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錢羽衣睨視著麼子,明知故問地說︰「笨兒子,你臉上為何有茶壺形狀的印子?」
玉子衿扯著嘴角,不想回答母親大人的惡意嘲弄。
「笨兒子,你還不放棄嗎?瞧你這些日子以來,反反覆覆,一次又一次,風寒痊愈後又再次感染,真當自己的身子是鐵打的嗎?你先秤秤自己有幾兩重再說吧!要懂得量力而為、懂得放棄也是很重要的,否則當真搞壞身子沒得救了可就來不及了,知不知道?」錢羽衣苦口婆心地勸著兒子。
「噢。」忙著擤鼻涕的玉子衿隨意敷衍著。
這擺明了他根本沒將她的話听進去嘛!錢羽衣氣得揪住玉子衿的耳朵,大叫道︰「你听見了沒有?」
「听、听見了啦!娘,好疼唷!」玉子衿連忙搶回自己可憐的耳朵,揉撫疼痛。
「然後呢?」
「什麼然後?」玉子衿一副好不無辜地問。
「玉子衿!」
玉子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極力保護魔爪接近下岌岌可危的耳朵。
「娘,我不可能會放棄的!如果叫您放棄爹,您肯嗎?」
「這和那兜不在一塊兒。」
「怎會?同樣都是畢生唯一的情感,錯過了就什麼也沒了,不是嗎?」玉子衿好不篤定。
「這……」
「娘,請您體諒兒子的真心。」
「可是,你的身體……」
「這您大可放一百二十顆心,這回還沒過半夜我就醒了,這表示我對迷藥漸漸有了抵抗力,下回說不定不用一個時辰我就可以恢復意識,這樣也就不會被風寒找上了,不是嗎?」
看著仍滿懷無限希望的笨兒子,錢羽衣除了嘆氣也不想再作無謂的勸諫,隨他、隨他,罷了、罷了。
「夫人!夫人!」突然一名男僕大喊著沖了進來。
「什麼事?莽莽撞撞的,成何體統!」勸不動兒子的錢羽衣改將怨氣發泄在不識趣的闖入者上。
「夫人,不好了呀!」男僕嚷道。
「我好好的站在這兒,哪有什麼不好,別咒我!」
「不是……不是夫人不好了,而是……而是……」男僕不由得支吾起來。
「而是什麼?沒有重要的事別來煩我!」
「夫人……」
「娘,您就姑且听听他說嘛,來,深呼吸,喘一口氣,好,你說說看,什麼事不好了,讓你急成這樣?」玉子衿出面當和事佬。
男僕依言平順了氣息,才說︰「隔壁段老爺出事了,段夫人驚嚇過度昏倒了,段家目前又沒有男人主事,上上下下亂成一團,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啊!這麼重要的大事怎麼不早一點說呢?讓開!」
無辜的僕人被心急的母子倆擠到一邊,撞向牆壁,只能呼痛喊倒楣。
「霓裳,霓裳!」心急如焚的錢羽衣,大老遠便大喊著老友的名字,邊往她的房間奔去。
「嗚嗚……嗚嗚……」沖入房門,只見趙霓裳正哭個不停。
「霓裳,你還好吧?別哭呀,哭腫了眼,人就會變丑的。」錢羽衣手足失措地安慰著。
「我現在哪還有心情管美不美,嗚嗚……老爺……老爺……」趙霓裳仍只是哭。
「娘……娘……」一旁的青卿握緊娘親的手,梅蘭竹菊四姊妹也圍繞一旁,個個紅了眼眶,語帶哭腔,有點像是局外人的玉子衿努力扮演起鎮定人心的角色。
「段夫人,段老爺一定會沒事的,您別太擔心。」
沉穩的男低音給予慌亂的眾人莫名的安定力量。
「真的嗎?嗚嗚……」趙霓裳尋求保證般地探詢著。
「對呀對呀,你不是說子衿是你們家的福星嗎?所以說,你家相公一定會平安無事的,絕對會的!」看著好友哭成這樣,錢羽衣也紅了眼。
「說得也是。」趙霓裳收斂起淚水,握住站立一旁玉子衿的手。
「子衿,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呢?青松剛好出遠門去了,這該怎麼辦才好呢?嗚嗚……」好不容易稍微收起的淚水,話沒說完又潰堤而出。
「段夫人,您放心,我這就出發去找段老爺,保證會帶好消息回來!」玉子衿允諾。
「當真?」
「當然是真的,段夫人,您別太過擔心,我會盡快回來的。」
「那麼一切就麻煩你了,子衿。」趙霓裳面露感激。
「快別這麼說,段、玉兩家長年比鄰而居,您又是母親的至交好友,段家的事就是我玉子衿的事,段老爺也算是我親叔伯般的長輩,照顧我很多,我正愁無處對他表達感謝呢。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用力反握段夫人的手,溫言安慰的同時,玉子衿深深望向一旁低著頭的青卿,像是會說話的眼代替口,一眼又一眼,一眼又一眼,總希望她能抬頭看看他……
罷了,玉子衿為短暫的離別淡淡惆悵,隨即轉身欲快步離去。
「等等……」
愕然的眾人目光凝聚于突然出聲制止的青卿身上。
「青卿,有什麼事?」玉子衿刻意離她遠一點才問,抱著些微希望,他心中暗暗竊喜。
「我……」青卿欲言又止。
「嗯?」玉子衿眼神閃爍,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也要去!」青卿義無反顧地嚷道。
「什麼?!」
一聲聲的驚呼中,段夫人叫得最大聲,只有玉子衿沒有叫出聲,雖然他亦感到微微吃驚。
咦?大家都沒听清楚嗎?
「我說我也要去!」青卿再說一次。
明明很害怕的青卿,努力逞強裝出的倔強,反讓人心疼。
「青卿,你不用勉強自己,讓子衿一個人去就可以了。」趙霓裳勸著寶貝女兒,她怎麼舍得青卿過于勉強自己?縱使是為著一份真誠的孝心。
「對呀,青卿……」梅蘭竹菊異口同聲地勸阻。
「不,我沒有勉強我自己。」
雙手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渾身發抖,這樣叫沒有自我勉強?青卿身旁的人沒一個相信。
「青卿,娘不放心讓你出門……」
「對呀,青卿,你娘擔心你爹就已經夠辛苦的了,何苦讓她還得多擔心你呢?」錢羽衣見狀不由得插嘴道。
玉夫人的話說得有夠白,反而更堅定了青卿的意志,她承認平常害母親乎白擔了太多的心,可是這一回……這一回她一定,一定要擔負起身為兒女的責任,她……一定……一定不害怕!
「對,是我爹,是我爹出了意外,身為兒女的我當然……當然……」激動的青卿都抖不成句了。
「青卿,算了,若要盡孝道也理當由我這身為長女的六。」淚眼汪汪的段青梅搶著說,她也為青卿不舍。
「可是……大姊,家里沒有你不行,我……我……」
「讓青卿一起去吧,我能體會她擔心父親安危的焦灼,未明確的擔憂縱使只是多一時半刻,也令人難以忍受。」心疼的玉子衿代她接下去。
「可是……」趙霓裳仍不確定。
「請段夫人放心,我會負責保護青卿的安危的。」玉子衿拍胸脯保證。
「可是你是男的,青卿她……」這反而讓趙霓裳更擔憂。
「這更請段夫人放心,青卿已經不會怕我了,是吧,青卿?」玉子衿趁勢將手伸向青卿,以眼神暗示她,不主動握住這雙手就無法親身尋父去,如何?
「青卿,這是真的嗎?」
母親的驚喜像是銳針般刺了下青卿的心房,仍舊害怕的她騎虎難下,眾目睽睽下不由得段青卿多作踟躕,她咬緊牙關,努力命令自己的腳步移向白天時還是女裝的怪人,而今卻已是衣冠楚楚的男人……對,最討厭的臭男人!
「青卿,別為難自己了,讓子衿代咱們去找老爺吧?」看著青卿有點發抖的模樣,趙霓裳再次勸道。
「不,我沒有。」牙一咬,青卿干脆閉上眼,快步奔向玉子衿,由于不能視物,不知何時該停的腳步一直到無法前進時,才被迫停了下來。
「這樣可以了吧?段夫人,我保證會將青卿完完整整地送回您身邊的,請相信我。」努力不笑得太夸張的玉子衿,手擁著主動投懷送抱的青卿,高興極了!
「只好如此了。」趙霓裳還是不甚確定。
生怕段夫人後悔的玉子衿連忙帶著青卿離開,將數張憂心仲忡的臉龐甩到身後。
「別擔心,有子衿在,說不定這會是青卿病情好轉的契機。」錢羽衣安慰道。
「說的也是。」趙霓裳也抱持著希望。
終于,姊姊淘情誼發揮作用,趙霓裳不安的情緒漸漸平撫。
玉子衿將全身僵直的青卿半推半拉地帶到眾人視線外,才使勁移開自己不舍的雙臂,站離數步,展示君子風度。
「青卿,鎮定點!」
似告誡、似斥喝的父兄輩般嚴肅口吻,滲入青卿慌亂的心,她抬起猶帶恐懼的眼簾,怯怯地望著玉子衿,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懷袋。
「青卿,深呼吸,來,吸氣,吐氣,吸氣……」
依言吐吶的青卿手仍擱在懷中。
「慢慢地吸氣、吐氣,青卿,你千萬不可以昏倒,也不可以迷昏我,別忘了段老爺,也就是你的而非我的親生父親,目前生死未卜,正等待著咱們倆一同前去幫助他,更何況是你自己說要和我一起去的,你可別在半路上昏倒,拖累我的行程。」玉子衿試著使用激將法。
青卿大大的眼眸漸漸凝聚憤怒的焦點,淹沒懼怕的感覺,青卿渾身雖仍微顫,卻不是因為懼怕。
「馬車的速度太慢了,你會騎馬嗎?」
玉子衿高傲蔑視的態度激怒了青卿。
「會!」雖然她怕出門,但她很疼愛家里的馬兒們,常常騎著它們在無人的後院空地散個小步。
「听好,騎馬雖然比乘坐馬車辛苦,但比較快,可以早一點找到你父親,你可別中途哭著喊累,不肯騎了。」
「你才是!」
「那咱們走吧!」平板的表情下隱藏著歡快的心,玉子衿決定善用青卿軟弱外表下的傲骨,慢慢地開導她,緩緩地治愈她。
兩人各騎一匹馬,疾馳在萬點星光下,寒冷的夜風滲入衣袖,卻冷卻不了兩人急切的心。玉子衿騎在前,青卿極力尾隨在後,兩人間時而近時而遠,卻仍在看得見彼此、感受得到彼此的距離。
天才剛亮,兩人騎馬來到茶棚不遠處,馬兒被疾疾勒在,發出嘶嘶嗚叫,表達它的不滿,似乎還沒跑夠。
「你停……停下來做什麼?」冷風吹澀喉嚨,青卿沙啞著嗓子質問玉子衿。
「休息。」玉子衿淡淡道。
「不,我還不累,不要休息!」
「我又不是說你,我說的是小紅和小白。」玉子衿指了指兩匹馬兒。
「什麼小白?難听極了,我的寶馬名叫風馳,不叫小、白!」
憤怒讓青卿平日略顯蒼白兩頰染上淡淡的粉紅,玉子衿百看不膩,越看越上癮。
「你瞧瞧,我的座騎是匹婀娜多姿的母馬,所以叫小紅;而你的一身白毛,當然叫小白羅!」
「別亂取名字,污損了我的愛馬!」青卿吼道。
「好好,小紅、小白乖,多喝些水,多吃點東西,待會又要麻煩你們了。」玉子衿不想和青卿強辯,自顧地說完,拍完馬背,率先走人茶柵。
「客倌,您早!」
玉子衿听見身後傳來清楚倒抽口氣的驚呼。
「早,來兩份吃的和一壺熱茶。」
「好的,馬上來!」
老板轉身忙碌時,玉子衿側身放話。
「你可別說你怕的不敢吃,待會兒要是餓的又昏倒了,我怎麼一邊照顧你一邊去找段老爺呢?」
「什麼……什麼又?!我又沒有昏倒!」只有口舌在逞能的段青卿,同手同腳地走到玉子衿身邊,坐在同一張桌前,不自覺地選中離玉子衿最近的位置。「兩位還真早呢!急著上哪兒去?」茶柵老板殷勤招呼著。
「家中有人急病,得趕快趕過去。」玉子衿隨口和老板聊聊。
「啊?那可真是糟糕呀!」
「是呀,最糟的是,情況並不明朗,究竟現在怎麼樣了?也無從得知,無法先做好心理準備,這才更是讓人心急呢!」
「說的也是,不過……」老板沉吟道。
「不過怎樣?」
「不過依我看,客倌您面色紅潤、紅光滿罩、一臉福相,肯定沒問題的!」老板果然是生意人,一口好話。
「是嗎?呵呵,有老板您這番話,真教人心安不少呢!」
「那就好,那就好!」
當玉子衿和茶棚老板閑扯淡時,全身幾乎快縮成一團,正演練龜息大法暗自吸氣吐氣的青卿,充耳不聞,只是重復玉子衿教她的深呼吸方式,努力讓自己不要意識到,又是一個臭男人!可憎的臭男人!
又有客人來到,茶棚老板這才離開前去招呼別的客人,玉子衿伸手搭在青卿握成拳置于膝上的手。
「你做得很好。」輕柔的力道拍了兩下,便移開,溫柔的鼓勵贊美和方才的冷嘲熱諷,兩種極端情緒混淆了青卿對玉子衿的看法。
「趕緊吃早飯,不想吃也得吃,我不想被手無縛雞之力、風一吹就倒的大小姐拖累,真是煩人!」
「你說什麼?!你……」
青卿張嘴罵人的口正巧被玉子衿塞人一顆饅頭,原本淡而無味的白饅頭,激起空月復的食欲,青卿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餓了!
「好吃吧?和你平常吃的山珍海味相較之下毫不遜色,對吧?」
青卿雖沒有回答,但她的表情道盡一切——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此刻的玉子衿真像是青卿月復里的蛔蟲,「這就是要你這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多動一動,流過汗水後,吃!什麼都香多了。」
「你!」青卿想罵卻詞窮。
「喂。我要吃完羅,真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吃那麼慢,我可不等你羅!」玉子衿說完就起身離開。
可惡、可惡、可惡!
沒空回嘴的青卿囫圃地將食物塞人小口中,兩個腮幫子塞得鼓鼓的、紅通通的,可愛極了!沖出茶棚的她正巧接下玉子衿解下的韁繩,他輕佻地伸手勾劃了一下青卿那粉女敕女敕的面頰。
「好像青蛙喔,呵呵!」
由于塞滿食物無法張口說話,青卿將所有罵人的話憋在心里,險些憋出內傷。
不停歇的兩匹快馬在山林間奔馳,走過林道,邁人官道,時而有蔭,時而日照過于明媚,從未如此辛勞的青卿,雖以一股倔氣強撐著,仍不免磨破了握緊韁繩的縴手、以及坐在顛簸馬背上的玉臀。
玉子衿策馬來到青卿身側,和她並騎。
「你的背彎了。」
玉子衿的魔掌輕拍了下青卿的背部,害她驚跳了一下險些掉下馬,穩住身子後,她一臉慘白地斥道︰「你在做什麼?很危險耶!」
「你的腿太僵硬了。」說著,玉子衿又伸手模了青卿修長的玉腿一把。
「你做什麼?放尊重點,不要隨便踫我!」越和玉子衿相處,青卿越放得開了,也就是說,她越來越不矜持、不自閉、不過分溫順卻易怒。
被激怒的她也伸腳踹向玉子衿,可惜玉子衿馭馬技術高超,一閃而過,不一會兒又驅馬靠近她,青卿豎起全身寒毛,警戒地緊盯他的一舉一動。
「滾開啦!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你不覺得一直騎在我身後很不甘心嗎?」
玉子衿一語道破青卿的心聲。
「是又如何?」青卿弓起全身刺,防備地看著玉子衿。
「你難道不想騎在我前面,換我追趕你?」
「是又如何?」青卿不明所以。
「我之所以能比你快的原因,難道你不想知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男人總是能輕易地挑起她的怒火。
「你可別將過錯怪罪到小白身上哦。」玉子衿暗諷。
「不是小白,是風馳,我的風馳優秀的很,才不會輸給你那名字很俗氣的小紅。」
「但很明顯的,你還是落後我不少,如果原因不在小紅、小白身上,當然就是馭馬的你的不是羅。」
青卿緊咬自己粉潤的下唇,事實擺在眼前,使她說不出反駁的話。
「我好心地教導你,你卻像是恨不得能張口反咬我一口般,真是不值得呀!」玉子衿好不委屈地又說。
「我又沒有要你教我!」
「我不好心糾正你騎馬的姿勢,你如何能讓小白跑快些?又如何才能勝得了我?」玉子衿義正嚴詞地說。
「用不著你管!」
「也好,那你繼續看著我的好了,反正我的臀型很美,多看一下也不會傷眼的,呵呵。」
「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青卿斥喝。
「事實呀。」
「哼!」
「而且你不騎快一點,咱們如何早日找到你的爹親?」
「唔……」听到這樣的理由,青卿真是無話可說。
「說到底,你到底要不要我教你呀?」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以人的弱點威脅最是有效,呵!玉子衿下彎的眼角泄露了他的得意。
「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自說白話的玉子衿又伸長魔掌糾正她。
「縮緊點!」
「腳夾緊點!」
「放松!放松!」
一路上,段青卿幾乎被玉子衿模遍、吃盡豆腐,但是她卻無法罵人,只能強迫自己,忍!忍!忍!
繞著婉蜒的山路,來到一處碧草如茵的湖畔,上游處一條涓流的瀑布奔落,湍急的水流至此趨于平緩,豐沛的水氣加上嬌艷的暖陽,兩相推肋,形成一道掛于半空的圓弧虹橋,七彩眩麗的光芒,牽引著誤闖仙境的人們的心神,讓人看得不由得痴了。
「好美……」青卿驚艷道。
「是吧,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玉子衿自語。
「咦?」
「沒什麼,這里的水很甜很甘,很好喝的,要不要嘗嘗?」由于玉子衿實在太過于好心,反讓青卿遲疑。
「你再不去喝,我包準你待會肯定不願喝了。」
「為何?」玉子衿痞子般的模樣雖然挑起青卿的怒氣,但現在疲倦不堪的她沒有力氣和他斗。
「你在做什麼?!」青卿遮住雙眼,仿佛看到了不堪的穢物般地嫌惡。
原來玉子衿正解下腰帶,寬衣中。
「我全身又是汗又是土,黏答答的,很不舒服,當然得趁馬兒休息時,好好地清洗一番。」玉子衿好不理所當然地回道。
「你……你……真不知羞!」
「有什麼關系,反正這兒又沒別人,而你只悄轉過身,眼不見為淨,不就得了?」玉子衿故意惹紅青卿的臉頰。
「什麼?!」這臭男人的羞恥心被狗啃了嗎?
「你到底喝不喝水?」
青卿認了栽,忙彎下腰汲水飲用,甘甜的清水頓時滋潤身心,倦氣一瞬間散去。她吁了口長氣,輕松不少,但好心情撐不了多久,一下子就被不識趣的人破壞殆盡。
「喂,你到底喝完了沒有?我好冷耶!」
轉眼一瞧,才發現那不知羞的男人已然褪去所有衣物,正赤條條地立在眼一則。
「啊!變態!變態!」青卿慘叫。
不理會被自己嚇得跌坐在地的青卿,玉子衿躍入水中,噗通一聲,水花四濺,濺濕岸邊的青卿,害她不雅地發出如殺雞般的尖叫聲。
「啊!可惡!變態!你給我上來,我非賞你一巴掌不可!上來!」青卿指著水中的玉子衿破口大罵,往日溫柔的形象蕩然無存。
青卿罵得口干舌燥,但見玉子衿如魚得水般地悠游自在,跳下去好像會很舒服呢!一樣渾身是汗又是土的她,淋上方才被潑到的水後變成裹著泥的泥偶,一動便發出啪啪的黏稠聲,更不舒服了。
「下來呀,很舒服的喔!可以變成魚喔!」玉子衿勸誘著。
好像真的很舒服……抵抗不了誘惑的青卿走近湖水,腳一沾到冰涼的湖水,不由得瑟縮起來,卻見玉子衿像條魚般的自在。
「真的很舒服喔,而且將身子洗淨再換上新衣服會更舒服喔!」
水明明冰涼澈骨,怎會舒服呢?猶豫不決的青卿在岸上徘徊,一不小心,腳下一滑,跌入水中,她拼命掙扎,但不諳水性的她只能無助地逐漸下沉……
「噗哈!哈……哈……哈!」獲得援助得以浮出水面的青卿,拼命大口呼吸。
「你還好吧?不會泅水也不說一聲,竟笨笨地往下眺!」玉子衿厲斥。
「呼……哈哈……」她哪知道水會讓人沉下去,哪知道泅水是啥東東?而且,她並沒有往下跳,是不小心滑了下去的!忙著喘息補充方才被奪走的空氣,青卿只能在心里回話。
「嚇死我了!」玉子衿真的被嚇到了。
緊擁著她的臂膀狂顫,耳旁的心跳急促擂鼓著,在在詳述玉子衿真切的擔憂,呼吸漸漸乎順的青卿默默感受著。
這男人,不知為何老愛在她身邊晃來晃去,一會兒對她好的不可思議,又是親手做甜點又是奉好茶;一會兒又對她壞的可恨,又是嘲弄又是譏笑。
想到他女裝時怪異又可笑的模樣,想到他教自己作帳時的認真,想到他諷笑自己時的可憎,想到他來救自己時的急切……
男人……怪人…………變態……玉子衿究一見是哪一種人?
「喂,沒事了就快站好!這兒水很淺,你該不會連用自己的雙腳站著也不會吧?」玉子衿突然改變語氣。
「你!」盛怒下的青卿,用力地將玉子衿推倒。可惡!這家伙什麼都不是,他只是個混蛋罷了,臭混蛋!
趁氣得發抖的青卿憤懣地潑水淨身,玉子衿游得遠一點,試圖讓清涼的湖水冷卻身體的熱度,他也覺得很可惜,好不容易溫香軟玉在抱,多希望能好好溫存一番,稍解相思之苦,只可惜……
只可惜……他也不想在那種胸貼胸,臉貼臉,觸及到不可思議的美好柔軟下,不該硬的地方硬起來呀!
降火、快降火,誰教他是身心健全,食色性也的男人嘛,嘿嘿嘿!
離開湖畔後,一路上不論玉子衿如何絞盡腦汁逗弄青卿,她不動聲色就是不動,甚至連鄙夷的輕哼聲也不給。
沒辦法,玉子衿只好要賤招,雙腿輕輕一夾,手稍稍一彎,坐騎小紅便猶如他身體的一部分般地奔往他要去的方向。
明知玉子衿正逐漸靠近她,青卿刻意視而不見,沒回頭看的大眼自然無法瞧見他做了什麼。
玉子衿偷偷在小白的上放置會使皮膚發癢難當的草球,然後不動聲色馭馬保持較遠的距離,不久,小白發出嘶鳴聲,似乎相當不舒服,發現異狀的青卿忙安撫它。
「風馳,乖,怎麼了?剛剛不是才喝過水、休息過了嗎?風馳?」馬兒不太听使喚,無法呈直線朝前進。
「需不需要我的幫忙?」玉子衿好心開口。
「風馳?乖一點,風馳!」青卿不想理他。
「我有法子馬上讓小白靜下來,你大可相信我!」
「風馳!風馳!」馬兒越來越不听話,甚至在原地繞著圈圈、蹬著蹄,相當不安分,從未見風馳如此的青卿,束手無策。
「你不相信我?好歹也該讓我試試,否則等小白將你,摔下來,你人可未必能毫發未傷。」玉子衿涼涼地在一旁放話。
嘶嘶!風馳癢得難受,不停地扭動身軀,馬背上的青卿險象環生。
「當真?」青卿急問。
「再簡單不過。」始作俑者的玉子衿,當然有十成十的把握。
「好吧。」逼不得已妥協,青卿終于首肯。
玉子衿輕輕駕馬故意在小白身邊虛晃幾圈,到了馬尾,伸手一拍,受驚嚇的小白嘶叫一聲,不久後果真平靜下來,恢復平時的名駒風範。
「真的耶!」又一次,玉子衿令她嘖嘖稱奇的佩服。
「看吧,馴養馬兒可不只是將它照顧得服服帖帖帖、每天清洗刷毛、每餐吃最好的,沒事還得拍一下馬匹安撫它,讓它更听從命令,瞧,這不就得了嗎?」
這真是從未曾听過的說法,偏偏玉子衿的做法又很神奇、很成功,原本半信半疑的青卿漸漸轉為相信。
于是,一路上可憐的小白……不,是風馳,時而被青卿拍拍,時而被玉子衿重擊馬屁,一路上不得安穩的它,開始神經虛弱,煩躁不安,然青卿卻不知情的繼續前行。
出了林子,來到驛站,陌生人和事物使難得出門的青卿再次陷入警戒狀態,尤其是風馳,更顯為不安。
「風馳?風馳?」又怎麼了?不得不自浮躁的馬背上下來的青卿,不論如何順撫風馳的背,皆無法讓它安穩下來。
「果然,有其主人便有其牲畜。」玉子衿又說風涼話了。
「此話怎講?」青卿憤懣地回嘴。
「主人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難免畜牲也嬌生慣養,不耐旅程辛勞,正在使性子呢,嘖嘖!」
「你……」想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風馳實在太讓她沒有面子了。
「現在也只有找匹馬代替它,否則就無法繼續趕路了。」玉子衿提出忠出口。
「可是……」那風馳怎麼辦?
「還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難不成你不想趕去找尋你爹?」
玉子衿的說法是對的,但就是因為是對的讓人無法反駁才更教人生氣!青卿將韁繩固定住,望向不遠處正吃著飼料的一小群馬匹,明知該去挑匹馬代步,但僵化的雙足硬是不受驅使,定住不動。
馬兒不遠處,有一群男人,一群遠遠的便可聞到燻天臭氣的臭男人!好多……好難聞……好可怖!青卿呼吸開始沉重困難,心跳開始紊亂,神智開始不清……
「怎麼?害怕嗎?咱們可以不用過去。」
玉子衿好柔好柔的口吻安撫著,她真不懂,為何眼前、這個男人,時而對她很好,時而又對她很壞呢?
「乖,深呼吸,慢慢來,很快就不難過了。」真的好溫柔,和方才的譏誚判若兩人。
青卿站不穩的身子偎進同屬于臭男人的玉子衿懷里,和那一群臭男人比較之下,玉子衿顯得一點也不可怖,反而親切的不可思議!
「你還好吧?」輕揉青卿僵硬的肩,玉子衿在她的呼吸漸趨平緩時關心地問。
又是好溫柔的腔調,像是模仿春風,輕拂過耳際,再深呼吸數次,青卿除了身子微僵外,已無大礙。
「我沒事了,咱們走吧。」
玉子衿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向前。
「我們可以不用過去的。」
「可是你不是說……」
「沒錯,嬌生慣養的小白已派不上用場,但一來我擔心你會再次昏倒;二來我更擔心你不諳新座騎的性子,容易發生意外。」玉子衿說得合情合理。
青卿很難不狐疑過分溫柔的玉子衿。
「要不然呢?難道你不相信我的騎術?」
「是不相信……」
「你說什麼?」青卿利爪半伸。
「沒……沒!當然沒有!我只是怕新馬太笨不能適應,又不堪長途跋涉,屆時又掛了,多可憐!」
「要不然,你說還能怎麼辦嘛!我哪還有時間在此多作耽擱!」段青卿急得跺腳。
「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就怕你不肯委曲求全罷了。」玉子衿道。
「只要能快快將我帶到父親身邊,什麼委屈我都受得住!」
「共乘一騎。」
「共乘一騎?!我才不要呢!」青卿斷然否決。
「你可別瞧不起我家小紅,它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駒!可以日行千里,一連數日不吃不喝,也無大礙!」
「吹牛不打草稿!」青卿不信。
「和你的小白一比,就可以輕易看出小紅有多優秀!我們趕了這麼遠的路,它不急又不喘,未露任何疲相,你說是吧?」
小紅似通人性,這時也嘶叫了一聲,回應主子。
「而且,它被我訓練慣了,縱使背負兩個人,也能輕輕松松地到達目的地。」
「是嗎?」青卿還是不信。
「不然你懂得挑馬嗎?萬一被坑了錢還不打緊,馬兒半路掛點了這才糟呢!還有,你能混人那一大群的男人中間,找出馬匹的主人,和對方商議嗎?如果可以,那你就去吧,快一點,咱們還得趕路呢!」
這男人!方才的柔情似水像是過眼雲煙,馬上消失無蹤,真是可惡透了!
青卿思量再思量,時間不能再繼續流逝了!
「你確定不會太為難小紅?」
「當然,編派太簡單的任務才會委屆了小紅呢!」
「……好吧。」千百萬個不願意,青卿迫于無奈地答應了。
青卿全身僵硬似塊木頭,擺動時還會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全身知覺不由自主地集中在背部,無力忽視就騎坐在身後,一掌之隔不到的玉子衿——一個臭男人!
「青卿,放輕松點,否則小紅無法跑快一些。」玉子衿安撫道。
「你……你……說得……倒……簡……單……單……」
「天啊,青卿,你變成木頭人啦!」
「住……住……嘴!」連罵人也不流暢。
「先聲明,我可不是故意要佔你便宜。」
「喔……喔!」青卿接不上玉子衿的話鋒。
「我听說按磨太陽穴有紆解壓力的效果。」
「是……是……嗎?」青卿僵直的身子在松開握繩的手後偏向一邊,險些落馬。
「哎呀!我的姑女乃女乃,你行行好,抓好抓好!抓好韁繩,我來替你按摩就好。」玉子衿搭著青卿小巧的手重回繩索,再將大手輕置水亮的眸子兩側,以教人暈眩的輕柔力道撫揉著。
「舒服些了嗎?」玉子衿輕問。
「好……好像……」沒差!
「沒關系,我還有很多招術,首先別坐得這麼硬,倒下去,對,往後倒下去,放心,有我在後頭撐著。」
「問……題……問題……」問題不在那兒!
還沒說完,青卿已被強置于玉子衿寬闊的胸懷里,這下僵住的木頭變成石頭,全身定住不得動彈,甚至無法挪動半分。
「相信我好嗎?」玉子衿倚近青卿嬌女敕的耳垂邊輕喃著。
呵進耳內的男嗓,不論多柔也軟化不了繃緊欲裂的神經,青卿覺得自己快昏倒了!手欲探向懷際,卻不听使喚。
「可別妄想迷昏我,否則在疾馳的馬背上,兩個人一塊兒跌落,可不是斷只胳臂、腳的就可以了事的哦!」
「放……放……放……」青卿仍僵硬地無法完整說話。
「乖,相信我,有哪一回我不值得信任?乖,閉上眼,深呼吸,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鼻息間充斥著玉子衿完全陽剛的氣息,震懾青卿的心扉,恐懼在她心底凝滯、發酵。
「別怕,相信我,我是小衿衿,乖,吸氣,吐氣……」玉子衿一雙大手在青卿身上忙碌著,按壓她的太陽穴、拍撫她的後腦勺、順順她的背、揉揉她的肩、拍拍她的大腿、有意無意地輕觸酥胸,模遍……
此景若是被外人瞧見,青卿恐怕非立刻嫁他不可。
「看吧,我沒騙你吧?沒事的,一切有我在,你可以不把我當男人,閉上眼楮在腦子里重繪我為你扮女裝的蠢樣,也可以把我當成家人,你的兄長,或者是青梅竹馬小不隆咚的小衿衿也不錯,總之,只要是為了你,青卿,要我玉子衿不當男人也沒關系!」
恐懼過後,剩下無邊疲累的青卿並未回話,她依言合上的眼簾繼續隔絕視野,感受在她身上流連的大手的溫柔力道。
相連的身體除卻害怕之後,換上的是莫名的包容、寬大、柔和、溫暖、友情、親情,甚至……更深邃的情感,一點一滴滲入沒有防備的心扉,一點一滴地佔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