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地平線才乍現一絲曙光,在微微的澄亮中有兩人策馬急馳。
「嘶——」馬兒被用力地拉扯住韁繩,發出嘶啞的叫聲。
藍綾利落地翻下馬背,拖著韁繩,手還一邊不停溫柔地輕輕撫順著馬的鬃毛。
疾馳了大半夜,也苦了她的騎乘了。
「浩天哥,送我到這兒就行了,我一個人不礙事的。」藍綾指了指五步之遙的藍家大宅道謝。
「那你就先進去休息吧。」齊浩天也翻下站穩,一向沉穩干練的眼眸霹出止不住的關懷。
他和藍綾從城外的布集一路披星戴月地趕回來,連續好幾個時辰都只是騎馬趕路,他不曉得她向來柔弱的身子可撐得住?
「你最近瘦了些,可得多吃點。」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指輕觸到她的臉頰,明顯感受到這連日奔波下她的消瘦。
藍綾不自在的挪動了身子,巧妙地回避他的踫觸。
若非那日魏仙兒的話還盤踞心頭,她又怎會對這她一向以為疼愛她的兄長,產生這樣排斥抗拒的情感。
「我……我很好,別擔心我了。」她美眸輕斂,里頭寫了沉沉的疲累。
「是嗎?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先進去吧!」他尷尬的感覺到她的異狀,卻仍堅持目送她進去。
驀地,從藍家迅速竄出兩道黑影,見到藍綾和齊浩天便一左一右散開飛奔而去。
「誰?」齊浩天察覺有異,立時暴喝出聲。
但那形跡詭異的二人腳步不停,在微亮的晨光中,很快的消失了影蹤。
「你先進屋瞧瞧。」齊浩天回過身叮嚀她,隨即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霎時,她心中襲上一股不好的預感,讓她莫名的不安。
她拔足推開了大門狂奔人內,但看到眼前被踢倒一地的擺設布置,卻沒來由的恐懼開始在胸臆泛濫
「爹!夏喜!福叔!」她發狂似地拔高聲調嚷喚,但寂靜的大宅內只剩下空氣相對撞的聲音,寂靜的詭異。
「啁——」她無頭緒的、心慌在看到通往內室通道上,一具趴伏的尸體而散爆開來,涓涓的血漫流成一道血河……
淒厲的尖叫劃破即將到來的黎明。
是福伯!
她硬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和決堤的淚,快速地跨過福伯的身子,往內室沖去。「爹!夏喜!回答我啊!」
爹呢?怎麼沒听見他的聲音?還在休息嗎?還是逃出去了呢?
她的唇不住的顫抖,這屋里像是積了萬年寒雪一般,冷得她五髒六腑開始翻攪。
爹——到底在哪里?
終于,她的視線定在前方不遠的一個人影。
他的一個身子還坐臥在床內,但上半身已虛軟垂落在外,身上還密布大大小小的刀痕,飛濺的血花四處,血似乎已經漸凝……
這房里沒有打斗的痕跡,表示所有的人都是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被殺害的。
「爹——」藍綾撕心裂肺地大喊,奔至床前,拼了命搖晃床上已然氣絕的老人。
「爹——你睜開眼看我啊!我是綾兒,我回來了,爹,你醒醒啊!」這淒厲的哭喊卻再也喚不回至愛的親人。
她的淚狂涌而出,好像沒有止盡似的,緊咬著的唇邊,她感覺到了咸咸的……是淚和著血的滋味,在喉嚨里漸漸漫開……
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啊,她那無緣的母親,在生她的時候便因為難產而過世了,這十八年采她依附著強壯的爹爹,漸漸長大。
他,就如同她頂上的一片天,覆蓋著年幼的她。
如今,好不容易到她可以報答他恩情的時候,這美夢竟然……硬生生地被打碎了。
一瞬間,她的所有努力全化為烏有。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她顫抖的小手輕輕地,合上了父親死不瞑目的雙眼,他眼里的驚懼教她深深怨恨。
是誰?竟狠心下這樣的毒手?
淚不爭氣地流下,浸濕了好大一片衣襟,她舉起袖擦了又擦,淚卻仿佛怎樣也擦不干。
這場血案,剜出了她的淚,更剜出她復仇的決心。
血債血償,她空洞的眼神終于進出一道光芒。
不管如何困難,她都誓死也要揪出這最終的凶手。
不管如何——
齊浩天輕輕地走進來,方才門外凌亂的景象和尸體,已讓他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他在看到跪坐在床炕的藍綾時,輕喚出聲︰「藍綾。」
她沒有回頭。
于是他繞到她的前方,看到她將藍晉的尸首枕在自己的腿上,一雙眼只是木然地盯在遠處的一點。
他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仿佛也感受到她心里的痛楚,略帶些微的哽咽說︰「把伯父交給我吧,藍綾。」
這些年來,他一直把藍晉當成自己親生的爹一樣,所以他感同身受。
他伸手要去接過藍晉的尸身,卻清楚地感受到藍綾明顯的抗拒。
她不願意放開她的父親。
即使是他死了
「別這樣,藍綾,我是浩天啊!你清醒一點好嗎?」
眼看她像放逐了自己的靈魂一般,他緊張地死命搖晃她。
他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將會在她無止盡的悲傷自責中,失去她這個人。
「伯父已經去世了,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殺害他們的人才是,而不是像你這樣只會傷心難過而已。」他不得已說了重話,希望她能夠明白。
她那嬌弱的身子已經擔負了太多的責任,他不知道她還撐得下去嗎?
聞言,藍綾的身子震了一下。
很顯然的,他的話已發揮了功用,她抬起眼睫,那里頭雖然悲傷依舊,但已不再是一片茫然。
「……你追到剛才那兩人了嗎?」她仰起淒絕的面孔問,淚痕猶濕。
他搖搖頭。
方才那兩人輕功太厲害,一下子便遠遠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
「是嗎?」她只是默默地低下頭垂淚,仿如無意識地拿手去輕觸父親已經冰冷的臉頰,一次又一次的。
齊浩天看著眼前他心愛的女人,第一次發現,她,竟然這麼的嬌小,極需要人呵護的模樣。
「相信我,為了你,我一定會找出殺害你全家的凶手。」情緒一拔,他激動地將她納入了懷中,傳達他堅定的決心。
他不要看她這樣子啊!
這樣美好的女子,要是繼續這麼心死下去,勢必是要枯萎的了。
藍綾在他堅實的擁抱中緩緩地閉上了眼。
直到這一刻感受到齊浩天的存在時,她才確定自己還活在這世上。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已經超出她所能負荷,如果,她能隨著他們一起去該有多好?
留她一個人獨活這世界太無情,也太沉重了。
「相信我,你不是一個人。」齊浩天的聲音從頂上傳來,而他清晰平穩的心跳聲讓她心情穩定了下來。
「浩天哥,幫我個忙好嗎?」良久,她強制壓抑住自己的悲慟,緩緩地離開他的懷抱懇求道。
「什麼事?」他憐惜地看著她,心疼她哭紅腫的雙眸。
只是,驀地她的眼神化成兩道寒冰,凜冽的沒有半分暖意,令他一驚。
「教我武功,還有,別阻止我報仇。」她憤恨地說。
這日,雖正值春,但風卻吹得狂。
在齊家的老樹下,藍綾小小的身影正笨拙地使著短劍,想要穿刺正隨風飄落的樹葉。
她的臉上沒有感情,沉沉的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她的喜樂,早在血案發生那天離開了她的軀體。
「咻!咻!」冷風刮著她的面頰,揚起陣陣粉紅,她沒注意自己不夠暖的穿著,只一意想要學會使用這把短刀。
浩天哥一早就往衙門去了,這樁滅門血案太過詭奇,就連衙門至今都找不到半點的蛛絲馬跡。
看來凶手是精心的策劃了這場血案,到底是誰和她藍家有這般的深仇大恨?
眼看這如老牛拖車的辦案速度,她知曉,這仇,只能等著她自己來報了。
浩天哥說,學會使這把短刀,他才肯教她更進一步的功夫,所以她不能放棄,即使風這麼冷,刀割傷她的手臂,劃破她的臉頰,她都要堅持下去。
她瘦弱的身子在紛飛的樹葉中顯得分外單薄,也分外讓人心憐。
「穿上吧!」
季揚飛的聲音在後頭驀地響起,藍綾冷不防嚇了一跳,回過身正巧撞到一堵溫熱的胸膛。
她抬起頭,眼淚不爭氣的迅速泛滿眼眶,都這些日了,他才想到要來看她。
他彎替她將蓋在她肩上的衾袍拉緊,雙臂將她圈住在懷中,阻止她瑟縮打顫的身體。
該死!她竟消瘦如此之多?
他的大掌滑過她的臉頰,那已不再豐盈的頰還隱隱有淚濕的痕跡,踫巧,一淌淚滑落……
他攤開手掌,接住她晶瑩的淚,唇輕吻上她帶濕的眉眼。
他好想她。
這幾日,大哥竟莫名地派他到城外去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平常兩人就算同住一個宅子里也鮮有交談,這次他主動交派他工作,還是第一回。
更何況時間緊迫,他誰也來不及通知的就趕赴出城打理一切,這其間,他在每個相思難熬的夜晚想著她,屈指數著何時能見到她。
終于,棘手的問題已告一段落,他今早才一跨進門,就听見總管來報,說是齊浩天已找了他數回,他這才了解藍家發生的慘案。
馬不停蹄的又趕到齊浩天這兒,竟發現她的小女人一個人無依的在大樹底下練劍,他的心也跟著擰了。
本來,他還氣她為何不來投靠他,反而奔向齊浩天的懷抱,難道對她來說,齊浩天比他還讓她信賴?
長久以來,他雖不說,但齊浩天卻一直是他心里頭的一個疙瘩。
他看得出浩天愛她,也看得出他們倆之間長久深厚的情感,他無法介入,所以才覺得不安。
如今,他的不安更深了。
他怕她會因此離開他,而成為浩天的人。
但是,一看到她可憐的模樣,他卻氣不起來了。
「別哭。」他將她輕抱至懷中摟住,以舌密密舌忝去她眼角沁出的淚,好想將她的痛楚轉移到自己身上。
「你還記得我?」藍綾抬起幽怨的眼睫,那卷翹的睫上還猶掛著淚珠兒。
她從沒想過要怨他呵!
但這回,他的不聞不問是真的傷透了她的心。
「不是的,這些日子我正巧出城辦事,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也不知道——」他急欲解釋,卻被她打斷。
「別說了。」藍綾已經疲累得再也不想听他的解釋了。
以謊言包裹的謊言是最不真實的,听再多也于事無補。
季揚飛忽略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哀傷,以為她能體會,遂不再多言,開始細細地審視懷中的她。
「你瘦了許多。」他的心疼毫無掩飾的寫在眼里。
「這些日子發生太多事了,我哪里吃得下?」她低低地說。
一方面是因為難過,一方面是因為……無止盡的思念他。
「吃不下也得吃啊!否則你的身體怎麼受得了?」他的口氣轉為責備,氣她如此不愛惜自己。
「別管我了,行嗎?」她口是心非,其實心里卻渴望他能多關懷她一些。
「不管你怎麼行?你以為現在還有誰會管你?」沒想到這樣的重話,卻讓她的眼眶登時又一紅,嘴一扁,眼淚嘩啦嘩啦地淌了下來。
她握緊小手,胡亂地捶著他的胸膛。
他——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
「你嘲笑我啊!反正我現在是一個孤兒了,沒有人會疼我,也沒有人會愛我。」
她悲從中來,他又勾起她深埋的創痛。
她愛的人一個一個離她而去,那他呢?是否也會拋下她?
她絕望的悲泣聲,以及無數落在他胸膛的小手印讓他一慟,天知道,他完全沒有想要傷害她的意思。
然而,卻在無意之間無情的撕扯她的心。
他——後悔無比。
看著她在自己懷中掙扎發泄的可憐模樣,他著急地說︰「到我那兒吧!讓我照顧你。」
「不。」她飛快地拒絕。
她不以為現在的自己,還承受得了他和魏仙兒之間的暖昧行為,所以她不要。
「為什麼?」他忽地生起氣來。
她果然是為了要留在浩天身旁吧?他的臉一下子鐵青了起來。
「你還是比較信任浩天,是嗎?」他倏地頹喪,難過得不再說下去。
藍綾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他竟如此不信任她對他的愛,懷疑起她和浩天哥?
她突然覺得好累,這一連串的傷害她受夠了。
他心灰意冷,而她的毫不解釋更加深了他的臆測。「浩天是一個可以讓你依靠的人。」
她盯著他,末了,終于幽幽地說︰「為什麼你不相信你自己?不相信我?」她的聲音破碎。
這是她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若不行,她將不再戀棧這份揪心的情感。
季揚飛看著她,眼底的傷痕明顯地讓她心痛,但她知道,若不跨過這層障礙,他倆的未來還是死路一條。
靜靜地,他們沉默地對望著彼此,久到她以為這就是他的回答。
誰知,在她迎視的目光中,她竟見到他堅毅的臉龐滑落了一滴淚……
「鳴——」藍綾緊捂住嘴,他的淚讓她勉強武裝起來的心一下子又潰決。是呀!她怎會不知在自己不安惶然的同時,他亦是忍受著不安的煎熬呀!
他的淚,說明了他對她的在乎;在他懷中,她再一次哭花了臉。
「綾,你可知我多害怕失去你……」季揚飛用著哽咽的聲音說。
「我知道,我知道……」藍綾伸出一指點住他的雙唇,熱切地說。
當他抓下她的玉手的同時,他吻住了她的唇,那兀自燃燙的情潮,激蕩在他們兩人之間,所有的不安化成渴望,一股股顫栗揪住他們;季揚飛霸道卻不失溫柔地將手探進她的衣襟之內,感覺到她身子一頭,更往自己貼附過來,他粗嗄低吼,立刻抱起她走至齊家的客房,讓痴戀的彼此交纏得更加火熱。
她好想念他的味道呀!
那寬廣的胸膛、精壯的身軀,和她的身子無比的契合著,就像是為對方量身打造般。
「我想要你。」他按捺不住體內賁張的,看著她,釋出含糊的嘆息。
他的愛猶如巨大的能量,希望能帶給她一點點的堅強勇氣。
遇到她,他就算有天大的自制力也都蕩然無存了。
他耐著性子等待她的回應,直到她的雙頰艷泛桃花,羞澀的眼里飽含,他才放心大膽的除去兩人蔽身的衣物,大掌著她光果的背。
撩撥的唇沿著她曼妙的曲線來到了她的私密,他用舌尖輕挑著,像是折磨她似的,惹得她輕顫嬌吟出聲。
「把你自己交給我。」他明白她已準備好,抬起頭詢問道。
「嗯……」
得到她的首肯後,他重新壓上她身子,用雙腿分開她修長的腿,把自己推進了她。
他的溫暖,終于在她的體內完全釋放,藍綾情不自禁地高叫出聲,配合著他的律動,將自己完完全全地獻給了他。
兩人劇烈的心跳、紊亂的呼吸交織著狂烈的,緊密貼合的軀體幾乎找不出半絲的縫隙。
「你……愛我嗎嚴她在彼此的火熱中低切地問出口。
她的愛其實不如表面那樣淡然,她想要听他親口說出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佔據了什麼樣的位置。
在這時候,她好想確定……確定她不是孤單一個人的。
季揚飛低下頭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他愛她,這感受深切的撞擊著他,但他一向灑月兌不羈,那一生一世的諾言,硬是教他說不出口,更何況方才自己的淚不該是表達了嗎?
于是,他俯下頭,深深的,以吻封緘住她的疑問
他以為,這樣便是答案——
昨夜他又沒有回來了。
魏仙兒站在齊家大門前,偏午的陽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暖暖的陽光卻曬不進她心底那陰暗的角落。
昨夜她又枯等了他一夜,那蝕人的猜忌讓她興師問罪地前來找藍綾。
待齊家的小廝進去通報了之後,過了一會兒,藍綾便迎了出來,她已換回女子裝束,服素縞而立,整個人顯得幽靜而淡雅。
但魏仙兒卻沒錯過她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容光煥發,她整個人兒的體態雖不見豐腴,但卻著實比之前更美上了幾分。
這和她服喪應有的慘狀大相徑庭啊!
難不成……她不安地眯起眼。
「我的好妹子啊!希望你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眼前最要緊的就是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可別累著了自己。」她刻意裝出的和善,實是在為後頭鋪路。
「多謝仙兒姊姊關心,近采心情已平穩許多。」藍綾頷首為禮。
這魏仙兒突然到訪教她措手不及,昨日和季揚飛的幾番激情烈愛,讓她一早到現在都還覺得身子疲累,于是便在房里一直待到了剛剛。
想到了昨晚……她的粉頰不自禁又羞紅了。
魏仙兒見她突然產生的嬌羞模樣。心中已有幾分知情,她強壓心中的憤恨,佯裝關切地探問︰「揚飛有沒有采探望你?」
「昨兒個他來過了。」藍綾老老實實的回答,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刻意隱瞞些什麼了。
她和季揚飛的感情,如今已是她的所有,她不願再逃避。
「是嗎?那就好了。」魏仙兒故意松了一口氣,繼續接著說︰「這幾日,他帶我到城外的別莊度假,沒想到才一回來,便听到了你發生的事,我還趕緊催促他別管莊里的生意,先來探視你才是。」
度假?藍綾的腦中轟然一響,身子搖搖欲墜。
為什麼他們的說法有如此大的出入?他不是說是出城處理生意上的事?
這和度假是完全八竿子打不在一起的兩件事,到底是誰在說謊?
「你和季兄去度假?」她存疑地重復了魏仙兒的話,沒想到自己對揚飛才剛建立起的信心,又在這一刻潰決。
魏仙兒細細審視藍綾倏地慘白的面容,知道自己走對了這一步棋,她接下去又流露出幸福的容顏說︰「我想,也該是讓你分享我們喜悅的時候了。」
「喜悅?」藍綾不明就里,睜大眼詢問著她。
「我懷了揚飛的孩子,這回到城外度假,就是他體貼為我設想的。」
魏仙兒甜孜孜地訴說著她的幸福,然而這些話卻像是酷刑般,一句句鞭笞著藍縷的心。
她的腦中頓時空白一片。
難道他……自始至終都在玩弄她?
「是嗎?那可要恭喜你了。」她虛弱地道出祝福。
昨晚,她還自私的渴望能一輩子獨佔季揚飛,沒想到才經過了一個晚上,她便連做夢的余地都沒有了。
她忽然感覺到一股暈眩,知覺一瞬間停擺。
「仙兒姊姊,我——」話還沒說完,冷汗竟涔涔地沿著額際漫流下來,她驀地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藍綾,藍綾。」
她發現有人急切地輕喚著她,這個人到底是誰?
可她在這好舒服,暖暖的,讓她不想去睜開眼楮,她好害怕醒來,又會受到好深好深的傷害。
黑暗的眼前忽然出現季揚飛的身影,他朝她揚起雙臂,要她到他的懷里去。
怎麼辦?可是他已經有魏仙兒了。
但她無法拒絕他的笑容,她是用她的生命在愛著他啊!
突然,他的身旁又出現了魏仙兒,她肚里懷著他的孩子,還一面親呢地挽著他笑。
她狂亂地搖著頭,無法接受他倆的濃情蜜意。
她好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不——」她狂喊,滿身是汗地坐起,才發現坐在她身旁的是魏仙兒,而她正躺在自己的客房之中。
「我怎麼了?」她虛弱地問,額上還傳來輕微的暈眩。
她只記得自己和魏仙兒在後花園聊著天,後來發生的事都記不得了。
「方才你在後花園暈倒了,我已請大夫替你診治過,他說你的脈象太亂,情緒起伏不定,需要多調養才是。」魏仙兒一邊回答她,一邊端上一杯熱茶要讓她暖身子。
「多謝仙兒姊姊。」藍綾勉強支撐起還搖搖欲墜的身子要下床拜謝,卻讓魏仙兒阻止。
「別跟我那麼客氣。」
「可是……」
「別可是這可是那了,你和揚飛是拜把的,那以後我們可就是親戚了,哪還在乎這麼多禮節,你說是不是?」魏仙兒柔聲的解釋著,那笑容里的幸福太過刺眼,灼傷了她。
「是啊……只是拜把的……」她喃喃地念著。
她還以為他是有一點愛他的。
沒想到竟全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他從來沒想過要和她廝守到老吧!否則,在他們之間不會有另一個女子,而且,還懷了他的孩子。
「你什麼時候知道懷了季兄的孩子?」明知多問只會多心傷,但她還是想厘清到底他有沒有一點在乎過她?
「在住進季家之前,我都有小心的喝著藥湯,不讓自己懷孕,但自從揚飛幫我贖身以後,我就打定主意順其自然,要替他生下個孩子。」
魏仙兒編派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殘忍地,一刀一刀劃破了藍綾的心。
鮮血,不停汩汩的流淌……
這樣子說來,他早就和魏仙兒先有夫妻之實了,而她,卻傻傻地將自己獻給了他。
好痛——
心像開個缺口似的空蕩蕩。
承認自己傻比承認他從沒愛過自己來得容易的多。
她閉上眼瞼,幾近嘆息。
如果說她和季揚飛這樣的相知相許,換來的卻是這樣殘酷的結局,那世上還有什麼樣的愛情值得她去相信?
「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藍綾強抑淚水,堅強地說道。「季兄一定很高興吧!」
「是啊!最近他每個晚上都還精力旺盛的——」魏仙兒裝作紅著臉說不下去,她背轉過身子拿絲帕遮住自己的嬌羞,故意讓她誤會。
藍綾兀自盯著魏仙兒的背影,只是茫然。
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呢?
她已經無家可歸,這世上她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了,如今,連她所愛的人都要舍她而去……
千愁萬緒糾纏在心頭,讓她.一時又覺得氣悶,張大口急急地喘息起來。
「你怎麼了?」魏仙兒發現到她的不適,連忙坐到她的身邊輕撫她的背,順一順她的氣。
「我想休息一下就會沒事了吧。」為了讓魏仙兒安心,她如此說。
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怕,這心病再也沒藥可醫了。
魏仙兒點點頭,盯視著她良久,忽然無奈地開口說︰「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麼事?」藍絞六神無主地抬起她空茫的眼,問著。
經過方才那一連串的打擊之後,她相信自己的心髒已經夠堅強到迎接任何的變數。
魏仙兒面有難色的,艱難地吐出︰「我想,我知道殺害你全家的凶手是誰?」
藍絞一听,顧不得身上的不適,猛地坐起,她緊抓住魏仙兒的肩膀,瞪大眼楮急問︰「快告訴我,是誰?」
魏仙兒這話猶如黑暗中的曙光,讓原本了無生氣的她復仇一下子熊熊燃起。
「你先別緊張!我也還不是挺確定。」
「不,只要有任何蛛絲馬跡,我都不會放過。」她信誓旦旦,眼中張狂的復仇之火一刻也不曾止歇。
「前不久,我行經季龍海的房門口時,曾偷听到他和某人在房中計劃著什麼,言談中我記得他曾提到藍家、還有生意上的競爭什麼的,沒多久後,便發生了這令人遺憾的事了。」
魏仙兒一口氣說完,目不轉楮地盯著藍綾,沒放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藍綾心中震驚萬分,忽然知道殺父凶手是誰,竟讓她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季龍海?她和他素昧平生,他為何要殺害她一家三口?
時間仿佛停頓了良久,她渾身無力地軟癱在床上,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你……確定嗎?」
「如果我沒听錯的話。」魏仙兒在心里陰沉地笑開了。
她相信以藍綾的個性一定會循著她布下的餌去找季龍梅復仇,不管今天他們是誰殺了誰,最終那個人一定會受到官府的收押,那麼季揚飛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季兄知道嗎?」藍絞死白的臉上已看不見半分希望。
乍听見季龍海為主謀時,她竟忍不住懷疑季揚飛是不是也為其中的一份子?
縱使季揚飛不愛她,但她不願相信他忍心傷害她,他們之間就算沒有情,也該有義吧?
「應該是……被蒙在鼓里吧!」魏仙兒身體一僵,她沒算到藍綾會如此一問,以至于回答起來有點遲疑。
季揚飛不屬于她所部署的這盤棋里的一顆棋子,他就只能是她的,魏仙兒如此確定。
「我知道了。」藍綾微點點頭,將眼光調至窗外。
冷冷的風打進來,卷起她臉上的濕潤,她連忙背對魏仙兒,抹去自己不爭氣的淚水。
知道季揚飛是毫不知情的,她的心下著實松了一口氣。
但若魏仙兒所說是真的,這一次她將拿季龍海的血祭藍家,這輩子,她和季揚飛將確確實實地形同陌路了。
想到這,她的明眸里盛著數不盡的哀傷。
罷了!既然他不愛她,那麼她的愛對于他也是一種負擔吧?
天地忽然變得好開闊,然而,屬于她的天地,要上哪兒去找呢?
放手吧!或許這樣的結束會美麗一些。
她在心中默默立下誓言︰從今天起,她的生命中將不再有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