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負著失落的疲憊,把自己從城市的一端,拖行到另一端;當陽光換成冷漠的月色,她已經茫茫然走了好幾個鐘頭。
回到自己的住處,安靜、沒有余溫的住處,施湄任自己酸麻的雙腿,任性的隨處一坐——
「嗯?」堅硬的物體刺痛她的臀部,她順手將它抽出。
錄影帶,是她和柏里司私密關系的錄影帶。
她曾經答應要還給他,卻又以此為要脅的歡愛全紀錄。
施湄呆愣的望著它,心里涌起千百種復雜的念頭;我可以繼續以此要脅他,我應該可以再換得一次機會?
「哈哈,我還在做什麼白日夢?」她自我解嘲的笑了起來,笑得苦澀,笑得尖酸。「我想騙誰?難道我可以、可以要脅他一輩子嗎?」
一卷萬能的錄影帶,難道她能以此要脅他的在意,他對她關心?
難道她可以,以此要脅他愛她?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施湄將錄影帶用力扔開。「這些對他來說只是工作,只是設計好的鏡頭,他只是個忠于劇本的演員——」
只是為什麼,她明明知道的事,現在讓她如此疼痛?
最深沉的心碎,仿佛在一瞬間蒸發、掏盡她的淚腺——她對自己說好了,說好不哭。
「明天他就要離開,我應該把錄影帶還給他。」
將所有曾經愛過的證據湮滅,她不要留下任何可以想起他的證明。
施湄撿回錄影帶,把它裝人紙袋交由樓下的管理員。
「麻煩你現在請人把這包東西送過去——」信封上寫著威信飯店一三一三號房和柏里司的名字。
「好的,施小姐,我們馬上派人送過去。」
交出手中的紙袋,她和柏里司之間,就回到曾經的陌生人。
她應該放手交出的紙袋,又不舍得抽回自己的手。
「小姐?」管理員出聲提醒她。
「我……」
縱使心內還存在千般不舍,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大勢已去的事實,已經不容許她再多做任何無謂的掙扎。
「麻煩你了!」施湄要自己心一橫,快步轉身離開管理櫃台。
她不會再想柏里司,她不會再想他!
施湄告訴自己,從此刻開始,柏里司只是個路人甲,她再也不會讓他人侵腦細胞!
抱持這樣的決心,精英女狼要重回以往的生活方式。
許久未在女狼俱樂部露面的「濕女糧」,又如旋風般出沒在聚會場合——
「嗨,施湄!好久不見,你都跑到哪去了?」
「嗨!」她夸張的猛揮手,一到深怕別人懷疑她心情不佳的模樣。「喝茶、喝茶,去我們常去的地方喝茶吧!」
施湄拖著」信徒」老小,誓言要在最短的期間內踹開失戀的痛苦。
她的臉上始終掛著在咧到耳根的微笑,不管對誰或什麼樣的談論內容,她都非常捧場的猛力點頭。
如此的配合度,反而引發「信眾」的懷疑——
「施湄,你、你沒事吧?」悠悠擔心的眼神,直盯入她偽裝的平靜。
「我沒事吧?」施湄心虛的看了自己一眼,隨即擠出空洞的朗笑聲。「哈哈哈,我當然沒事,你干嘛這麼問?」
「嗯,因為——悠悠著看她,像是在考慮該不該說。「因為,第一你沒有點維也納咖啡,第二,你已經坐了十五分鐘,卻還沒有開始批評現場的男士,第三,剛剛有一個你之前所謂那種‘早泄’型的男人,請服務生送花茶給你,卻沒有看到你拒絕——」
啊?
施湄連忙檢查自己手中的飲料——果然是她最討厭的玫瑰花茶;再順著悠悠所指的七點鐘方向——果然是大月復便便、山根塌陷、印堂發黑的早泄男一名!
施湄一驚,舉起瓷杯的手指無法支力的狂烈顫抖,她危危顫顫的猛搖晃,把玫瑰色茶液潑了自己一身。
「小姐,你沒事吧?」她一副癲癇發作的恐慌,引來男性服務人員關心的詢問。「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施湄,你怎麼了?」悠悠幾個人擔心的抓住她。
「我、我我沒、沒事!」施湄嘴里說沒事,卻連幫自己擦干淨的能力都沒有。
「這位小姐,你——」服務人員看不過去,七手八腳跟著把她臉上的水滴擦干淨。
一場小小的意外,應該是可以落幕的時候。
誰知悠悠卻像在此時發現新大陸般,尖銳的嗓音用力一吼——
「啊,施湄!」
「啊啊啊,什、什什麼?」一聲尖銳引起的連鎖反應,施湄被叫得少了三條魂。
「你、你看你,你到底怎、怎麼了?」悠悠一副大白天撞鬼的淒慘狀。
「什、什麼?」施湄飛快把自己瞧了一遍,根本不知道問題在哪里。「你想說什麼,說清楚一點。」
「你——」悠悠不敢置信的搖著頭,緩慢的搖著頭。「剛剛男服務生模你的下巴,可、可是你的‘濕癥’卻沒有發作耶。」
啊!
施湄看看服務生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反應;她對男人撫模下巴的敏感癥,她之所以被稱為「濕女狼」的肇因——
現在她沒有潮紅、沒有哮喘、沒有呼吸困難、沒有氣若游絲的癱軟在地。
「我、我已、已經不能再……再濕潤了?」施湄看著自己的雙手,茫然的自語。
為什麼,是因為她的「體質」改變了?是因為她的心情不同了?是因為、因為她受到過重的打擊,以至于汗腺塞住了嗎?
「我、我——」一股忽然如潮浪般席卷而來的悲哀,讓施湄措手不及、無法防範。「我、我是真的愛他,我不要再忍了,我好想放聲大哭喔!」
她為誰偽裝堅強?她為誰,將熱血的心一分而一二?
一份空虛的留在台灣,一份卻早已隨著遠的班機,追隨柏里司到天涯海角——
「哇!」再也支撐不住泛濫的涌泉,施湄任由痛苦的淚水將自己淹沒。
度過失魂落魄的一個月,每天施綢湄告誡自己;該是力圖振作的時候了。
一個想要力圖振作的人,一定不能忘記以勵志歌曲做襯底音樂。
「哪會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沒魂有體參像稻草人……愛拼才會贏!」
「我比別人卡認真,我比別人卡打拼,為什麼、為什麼比別人還歹命……命運的吉他聲!」
是的,經由「隆隆」雜志總編輯的推薦;葉豈甜的「愛拼才會贏」,和阿急仔「命運的吉他聲」,就成了施湄力圖振作的療傷歌曲。
由一開始每回三千西西的淚流量,如今已能控制在五百西西的範疇內。
「依照這樣的進度,我很快就能恢復‘正常’了!」總編輯說得沒錯,她的確是一個堅強的精英女狼。
施湄籍由一卡車一卡車的工作量,來提醒自己還存在。
她不會再去尋找柏里司的背影,也不會翻閱有他訊息的封面雜志——
就在她以為一切都將如此趨于平靜,一封來自TURNS俱樂部的邀請函,又將她推人矛盾、坐立難安的煉獄。
「嘖,當我是笨豬頭呀?我才不會上第二次當哩!」施湄捏緊信封,決定不去拆閱。「我直接把它退回去!」
她把信封丟在一旁,想盡辦法轉移注意力五十秒——
無法刮平好奇心的她,終究還是打開了鮮紅色的信封,壓克力制成的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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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邀,女狼俱樂部施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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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她拼命搔著頭,顯然早已陷入小湖攪亂的為難。
出席的日期就在今天,她到底該去,還是不該去?
「哎呀,就說不要打開了嘛,干嘛沒事找麻煩受理?」施湄嘴里不住的埋怨,但看著上面曖昧的文字,似乎又透露出一些希望。
這封邀請函的意思是不是說︰她和柏里司,有可能發展出不一樣的結局?
「哼,才不是呢,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又不是在拍電影!」她不能被同樣的把戲戲弄二次,她才不會去。
施湄在座位上,至少把邀請函看了五十遍——
禁不住心谷滿巢傾倒的蜜蜂亂亂竄,抵不過想再有一次機會的請求折磨,她終于還是自我妥協的趕上車,匆忙前往約定的地點。
一樣在市郊的碼頭邊,一樣是戴著墨鏡的幾名男子,她送出自己的邀請函,讓他們用光筆在上面刷過。
「你是施湄小姐?」電腦熒幕上,出現她的資料畫面。
「對啦!」她癟著嘴點點頭。
「很抱歉我們要請你先休息一會兒,因為在長途旅行之後,你將會在希臘的小島上醒來。」
又來了,什麼鬼希臘,他還當她是菜鳥呀?
她被請上車輛,幾十分鐘之後,又登上類似飛機的座艙。
施湄耳邊傳來機長的廣播,隆隆的引擎聲,和被往前拖拽的重力——
「哎呀,別裝了啦,我早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了。」她不給面子的直接戳破,可惜沒有人願意回應她的問題。
漫長到似乎沒有邊際的飛行,施湄只靠耳朵保持清醒。
而後她被拎下機艙,丟人應該是快艇的奔馳里。
帶著咸味的海風夾雜打在臉個會刺痛的水滴,當施湄再次讓雙足扎實的踏在土地上,她已經到達目的地——
「歡迎加人TURNS的派對。」
束縛視線的眼罩被掀開,一時還無法適應周圍的白色強光,施湄半開半閉的掙扎注視。
「嗯?」
不會吧?
澄靜的藍,一大片一大片灑滿視野的湛藍,用最正統的純粹色彩,把天幕與海洋渲染成尋夢者的終極幻想。
最真實的藍天白雲,卻表得像藝術家的圖畫,好似它不應該真實的存在;只要看過一次,它會終生烙印在你的心房。
靛籃的天空,籠罩在通透陽光下的白色小屋
站在門口迎接她的,是捧著滿手瑪格麗特的柏里司。
「親愛的,你終于出現了!」清風吹拂著他的發,他和天空一致的眼眸依然深雋。
柏里司將花送入她手中,將吻落在她略顯蓬亂的發上。
「我自私的希望,你的出現,代表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他靦腆的笑,小心翼翼的端詳她的表情。「我很抱歉讓你受到傷害,可是,我真的需要時間想清楚——」
「畢竟,這里面包括了兩個人的未來,我必須確定這不只是一時激情的迷戀,還包括我即將承諾的責任。」
施湄將視線定在手中的花,沒有提出疑問,也沒有迎向他的注視。
「施湄?」他不習慣她表現的沉默,這代表什麼樣的涵義?「你听到我說的嗎?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她抬起頭,非常非常用力保持住,臉上面無表情的杰作——
「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施湄冷冷的問。
「我、我想說’被她幾近冷漠的逼視,柏里司一時之間反而慌了分寸。「我在解釋為什麼離開,離開的原因並不是因為——」
「那,你的結論呢?」她唐突的打斷,顯然急于听到答案。
「結論?」柏里司低吶的重復。
「結論!」施湄失去耐性的一揚聲,又擺出雙手插腰,增加氣魄的招牌動作。「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我只要听結論!」
嗯?
柏里司因錯愕糾結的眉峰,在注視她眼眸深處的濃烈之後,才慢慢了解的松開,展露出粲然的笑容。
「我愛你,施湄,我要我們在一起!」他大聲宣布自己愛的宣言,激動的將她擁入懷中。
「唔!」終于等到她夢想中的答案,不過她還不能放心。「等等!」
施湄推開緊摟住自己的他,試探的手指,先捏住他彈性的臉頰,扯一扯,再提起自己的——
「唉喲。」會痛,那就是真的?
不過,這還不夠,為了怕他以後賴賬,她還得再多做驗證。
施湄跑向他身後的白色小屋,拼了命的用力一推——
「耶?」沒倒塌,那這就不是布景呢?
而這也還不算數,她對著空氣一陣拳打腳踢,仿如有什麼幽冥物體,正擋在她面前一樣
「施湄,你、你沒事吧?」難道是打擊過重,導致她精神異常、行為失控?
可她認真的眼神,謹慎的動作,一副在尋找什麼破綻的模樣——柏里司這時才恍然明白,她顯然以為這里又是「八里的希臘」,所有的一切又是欺哄真心的道具牆。
「小笨蛋!」柏里司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把將她抓入懷中緊緊擒住。「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能創造奇跡,卻不能偷天換日!」
扎實的倚人他懷中,不再是夢里惆悵的想像,也不再是她單人獨舞的淒涼——
才剛放下一顆懸宕的心,又想大笑,又想狂哭的施湄,把近日來所有的委屈,化成粉拳捶打在他胸膛。
「我怎麼知道?」施湄不依從的噘起雙唇,再次捏起他的臉頰。「誰教你是個販賣夢想的導演,我怎麼知道這不會又是海市蜃樓?
柏里司用自己的鼻尖,摩擦她俏皮可人的鼻梁。
「我的濕女狼,我靈感的繆斯!」他寵溺的貼緊她。「除非法國明天搬到台灣隔壁,否則,你永遠都不需要懷疑我愛你的決心!」
他們動情的吻入彼此,在希臘璀璨陽光的見證下,誰也不許反悔相愛的決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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