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膽小鬼!坐在車里,雷楚在心里這麼評論著自己。
原先她以為自己可以同往常地工作、生活,直到忘了那天發生的事、忘了那個晚上帶給她的影響。
萬萬沒有想到,一向被人認為是粗神經的她,面對這種事時居然變得像是神經過敏的女人,整天魂不守舍、心神不寧,差一點連物資局的競圖都搞砸了。
怎麼會這樣呢?望著窗外陌生的風景,雷楚又大嘆了一口氣。
她並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傷——說穿了,當時的疼痛她早就忘光了,就連身上的痕跡也幾乎快要褪盡。一直教她耿耿于懷的,反而是那天晚上之後生活的改變。
她對齊璋到底該抱持什麼態度?還可以一直等待下去嗎?經過了那一夜之後,她真的可以問心無愧、認為只要耐心等待,齊璋就是她的?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于是,她選擇了一個最快、也最不負責的方法——逃跑。背著齊璋,偷偷收拾了行李就離開了家。
逃離這一切,逃離自己的心慌,也逃離天天在門外等待的齊璋。
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她左思右想,最後逃到了自己一直想來的地方——紐約,一個齊璋等了六年多的城市。
她想看看過去的六年,齊璋是在怎麼樣的城市、怎麼樣的環境里工作的;他會遇到怎麼樣的人、怎麼樣的事。她想了解自己沒有參與過齊璋的生活。
「怎麼了?為什麼光低著頭不說話?」雷少游問著妹妹。
她在香港發生的事,雷少游早就從越洋電話中得知了,卻沒想到她會這麼突然地就跑到美國來,尤其是離開齊璋一個人跑來,更是教他有些訝異。
「沒什麼……」沒有多做解釋,雷楚仍然望著車窗外。
初秋的紐約仍然十分溫暖,齊璋就是在這種溫暖的陽光下度過六年嗎?那時的他在想什麼呢?有沒有想起她?想起一直在遠方等待的她?
「要不要先回去休息?」雷少游提議。第一次看向來無憂無慮的妹妹這麼沉靜,他不知道該高興妹妹終于變得比較溫柔了,還是要擔心令她那麼憂郁的原因。
「不,我想進辦公室去。」搖搖頭,雷楚笑著回答,笑容中仍然含著濃濃的憂傷。「我想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她想去看看齊璋工作的地方。好好了解一下齊璋平日生活的地方,也許她就可以明白,自己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他了。
***
「這里就是齊璋工作的地方,還滿意嗎?」走進環宇集團在美國的辦公大樓,雷少游笑著向妹妹介紹。
雷楚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大樓外抬頭看著玻璃帷幕。
她終于看到了!大樓內部是什麼樣子她清楚得很,畢竟當初大樓的設計圖是由她所繪制的。只要從建造到完工,全都由當時在美國留學的三哥監督,所以她從來沒有看過實物,只是從照片中知道它的樣子。過了那麼多年,今天她總算是親眼看到了。
齊璋就是在這樣的建築物中工作嗎?
站在大門口,雷楚不由得微微一笑。三哥真的很有才能,雖然他主要是設計家庭住宅,但是他還是可以依照著她的圖稿,確確實實地把這棟大樓蓋成了她想要的樣子。
寬敞的門廳、接待大廳、電梯間……無一不是當年她所預想的情景。
而齊璋,就是在這個地方,日復一日地工作、進出,推開這些大門,使用這些電梯……就算她沒有辦法和齊璋一起度過在美國的日子,不過她自己設計的這棟大樓,已經確實地陪齊璋度過每一天,為他擋風遮雨,陪他迎接日升日落……
「這是齊璋的辦公室。」搭電梯到了十四樓,雷少游推開了一扇原木門,笑著告訴雷楚。
齊璋的辦公室!雷楚像是著了迷似地走進那間辦公室,一言不發。書櫃中放著齊璋愛讀的英國文學書籍,溫暖色調的地毯和窗簾,而原本的辦公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式文件用品。雷楚笑著隨手翻弄齊璋放在桌上的日志,卻被桌上的照片嚇了一跳。
齊璋的桌上放著一張照片,照片有些陳舊了,但還是看得出來主人細心保存的痕跡。水晶玻璃的相框,小心地框著那張照片,就放在桌上最顯眼的地方,讓人只要一站在桌前,立時可以看到那張照片。
那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照片,正對著鏡頭開心地笑著。她穿著棗紅色的襯衫,短得像是小男生的頭發,甜甜的笑中還帶著些稚氣,眉宇間更流露出她不服輸的個性。
那是她呀!齊璋的桌上居然放著她的照片!
看著那張照片,雷楚不禁眼眶一陣發熱。她知道齊璋感情一向內斂,所以什麼甜言蜜語都不會說,沒想到他居然會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放她的照片!
「看到了吧!那是你的照片。」隨著進門的齊堯說著︰「齊璋一到美國,在桌上放的第一件東西,就是你的照片。不論是在家里還是辦公室,都絕對不會忘記。雖然他什麼都不說,不過,他對小姐是很誠心的。」
「堯哥……」雷楚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回想起在台灣的那一天,當齊璋說愛她的時候,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居然不相信他,指責他不過是責任感和愧疚使然!
要齊璋說出那樣的話是多麼不容易呀!而她居然那麼殘忍地回應他?
當她苦笑、追尋了多年的美麗情人回頭的時候,她為什麼沒有好好把握機會抓住他呢?
「小璋來美國之後,一直沒有忘記小姐。」齊堯走到窗前拉開了酒紅色的窗簾,讓窗外耀眼的陽光投射進來。「他經常站在這里,一個人自言自語著︰小楚今天打電話來了;她又生病了;她又完成了一個大案子……在這里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小璋心目中的人是小姐。」
「為什麼?為什麼他都不說?」齊璋為什麼不對她坦白,要讓她一個人在台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最後讓她對彼此的感情卻步、失去信心?
「我和小璋都是雷家扶養的孤兒,怎麼配得上小姐呢?替小姐找個幸福的歸宿,一直都是小璋的心願。」哎,有個這麼多年都無法看破的痴情弟弟,齊堯也很無奈。
「他那個呆子……」說到後來,雷楚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一滴接著一滴滑落下來。
如果沒有齊璋,她怎麼可能會幸福呢?
放在桌上的日志,每隔幾天,就可以看到齊璋在日期旁用紅筆寫著的字︰
小楚參加競圖……
小楚今天打電話來,談到新的工作……
小楚感冒了,沒有好好休息……
她一頁頁翻著,一直到他回台灣前幾天所寫的︰
小楚哭著打電話來,台灣台風來襲,她怕黑……
小楚的腳受傷了……
沉思半晌,雷楚問齊堯︰「堯哥,璋這次到底是為了什麼回台灣?」她開始覺得齊璋這次回台灣有些異于往常。
「你發現了是嗎?」齊堯露出了個莫測高深的笑容,「小璋這次不是為了公事回台灣,他是听到你腳受了傷,訂了第一班飛機回去看你的。」
「傻瓜……」雷楚頓時覺得全身失去了力氣,整個人坐倒在齊璋辦公桌旁,口中還喃喃自語著,「不過是小扭傷而已呀……」
她的美麗情人、溫柔的情人,他是克服了多少障礙和理智,才趕到台灣去看她的呢?而她居然還懷疑他!
不擅說甜言蜜語又如何?不夠霸道、主動又如何?他仍然是她最愛的美麗情人呀!
「堯哥,我要回台灣!讓我回台灣去找璋……」雷楚哭著向齊堯央求,恨不得自己有一雙翅膀可以立時飛回去找齊璋。
「車子已經準備好了。「一直沒有開口的雷少游說話了,交給雷楚一個小信封袋。「這是一個小時後回台灣的班機機票。」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多年不曾見面的妹妹,沒想到踏上美國的土地不到半天,又要為了另一個男人離開美國了。此時雷少游心中有著仿佛是嫁女兒的感慨。
唯一幸運的是,齊璋也算是自己家里的人,妹妹不算嫁得太遠,還可以為他們帶進一個才能出眾的得力助手呢!
***
初秋的台灣,天氣還算十分炎熱,刺眼的午後陽光照得人直冒汗。
位于天母的一個小公園里,雷楚坐在沙坑邊的秋千上,一邊看著在沙坑里玩沙的小孩子,一邊優閑地晃動著秋千。
不論經過多少年,堆沙堡似乎一直都是孩子們最喜歡的游戲。一群小孩子就像當年的他們一樣,拿著小鏟子、水桶,開始舀水、裝沙、打地基、砌牆,倒了,再重新來過,樂此不疲地一次又一次。
以前的她,就是因為這樣的游戲而決定了以後要成為建築師,建造一棟棟又大又堅固的樓房,可以耐得住風雨。
而這些孩子里面,會不會也有著當時的自己呢?
「小楚……」由雷楚的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喚,一雙堅定的手開始替她推起了秋千。
秋千微微擺著,迎著初秋的微風,竟也帶來幾許涼意。
「你知道我在這里?」雷楚沒回頭,問著身後的男人。
「嗯,哥哥打電話給我了,我想,也許你會在這里。」齊璋回答著,語氣還是如同過去的溫柔。
是呀!他總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明白她會做些什麼,所以才可以在她回台灣後不到三個小時就找到她。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告訴我?」雷楚的口氣有些哀怨和抱怨。
為什麼不老實說出對她的心意,要讓他們兩個人一拖再拖、左右蹉跎?
都是齊璋的錯,都是他不好!
「對不起,我……心中還有些問題需要克服……」齊璋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臉頰紅了。
「你心里有什麼問題總是不告訴我,只想一個人解決。」雷楚嘆了口氣。齊璋就是這樣,什麼都不願意讓她擔心。「現在呢?都解決了?」
「是的。」他的確都想通了。失去了彼此,兩個人都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不會再離開我了?」她再問。
「不會了。」他保證著。
「好,很好。」跳下秋千,雷楚回頭望著齊璋,露出了個頑皮的笑容,「那……要換我離開你嘍!」
齊璋愣住,不明白雷楚是什麼意思。
「你竟然忍心讓我等了那麼久,所以我不要原諒你了,我要離開你嘍!」話一說完,雷楚拔腿就跑。
「小楚……」
「來追我啊!追到了,我就不離開你了!」雷楚的大笑聲從遠處傳來。
「小心,別摔傷了呀!」齊璋笑著追了上去。小楚總是這樣,非得要捉弄他一下才會滿意。
「來呀!來呀!」她的聲音帶著歡喜和滿意。
初秋時節的小公園,陽光正閃耀著;由這里起始的感情,也在這里結果。
衷心追尋與等待的美麗情人,歷經了長時間的追逐,也終于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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