突然之間,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實在不像個父親。他可以是一個出色的實業家,也可以是個出手大方的情人,卻未必是個稱職的好父親。
「我該怎麼做?」韋子翔難得這麼好聲好氣,他想好好補償杰兒。
「我要她。」杰兒的眼楮亮亮的,像在算計什麼。
「她?」
「顧之潔。」
「她?為什麼?」韋子翔驚訝極了,他沒想到杰兒還惦記著那個女人,更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記得她的名字。
「因為她很漂亮,而且她看起來笨笨的,一定很好騙。」杰兒的回答很無厘頭。
「杰兒!」
「不管啦!我就是喜歡她,我就是要她當我的Babysitter。」你的新娘。杰兒在心中悄悄加了一句。
嘿嘿!這可是他來台灣的首要任務耶。
命令奇
送杰兒上床後,韋子翔燃起一根煙,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中。
桌上擺著一杯威士忌,不過,不是用來喝的,是制造氣氛用的。
韋子翔不喝酒的,就算喝,也只限一杯。為什麼?不勝酒力?不,事實上他酒量好得很,只不過,他常常警惕自己,不要成為像他父親那樣的人。
今晚,那個可惡女人的一段話,又讓他想起他不願回想的過去——他的家庭。
就像肥皂劇一樣,韋子翔的家庭貧窮得很,但貧窮不是錯,他父親的存在才是真正不幸的開始,原本可以很平凡的生活,全被他父親給毀了。
韋子翔的父親是個不事生產、酗酒又嗜賭的人,而他的母親是個非常傳統的女人,由于丈夫不工作,于是她白天替人幫佣,晚上在夜市擺面攤,扛起家中的一切開銷,卻依然填不滿父親這個大黑洞。尤其,他父親喝醉酒或賭輸錢時,總對他的母親拳打腳踢,而他的母親始終逆來順受的忍受這一切。
小的時候,韋子翔無法保護他的母親,反而是他的母親護住他,自己承受丈夫的怒氣;等他大了點,可以保護母親時,她卻趕開他,不讓他與父親發生沖突。好幾次,韋子翔幾乎受不了了,想說服母親與他一起逃走,但他母親卻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對他說︰「這是我的命。」
韋子翔就算想走,也無法放下他的母親,他怨極了母親這種宿命的心理。
他的童年就在父親的打罵與母親的愛中度過。
不過,命運之神畢竟還是眷顧他和母親的。
父親在他高中那一年酒精中毒死了。哼!酒鬼死于酒精中毒,倒是適得其所。韋子翔一點也不傷心,他父親或許給了他這條生命,不過,僅只如此。
他謝謝他給予的生命,卻一點也不感激他帶來的傷害。
他半工半讀讀完了大學,然後進人了亞飛集團。
亞飛集團的總裁周平終身未娶,因為他的情人在他發達前就病死了,也把他的愛帶走了。周平很看重韋子翔,栽培他出國讀書,甚至訓練他成為亞飛集團的接班人、給予他權勢地位。他對韋子翔的付出並不要求回報,這讓韋子翔很感動,于是,他加倍努力工作回報周平。
很多時候周平就像他的父親,又像深交多年的朋友,他是他母親以外,第二個教韋子翔敬重的人。
不過,對于周平對死去情人的痴,韋子翔卻很不以為然。
「難道你不曾再遇過令你心動的女人嗎?」他問周平。
周平寫滿歲月的眼神靜靜的。
「如果你是要問我這樣蹉跎自己的青春有什麼意義,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後悔。我愛一個女人,即使她死了,我仍然愛她,即使這個代價是必須付上我的一生。」
周平的痴愚相對于母親的宿命,韋子翔覺得兩者都很荒謬。
怕自己身上流著與父親同樣的壞因子,他絕不輕言踫酒,也不踫賭,更不會打女人。他是個很好的情人,他縱容女人對他的要求,卻不輕意付出感情。于是,他與杰兒的母親——凱莉一拍即合。
凱莉隨美國珠寶商到台灣走秀,他們在主辦單位的宴會上認識。她很漂亮,而漂亮的東西一向是人們追逐的,當然他也不例外,當晚就共赴巫山雲雨情。幾次這樣的魚水之歡,一個月後,即將返美的凱莉卻告訴他她懷孕了。他一點也沒有做父親的喜悅,相信大多數男人都是。但是,那是他的骨肉呀,他母親臨死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孫子呀。
于是,他要凱莉留下孩子。可是,他不要婚姻的束縛,卻又不能讓他的孩子成為私生子。所以,他要求凱莉生下孩子後辦理離婚,他會給她很好的生活,讓她生活不虞匾乏。
他是個自私的大混蛋,或許他身上真遺傳了父親的壞血液。但他實在無法考慮那麼多,一段錯誤的婚姻鑄成了母親不幸的一生,他可不想重蹈覆轍;尤其,在經歷過一段不愉快的感情後,韋子翔不想再涉足感情。
凱莉靜靜地看他,就像今晚杰兒看他的眼神一樣。韋子翔不知道她心里是怎麼想他的,不過,他根本不在意。與其兩個人不快樂,不如讓他當個負心人吧。
很意外地,凱莉答應了,畢竟她也是個功利主義者。韋子翔可是知名企業的接掌人,抓住了韋子翔這個長期飯票,等于保證一輩子吃喝無憂,她可以讓韋子翔養著,可以和其他男人交往,又可以生一個孩子來玩玩,何樂而不為?
是的,她答應了。不過,為了教訓韋子翔,她提出一個交換條件,她要擁有孩子的前六年。
剛開始韋子翔很生氣,一個孩子的生命怎可以論斤買賣,怎可以把愛分成年數來計算?
不過,韋子翔再次證明自己的混蛋,他居然接受了。
享受了六年的單身生活,卻也生出了後遺癥——他不知道怎麼當一個父親。
當他把杰兒丟給保母帶時,那他又與那名口出惡言的保母有何差別呢?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杰兒最好的呢?
韋子翔捏熄了煙,抓起杯子到廚房將酒倒掉,然後,他走出陽台,凝視天邊那輪明月,腦海竟浮現一張像月光一樣柔和的臉——
竟是顧之潔嬌憨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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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棟古味十足的日式房子前,韋子翔仍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答應杰兒的要求,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寵溺孩子的父親。
該死的杰兒!在過去兩星期內,這小克星又趕走了三位資歷豐富的女乃媽和一位以仁慈耐心聞名的家庭教師。
他執意要那個差點奪去他魂魄的顧之潔來當他的家庭教師。
所謂「孝子」,即孝順兒子。
反了、反了,這個世界所有的規則都顛倒了,莫怪孔子會說唯「小」人難養,看來一點都沒錯。他如果不按照游戲規則走,早晚有一天會讓杰兒氣死。
所以,韋子翔只好放下好幾百萬的交易飯局帶著杰兒來這里。
按了門鈴,半晌,一名個子嬌小的外國女子前來應門。沒等韋子翔說明來意,女孩劈頭就是一句︰「你們來遲了。」
「小姐,我想你認錯人了,我是來找一位顧之潔顧小姐的。」這洋女圭女圭般的女孩身著邊疆民族的罩衫,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全身散發詭異的氣質,那雙看透人心的綠眸,讓韋子翔渾身不自在,感覺就像、就像……
「巫婆阿姨,」杰兒倒是說出韋子翔的想法。「你好漂亮哦。」他一臉諂媚地說。
「別灌我迷湯,小家伙。」女孩彎捏捏杰兒的臉頰,然後直起身子迎視韋子翔眼中的疑問。「我等你們已經很久了。」她完全沒有請他們人門的意思。「之潔回台南相親了。」
「相親!?」
這笑話有點太扯了吧?這個顧之潔的追求者隨便一抓起碼也有一打吧?
「沒錯!」女孩抱胸倚在門邊,眼神聚滿興味的笑意。「說來這還是拜韋先生您所賜呢。」
「你知道我?」望著女孩充滿算計的笑意,韋子翔居然覺得背後突然有一陣冷颼颼的風吹過。
「呵,說來話長呢……」女孩輕笑出聲,接著把顧之潔的事說給韋子翔听。「Well,如果你想彌補的話,她老家的地址就在這張紙上,」她將紙張塞給他,「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說完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女孩居然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
「她是不是嗑藥了?」居然要他去拯救顧之潔!韋子翔瞪著門。
「快,爹地!」杰兒已經沖向車子,「你的新娘快被搶走了!」見韋子翔仍愣在那里,杰兒催促著︰「爹——地!」
我的新娘?
「這小子。」搖搖頭,韋子翔無奈地走過去。
電視上那句廣告詞是怎麼說的?我是當了爸爸之後才學會當爸爸。而韋子翔揉揉自從杰兒到台灣後就一直作疼的太陽穴,他很懷疑自己什麼時候才會熟悉「父親」這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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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無聊,好無聊喔!
顧之潔悄悄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低垂著頭的她,不是怕羞,而是為了掩飾充滿困意的眼楮。回台南後,她一連相了五次親,卻對男方的長相、姓名,完全沒有印象。
現在,像她眼前這一位,听說是個留美博士,三十余歲,卻有張四十歲中年人的滄桑面孔,目前在某大學擔任教授。顧之潔很受不了對方家人品頭論足的眼光,感覺自己好像被扒光似的難堪。對方的母親口沫橫飛地敘述兒子的豐功偉業、條件如何如何,一點也不謙虛,言下之意還嫌顧之潔高攀了她的兒子。
顧之潔注意到壞脾氣的父親在母親眼神的示意下,忍耐地握住拳頭。她忍住嘴邊的笑意,再一次咽下一口呵欠。老天,怎麼還不結束呀!
門口突然傳來有一陣騷動——「媽咪!」一名小男孩戲劇性地撲進顧之潔懷里,要命的是他還沖著她叫媽咪呢。
「杰……杰兒?」顧之潔瞪大眼楮。這……是怎麼一回事?杰兒怎麼會在這里?
「這是怎麼一回事!?」對方大聲質問著。「這小孩是誰?怎麼叫她媽咪?」
「哇,好凶喔。」杰兒躲在之潔身後。「媽咪,有壞人!」
「太過分了!」對方的母親被激怒了。「原來你們女兒偷人,還有這麼大的孩子呀!」
「死老太婆,你才偷人哩!」悶了一陣的顧父聞言怒不可遏。「叫你兒子那色迷迷的芝麻小綠豆跟別盯著我們家之潔不放,癩蛤螟還想吃天鵝肉,門都沒有!」顧家老爺雖然年紀大了,大嗓門可一點也不輸年輕人。
「噢……」老女人一聲哀叫。「真可怕的一家人,走!」她氣急敗壞地扯起仍然緊盯顧之潔的博士兒子往門外走。「瞧那女人一臉狐狸精模樣,哼,誰稀罕!」
「滾!你兒子才是禿驢麻臉沒人愛!」
「夠了,老爺子,別嚇壞小孩子。」終于,這出如惡夢般的相親結束了,顧母將小男孩拉至跟前細瞧。「喲!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呢。小孩,你打哪來的?」她那雙精明的眼楮,怎麼會看不出小男孩在玩什麼把戲。
「對不起,」韋子翔躬身向前,杰兒這下又闖了大禍,瞧那婦人八婆的模樣,該死的!顧之潔的名聲這下可毀了。「這沒禮貌的小子是我的孩子,教養不周,讓顧小姐受委屈了。」
「韋先生!?」不會吧?顧之潔的眼楮張得更大。「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們來找你呀!好險!那個地中海的禿子根本配不上你。」杰兒搶言道。
「杰兒!」雖然韋子翔很贊同兒子的話,但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
「沒關系,這孩子說的是實話。」顧老太太仔細打量韋子翔剛強、穩重的外表。「你是?」她對這個年輕人好奇死了。
「我是韋子翔。」說著,他遞出一張名片。「顧小姐之所以沒找到工作,都是小犬的緣故。」
「是我自己少根筋,你千萬不要在意!」顧之潔急急地說。
真是丟死人了!怎會讓他看到剛才的場面呢?她真想挖個地洞躲進去。
韋子翔沒答話,一雙銳利的眼楮仔細打量顧之潔在衣服外的傷口,瞧見傷口只留微乎其微的泛白痕跡,他滿意地對她送出溫柔的笑容。
好孩子。韋子翔的笑容透露著這樣的訊息。
顧之潔看呆了,訝異這位曾經嚇壞她的男人,竟然也會有如此溫柔的一面。瞧,他笑起來多好看!斜斜的嘴角往上揚,感覺非常的性感,軟化了他臉上僵硬的線條。
韋子翔的眼神一放到顧之潔身上就移不開了。
少了那天的倉皇與狼狽,今天的她顯得出奇的美。烏黑的秀發挽在腦後,幾縷發絲垂落在白皙的頸項,添了幾分嬌媚;一身粉女敕的藍色旗袍,將她渾圓有致的身材顯露無遺;睜著一雙楚楚動人的瞳眸……套句瓊瑤的用詞,真是——揉碎多少男人的心。
然後,他又想起方才那名痴肥的男人也見識了同樣的美景,不禁氣惱起來!他不喜歡別的男人看她。「這是我的責任。」他悶悶遞出一句話。
顧老太太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笑咪咪地邀請韋子翔落座,心里有個想法。
「韋先生,請問多大年紀了?」
「三十三歲。」
「家里長輩還在嗎?」
「我的母親于七年前過世了。」
「喔,那麼……這位小孩的母親呢?」
咦?老媽何時變得如此八卦,竟問起人家的隱私?她可沒忘記韋子翔為此還凶了她一頓呢。
「媽,你在干嘛?」顧之法趕緊阻止。
「噓,」顧老太太瞪了女兒一眼。「韋先生?」
「我離婚六年了。」韋子翔嘴角不由泛起一個笑。原來顧之潔的好問是得了老太太的真傳啊。
「哦?」顧老太太故弄玄虛地點點頭。「那麼。你千里迢迢來找咱們丫頭有什麼事啊?」重點來了。
「是這樣的。小犬杰兒自小就在美國長大,所以,我想請顧小姐來擔任杰兒的中文老師,以便讓他早點適應台灣這邊的環境。」
「耶?」顧之潔一听,喜形于色,已經忘記了與父母的約定。「我願意!我願意!」
「不成!」這回顧老爺開口了。不成,當然不成,這怎麼成呢?之潔可是他捧在手心的寶貝,怎能讓這不知打哪冒出來的混小子帶去台北!
「爸——」
「我們家丫頭可是堂堂大學畢業,何必去趟這渾水。再說,我們家可不需要之潔去拋頭露面、勞心勞力。」
「爸,我要這份工作!」顧之潔鼓起勇氣。自從為了北上讀書的事和家人大吵一架後,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我需要一份工作來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我不要像溫室里的花朵,永遠不知民間疾苦,永遠只能在你們的庇護下生活。」
「胡說!當溫室里的花朵有啥不好?丫頭,你是我的驕傲、我的珍寶,我舍不得讓你在外頭風吹日曬的。」
「爸……」顧父的這段愛女宣言,讓顧之潔啞口無言,方才的勇氣一點一滴地失去。噢!她好痛恨自己的軟弱,尤其是在此時此刻。她當然知道父親對她的關懷與疼愛,只是——「人家……好想念凌凡她們,人家不要一事無成的等著嫁人……」她軟弱無力地掙扎著。
「顧伯伯,之潔是個成年人了,她有權利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有能力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什麼時候由劃清界線的「顧小姐」改口為「之潔」,恐怕連一向謹慎行事的韋子翔也毫無所覺。「您口口聲聲的‘愛’是一種負擔,您的愛只會囚禁之潔的意志,她不會快樂的。」他實在無法忍受顧父對顧之潔過度保護的心理,更心疼顧之潔那張炫然欲泣的可憐面容。
「負擔!?負擔!?」顧父拍桌大吼,真的被惹火了。「你是什麼東西!竟敢指責我對女兒的感情,我警告你——」
「老頭子!」劍拔駑張時刻,老太太飛來一聲叫喚。
「干嘛?老太婆!」
「年紀一大把了,脾氣還那麼沖。給我坐好,順便閉上你的嘴巴,免得蒼蠅飛進去。我有話要好好問這個年輕人。」妻子一聲令下,素有「妻管嚴」之稱的顧父,盡管仍有怒意,卻不敢違逆老婆大人。「小子,你有何建言?」
「就如同我所說的,讓之潔自己決定要不要接受這個工作。」韋子翔沒多費口舌,直接挑明的說。」
「如果她選擇幫你工作,我可以放心地將她托付給你嗎?」這個男人雖然長得不是很好看,五官線條也太硬了,但他坦蕩蕩的態度及對之潔的憐惜,倒是很吸引她。
呵,這對話越來越曖昧了,韋子翔覺得自己好像在說求婚詞似的。他看了一眼顧之潔,她眼里充滿期待地等著他的回答。她的信任,讓他覺得自己很偉大。哈,男性的虛榮感。
「我承諾我不會讓之潔受到任何的傷害或委屈。」
听到他的回答,顧之潔開心得想大聲歡呼,想緊緊抱住韋于翔。她心里頭裝滿了感動,韋子翔的仗義執育,讓她相信所有的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我也會保護你的,Iswear。」幾乎被遺忘的杰兒突然蹦了出來。
他的童言重語逗笑了在場的大人,也沖淡了些許的緊張。
「丫頭,你覺得怎麼樣?」顧母問。
「我要這份工作!」顧之潔展露回家後第一次真正的笑意。「要定了,誰也不準跟我搶!」
「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但是——」顧母一臉嚴肅地盯著韋子翔。「你最好謹記你的承諾。」
「是,小輩銘記在心。」韋子用再次保證。
「很好。」
「媽,我就知道您對我最好了!」顧之潔抱住顧母,眼淚已經奪眶而出。「我好愛、好愛、好愛您喔!」
「你呀,又哭又笑的,這副脾性教我怎麼放心。」顧母摟住女兒,眼里忍不住泛著淚光。唉,女大不中留啊。
「不哭、不哭,之潔不哭了。」顧之潔趕緊拭去眼淚,連妝都弄糊了。「媽……你、你可不能反悔喔。」她小心翼翼地說。
「傻孩子!」
顧之潔他們走後,顧父暴跳如雷地質問︰「為什麼讓之潔跟那男人走了!?」
「呵……老頭子,咱們快抱孫子了!」
「抱……抱孫子?」顧父睜大幾乎凸出眼眶的眼珠子。「哇!老太婆,你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