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囊,端木忍行色匆匆。
「少主!忍少主!你終于想通啦?」危危顫顫,福伯趕到廂房門口,看到少主人的舉動他非常高興。
不知道他在叨念什麼,不過端木忍看到他趕來,及時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福伯,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你辦!」
「什麼事?我老福一定萬死不辭。」用力地拍著干癟的胸膛。
「沒這麼嚴重啦!」輕笑著,端木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很少見少主人這麼開心,老福伯也不禁呵呵直笑。自從似水姑娘走後,這種情形就不多見啦!看這樣子,君子門應該又要迎新婦進門了。
一雙惡毒的眼神凝視著老人的背脊。
哼!說話就說話,何必把整個門堵住,害人有門進不得?縴縴手上正端著她親手泡給端木忍的香茶,立在門前嘀咕著。
算了!縴縴決定看在福伯人已老的份上,等他們說完話後再送茶。
「福伯,我回君子門後,你要幫我好好照顧築君。等我把事情稟報爹娘後,再過來接你們回去。」
啥?這是什麼意思?
老福伯瞪大眼,看著少主人。他沒听錯吧?少主不是要去找姑娘嗎?
「你幫我盯著她,沒事別讓她亂跑。」端木忍邊收邊囑咐,「酒樓也叫她別來,叫她乖乖待在家里等我……」
「忍少爺!你現在要回君子門?」驚異的目光看著端木忍。
「不回君子門,難道你要我自己找媒人上門說親事?」
「上哪個門?說哪件親?」福伯的眼神進出凌厲的光芒,他從小看到大的少主人不會這麼胡涂吧?娶個男人進門?虧他想得出來。老福伯猛搖頭。
「當然是娶築君啊!除了她,我沒打算討別家的姑娘。」眉飛色舞,他的喜訊是禁不住要向所有人分享。
「忍少爺,咱們再看看別家的姑娘好吧?江南幾個好人家的女兒,你也沒看到幾個……」
「不用看了。我一到江南,就看上她了!我要娶席築君。」
信誓旦旦。端木忍根本不讓福伯發表高見,加快速度收拾行囊,他的婚事只要爹娘同意就行了。
「忍少爺,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事?要娶席二當家?雖說門主夫婦總由著你們,但這種事他們不會答應的!」苦口婆心,老福伯規勸著從小就一意孤行的少主人。
冷笑著,端木忍可受不了意中人這麼被批評,「我為什麼不能娶築君?她配不上我嗎?」
「她……是很好啦!可是總是個男人啊?忍少爺。」福伯吞吞吐吐。
瞪大眼。對喲!福伯當然和大家一樣以為築君是男人,怎麼會贊成自己娶「她」呢?
端木忍心里懊惱。這個鬼丫頭,把自己玩得男不成男、女不像女?這要是說穿了,不是對她在江南的聲譽有損嗎?苦笑連連,難怪自己被誤認有斷袖之癖。
真該死!那時應該先打她一頓。
看少主人陰晴不定的臉色,福伯以為事情有轉圓,「少主,我看咱們還是先住到廟里再說吧。」
「不用了!我先回君子門一趟。你還是留在會仙樓,我會再回來的。」
「忍少爺……」少主人還是堅持娶男人回君子門嗎?福伯想問。
「你剛才不是說萬死不辭嗎?我只是要你幫我留在會仙樓,關照築君的安全,這點你也做不來?」緊抿著雙唇,黝黑的眼神斜射,端木忍沉寂已久的霸氣又展現。
看到這樣的少主人,老福伯哪拗得過他?只有答應了。不過想到是個男人讓少主人回魂,還是全身起雞皮疙瘩。
怎麼會這樣啊?看來以後的君子門是別想有安寧的日子可過了。
喜歡男人?唉!孽緣啊。
躲在門後不遠的縴縴把端木忍主僕說的話听得是一清二楚,她的眼眸中流露出又羨又護的神色。
沒想到端木忍是君子門的少主人?這麼好的貨色喜歡的是男人?
太可惜了!她會幫他恢復正常的。
*****
「君少爺!君少爺!」發財的呼叫聲,自遠而近。
坐在藤椅上,築君全神貫注地看著帳本,連頭都沒動,更別說理會丫鬟的叫喊了。
發財把頭湊到築君身旁,作弄她,「端木公子找你耶!」
「啥?端木大哥找我?」比回魂丹還有效,築君立刻找回遺失的魂魄,東張西望,「在哪?」
「原來在發呆,裝得跟什麼一樣!」俏皮地取笑主人,「我就說嘛,一大早就看帳?哪有這麼多帳可以看?原來在思夫!」
「你討打!」
丟下越看越煩的帳,築君直起腰桿,想料理窩里反的跟班;哪知身子一動,便渾身酸痛。悶哼一聲,爾後癱軟在椅子上,腰酸死了!
發財打躬作揖,「君少爺饒命,下回不敢啦!」
沒空和這個丫鬟打鬧,築君忍住盈眶的淚水,乖乖坐好。打從元宵隔日起,身體就酸痛異常,體內也疼、外邊也酸……
她還在家里躺了一整天才來酒樓,坐在帳房還不是一樣,根本動彈不得!端木大哥回江北前,還千叮嚀、萬交代不可以亂跑,都變成這副模樣了,還能跑到哪兒去玩?
「端木公子下手也真重,脖子的紫青還沒退呢。」發財自然知道主人怪模怪樣的緣由。在家里她和恭禧可忙著呢!已經幫她熱敷,烏青還退不了。
唉!自家姑娘細皮女敕肉,也怪不得端木公子!
但遮掩不住的風情可是外露了,聰明人要是留意築君頸上的痕跡,應該看得出是怎麼回事。
「閉上你的鳥嘴。」
築君一害臊,素日周旋在姊妹間的儒雅氣質就喪失,橫霸霸地盯著發財,大有打算若這該死的丫鬟再說出一句取笑自己的混帳話,就讓她見不到今晚的月娘!
「好啦!誰教你裝得跟什麼似的,又沒人叫你不可以想端木公子,干嘛……」
「你還說?」又羞又窘,築君的淚水都快掉出來了。
「哎呀!我不說啦。好姑娘,你別哭嘛!」
驚見到主人紅了眼眶,發財才知道自己的玩笑開過頭了,趕忙拿出手絹替她擦淚。
「哼!」氣嘟嘟地轉過身,不理發財。
「別害臊啦!姑娘,」發財把嘴貼在築君的耳旁,悄聲私語,「你都快嫁人了,我和恭禧都在替您開心呢!端木公子也算是個體面的夫婿,這次他回江北,好多姊妹都在間他哪時候回來呢!」
「你不是說他喜歡男人?」低著頭,築君的俏臉通紅。
「誰知道他是只喜歡席築君,哪管築君是『少爺』,還是『姑娘』?」掩住小嘴,發財也覺得好玩。
她們沒想到端木忍這麼專情!
「別再說啦!我現在可是會仙樓的『君少爺』耶。」貝齒微露,築君咋舌。
發財猛點頭。算端木公子有眼光!她也很喜歡主人呢。自從服侍君少爺起,生活就變得好玩多了,可以踢球、學認字,還可以穿男人的衣服。就是不知道主人嫁到江北後,她和恭禧可不可以也跟去?
發財才想問個清楚,卻看到有個粉紫色的身影在門口晃動……
「君少爺!最近可好啊?」
縴縴蓮步輕移,一手搖著手絹,一手拿著酸梅,風姿萬種地走進帳房,氣色看來不錯。
「縴縴姊,怎麼有空過來?」風度翩翩,築君想起身迎接縴縴,無奈……
「不舒服坐著就好。自己人嘛!我會找位子坐。」
縴縴咯咯直笑。但她卻毫不客氣地瞄向築君的頸部,充滿妒意的眼楮快進出火花。他和端木忍已經那麼親密了?
可惡的賤男人!居然敢勾引她的端木大哥。縴縴心里的咒罵聲不斷。
逕自找了個位子,縴縴揚起手上的零嘴,開開心心地吃了起來,還問起築君和發財要不要。但平日很少給她們好臉色看的縴縴,今天會主動找她們實在太奇怪了,所以發財和築君都不敢吃她拿來的零嘴。
「縴縴姊心情好像不錯。」築君沒話找話。
吐出一顆籽,縴縴猛點頭,「可不是?端木大哥才走兩天,我就覺得身體不大舒服,等他回來,非好好罵罵他不可,也不管我死活!」
這什麼回答?
端木大哥離開跟她身體不舒服有啥關系?她身體不舒服、心情倒好起來?還有,端木大哥干嘛管她死活?築君和發財兩個人都不懂縴縴的意思。
「唉呀!你們不懂我的意思,對不對?」
縴縴倒有自知之明,捂住嘴輕笑,又自間自答起來,「可是我實在太高興了!不然也不會到處說,你們可別告訴端木大哥喔,我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什麼驚喜?築君瞪大眼看著縴縴。
「你們知道嗎?我肚子里懷了端木大哥的寶寶-!」縴縴指著自己扁平的小月復,眼神里充滿炫耀的驕傲和得意。
「懷端木公子的寶寶?」發財忍不住,驚呼一聲。
「嗯!我昨天去回春堂看大夫,他們告訴我的。」縴縴猛點頭。
「那你怎麼知道寶寶是端木公子的?」
發財就是不喜歡縴縴夸耀的神情,偏挑她的痛處問。因為眾所皆知,縴縴是會仙樓的大紅牌啊,每天要服侍那麼多人,怎知肚子里的寶寶就是端木公子的?
「發財!注意你的禮貌。」築君的臉色蒼白。
「就是說嘛,主人講話哪有奴才插嘴的份?還不閃到一邊去?」很不爽快一個小奴才也敢恥笑自己,縴縴盛氣凌人地看著發財。
發財癟癟小嘴,委屈地退到一旁去。
「發財是我的好哥兒們,不是什麼奴才。」沒說幾句話的築君突然瞪著出言不遜的縴縴,發財和恭禧雖是她的丫鬟,可是她和她們情同姊妹,沒人可以欺負她們。
沒料看似文弱可欺的築君,會為一個小子翻臉?
縴縴加重口氣,「哎呀!二當家,你若不教訓、教訓這些目中無人的小子,他們可會爬到你頭頂上撒尿的。」
慘澹的臉色更顯難看,「發財是我的書僮,也是好哥兒們。她很自重自愛的,不需要我特別教訓她,她也會把事情做好!」
發財站在一旁猛點頭,她沒想主人會如此維護自己,開心極了!
倒是縴縴沒意料到築君會為了維護自己的奴才,不惜和她撕破臉,她氣得心上一把火。
「那就算我縴縴多管閑事了!只是我今天是過來說話,也不是沒事的。話說清楚,我自然就走。」
「有事請說!」築君青著粉瞼。
走到窗邊,縴縴指著天上的鳥雀,「二當家,你看樹上的小鳥雌雄相依,可不教人們羨慕?」
「是教人羨慕。」築君頷首。
狐疑的目光注視縴縴,她就要跟自己說這個?
「池子里的錦鯉可也不是雙雙對對?」縴縴又指著庭園中的水池。
「是啊!」築君黯然點頭。
那她的端木大哥現在人在哪里呢?在回江北的路上嗎?哪時要回來呢?為什麼眼前這個說懷了他的寶寶的縴縴可以那麼驕傲、理直氣壯?
如果真如此,那誰來和她相依?
縴縴兩手撩起裙擺,對築君屈了個身,「那我也請席二當家放了端木大哥,讓他專心對我一個人吧!」
什麼?縴縴在說什麼?她知道什麼?
築君慌忙扶起一向驕傲、自負的縴縴,是端木忍讓心高氣傲的她如此氣短,向情敵請求退出?
「你說這話很奇怪耶!是端木公子自己來找君少爺的,什麼叫『君少爺放過端木公子』?」站在一旁的發財覺得奇怪,這個矯揉造做作的狐狸精說啥廢話啊?喜歡端木公子不會自己去黏他,干嘛來找主人?口氣還一副是主人硬巴著端木公子不放的樣子?
兩腳發軟,築君的腦袋一片渾沌。
「哪個男人不愛玩?總是圖個新鮮嘛!」縴縴白了幫腔的狗奴才一眼,「否則以我會仙樓第一花魁的身分,會輸給哪個女人?築君少爺是個男人,哪懂得我們當女人的心情?要不是為著肚子里的小寶貝著想,否則說什麼,我也不會來的。」
絞緊手上的絹子,縴縴說得咬牙切齒。
她這個江南第一美女什麼時候需要跟別人搶男人?對手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男人?還得假借肚里有小孩子的名?
她會仙樓--縴縴哪時活得這麼窩囊來著?按住額頭,她的血管快爆裂。
「縴縴姊,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可是個男人,怎麼會……」猛搖頭,築君抵死否認!
「那你告訴我,你脖子上的痕跡是誰弄的?」一步步逼近,縴縴的口氣陰狠,
「端木大哥的手勁一向大,他也害得我前陣子東包西藏,可羞人了。」
呃?端木忍也這樣對過其他的女人?築君心頭一股醋意涌起。
看築君默認,縴縴心頭的怒意就如同狂風駭浪般驚人。她只是隨口猜猜,沒想到真讓她猜中了?這群可惡的狗男人,全瞎了狗眼,放著她這種香辣絕艷的大美人不要,偏偏喜歡男人?脖子還親得一塊青、一塊紫?衣裳里面應該還有吧?瞎了豬眼的男人!
掉了兩滴眼淚,縴縴倚在窗欞上,默不作聲。
「縴縴姊,你別哭!」
看到素日逞強、愛面子的縴縴居然為了端木忍和自己的親密行為掉淚,築君的心更痛了。
端木忍哪里值得女人為他傷心、難過?
「你教我不要難過!怎麼可能會不難過?」縴縴越想越冒火,「想我千挑萬選,好不容易看中一個相公,肚子里還懷了他的骨肉。沒想到他抱抱女人也就算了,連男人也可以?我怎麼這麼倒楣啊?」又哭又鬧,縴縴先聲奪人的氣勢可夠嚇人!
「如果縴縴姑娘覺得委屈的話,那端木公子就讓給君少爺好了!算一算,咱家少爺可還很吃虧的。」
打從縴縴一進門,發財就覺得這個女人有陰謀。听完她跟主人抱怨的話以後,她可不想對她客氣了,真看不慣她就一副吃定主人會讓她般,說話夾槍帶棒的。
可惡!端木公子若是愛騙人,那君少爺可也是受害者,怎麼只有她能哭?君少爺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我肚子里有女圭女圭,你沒听到?」嘶啞的聲音響起。
縴縴恨不得劈死這個狗奴才,二當家沒說話,他的主意倒比主人還多。
「我知道了!」築君的臉色黯淡,「如果今天縴縴姊的來意是這個,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縴縴懷疑的眼神看向築君。
「我原本就知道兩個男人沒有所謂的天長地久!也沒想過和端木大哥會有什麼樣的緣分。」輕輕搖頭,築君的笑容淒慘,「你已經懷了端木大哥的骨肉,就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他會好好疼你的。」
這個還用他說?自己當然知道。縴縴遲疑的眼神望向築君,「你呢?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你該不會跟端木大哥說我來找過你吧?」
端木忍要知道,今天的淚就白流了,縴縴當然要問清楚。
「那你還要君少爺替你做什麼?」敵視著眼前濃妝艷抹的女人,發財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
「我只是替肚子里的孩子爭取該要的東西!」揚起聲調,縴縴怒視發財。
「這個你放心!我不會讓端木大哥有機會和我說話的。」
築君只覺全身虛月兌,她連眼淚都不知該如何流了。朝思夜想的夢境一旦被人一語打破,什麼字眼都不能形容她的痛;更何況眼前的女人已經有了端木忍的骨血,教她情何以堪?
跟縴縴說自己也是女人,她也有和端木忍天長地久的權利?
那縴縴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她做不到。
「希望二當家言而有信。」縴縴撫模著扁平的肚子,淒楚地表示,「我只怕端木大哥還是忍不住會過來找你……」
「你這個臭女人!」听口氣好像是非要君少爺走不可?發財揚起放在角落的掃帚,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了!
攔住怒氣沖天的發財,築君語氣堅定地表示︰「他找不到我的。」
「喔!那多謝二當家成全了。」
挽起裙角,縴縴回身就走。不然再繼續留在帳房,那個沒教養的狗奴才可能更盛氣凌人,萬一要拉扯到她身上這襲昂貴的紫色綢衫,那可就劃不來了!席二當家真不會管教下人。
「死女人!臭女人!有本事自己跟端木公子說帶你回江北,兩人逍遙去,來求君少爺干嘛?囂張成這副鬼德行?臭女人,人面雞肚腸!端木公子會看上你,眼楮真是糊到雞屎了。」揚著手上的掃帚,發財又叫又罵。
築君一個人獨坐在藤椅上,愣愣地看著窗外的天空地寬,積蓄已久的淚水,終于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