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花費半個小時,祈帥才把受驚過度的笙笙哄哄好,將拱在被子里的小白兔輕手輕腳地挖出來,細心地把葉子給她裝上,遞上一塊壓驚的德芙巧克力,然後溫柔地拍拍,輕言軟語︰「笙笙,乖,再也沒有刀子割你了,不要怕哦。」
「嗚嗚……祈祈是大壞蛋。」小花臉盤涕泣滿面,邊吃邊嗚嚕嗚嚕地抽咽,「……壞蛋……」
消耗了半盒巧克力,笙笙才止住哭泣,祈帥于是繼續︰「笙笙,我以後保證對你很好很好,決不做任何你不願意的事。」
「嗯、嗯……」拼命點頭。
「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你想去哪玩就帶你去哪。」
「嗯、嗯…」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嗯……祈祈你對我真好……」我才不舍得罵你打你呢,香一個,啵——哎,我是很高興沒錯啦,不過,笙笙,你可不可以把眼淚鼻涕擦擦再親?
「笙笙,」循循善誘,「既然我對你這麼好,是不是也應該把你的事告訴我一些?」
笙笙的小花腦袋晃晃,覺得也有道理,于是變回人樣。窩在祈帥暖烘烘的懷里,倚了個舒服姿勢,慢慢回憶。
「我是1923年死的,死的時候才十八歲,生前是廣州市近郊的一個普通農村小孩,娘是城里的歌女,因為家道中落才在茶樓賣唱。爹是樂隊的樂師,山旮旯里出來的,老實巴交老受人欺負,連我娘也瞧不起他。
「後來,娘因為一個意外破了相,被歌舞團掃地出門……沒有人可憐她,只有爹爹依舊對她很好……再後來,他們就成了家,用所有的積蓄在廣州市郊的張家村買了塊地皮,
搭了兩間小茅屋,靠種菜賣菜為生,接著就生下我和弟弟妹妹︰花笙、花鼓和花簫……
「這些都是娘告訴我的。那時候,家里窮得叮當響,可是過得很開心,花鼓和花簫又乖又听話……當然,我也是很乖的,只是偶爾去嚇嚇張大伯養的小雞仔、去張大嬸家的玉米地去掰十幾根新鮮玉米……但都不是故意的,祈祈,你不要用懷疑的眼神看我嘛……我後來有送白菜去道歉喲……
草屋門前有口老井,打出的水比現在的礦泉水可清甜多呢,家里還養了頭大黃狗,我給它起個名字叫大白菜,怎麼樣,好听吧(你的品味還真是一百年不變。)?大白菜又忠心又老實,天天晚上趴在菜地旁邊的草棚里值勤守護。有一次,它和隔壁村的花斑狗打架……對不起,祈祈,你臉色不要這麼難看,我把話題扯遠了……
「我經常把菜擔到廣州市的上下九附近去賣,那里熱鬧,菜賣得快,當然,要繳的保護費也不少。所以我干脆冒險把菜擔到有錢的大戶人家,挨個挨個地敲門,有時候是會被踢啦,特別一些從政的官老爺家養的狗,黑油油的,咧著大嘴、舌頭又紅又長,可凶咧!我的肩還被咬過一口,出了好多好多血,差點死掉,那戶人家的少爺出門時順手抽了我十幾鞭,皮開肉綻的,要不是隔壁的大牛哥就在那府里幫佣,我當時就死啦(祈帥環抱著笙笙的雙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後來,還是爹上山采些奇怪的草藥給治好了,只不過,留下一道大疤,好難看。」
「傷好了以後,我繼續到廣州市去賣白菜,然後……」
笙笙垂下眼瞼,神色黯然,「我就遇上平生第一個喜歡上的男人,容紹桐容少爺。」
「什麼?!」祈帥眼若銅鈴,捋了捋袖子,「那個臭男人是什麼來歷?不會是我的前世吧?」我要找他單挑。
「你不要打岔好不好?听我說下去嘛。」笙笙送他一對
大大的白眼,「那不是你啦,他是當年西關首富「懷容」錢莊的少東家。」
那更找打了,少東家?一听就是油頭粉面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敗家子。
「自從我被大戶人家的狗狠咬一口,又被鞭子打個半死,我就非常討厭有錢有勢的人了。」笙笙回想起往事,笑得甜絲絲的,「可是剛認識的容少爺讓我改觀很大,他人很好,溫和謙遜有禮,沒有一點富家子弟的壞脾氣。
「那天,我到聖耶華女子大學附近去賣菜,容少爺的車把我給撞倒了。可是他並沒有駕車逃走,用了很好的絲綢手帕幫我把腿包起來,還把我送到洋醫院,讓醫生用最好的西藥治療,所有的費用都是他出的(當然是他出啦,他撞傷人,還想肇事逃逸啊?)。
「當時,我問他,為什麼對一個賣菜的下等人這麼好?
他說,女孩子的腳,留下疤就不好看了。不知怎麼回事,我听著,心里覺得甜絲絲的很開心。」
「哼!」祈帥的臉那個不屑呀——听就知道是公子的常用語調,還「女孩子的腳,留下疤就不好看了」咧,雞皮疙瘩都滿地走掉,我呸!
笙笙懶得看他的夸張反應,咬了一口綿滑的巧克力,繼續述說︰「後來我打听到他是容家的少爺,每天都會到聖耶華去接他的未婚妻——于家的小姐于雯放學,所以我天天擔菜到聖耶華去賣,就為了多看他幾眼。」
「你可真夠痴情的。」祈帥嘴里那個酸呀,都快可以腌泡菜了。
「是真夠傻的……」笙笙反復折疊著手中銀色的錫箔紙,「容少爺風雨無阻地去接于小姐,我就風雨無阻地躲在旁邊的小巷偷看,有時候很羨慕,如果我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穿上漂亮的衣服去學校讀書,可能也不比于小姐差。
娘每次教我的詩句我都記得很牢呢……我就一直這麼幻想著……直到,他們結婚。
「于小姐結婚後,就沒再去聖耶華讀書,容少爺也不再出現。我重新到上下九賣白菜,生意越來越紅火,也有些富人家開始願意定期在我這訂菜。如果我沒有重新遇上他,也許就找一個愛我的人嫁了,生七八個娃兒,一輩子平平淡淡。
「有時候,老天最喜歡捉弄人玩,祈祈你上次教我的話叫什麼來著?嗯,人算不如天算……兩年後,我又再次遇到容少爺。那天他喝得爛醉如泥,我扶他回家休息,我們算是重新認識。慢慢地,他當我是好朋友,我也才知道,于小姐已經過世一年多了,她天生有心髒病,注定活不久的。
「我對容少爺的感情,卻不止好朋友那麼簡單,我常常找借口到他家去玩。容少爺很聰明,也逐漸明白我對他的心意,卻沒有做出什麼表示……自從于小姐死後,他拒絕了所有的女孩,從豪門千金到小家碧玉,容夫人為此很焦慮,對于我的出現,她態度寬容。
「容夫人很快拿了我的八字去和容少爺合,居然和死去的于小姐同年同月同日生,瞎子算命先生說我能旺夫益子,
容夫人喜出望外,馬上張羅著要把我納作容少爺的妾室,容少爺也忽然對我熱情了許多,開始回應我對他的好,不再是朋友那種,而是情人……」
靠!你們究竟進展到哪個階段了?A、B還是c?祈帥大大不爽。
「祈祈,你的想法不要這麼齷齪(笙笙新學的詞)好不好,以前的人牽牽手都是逾矩(來源同上)了,你還能擔心我們做到哪一步?」
我沒說話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看你的眼神和五官表情就知道啦。」笙笙嘻嘻一笑,「他帶我出海玩了七天,為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對我又溫柔又體貼,就像當年對待于小姐,而且海上的風光也好漂亮,我從未見過,快樂得就像踩在雲端一樣,飄飄欲仙。」
哼,下次我帶你到夏威夷或者希臘去玩,那里的海更漂亮,譜一段21世紀的羅馬假日,廣東沿海算什麼?當然前題是我賺了足夠的錢。
「那時,我天真地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笙笙自嘲的苦笑一下,這樣的神情祈帥從未在她臉上見過,「可當游海回來,我就被迷暈捆綁起來。那人蒙著我的眼,說要把我運到鄰省的某個地方。我迷迷糊糊的被人
押著輾轉,又坐汽車又乘火車,可笑的是俺這一輩子都沒坐過這矜貴的玩意,惟一一次乘坐竟然是死亡之旅。
「當俺最後被安置下來,是一個幾百平方米的地下室,俺被關在其中一個隔問里,定時有人來送吃的,卻沒有人和俺說說話,晚上孤孤單單一個人……不知道哪來的風從焊上鐵欄桿的窗戶「呼呼」地刮進來,就像鑽進了一個怪獸的肚子里,好可怕!」笙笙回想到了當時的情形,噤若寒蟬。
祈帥用溫暖的手包住她的身軀,「笙笙,別怕,有我呢……」
「三天以後我見到容少爺,我央求他救我,可是……」
笙笙的小臉一片慘淡,「他給我磕了三個響頭,說他對不起我,他要用我的活人軀體來救于小姐。因為他愛于小姐愛到不行,也許他真是很愛她吧……在那個很大很大的實驗室里我親眼目睹他親吻著已經變成了白骨的于小姐的尸體……可是,我也很愛他呀,為什麼我要被犧牲?」
似乎回憶到了重點,笙笙的表情像極繃緊的弦,「原來于小姐死後,她的腦電波也就是俗稱的鬼魂被容少爺導入一台機器的腦子中,只要找到和于小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性載體且又磁場相近,就可以進行靈魂轉移。
「俺當時拼命祈求老天爺讓我的磁場測出來和于小姐的不一樣,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那個殺死我的壞人測出俺的磁場反應和于小姐幾乎是一樣的,于是,俺被捆上了手術台。
「他們說要在俺的手腳和脖子上割幾道口子,插上無數比頭發絲還細的導管,和于小姐鬼魂所在的靈魂轉換機器相連,那個很壞的醫生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手術刀,笑得很陰森地向俺走來。俺動彈不得,想掙扎,手腳又捆得牢牢的……怕極了,俺就拼命叫著爹娘,但沒有用,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听得到……後來,俺又叫容少爺的名字,哭著求他饒了我,可是他卻一臉痛苦愧疚地和俺說對不起……俺、俺不需要他的對不起!」
「刀割下去的時候,真的好痛好痛啊……」笙笙緊緊拽著祈帥的前襟,將小腦袋深深埋了下去。
祈帥的心泛起一道道漣漪,輕撫著她的背,軟語溫存︰「乖,以後再也不會痛了,我會保護你。」容紹桐王八蛋,如果讓我見到,一定宰了你——基本上,我們不大可能遇上。
笙笙的顫抖漸漸平息了下來,乖乖地伏在祈帥懷里。房間里只余下巧克力淡淡的甜蜜香味和靜謐輕淺的呼吸,祈帥不想打破這份美好,坐擁軟玉溫香,任憑時間流逝。
「笙笙。」祈帥微笑地望著窗台,月亮皎潔的光芒映在他臉上,清風徐徐而入,「那你後來又是怎麼遇上我的前世呢?可以說一說嗎?我想知道。」
「呃?笙笙,你怎麼啦?」
「呼呼……嘶嘶……」細如蚊蚋的酣睡聲,笙笙的鼻子在吹小泡泡。
「笙笙……」你還真是粗神經,居然說睡就睡。
算了,你故事的前半段做了一輪噩夢,但願後半段能因我的出現而做個美夢。
「啵。」祈帥在笙笙眉心輕輕一吻。
最近很奇怪,有笙笙的地方就常常有祈帥的出現。
「憶蘭陵」里,流水潺潺、綠葉如雲、明窗淨幾、音色流淌,阿陵擦拭著她的吧台裝飾品——寶貝招財貓,一邊和祈帥閑聊︰「怎麼,愛上她了?」
「哪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喜歡,我也是喜歡你啊。」祈帥死鴨子嘴硬。
阿陵淡淡一笑,也不搭腔,低下頭慢慢清理招財貓褶皺縫隙里的灰塵,好一會才說話,「如果我和一個男人在街上有說有笑,神態親昵,你會怎麼想那個男人?」
「咳咳。」祈帥被嗆到了,「這怎麼可能?!」除了我們這一圈子的人,你從來沒有對人笑過好不好!
「我是說假如。」
「好朋友。」
「再假設,如果笙笙和一個男人在街上有說有笑,神態親昵,你會怎麼想那個男人?」
「情夫!」欠扁!哼,左邊一拳,打到他臉上像開了醬油鋪子,咸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右邊再一拳,打到他眼稜縫裂,烏珠進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
阿陵模了模招財貓的胡須,然後在吧台上擺擺好,「道理很簡單,深愛一個人才會盲目吃醋。」
「我哪會吃醋?不要像冰雕一樣看著我好不好?我承認其實心底明白,已經不僅僅是喜歡而已了。
「既然這麼喜歡她,付出一點也是值得的,來,一共是一百八十六元正,請買單。」
呃?祈帥回頭一看,滿桌的雞骨頭面包屑牛女乃瓶蛋撻殼,而他的心上人正在為拉動國家內需而繼續努力。
「花-笙-我要把你扔進垃圾堆!」
最後祈帥還是憑著對太爺爺日記的印象,加上自己的創新構思和笙笙的描述設計出了一款再生花玩具。只有成人的肘部到指尖的高度,設計完全依靠電池工作,外觀夸大了再
生花的造型,花瓣七彩、頭大身小、兩只黑蕊眼參照卡通設計,大大的十分趣致。市場目標群體定位為五至十三歲的小朋友。
埋在花盆里的水仙花球睫的中央處理器采用先進的電子智能卡,玩具再生花會「砰砰砰」地蹦著走路,會跳葉子舞,還能在不同的時候發出不同的可愛聲音,其中頻率最高的有兩句,一是︰我餓了,要吃飯;二是︰奇奇,我愛你!
當孩子們不理它的時候,它會「嗚里嗚里」地哭;當你陪它玩時,它會「啵」地發出親吻聲,然後說︰奇奇,你真好。
設計部的提案在周五的下午進行,麥奇Mike設計的是會說話也能生寶寶的青蛙;周亮設計的是能進行各種約會,還會撒嬌發脾氣的中國女圭女圭;林佳最絕,啥也沒拿出來,說是沒有Goodidea,再寬限幾天。余海峰寶貝她,拿她沒轍,只好同意。
提案後是討論時間,余海峰宣布這次股東只撥出三十萬元的啟動資金,所以擇優而錄,挑選一個最好的方案來生產。
祈帥當即提出疑惑,平時普通的新玩具研發上市,加上通路、終端、促銷、廣告林林總總費用,一般都需要五十萬,為什麼這次生產智能玩具反倒只有三十萬的資金注入?
言外之意,有人蛀空公司,監守自盜。
余海峰有些尷尬,神色閃爍地辯稱第一代只是小批量生產,在市內試點試銷,市場開拓和鋪貨通路費用不在其中。
「嗤」。什麼試銷?分明摳了大筆錢進自已的腰包,祈帥冷嗤一聲,不滿地用簽字筆在會議桌上重重一敲。
余海峰「啪」地拍桌而起,吹胡子瞪眼地話鋒直指祈帥。
「你什麼態度?」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事嘛,何必鬧僵?」林佳趕緊出來打圓場,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和老同學上演全武行,把辦公斗雞場,有什麼事,坐下來好好說。」
「就是就是,先坐下來再說。」Mike和周亮也附和著。
在大家的力勸之下,兩人終于氣鼓鼓地坐了下來。
接著就是定案決策的關鍵時刻,會議室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林佳、Mike和周亮都推薦用祈帥的方案,從他們的專業角度出發,祈帥設計的玩具新穎奇趣,適用不同年齡段和不同性別的孩子玩,具有很強的市場潛力。余海峰卻一意孤行,堅持不用,還列舉出大堆子虛烏有的弊病,雙方進入僵持狀態,最後只能折中,用周亮的方案進行少量生產,測試。
「啪!」祈帥恨恨地把資料甩在自己的桌面上,一個星期的辛苦全白費了,「該死的公報私仇的老烏龜!」任誰看到自己有絕對優勢的設計莫名落選都會怒火中燒,就像球場上遭遇黑哨一樣令人義憤難平。
Mike遞了杯水過來,「消消氣,民不與官爭。」
「太可恨了!」祈帥「咕嚕嚕」地灌了一口水,「我敢打賭,這老烏龜肯定塞了幾十萬進自己的腰包,明天我就去找幾個董事長證實一下,這次智能玩具的開發是不是真的只投資三十萬?」
「算了,何必把自己卷進去呢?我們做小職員的,保證自己的飯碗就好。」周亮有些不贊成。
「哼!大不了老子不做了!」祈帥「啪」地把外套搭在肩上,「我先走啦,幫我請個假。」
「哎,你這是早退,要扣錢的。」
余海峰悄悄地從飲水機旁退回辦公室,臉黑得像鍋底,「居然罵我老烏龜,我今年才三十歲,該死的!」
「等著吧,有機會一定把這兔崽子往死里整。這小子還說想去找董事,不會是真的吧?」余海峰想想不妥,趕緊撥了個電話,壓低聲音,「喂……是我,你要盡快把那筆錢還
上,祈帥那小子說要到董事那里去告發我。」
「我都用光了,現在哪里有錢給你?」
「什麼?!整整一百萬,你都用完了?!你這是叫我死
嗎?我這次有可能丟掉飯碗還會坐牢的……」余海峰越想越怕,冷汗涔涔,國字臉上滿是氣急敗壞,「不行,你兩天內一定要把錢還上——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如果我不還呢?」
余海峰一咬牙,「那我就只好報警。」
「好吧。」手機彼端傳來低低的嘆息,「五點正,你乘離走廊最遠的六號電梯,‘一層’的按鈕,你連摁十二次就到了。」
「等一下,我還……」
「嘟嘟嘟……」
離五點正還有三分鐘,余海峰再也等不及了,關上門,提著公文包疾步走出總經理辦公室。麥奇和另一個同事迎面而來,跟他打個了招呼︰「余總,有事出去啊?」
余海峰匆匆點點頭,轉彎,摁下樓鍵,一分鐘後,他跨進六號電梯。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余海峰連摁了十二次「-2層」,電梯從二十層下去,中途一直沒有人進來,「-2」層的鍵紅得像打亮的火苗,電梯上方的指示燈則「-20,-19……」的一路順減,到了-2層。余海峰摁了開門鍵想往外走,電梯門卻怎麼都打不開,可怕的是,電梯沒有停止跡象,仍在下降……
冷颼颼的寒意從腳底板迅速躥起,像蛇在皮膚上纏繞滑過,冰冷粘膩的感覺在體表游走一遭,從毛孔滲入細胞組織,血液、骨髓深處……-
2層是停車場,已經是最底層了,怎麼還在沉落?下面,又是什麼地方?!
這個仿佛用強力膠封死了的金屬盒,正一點點被無底的黑洞吞噬。余海峰心慌意亂,死盯著毫無變化的顯示鍵,現在,連電梯上方的指示燈也停在「-2」層不動了……
恐怖電影的最大可怕之處就在于它可以在現實生活中誘發聯想,此刻,那些令人驚悸的畫面在他腦海中自動回映,撕扯著他脆弱的神經,裂毀了他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性。
「開門、開門,放我出去……」血絲在眼白處縴毫畢現,他撕聲裂肺地慘叫著,像瘋顛病人一樣踢打抓拉著分毫不動的牢籠,仿佛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想出去,可是,門外就一定安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