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苦命鴛鴦」同陷于危險之中,命在旦夕。
沈珞庭全身僵硬地直瞪向車窗前方,連頭也不敢回過去看,深怕稍微一個風吹草動,那把不長眼楮的手槍就會射出不長眼楮的子彈!
至于高奕風,他只感到脖子間傳來槍管的金屬冰涼,他自己的手槍就放在他西裝外套內的槍套里,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拔出……但是珞庭就在他身旁,他不敢輕舉妄動,深怕珞庭會受到傷害!
奕風在心中不斷地祈禱著,然而在表面上仍然保持鎮靜︰不能慌、不能慌!他必須想出一個從死神的手掌心月兌逃出去的辦法……
奕風抬眼瞄掃一下照後鏡,坐在後座里的人,是個西裝筆挺的紳士,連頭發都梳得油亮而一絲不苟,而且年紀不過是三十幾歲;他再用余光朝他脖子上一瞥,那只握著槍抵住他的手,在小指上戴了一枚晶燦的鑽戒。
奕風把聲調放輕放慢地沉穩說︰「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應該就是紀建邦吧?」
後面傳來一陣冷笑,然後很直截了當地說︰「沒錯,你認出我,那表示你們非死不可!」
珞庭感到一顆心快從胸口間撲跳出來,不過憤怒讓她充滿勇氣地說︰「光天化日的,我不相信你敢開槍殺人?」
「有何不敢?有槍就是王!」
「……」
珞庭和奕風兩人面面相覷。
天哪!他們真是踫上「殺人魔王」了!
這時紀建邦的槍保持原姿勢不動,人卻湊近珞庭的肩膀旁,不三不四地笑說︰
「哇!看不出你還是個美女!嗯,只可惜……」
可惜也就算了!萬一他來個「先奸後殺」怎麼辦?那她一生不就毀了?
珞庭氣急敗壞地趕快說︰「既然我落在你手上,要煎……呃,不能‘煎’,要煮、要殺,你就趕快動手吧!我只求你放過他,他是刑警吶,殺警察要罪加一等的!」
這一來,奕風更加緊張地說︰「珞庭,你怎麼可以鼓勵他動手開槍呢?要死,我們就死在一塊兒。」
一旁的紀建邦則冷面無情地哼笑幾聲︰「看來你們還滿恩愛的嘛!放心好了,我會成全你們的,你們倆誰也別想活著!不過,若听話的話,我可以給你們兩條路走!」
「哪兩條路?」珞庭和奕風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問道。
「看你們是要死在這里?還是要回我那里去死?」
這不是廢話嗎?說來說去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奕風很想伺機拔槍,便故意拖延時間道︰
「那就悉听尊便吧!不過,在我們趕赴黃泉路之前,我能不能請教你幾個問題?至少讓我們不必死得不明不白吧!」
「要說什麼就快說吧!」殺人魔王此時展現前所未有的「大方」。
奕風的手悄悄移動,他記起來他的外套口袋中,隨時放著一台掌上型的小錄音機,一般是用來作筆錄時錄口供用的。他不敢動作太大地伸手到口袋里,而是隔著衣服按下錄音鍵,小機器開始無聲地運轉……
奕風深吸一口氣,好整以暇地問道︰「第一,我想知道你跟‘上海幫’是什麼關系?」
紀建邦用槍口很用力地戳了奕風的下巴一下,說︰「你真是個好奇寶寶吶!不過你快死了,讓你知道也沒關系——我是排行第三的‘堂主’,這樣你明白了吧?」
珞庭大惑不解地插嘴問奕風道︰「什麼‘壇主’?他家在開神壇替人家收驚的是不是?」
「不是啦!他說的是黑社會幫派的排行跟頭餃!」
「噢,听起來陣容滿龐大的嘛!」
紀建邦又用槍口刺了奕風一下,低聲喝斥道︰「現在我可以殺你了吧?」
「等一等——我還有第二個問題︰那你又為什麼要作案陷害你們的幫主葛天鐸呢?」
這個問題是「一石兩鳥」,只要姓紀的回答了,那同時也證實了葛天鐸就是「上海幫」幫主這件事。
紀建邦果然中計地兀自得意說︰「要比精明,葛老大怎麼比得上我?他已經病得只剩一口氣,我只是好心幫他催送他上路去西天報到而已!」
「那你又得到什麼好處?」
「我只要再干掉一個人,我就自動升格為幫主啦!哈哈哈!」
珞庭忍不住感到一陣錐心冰寒,那笑聲像是魑魅般縈繞在心,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好狠啊!真是狼心狗肺……」
這句話把紀建邦惹惱,在他發怒之前,奕風趕快搶白說︰「最後一個問題︰听說你很有錢,請問你的‘成功之道’到底是做什麼生意?說來听听嘛,說不定我下輩子投胎時用得上!」
「嗯,你滿有‘遠見’的嘛!你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建議你也做貨櫃進出口,這樣要走私槍械比較方便一些,我就是這樣日漸坐大,熬到第三堂主的地位的……」
他越說越得意忘形,這也是奕風最盼望的,乘著對方不注意的時候,奕風的右手已經悄悄挪移到肚子上,再差一點就可以模到左腋下的槍套了……
不過在這緊張萬分的節骨眼上,車前方傳來的一個聲音讓車內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哥——珞庭——」
只見蘊嫻踏在醫院門口一邊揮手一邊喊,眼看著她滿面笑容地就要跑過來;這下子奕風全身的毛細孔都繃緊了,他心里暗叫不妙,這樣一來,不又多拉個人「做伴」?
奕風腦筋急轉彎地想著該怎麼辦,一邊擔心著後座的殺手一看見有人過來,便心急得開槍殺得眾人死光光?
也許老天還是有長眼楮的,這時看見有人奔過來的紀建邦,氣急敗壞地在奕風的腦袋後面吼道︰「發動引擎!快離開這里!」
奕風突然靈光一閃,心想︰這樣子更好,他的機會總算來了——他听命照做地發動引擎,一手拉下了排檔桿,然後用力踩下油門,將車子全速倒退——
這毫無預警的往後一沖,奕風的車沖勁十足地朝停在後面的那部車猛然撞上去,而在後座的紀建邦因為俯身向前用槍抵住奕風的關系,這下子整個人隨力往後一跌,他手上的槍也順勢往上一揚,一顆子彈‘砰’地一聲射了出去,前方整面擋風玻璃應聲全碎!
而在這千鈞一發的時間里,奕風身手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腋下的手槍,一個反身便立刻伸槍抵住剛想爬坐起來的紀建邦的額頭正中央!
「別動!把槍慢慢放在你的腳旁邊!」
紀建邦別無選擇,只有照做的份兒;奕風又很快地瞅向旁座的珞庭一眼,只見她一臉痛苦的表情,一手撫模著後腦勺。
「珞庭,你沒怎麼樣吧?」奕風心急如焚地急問道。
「撞了一下而已!我剛才還在想︰你的開車技術怎麼這麼爛?原來……唉,沒事!」
奕風用目光指示珞庭,四平八穩地又說︰「快用我車上的無線電通知警方!」
這時在車外不遠處的蘊嫻,莫名其妙地嚇了一跳,十萬火急地奔到車旁來問道︰「哥,你槍枝走火啊?在搞什麼鬼……呃,他是誰?」
「先別管!這里很危險,你快叫路人回避,然後趕快跑進醫院里去!」
「噢,好……」蘊嫻站在路旁開始大吼大叫道,「回避!回避!警察在捉壞人……」
喊了幾聲沒效,路人們還是好奇地湊近過來圍觀,不得已,蘊嫻干脆改口喊道︰「殺人嘍——壞人手上有槍!」
這招果然見效,路上行人听見有槍,個個抱著頭又竄又躲地閃得比誰都快!
被繳械的紀建邦一動也不敢動,這下子換成了「生意人」的表情說︰「嘿,大哥,打個商量嘛!看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馬上開張支票給你。」
啊?想賄賂收買他?
奕風剛正不阿地吼道︰「少廢話,要錢,我家多的是,現在你又罪加一等,把兩手放在你腦袋後面,背靠著椅背坐好!」
這時弄了半天無線電的珞庭插進話來說︰「這東西怎麼用?你又沒教過我!」
「來,給我……」
這一分神,後座上的紀建邦孤注一擲地突然乘機打開車門,整個人撲跌出去後在地上翻了一圈,然後站起來拔腿就想往外逃跑!
奕風頓時有些手忙腳亂,他氣急敗壞地開門跨出車外,上半身俯趴在車頂上,持槍的手伸直地瞄準踉蹌逃逸的歹徒,他喝聲警告道︰「站住!要不然我要開槍了!」
紀建邦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奕風又只思考了一秒鐘,然後屏息瞄準著他的大腿後面射出一槍,槍聲震驚四周,同時紀建邦中彈而跌撲在地上,大腿的傷口上鮮血汨汨涌出,染成一片血紅。
奕風兩眼犀利而冷靜地直盯著紀建邦的方向,一手卻拉出無線電靠近唇邊回報道︰「代號一一三回報總部,槍擊要犯紀建邦已經中彈落網,請派員前來支援處理;救護車不用了,我們就在馬偕醫院門口前面!」
「知道了,一一三,馬上派員過去。辛苦了!」
奕風一邊放聲驅散路人,一邊正打算走過去查看紀建邦的傷勢,這時突然一輛越野機車駛近前來,前一個轉彎煞住,正好停在紀建邦所躺的位置前面。
奕風機警地又舉起手槍,圍觀路人紛紛走避,這時珞庭跳出車外來疾聲喊道︰「奕風!別開槍!他就是向我通風報信的黑衣騎士!」
騎坐在越野機車上的葛凱威,仍是一身密不透風的長袖皮衣和皮褲,他戴著黑皮手套的手舉到反光的黑頭盔前,輕輕將護罩掀起,露出了他那張英俊無比、左眼窩一條刀疤的臉。瞅向珞庭微笑了一下說︰「對不起,我來晚了;不過看起來,你們已經把這姓紀的擺平了!」
躺在地上痛苦申吟的紀建邦,抬起眼來既吃驚又憤怒地望著黑衣騎士說︰「葛凱威?是你跟他們通風報信?」
奕風和珞庭正打算要走向前去時,蘊嫻突然跑來拉住珞庭的手臂,大感好奇地低問道︰「他是誰?又酷又帥得這麼不像話?」
「回頭再跟你說……」
這時,奕風才記起來向蘊嫻說道︰「快進醫院去叫護士抬擔架來,要不然等一下還要輸血給這壞蛋,那多浪費!」
蘊嫻有些呆愣地和葛凱威四目交接,愣了半秒,她這才快步奔向醫院門口。
奕風和珞庭走前了幾步,隔了躺坐在地上的凶嫌,和葛凱威對望著。
「嗨,我們又見面了!」珞庭輕喃一句。
奕風突然生出一股醋意,一邊將槍收進槍套里,一邊向黑衣騎士說道︰「你雖然提供線索有功,但是你到底跟‘上海幫’有什麼樣的關系?」
紀建邦想拖人下水當替死鬼地插嘴道︰「他就是葛天鐸的兒子,這一切都是他們父子指使的!」
吃醋歸吃醋,奕風仍然保持著公私分明。他從口袋里掏出小錄音機揚了揚說︰「喔,是嗎?你剛才告訴我的可不是這樣,幸好我都錄下來了,看你還要怎麼狡辯!」
紀建邦頓時啞口無言。
葛凱威平視著奕風,笑笑地說︰「你要逮捕我嗎?」
珞庭馬上替凱威說著公道話,向奕風求情道︰「奕風,他也可以不趕來的,不是嗎?而他趕過來主要是想幫我們,那現在你干脆就當做他沒有來過,不一樣嗎?他有他的苦衷。」
奕風娣睨著珞庭,正思索著該怎麼辦才好時,而凱威似乎毫無畏懼地說道︰「高刑警,該說的我都已經告訴沈小姐了,其他的我則無可奉告,如果你把我請去警察局,我能說的還是一樣,而你們要找的主要嫌犯已經在這里了!」
這時,警車的嗚笛聲從遠方傳來,奕風突然說道︰「你快走吧!」
凱威滿懷感激地朝奕風點了下頭,繼而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交給奕風說︰
「如果需要我時,你可以在這地址上找到我!」
一說完,凱威立刻把機車調轉頭,一回身時,他瞥見幾名醫護人員推著轉輪擔架,隨著那名清麗的女孩奔出來,他並不知道那年輕女孩是誰?不過他突然轉向奕風和珞庭誠摯地說道︰「我祝福你們兩個,這是我、我最羨慕的!再見!」
剛帶領醫護人員奔來的蘊嫻,適時捕捉到黑衣騎士的最後一瞥,他像在逃避什麼似地把目光別開去,冷峻地伸手將頭盔前護罩蓋下,蓋住了那道刀疤,也蓋住了他整張臉,然後催緊油門絕塵而去……
三輛警車連袂趕來,一切遂告一段落。ゆU
在高老所住的特別病房里。
「爸、媽、二姨,這位就是沈珞庭。」奕風一一向家人介紹著。
珞庭也應對得體地禮貌招呼道︰「伯父、伯母、二姨,你們好!」
高夫人和高二太瞅著珞庭左看右看,然後兩人互相點頭微笑。
「兒子的眼光果然不錯,沈小姐真是長得秀外慧中!」
「可不是嗎?那表示咱們女兒蘊嫻也沒有夸大其詞!」
蘊嫻听了立刻在旁嬌嗔抗議道,「媽,二姨!我看起來像是會幫哥哥說謊的女兒嗎?」
高夫人既好笑、又好氣地微啐道︰「這丫頭人小鬼大、嘴巴特別甜!沈小姐,你可別見怪,她沒大沒小慣了!」
蘊嫻又躲到高二太的身旁去撒嬌道︰「二姨,你看媽啦,動不動就教訓人,還是二姨最疼我了,噢,是不是?」
眾人爆出一陣笑聲,除了坐靠在病床上的高老一語不發,他的顏面肌肉的輕微麻痹,雖已經康復了不少,但他仍好像很吃力地蠕動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什麼。
奕風輪流地看了眾人一眼,然後走近到病床旁,凝望著高老輕說︰「爸,我有件事情要跟大家宣布……」
高老這時突然抬起可以自由活動的那只手,朝奕風輕揮了幾下,然後吃力地說︰「不……我有事情要向大家說,讓我先說……」
奕風不再說話,只是有些七上八下地瞥了珞庭一眼,高夫人似乎怕丈夫說出什麼苛責兒子或珞庭的話,連忙走去坐在床沿邊抓住了他的手勸道︰「你想說什麼呢?你住院以後,兒子又忙成了這樣,你又不是沒看見;現在帶了位這麼嫻淑端莊的女朋友來看你,我們都沒意見,你又有什麼意見了?」
住院後似乎蒼老了十歲的高老,有些心急地望向一旁的高二太,高二太立刻走過來向高夫人輕說道︰「大姊,還是讓老爺說吧!」
高老囁嚅了片刻,繼而吃力又緩慢地說道︰「住院的這幾天里,我想了很多……人老了,不能太固執;奕風……一向獨立,所做的主張也沒出過什麼差錯,爸爸決定不再強迫你任何事了。」
多年以來,奕風第一次看見父親以這麼和藹的語氣跟他說話,他激動得熱淚盈眶。
「不,爸,過去是我太意氣用事了;我剛才要說的事,就是我已經決定辭去刑警的工做,回來幫你接管‘高雲企業’,這是你辛苦一輩子才創下的天地,我有責任讓它繼續屹立不搖,甚至蓬勃發展!」
高老一听先是一怔,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說︰「如果你對企業不感興趣,我不勉強……」
「爸,老實說,並不是我不感興趣,過去只是因為我不想凡事听你的安排,所以才故意跟你唱反調而已。」
蘊嫻也踱過來挨坐在高老身旁,幫腔說道︰「爸,你不知道,昨天下午我蹺課去公司看哥哥,他好威風喔,那些高級主管個個都不敢造次。」
「你又蹺課啦?快畢業了還敢蹺課!」
「噢喔!真是言多必失!」
蘊嫻趕快跑到一旁去自動面壁懺悔,惹得滿室又充滿了笑聲。
這時奕風走過去拉珞庭的手,兩人雙雙來到病床前,奕風鄭重其事地說道︰「爸,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現在當著眾家人的面,也當著珞庭的面,我決定向珞庭求婚!」
珞庭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頓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一張臉霎時羞紅成一片,頭低低地看著自己鞋尖。
高老嘴邊泛著笑意,卻又故意半真半假地問道︰「萬一我不答應呢?」
奕風似乎早就預習過好幾次,臉不紅、氣不喘、輕松自若地直接說︰「噢,那我們就用私奔了,等生了一打兒子以後再滾回來!」
「咦?女兒有什麼不好?」珞庭立刻義無反顧、理直氣壯地接問道。
一說完她才感到後悔,不但心跡泄底,而且也太不「嫻淑」了。
不料,高老連聲笑了一陣,說︰「奕風,這種事你怎麼可以問我?你應該問人家才對呀!求婚歸求婚,人家答應了沒有?」
這時眾人的目光都落在珞庭身上,她更加感到羞窘不已,蘊嫻跑過來摟住她的手臂,半威脅、半警告地說︰「你如果不嫁給我哥,那我就、我就……」
奕風啼笑皆非地捏了妹一下,沒好氣地說︰「你就怎麼樣?真會插花!」
蘊嫻跺了一下腳,正經八百地急說︰「我就待在家里一輩子老姑婆,也不嫁了!」
珞庭苦笑地連連搖頭,不過想想,又趕快點點頭,急得奕風六神無主地逼問︰「珞庭,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喂,你很討厭吶!人家都已經點頭了,你還在那邊一直問、一直問。」
奕風欣喜若狂一陣歡呼,也顧不得眾人在場,一把就把珞庭攬腰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個圈,放下她後,又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飛一吻!
四處角落洋溢著歡笑聲,天地見證著有情人的盟約。
愛,有時候因為「意外」而降臨,然而因為「有緣」而待了下來,譜出曼妙瑰麗的樂章。
而這只是嶄新未來的第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