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已經快兩個月了,我過得很好,但是,也可以說是過得很不好。
雷少任很疼我,他愛我、寵我、依順著我,從來也不曾給過我壞臉色、讓我受什麼委屈;我想,在別人的眼中,我真的是最幸福的新娘了。然而,我還是痛苦的,令我痛苦的,是我不能回報他的愛,他越愛我,我的痛苦就越甚。
雷少任很好,真的很好,高大又優秀,年輕又多金,有什麼不好的呢?只除了他不是我愛的人……
為什麼我不能愛上他?我真的不知道。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歲歲年年如同轉瞬,而和不愛的人同處,即使是轉瞬也好比歲歲年年,我現在的心境就是如此。白天,雷少任不在家,我有空的時候,就會坐在客廳里沉思,想著我與哲瑋,我和他的一切一切,畢竟從小青梅竹馬,我和他之間有太多太多的回憶了。而等雷少任回來了,我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和他相處,靠近他,做一個妻子應盡的本分。他很健談、親切,對我的好也和從前追求我時相同,不曾改變。但是,我就是無法讓自己愛上他,每每和雷少任相處,只會一再地提醒我背棄了哲瑋的事實。
為什麼我當時不告訴他,我和雷少任就要結婚了呢?那麼,他就會硬帶著我離去,或是到婚禮上來搶走我了。
為什麼我不能鼓起勇氣和他一起走呢?
如果現在還有再一次的機會,我真的會和他走吧!
幸福是什麼?我不明白。和雷少任在一起,並沒有任何不幸的感覺,但也
沒有什麼幸福的甜蜜呀!而和哲瑋在一起,卻總是充滿了甜蜜的回憶。
是我太貪心了嗎?小戀。一萬面希冀著安定富貴的生活,另一萬面卻又依
戀著一個狂狷的情人,到現在,我又得到了什麼呢?機會總是稍縱即逝的,留給我的只有悔恨罷了。
昨天,我發現我懷孕了。早晨起床就慵懶,而且一聞到蛋的味道就宜嘔酸水,一點食欲也沒有,該來的月事也沒有來,所以我一定是懷孕了。
這是雷少任的孩子,我和他居然有了孩子,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記得從前我時常幻想著我和哲瑋的小孩。那該有著他厚厚的唇、多情的眼,和我彎彎的眉吧!而我和哲瑋,是永遠也不會有孩子了。
也許年底小寶寶就會出生了。會是個怎麼樣的小孩呢?我和雷少任的孩子,我真的從來也沒想過。在我還沒有做好當他妻子準備的時候,同時也要身為人母了嗎?他听到這個消息,應該會很高興吧!我想,他會是個很喜歡小孩子的人。
有了孩子,也許我和他的關系會開始有些不同,更深的羈絆,也許可以加深我和他的關系,那麼,也該會因為小寶寶的來臨有更深的進展,也許我就會愛上他吧!
不知听誰說過,孩子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希望這個孩子真的是珍貴的小天使,能夠幫助我和雷少任,使我可以順利地把對哲瑋的愛深深地埋在心里,和雷少任成為一對真正相愛的夫妻。
???
這是個灰暗的日子,一大早起來,雲層就厚得看不見陽光。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隨時就要下雨,卻又偏偏不落下一樣,教人心底七上八下的不痛快,充滿了抑郁的氣氛。
才起床,戚梧戀似乎也被戶外的天空感染了心情,強打起精神梳洗完畢,下了樓,就發現連客廳里的氣氛也受了傳染似的一片陰霾。
厚厚的窗簾被拉了上來,完全不若平日一般拉起,可以讓戶外的陽光透進來,客廳里沒有開燈,顯得有些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酒味,而雷少任就坐在客廳一角的牛皮沙發上,頭低垂著,像是在沉思,又似乎是睡著了,一動也不動,酒瓶則積滿了整張桌子,或立或倒,潑出的酒液浸濕了桌巾,看起來凌亂不堪。
「早安……」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戚梧戀還是強打起精神向雷少任打著招呼。
坐在另一頭的人像是沒有听見,一句話也沒有說。
眼光四下搜尋著,戚梧戀找不到那雙總是會放在客廳地板上的紫色拖鞋。「雷太太還沒有起床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話才說到一半,自己的手就被人從後面拉住。
「戚小姐,今天別提太太的事……」像是在懼怕什麼,萬伯小心地低聲說著。
「住口!往口!不要再提那個女人!」但戚梧戀的問話還是被雷少任听見了,他開始忍不住發起火來,狠狠喝光了手中的酒,丟下空酒杯站了起來,像只發怒的獅子大聲咆哮著︰「別再裝了!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再裝也沒有用!她早就不會回來了!」
「這……」戚梧戀被他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她回頭看著萬伯,期望他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雷少任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向堅持著尚若玫活著的他今天會變成這個樣子?萬伯嘆了口氣,一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滿是不舍與感嘆。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二少爺變得這麼暴躁,他的心中也十分難過。
去年的這一天也是這個樣子。滿屋的酒臭,易怒而接近崩潰的男主人,再加上昏暗的天氣,滿屋子被雷少任砸碎的物品,太太生前最喜歡的溫室里則滿是被打散的落花殘枝,教人不忍卒睹。
今天,正確地說是這一天的午夜,正是尚若玫和雷朵的祭日,兩年前的今天,她們就是因為事故死在山路上。
每年也只有今天,雷少任會回到現實生活中,承認尚若玫已經死去的事實。
他會心痛、不解,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妻子要半夜帶著女兒開車出門,身邊還帶著行李;他會悔恨為什麼那天不多注意一點,不多陪妻子談談天,沒有發現她的異狀,那麼,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也許就會仍然留在自己的身邊,而不是去當死神的賓客。
這樣的風暴,往往會持續到深夜,而在接近黎明、尚若玫死亡的時刻達到最高點,雷少任會大吼、哀求,甚至一個人哭泣著求她們回來、要她們不要離開自己,等到發現這一切都是枉然時,雷少任會挫敗得不能自己,而他發泄挫敗的方式,就是又持續地喝酒、咆哮、摔東西,直到他再也沒有力氣,因為酒精作用或筋疲力盡地倒在地板上昏睡過去為止。
之後,雷少任會狠狠地昏睡一天,等到他再次醒來時,萬伯早就指揮下人把屋里的一片凌亂收拾干淨了,一切又恢復已往,而言少任的表現也如同回到平常的日子,繼續假想自己的妻子還活著,女兒在讀寄宿學校,如此度過一年,一直到下一個祭日的來臨。
「戚小姐,今天的雷少爺不是平常人,我想,你也不必上班了,就當放一天假,去逛逛街、找朋友或喝喝咖啡,找個什麼地方躲起來吧,明天再回來就可以了。」將戚梧戀拉到玄關,听著客廳傳來不知什麼又被打壞的玻璃碎聲,萬伯低聲地說著。
今天的雷少任特別暴躁,簡直就像是一場暴風雨一樣,一點道理都沒有,他們這些下人成天都得提心吊膽的。最近的這兩個月,因為戚梧戀來到這里,是讓雷少任平靜、講理了不少,但長得和尚若玫有六、七分相似的她,今天反而成了最危險的人,萬伯實在擔心雷少任一時情緒激動,看到與尚若玫長得相似的她不知會做出什麼舉動來,所以決定要她先出去「避避風頭」。
「不行,在這個時候我怎麼可以離開呢?」自從尚若玫死後,戚梧戀幾乎是斷了任何與雷家、雷少任的消息,所以連她也不清楚尚若玫的祭日是哪一天,如今知道了,她怎麼可能會在今天去逛街玩樂呢?
更何況自己來到這里,為的就是要讓雷少任認清現實,也許若玫姐的祭日就是個最好的時機,她又怎麼可能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離開呢?
只是,戚梧戀做夢也沒想到,會讓雷少任回到現實的日子居然是這一天,而他回到現實的反應居然是這麼暴躁、狂亂與……傷心欲絕。
就像是要把長時間掩蓋在自己心里,對于尚若玫和雷朵死亡的心碎在祭日這一天完全爆發出來,平日假想得越投入,每年這一天的失望與心痛就越猛烈。對于有這樣反應的雷少任,戚梧戀非但不覺得恐懼或厭惡,反而有著深深的心痛與不忍。
鐵漢柔情,雷少任終究也是個有情人啊!
平日那麼冷漠無常的他,沒想到隱藏在心里的,是對尚若玫那麼深沉的情意與愛戀。為什麼尚若玫到了最後仍然沒有被這樣的男人感動呢?戚梧戀心中有著濃濃的感慨,自己從很久以前一直愛慕著的男人,到了現在仍然困在依戀的旋渦里無法掙月兌。
「我的好小姐,別再發呆了,就算我求你,你出去走走吧!否則讓少爺看到了你,又想起了什麼,我們也護不了你呀!」在一旁看著的桂姨看戚梧戀仍然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也開口勸著。
她明白這個女孩子的性子也固執得很,不是個會臨陣月兌逃的人,但今天非比尋常呀!她不走,她真的怕會出什麼事。
「我明白……」看著眼前兩位長輩心焦的模樣,戚梧戀也只有答應了。也許自己先離開才能讓他們心安吧!
那麼,她就出去一趟吧!這個時候的戚梧戀突然很想去一個地方,一個她一直沒有機會去的地方,也許今天她是該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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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密布的天空,到了午後更甚,陽光幾乎完全隱沒在厚厚的雲層之後,開始起了在夏末難得的大風。
市郊的一個小山坡上,接近半人高的野草正隨著一陣陣的風猛烈地搖擺著,山坡平時人跡並不多,偶爾有三三兩兩的人來到此地,彼此也不太交談,總是來去匆匆,只有一股枯草夾雜著新生女敕枝的草香終年籠罩下去,而此時也不例外,不佳的天候讓人更不會想到要來到這里。
而此時,一位女子穿著一身白衣黑褲,手中捧著一束紫色的桔梗花和一束茉莉,正微低著頭站在草叢中,望著眼前一大一小的兩座墳沉思著,還沒開口,卻早已禁不住紅了眼眶。
「玫姐,我來看你了,對不起,拖了這麼久才來。」戚梧戀站在尚若玫的墳前,低將桔梗放在墳前!將另一束茉莉放在一旁雷朵的墓前輕聲說著,聲音中滿是忍不住的哽咽。而雷家與尚家的人似乎已經來祭拜過了,墳前還放著新燃過的香燭和未謝的花朵。
到今天,尚若玫就過世滿兩年了,這兩年來,因為戚梧戀一直不知道她的墳墓在哪里,又不敢貿然去問尚家和雷家的人,因此,也就一直沒有來上過香、祭拜過她,一直到今天,她終于可以來了。想到以往一直疼愛自己,總是不停寫信給自己的人現在只剩下一縷芳魂,就令戚梧戀更加傷心。
「玫姐,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我已經畢業了,工作一直都很順利,現在住在雷家幫忙雷大哥,雷大哥還是十分想念你,他還是很愛你的……」用手抹去了淚,戚梧戀對著尚若玫的墳喃喃訴說著,似乎是想把這兩年里自己遇到的事、沒有說過的話一次說完。
尚若玫的死,真的改變了很多事。
一場車禍,奪去了一位美貌少婦與稚齡幼童的可貴生命,讓尚、雷兩家的人傷心欲絕,也毀了雷少任的前程和生活。
「你知道嗎?一直到現在雷大哥還以為你活著,每天他都和你一直說話,要到每年的今天才能稍稍清醒,卻又是那麼痛苦……」一想到今天離家前雷少任那傷心又急躁的樣子,戚梧戀又忍不住的揪心與不舍。
這樣深情的一個男人,為什麼尚若玫還是不能感動,到了最後還是無法愛上他呢?難道真是要怪蒼天捉弄人嗎?
「我知道這麼想很自私,但是,什麼時候雷大哥才能少愛你一點、少想你一點,看清現實走出來呢?」已經死了兩個人了,她不希望連雷少任也跟著陪葬,成為一個活死人呀!
「放了他!如果你真的有靈,就當我求你,放了她吧!反正你也不曾直一正愛過他,不是嗎?何苦要他和你一起受苦呢?雷大哥到底怎麼了?不管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就放了他,讓他走出去吧!」越想越激動,戚梧戀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她跪倒在尚若玫的墳前,一邊不可遏抑地吶喊著,一邊痛哭地哀求著。
兩年前的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尚若玫會帶著雷朵深夜出門?雷少任該是知道的吧!他為什麼不說?
而為什麼深愛著尚若玫的雷少任又會不斷地寫著殺妻的文章,他怎麼寫得下去、狠得下心呵!
難道真是他殺了自己的妻女?為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誰能夠來告訴她?尚若玫若真是在天有靈,就請她來告訴自己吧!
愛著尚若玫的他,殺死自己妻女的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雷少任呢?戚梧戀覺得自己就快在對雷少任的懷疑和愛慕中被撕裂成兩半了。
「若玫……」背後傳來一個男人低喚的聲音,隨即,是什麼東西掉在草地上的聲音驚醒了哭泣中的戚梧戀。
是誰?戚梧戀匆匆擦了淚回頭望去,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衫和牛仔褲,手中也捧著一束艷紫的桔梗,一頭明顯過長的頭發隨意地扎成一束垂在肩上,臉上還有著幾天未刮的青髭。而他望著戚梧戀的眼神與表情,是充滿了驚訝與不敢置信的。
戚梧戀正想解釋自己不是尚若玫的時候,對方就已經認出來了,他的表情先是濃濃的失望,隨即帶著幾絲落寞地笑了起來。
「不對,你不是她。她不會這麼年輕,而且我記得她還要再瘦弱一點、皮膚也更白皙一些……我想,你是小戀吧?」「我是,你是……」居然可以認出自己的身份,而且也會細心地帶著桔梗來的人,戚梧戀感到有些驚訝,心中也隱約猜出幾分了。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我是方哲瑋。」將桔梗放在墓前,男人對戚梧戀露出了一個友善而深情的笑容,眼光卻透過她望向不知名的遠方,親切地回答。
在尚若玫過世滿兩年的祭日,戚梧戀遇到了方哲瑋,另一個愛尚若玫至深的男人。天空仍然布滿烏雲,寂靜的小山坡上,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仿佛比初來之時又更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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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玫是我永遠的戀人……」坐上了方哲瑋的車,他們兩個人來到了一間小學,方哲瑋帶著戚梧戀走到操場邊的草地旁,一邊撫著菩提樹的樹干,一邊說著,聲調里滿是濃濃的懷念。
「這里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戚梧戀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我和若玫一起念的小學。」方哲瑋笑著回答,還向戚梧戀招了招手,示意她走過來。「你看,這里還有高中時我和她一起刻的宇。我們是青梅竹馬、是玩伴、是情侶、是擁有彼此所有記憶的人,凡是有她的地方,就一定有我,我們是不可能分彼此的。」
方哲瑋,尚若玫,端端正正的字,就刻在一株菩提樹的樹干上,兩個人的名字上還蓋著一把有著心形花樣的愛情傘,看得出是以小刀用心地一筆一畫清楚刻下來的。
「你愛她嗎?一直到現在?」戚梧戀忍不住問他。
在尚若玫去世兩年之後,方哲瑋是否仍然愛著她呢?為什麼他的反應和雷少任差那麼多?沒有悲憤,沒有激動,只仿佛是在淡淡地陳述一件事、展示一件陳年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卻十分平和。
「愛啊,當然愛。」對于這個問題,方哲瑋倒是一點猶豫也沒有,只是感嘆地又說︰「但是我和她就是緣淺,在她過世之後,我才明白這個道理。我和若玫終究是緣淺……」拿出手帕小心地擦拭著樹干上的刻痕,方哲瑋一直沒有回頭,但是戚梧戀可以從他有些鼻音的聲調猜測出他的心情。
「很多事,我們總是被天意和命運捉弄著吧!我們兩個人從小上一樣的學校、同一班,但是尚家的父母還是不願意讓若玫跟我在一起,他們覺得我窮,會讓女兒受苦,窮小子和富家千金的愛情,原本就是個夢想,哈!」說到後來,連方哲瑋也自嘲地笑了起來。
「有一陣子我很恨若玫,為什麼當初她不肯和我一起走?為什麼那個晚上她不願意告訴我,她馬上就要嫁人了?那麼,我說什麼也不會拋下她,就算她和雷少任進了禮堂,我還是會沖進去把地拖出來,拿刀拿槍也要逼著她和我走。
「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一個人在巴黎啃著干面包和水度日,一心想找一個讓自己最快成名的方法,誰知道,什麼都來不及了……」為了能成名,他什麼苦都吃、什麼事都做,只想衣錦榮歸地去接那個在家鄉苦守著自己的女孩,誰知道……
「誰知道,我回來時,她正在雷家當少女乃女乃,過著榮華富貴的日子。」一切都來不及了。
「若玫姐雖然嫁給雷少任,但她一點也不幸福,她一直在等著你、想著你、愛著你呀!」听到方哲瑋這麼說,戚梧戀忍不住為尚若玫叫屈。從尚若玫以往寄給自己的信,她明白尚若玫的心里還是一直在等待著方哲瑋。
沒有了愛,榮華富貴與錦衣玉食又算得上什麼呢?
「我知道,她是在等待我回去吧!但是那時的她已經是雷太太了,就算我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又怎麼比得上家大業大的雷家呢?要我奪人之妻?要她拋下一直呵護她、深愛她的丈夫,那需要多大的勇氣?」方哲瑋苦澀地笑了笑,畢竟「尚小姐」和「雷太太」還是有差別的,更何況她和雷少任都有了孩子,她舍得下那個稚幼的孩子?
「一回來,我就去找她了,雖然明知她嫁了人,我還是要求她拋下雷少任和我走。當時的我真的氣壞了,覺得自己過去受的苦一點價值也沒有,完全沒考慮到這樣的要求對她而言是多大的難題。」
「她拒絕了嗎?」戚梧戀還記得尚若玫寫給她的信。當時的她,是多麼後悔自己沒有和方哲瑋離開不是嗎?她真的拒絕了他?
「她很為難。」方哲瑋頓了頓,沒有正面回答。「我看得出她想走,卻舍不下小孩和對雷少任的虧欠。于是我告訴她我要回法國的班機時間和我住的飯店,要她自己好好考慮……」
「然後呢?」看方哲瑋說到這里就沒了聲音,戚梧戀忍不住追問著。
「然後,她沒來,于是我就回法國去了。等到回去之後,我才知道她在我要回法國的前一天夜里出車禍死了。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為了想來找我,想和我一起走,卻發生了意外……」說到這里,方哲瑋終于忍不住一手捶著樹干,哭泣了起來。
「這……」听到這樣的結果,戚梧戀也嚇了一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方哲瑋就離開台灣了嗎?難怪……難怪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問若玫半夜要出門了,原來她真的是要去找他的,真的決定要和他走嗎?
而雷少任的真心終究還是沒有感動尚若玫,他還是被留下來了。想到這個時候仍然在家中痛苦的那個男人,戚梧戀忍不住感到難過。
「我說了,真的是天意、緣淺。若玫和我,終究沒能在一起……」也許是情緒稍稍鎮定了,方哲瑋抬起了頭,為自己和尚若玫的感情下了結論。
情深緣淺,他們之間,也真的這麼結束了。
「那你……這些日子過得好嗎?」看他落寞的樣子,戚梧戀忍不住問著。
她想起了家里的雷少任,難道方哲瑋也是日日為著尚若玫痛苦嗎?
「還算不錯。」听到這個問題,方哲瑋倒是笑了,臉上有著平和的笑容,嘴角帶著幾絲幸福。「去年我結婚了,對象是過去一起學畫的朋友。」
「結婚了?」听到這個答案,戚梧戀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哲瑋居然結婚了?他曾經那樣地愛著尚若玫呀!居然會結婚了!
「嗯,」方哲瑋點了點頭,望著遠方的天空,接近黃昏的天際,烏雲更沉重了,看起來會是個即將下雨的天氣。「那時得知若玫去世的消息,我曾經非常消沉,是她一直安慰我,陪在我身旁,所以我們也就這麼產生了感情。她知道若玫的事,也不介意我來看她,所以若玫是我永遠的情人,蘇娜卻是我一輩子的伴侶。」
尚若玫是為了要去找你才死的呀!她想大吼。
要責怪他無情嗎?望著方哲瑋,戚梧戀發現自己無法開口說這種話。
為什麼要責怪他呢?尚若玫已經死了,再怎麼山盟海誓、星月為鑒,也全都是過去的事了。
死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要過下去的,難道真要方哲瑋像雷少任一樣日日夜夜思念著尚若玫才行嗎?毀了一個雷少任,不該再毀一個方哲瑋,不是嗎?她之所以出現在梧桐居,不就是為了要雷少任像方哲瑋一樣拋開尚若玫的陰影?那麼,她有什麼立場再苛責方哲瑋?
「你很幸運,真的很幸運,可以再找到一份真愛。」戚梧戀真摯地說著。
以往憑著尚若玫寫給自己的信,她心目中的方哲瑋一直是個放蕩狂妄的男人,一個有些憤世嫉俗、落拓不羈的年輕人,今日一見,卻見他在隨性的性格之外,似乎還多了份成熟的氣息和談吐。
看來尚若玫的死,真的改變了不少人。
「我娶了蘇娜,並不代表我會減少對若玫的愛,只是我看清了什麼是現實,世界上還有更多的事等著我去做。」說到這里,他又笑了笑,望著戚梧戀的眼光是有著幾絲溺寵的,像是個父親在看著自己尚未長大的小女兒。「若玫一直很喜歡你,我們雖然年紀相差不多,又不曾見過面,但是我一直也把你當作我的女兒一樣看待,倒沒想到你也成了一個大女孩了。很多事情,當你遇到了就會明白了,若玫在我心里是永遠的存在,不過,現實卻不容許我再這麼依戀著過往。明年我和蘇娜的小孩就要出生了,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人在等待我呢!」
「我想回去了……」低下了頭,戚梧戀望著手腕上的那只銀鐲,眼眶忍不住發熱。
尚若玫,一個女子的生命,到了現在,也只能讓認識的人這麼懷念與談論她而已了。
不知是否尚若玫在天有靈,讓她在今天遇見了方哲瑋,也知道了許多事。
至此,尚若玫算是正式走出方哲瑋的生活了。等到明年小寶寶出生時,方哲瑋會更忙、更無暇懷念過往,到那時,佳人之于他,也不過只是年少時代回憶的附屬品罷了。對于這樣的時光流逝與演變,戚梧戀感到萬分的無奈,卻又明白那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方哲瑋離去了,而雷少任呢?
他還在自己的城堡里沉淪,讓他對尚若玫的感情一寸寸把自己吞沒。
回去吧?她想回去看那個一直心碎的男人。
坐在車上,尚若玫一邊望著天空,一邊無意識地用手撫模著那只銀鐲,像是要用手指將它上面的紋路一一記清楚。
起風了,遠遠的天邊有著瞬息的閃光,再過不久,大雨就要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