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石必正迎進屋里,石必正在洪月苓拿出果汁準備招待他時,稍微看了一下環境。
干干淨淨、簡簡單單,想必人口不多。
「你家人都不在?」
「對啊!我媽媽五點下班,我姐姐今天要去打工,最快要七點以後才會回到家。」
「你爸爸呢?」他奇怪她怎麼沒提到父親?
「他過世了。」
「喔!對不起。」石必正覺得自己問得唐突,恐怕造成她的困擾。
「沒關系。」洪月苓的口氣很淡。「他已經死了八、九年了,現在對他的死,其實也沒什麼感覺了。」
「那你母親獨立撫養你跟你姐姐兩個人,不是很辛苦嗎?」
「還好,我們日子還過得去,並不構成問題。」洪月苓很自然告訴他家里的事情,彷佛這是理所當然的。
「看來我們都是家庭有些問題的小孩,不過我比你幸運多了。」
石必正此言一出,洪月苓驚訝的望著他。她拿著果汁過來,放到他面前,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好奇的問道︰「你也是?」
「嗯,不過我比你幸運多了,」石必正也不避諱提起他的家庭。「我爸和我大媽是因為家族的關系而不得已結婚的,但是過了兩年不到,他們還是離婚了,後來我爸爸又跟我媽媽結婚了。我爸爸和我大媽雖然離婚了,但他們還是好朋友,我媽媽甚至還讓我跟大媽生的小孩在一起玩,你也見過的,那就是我哥。」
洪月苓知道他和石必賢是兩兄弟住在一起,不禁咋舌。如果說他們兩兄弟能夠平安無事相處,他們的家庭必定有過人之處。
「這……听起來像是神話。」
「所以我常開玩笑的說,說我有一個爸爸,兩個媽媽。」
「那他們不會吵架嗎?」她十分疑惑,連續劇不是常這樣演。
「不曉得耶!至少就我所看到的,沒有。」
「如果不會的話,那你父親就太幸運了,踫到了兩個這麼好的女人,我想你大媽跟你母親一定都很明理。」
「我希望我能夠跟我爸爸一樣幸運。」
他最欣羨的是父親終究能夠跟所愛的人在一起,雖然其間經過那麼多困厄,然而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過听在洪月苓的耳里可就不對勁啦!
「你也希望同時擁有兩個女人嗎?」
「那怎麼可能?這樣不是犯了重婚罪?」
「不用重婚也可以有很多女人呀!」洪月苓跟他唱反調。
「拜托,我有那麼爛嗎?」
「這我怎麼曉得?女人對感情是很忠實的,你們男人的話,我就不確定了。」洪月苓不好批評對方的父親,干脆把範圍擴大。
「這樣說未免太不公平了!」石必正抗議。
「本來嘛!要不然古代的包公怎麼會審陳世美?金玉奴又怎麼會棒打薄情郎?杜十娘也不會怒沉百寶箱了!」洪月苓一口氣舉了三個民間傳說最有名的例子來左證。
「小姐,拜托。我知道你是讀文學的,但不是給你拿來在這兒賣弄的。」
「我只是替女人不平嘛!」她可不希望自己也成了感情下的犧牲者。
「你這樣說才不公平呢!羅密歐也很專情呀!要不然他怎麼會誤以為茱麗葉死了也跟著殉情?寧采臣也不管聶小倩是不是鬼,照樣很喜歡她,不是嗎?」石必正不甘示弱,反駁回去,但他突然止住︰「我們又準備要吵架了嗎?」
洪月苓搔了搔頭,她不想和他吵架啊!才剛復合,怎麼又開始口角了呢?
石必正拉著她的手。「別再講這些有的沒有的,好嗎?」
「好啦!」她嘟著嘴。
「那就不生氣了?」
「你認為我在生氣嗎?」洪月苓反問。
「不,我只是希望以後別再莫名其妙就吵起來。」
「你不吵我就不會跟你吵了啊!」洪月苓不服的道,一副理直氣壯。
石必正沒有再和她辯,只是應道︰「好,好,依你,依你。」
雖然他們不是沒有這麼親昵過,但這次卻格外特殊,該怎麼解釋那種奇怪的感覺呢?
和好之後,他們彷佛更親密了。想要擁有她的,在久未接觸後格外的強烈。
輕輕模撫她的下巴,她的紅唇看來格外誘人。
洪月苓隱約知道他有什麼行動要展開了,可是,是現在嗎?交往這麼些日子,還沒有獻吻是心理準備不夠,她沒什麼經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恰當?而現在,是時候了嗎?
「阿正……」她想要說些什麼來阻止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這是我家。」
「我知道。」
「那……那你……」
石必正輕輕一笑,將意念借由接觸傳達給對方知道,洪月苓覺得臉頰發燙,在他的唇靠上來之際,閉上了眼楮。
熱情如同浪潮洶涌,一但經由媒介引燃便以驚濤駭浪之勢席卷,灼熱的不只是四片接觸的唇瓣,連身子也被點燃。
石必正試著將舌瓣攻破她的城池,想要享受芳澤,洪月苓卻被這侵略驚嚇,她繃緊著身子,連嘴唇也閉得緊緊的。在他的一再挑逗之下,她也試著輕啟朱唇,讓他教她領略甘甜。
「唔……」她的嬌柔似在申吟,讓石必正更加狂熱。
終于在生理需求——氧氣供應不足的情況下,洪月苓推開了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雙頰緋紅。
須臾,她看石必正始終神色自若,臉不紅氣不喘,明白自己的青澀盡數被他采去。
「你……你很壞!」她忍不住嬌叱。
「還好啦!」
他的身子又欺了過來,洪月苓不曉得該不該拒絕,還是保持矜持?可是,這是她喜歡的人呀!是她眷戀很久、很久的人了……「喀嚓」!門被打開了。
洪月苓迅速將石必正推開,將脹紅的臉接觸冷空氣,希望紅潮能趕快消退,要不然回來的不知道是誰,一定會被看到的。
石必正突然被推開,頭撞到牆壁,卻隱忍未出聲。
還好,他已經盜壘成功了,這點疼痛不算什麼,呵呵呵……他笑得連眼淚被擠出來都不在意。
「姐姐,是你啊?你不是在打工嗎?怎麼回來了。」洪月苓先主動出擊,不希望被發現她的不對勁。
「我有事……先請假回來。」洪月屏低著頭說話,沒有看洪月苓,在略過她後,發現家里還有人,她愣了一下。
「嗨!」
「嗨……」她的臉色顯得相當難看。「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月苓的。」
「喔。那你們坐一下,我先進房間了。」洪月屏打完招呼,快速的離開他們的視線,讓洪月苓愕住了。
「奇怪,跑這麼急做什麼?」她喃喃自語。
石必正嘻皮笑臉的道︰「她不想打擾我們吧?」
「阿正!」她慍怒。
「好、好,沒事,我開玩笑的,可以了吧?」他趕緊投降,看來他現在還不能隨便跟她取鬧,還是敏感時間呢!
「這還差不多。」
「那我可不可以……」他毛手毛腳起來,搭在她的手臂,準備向上探索,卻被敲了一記爆栗子!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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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惡魔腳步已離去,未料卻在她的肚內播下種子,讓凌遲、折磨,繼續摧殘著她,嚼食著她的心扉,啃得連渣都不剩。
在她的耳邊,似乎還可以听到那張狂的笑聲……洪月屏-住了耳朵,卻無法制止魔音。
無助,就像是那一夜她被暴徒強行帶到暗巷,她求救、她呼喊,卻孤立無援,她的身子仍被蹂躪,她的淚水和著恐懼流出,她向上天-喊,上天卻遮住了眼楮、捂上了耳朵,她感到被遺棄……為什麼……她沒有隨著那一夜而死亡?
走在夜街,她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聲音、事物,她茫無頭緒的向前走,不知哪里才是她的安身之處?
「軋!」
尖銳刺耳吵雜的煞車聲刮進她的耳朵,喚醒了她的意識,洪月屏茫然被人帶離原來的路線。
「洪月屏,你在干什麼?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差一點就沒命了!」
是石必賢?又是他!洪月屏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出現在她的眼前,總是讓她無措,且更加倍的難堪。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我不要見到你,不要!」
「洪月屏!」石必賢不知道她這麼討厭他,心下自是不好受,但卻將她抓得更緊。
「我說過我不要再見到你,你為什麼不走開?你為什麼要理我?我們不是從來不認識的嗎?你走!你走開!」她尖叫起來。
石必賢困惑不解,他不知道她受到了什麼刺激而變成這樣?不過她瘋狂的舉動,加上猙獰的面目,怪恐怖的。
「你冷靜一點!」
「冷靜?為什麼要冷靜?我喜歡這樣子,我不要冷靜!」
四周的人群越來越多,圍觀的群眾像在看馬戲團的演出,沒有人肯上前處理這失控的狀況。石必賢看情形不對,趕緊拉住了她要離開,洪月屏不從,她急欲掙扎,卻發現掙月兌不開他的禁錮。
「放開我!」她又尖叫起來。
「我會的,不過不是現在。」石必賢心一橫,干脆抱起她來,令她大驚失色。
「你干什麼?放我下來!」
洪月屏拳打腳踢,發狂尖叫,但終究比不過石必賢的蠻力,仍被他強行帶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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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她怎麼了?」
石必正看石必賢帶洪月屏回來後,她始終不發一言,坐在沙發上維持著相同的姿勢有五分鐘之久,那種毫無生氣,萎靡枯槁的模樣,看了教人打從心里難過起來。
「我不曉得,我在街上踫到她的時候,她幾乎處于瘋狂狀態。」可她現在的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奇怪,我今天下午從她家回來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啊。」石必正疑惑極了。「要不要我打電話叫月苓過來?」
「不要!」她尖叫,終于有點反應了。
兩兄弟被她嚇了一跳!
石必賢走上前,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問道︰「能夠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
洪月屏慢慢抬起頭,她的眸子像是浸在水色當中,顯得迷蒙而幽緲。
「洪月屏?」他疼惜的撫上她的臉。
他無法放下她啊!
那一夜,他和石必正在暗巷發現一朵被糟蹋、蹂躪的百合,歹徒卻逃之夭夭,不知跑到哪里?他憤慨不已,恨不能替她報仇。
之後他就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將百合帶回家,未料卻是這般……望著他誠摯的臉龐,細膩而溫潤在她臉上摩挲,遏抑不住悲戚,酸楚自胸口冒了上來,沖到眼眶中化為熱淚,她終于開口︰「我……」
「怎麼了?」石必賢挨近她的身邊。
「我懷孕了。」
「嗄?」
話出口,淚水就滾滾而下,灼燙了她的臉頰,洪月屏並沒有試著將它拂去,反而讓它更奔騰。
石必賢听到這消息,和石必正互望了一眼,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買了試孕紙回來,結果呈陽性,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我好想死……」
「不行,你不能自殺!」石必賢激動的叫了起來。
「可是……我受不了。」
「听我說,你說你懷孕了,可是市面上的試孕紙有那麼準嗎?誰也不敢百份之百確定它有效。這樣吧,我陪你去醫院檢查,看是不是真的懷孕,我們再作打算好不好?」
石必賢連珠炮的說,就是怕她又想自殺。
「我們?」洪月屏淚眼迷蒙的看著他。
「對,我會陪你去檢驗,你不要想太多,等化驗結果出來再說好不好?不要自殺,千萬不要自殺,好不好?」
沒注意到自己的語病,石必賢捧著她的臉,希望能給她力量,她……感受到了嗎?
訝異于他的熱切,她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石必賢滿意的松了口氣,說道︰「那我們現在就走,也省得你惴惴不安。」
她全憑他作主,她方寸已亂,無法冷靜理智的去面對不可知的未來。于是她再度點了點頭,把自己交給了他。
「那我去叫車。」石必正站了起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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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晚上,但醫院里的人群絡繹不絕、川流不息。這一陣子A型感冒大流行,再加上腸病毒肆虐,不管是老的、少的都來求診。
洪月屏掛了號之後,石必賢和石必正兩人陪她乘電梯到二樓的婦產科,而另一邊的電梯門也打開——簡碧雯陪著嫂子帶著小孩子來醫院看病,當她看到有人穿著學校的系服外套時,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咦?是學長嘛!」
簡碧雯開心地要上前和熟人打招呼,卻發現石必正的身邊有個女孩,而且就站在婦產科前,這可讓她疑惑了。而讓她更驚訝的,是那女人竟然是洪月苓的姐姐!
她不會認錯,洪月苓常帶著她到「羅浮」趕報告,洪月屏也親自招待了她好幾次,她不會認錯的。
「碧雯,在看什麼?小兒科往這邊啦!」嫂子拉著簡碧雯要走。
「嫂嫂,等一下嘛!」
「小君君要看病,還有什麼比君君更重要?」說著一手抱著懷中的小女孩,一手拉著她離開現場。
而不知被熟人撞見的主角正聚在婦產科前面,洪月屏見人多,心生恐懼,她畏縮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進去呀?」她囁嚅的問道。
「不用緊張,有我們在旁邊陪你,你不用害怕。」石必賢安慰她道。
洪月屏咬著下唇,她怕……萬一……萬一是她不能承受的事實怎麼辦?原本她已經絕望了,是石必賢的一番話讓她重拾信心,但若醫院檢查出來的結果是……她豈不是又退回了絕望的谷底。
「既然我們都來了,就勇敢去面對,這樣才能消除你的疑慮呀!」石必賢積極的道,他已經把她的問題當作自己的來解決了。
「是呀是呀!」石必正也在一旁附和。「掛號費都繳了,你的人也在這了,就不要再遲疑了。」
洪月屏知道多說無益,看來這會兒是走不了了。她點點頭,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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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好,碧雯,謝謝你,我知道了。好……謝謝你,再見。」洪月苓掛下電話,臉上的表情陰沉得嚇人。
須臾,她再度拿起話筒,撥了一連串她所熟悉的號碼,卻得不到響應,听筒只傳來無人接听時長長的嘟嘟聲響,她等待,再等待,直至響了二十幾聲才放棄。
阿正真的不在,他真的跟姐姐在一起?而且……還出現在婦產科!一想到這點,她的胸口就一陣抽痛,身子也氣得顫抖起來,前所未有的忿怒涌了上來,如同狂濤駭浪般席卷她的全身,一發不可收拾。
一個是她的情人,一個是她的家人,背著她一起出去已經太說不過去了,而且還被好友發現他們在婦產科,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關系?
痛心、忿怒、失望,還有……背叛的感覺清清楚楚涌了上來,一顆敏感縴細的心靈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沖擊,感到針戳火烤的疼痛,她緊緊地揪住胸口,忍住呼吸,以為這樣會好過一點。
腦筋突然閃過——前一陣子洪月屏像發了瘋似的,要她別跟石必正來往,那時她就覺得奇怪了;而且他們兩人的「初次」見面,有種默契是她插不進去的。原本只是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如今一想起來,再以常理及她手頭所獲知的來推測聯想,他們兩個,應該早就在一起了!
天哪!怎麼會是這種狀況?她所親愛的人,跟她的手足竟然聯手來隱瞞,是要羞辱她嗎?
她不甘心,她不要一片真情竟被戲弄,她不!她一定要問到阿正,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于是整個晚上,洪月苓不停的撥電話到石必正家,但都沒人接,十點、十一點、十二點,情況依舊。
隨著夜越深沉,她的心也如同暗夜一樣,越來越深,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