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氣,充斥著濃郁的咖啡香味。
洛曦晨努力地撐開幾乎合上的眼皮,盯著張媽的示範步驟,學習著當小僕人的第一步︰迎合主人的口味做出一道像樣的早餐來。
她為什麼要去迎合他啊?洛曦晨腦袋昏昏沉沉地怨道。是他自以為是強迫她做這些她從未做過的事,就算是她做得不合他意也是他自找的,怨得了誰?
可是啊!心里是偷偷這麼想,但是看張媽教得這麼起勁,她也不好意思埋怨什麼。畢竟,她得履行該付的代價也是事實,無關為誰,就當是另一種人生學習吧!
只是,她好想睡……昨天原本想要與封煦約法三章以維持自己所剩無幾的人權,談到最後居然連個字都未提及,主角便已消失無蹤,害她心里七上八下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在快天亮時稍微入眠,沒想到封煦的惡行又自現實躍入夢境——
「洛丫頭?!」張媽驚叫,眼明手快地將洛曦晨差點垂落鍋里的頭兒抬高,「你還好吧?’
「啊?張媽?」洛曦晨的眼神呆滯了三秒鐘,然後再慢慢凝聚了焦距,「我們學到哪里了?真是的,怎麼又失神了?」
張媽擔憂地看著眼眶黑陷的洛曦晨,疼惜地說道︰「昨晚沒睡好是不是,要不,你再上樓去補補眠,這兒讓張媽來——」
「沒,沒有啦!」洛曦晨歉然地搖搖頭,「可能是會認床吧!我想過幾天習慣了就好。」其實失眠的原因太多了,這也算其中的小小原因之一,最大原因是——
那雙過分漂亮的眼眸總在夢境里盯著她,還有熟悉溫暖的胸懷……
「老天,別又來了!」昨夜已經重復受到夢魔的騷擾,夢境她無法控制也就罷了,她不願連醒了之後,那困擾的影像仍在腦海徘徊不去。
噴!果然是可惡的怪人!現實中欺壓她還不夠,連夢境也不放過!洛曦晨徑自回想著,連張媽什麼時候離開了也不知道。
「你一直盯著,蛋就會熟了嗎?」
天外飛來一句譏諷,將洛曦晨從冥想中拉回現實。
「啊?!」這聲音——她猛然抬頭,和夢里的俊美臉龐交疊,恍傯的神智有些昏眩,她忙扶著額頭揉著,「你進來……做什麼?!」
封煦傾斜身體探了探鍋里︰「好奇啊!想看看你怎麼燒掉我家廚房。」
「你別看不起人!」深吸了一口氣,總算平息了暈眩的感覺。一大早就得和他對決,很傷身耶!
「是嗎?」戲謔的光彩注入封煦淡淡的笑容里,他好整以暇地點頭道。
自鼻腔重重地哼了一聲,曦晨決定移開視線……唔,什麼味道?
洛曦晨緊張地轉頭——「啊!老天!」她連忙將火關掉。
「請問洛小姐,這是什麼?」封煦很好奇地問。
「嗯……」洛曦晨紅了臉,很挫敗地發現自己昧不了良心將那團黑黑的東西稱之為早餐。
「你今早就是要拿這東西塞進我肚子?」他是不是做了一件會謀害自己生命的蠢事?
「放心!再怎麼討厭你,我也不會毒死你!」洛曦晨卷起袖子,她可不容許任何人輕視,「等著吧!方才是一時失手,現在才是我的真正能力。」
封煦不想太早放過她,他點頭微笑︰「好,既然如此,你一定不介意我站在這兒領教你的好手藝了?」
「當然——」瞄到他太過彰顯的笑容,那一副在他算計之中的表情令她不悅,她能不在意任何人的輕視,惟獨他,她就是忍不下這口氣!
拿起沉甸甸的刀柄,她認為不過就像張媽一樣的做法,有什麼難的?只是,從未用過這些廚具,難免笨拙,再加上身旁殷殷注視的目光,手不住地抖顫著,有好幾次都差點劃過她的手指。
「還是太過勉強了。」封煦喃喃自語。也許,他該一步一步慢慢著手才對。
「不,誰說的!我可以做得比你想象中的好!」洛曦晨的耳根于自動將此番話當成挑釁,她抬起頭來回道,全然忘記她手里還握著刀,而銳利的刀鋒正直往她的手指——
「小心!」封煦眼明手快地拿開她的手,刀子偏移掉落在地,因而挽救了洛曦晨該受的血光之災。
「你這女人到底有沒有神經哪?」他不可思議道,「想一心二用也得看看自己的本事。」一想到那一刀差點就劃傷她的手指,他竟有些無法平心靜氣。
「你你……太過分了!’洛曦晨也被方才的驚險給嚇傻了,結果一回過神沒有安慰也就罷了,他居然還怒罵她?!
「因為沒有像你父親一般將你捧在手心呵護,所以就是過分了?」封煦低凝的氣息密密地籠罩在所處空間,兩人情緒似有某種失控的引線點燃。
他是在諷刺她一無是處、嶄縱任性︰「你可以不要理我啊!」
「是啊!不用理你,說得倒容易。」任迅翔還力贊洛曦晨的溫柔乖巧。他看哪,應該用攝影機錄下來寄給那小子欣賞什麼叫「本性」。
他話中的奚落令她更加生氣,一時間她根本沒法細想便直覺回道︰「不用你費心!頂多在手指上切一刀,比起來,我手腕上的傷痕更大上幾倍——」
「說得可真好!看來你對自己很自豪嘛!」封煦的俊臉霎時罩下冰霜,黯沉了臉冷冷說道。
當他人費心地想延續她短暫的青春年華時,當事人居然將生命如此輕視?!很好,任他醫術再好也救不了無心人。
「我……」她愣住,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
「需不需要我教你該從腕處幾公分下刀,才會正中死處,連急救也不必?」
「我……」曦晨看著他冷漠無情的眼神,突然意識過來自己方才的話,已經毫不負責任地傷了一個想幫助她的人。
「我不是……」一口氣哽在喉嚨,她不是有心說出這樣不負責的話,只是一時沖動,並不是存心想要氣、他呀!
封煦面無表情地凝視她。
吞吞吐吐地,她仍是將心里的感受低訴中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覺得自己好無用!我一點小事也做不好。」低垂著螓首,洛曦晨一字字地慢慢說道。
眨動眼簾,努力忍下想哭的沖動,獨自處在一個陌生環境,佯裝的堅強薄而易碎,其實她好惶恐,只是她惟一僅存的好勝心支持著軟弱的身形,告訴自己,她要勇敢地走下去……不能哭!她倔強地以手背抹掉不小心進出的淚滴。
「你在哭嗎?」
「不,我沒有。」洛曦晨搖頭,不願意讓他見到自己的軟弱,他必定又要把她看成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她不是,她已經試圖要改變了,不能哭!
「沒有?」封煦抬起她低垂的頭,晶瑩的淚珠猶掛在她倔強的臉龐,「那,這又是什麼?」
洛曦晨急急地想轉身,卻讓封煦早一步阻止,出其不意地,以右手輕柔地為她拭去淚痕,一觸及她滾燙的濕意,他也對自己的舉止感到訝異。
「你……」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反倒讓洛曦晨驚訝得幾乎忘了哭泣,只是愣愣地望著他……在那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他眼里淡淡的關心。
是她錯看了嗎?
「不哭了?」封煦又固復原來的輕松調笑。她的一切他看在眼底,當然明白她脆弱的心思,「你是故意要讓張媽看見你被我欺壓,好乘機報仇是嗎?」
「我才沒有——」洛曦晨回過神,困窘地正想推開他的手,一道血紅自她眼前掠過,她驚慌地開口︰「你受傷了?!」
方才封煦雖然及時拿開她的手,然而刀子掉落時,反倒劃了他一條血痕,而她只顧著自己,卻全然沒有發現……
「又要哭了嗎?」封煦搖頭,洛曦晨有可能是水做的,那雙眼眸中仿佛有流不完似的淚水,「受傷的是我,怎麼反而你比我還緊張?」
「你還說!」洛曦晨心里的愧疚更肆無忌憚地布滿她憂心的臉龐,她小心地捧起他的傷手︰「是不是很痛?」
「曦晨,冷靜點。」封煦好笑地看著她慌亂的笨拙反應,洛曦晨倒是真的很擔心他的傷勢哪。「只是點小傷——」
「該怎麼辦?我要怎麼做,藥呢?我應該先問張媽有沒有傷藥才對!」她忍住心里彌漫的恐懼,一向很害怕血汩汩流出的情景,仿佛回到當日她任性地想以自殘放棄生命時,那樣決絕地不顧一切。
那是一段窮盡心力想拋棄的過往,她不要再想起了!
「曦晨,洛曦晨?」他發現她不尋常的異狀,以他的直覺與經驗——洛曦晨抖顫的身子並非只是單純的害怕。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怔仲的臉龐,慌亂迷惘充斥著那雙因失神而喪失光彩的跟眸。
「血,好多血……我輕輕一劃,因為我不要沒有希望地拖著病痛……只要勇敢地往手腕劃下,我就可以得到自由……可是……好多血……好痛……」
洛曦晨仿佛回到那時,根生在心底的恐懼使她全身發冷,戰栗地抖聲道︰「我不要了……讓我活下去……我不想……」
「洛曦晨!」封煦握緊她薄弱的肩膀,搖晃她迷離幾乎煥散的神情,「醒過來!那些都過去了!」
「過去……」她愣愣地重復,「不,它們不會過去的!它們會緊緊地纏住我,我的心、我的生活,直到——」洛曦晨雙手掩面,眼角的淚水不斷,已泣不成聲。
不忍她單薄的肩膀如風中殘絮般顫抖,封煦沒有多想地將她擁入懷中。
「不是,那只是一場噩夢,你如果能夠醒過來,噩夢就會遠離,再也不會干擾你。」
只要面對它,就能完全根除,也才能有另一個重生的機會。
「是嗎?」洛曦晨無法思考,只知道在他溫暖的懷抱里,心底泛起的冷意漸漸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心的感覺。「請你……先不要放開,一下下就好……」她喃喃自語,「只要一下下就好。」
好溫暖,好久沒有這種感覺……她依戀地汲取久違的寧謐,然後,她放心地合上眼……
封煦依言擁住她瘦弱的身子,復雜的眼神不曾離開懷中的人兒,就這樣地任時光逝去。
「任大哥……」洛曦晨夢囈著,那樣包容的溫暖,印象中只有任大哥才會這樣讓她依附,給予她信心與期盼的懷抱。
一雙溫熱的大手在她蒼白微涼的頰邊熨撫著,舒服得讓她幾乎忘了一切,只願沉醉在和煦的春風之中不想醒來……可是,她好想看看任大哥,他離開台灣好久,久到她都快要忘記他的模樣了。
「任大哥,是你嗎?」洛曦晨緩緩地睜開了眼,模模糊糊的人影,教她看不清楚……她努力地眨了眨眼。
午後的暖陽自窗欞斜照進屋里,暈黃的光亮映在背光而坐的男子身上,令人看不真實男子的表情。
「你……」他的身影與任大哥的模樣不太像,反而更肖似白天、夜里騷擾她思緒的怪人。
「你醒了。」封煦冷淡地詢問著,走近她。
走出光影之外,頎長的身影愈見清晰。
「是你……」洛曦晨愣愣地直覺問出。
封煦懶懶的眼神直勾著床上的人看︰「真抱歉不是你的任迅翔,讓你失望了。」
在封煦瞬也不瞬的注視下,洛曦晨來不及思索他為何知道任大哥的事情,只手足無措地想爬起身,卻被-雙大手快速地壓下︰「躺著吧!你的狀況不適合自討苦吃。」他的神情陰郁,嘲諷的口氣更勝以往。
洛曦晨看了看他陰沉冷淡的表情,嘆息道︰「抱歉,是我的錯。」她不應該昏倒,更不該麻煩到他。自己真是個無用的人,她明白,所以不怪他。
洛曦晨難得的溫順,隱含一絲絲自棄的憂郁,無精打采的雙眸更如蒙上細塵黯淡無光。封煦調回視線,無法了解自己為何有了疼惜的情緒。
輕聲的嘆息逸出洛曦晨的唇畔,她早該覺悟了,不應該再奢求什麼改變。也好,死心也是一種解月兌,至少,她無須再勉強自己往前去追尋什麼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因為怕短暫的希望又要落空,雖然就此離去會有些不甘心,可是面對他,她有太多不知名的情緒在心中翻動,不了解也不想探索,只因她的生命短暫,沒有太多時間去追求「奢望」。
「這世界,有什麼值得留戀……」突然的低語,飄蕩在室內。
洛曦晨抬起頭,他的面容淡漠如常,令人無法探測他真正內心。
「你听說了吧!我的終生殘廢,換來對人性的真實體認。」悠悠遠遠的嗓音傾瀉而出,狀似無由,可是洛曦晨卻明白他的語意。
洛曦展憶起張媽曾經對她說的事。從張媽口中斷斷續續得知年少的他曾有一位深愛的女孩,原本是兩情相悅、雙方家長亦樂觀其成的佳偶,老天卻在一次車禍中掠奪了這一切美好,那女孩在醫生宣判他將有終生殘障的可能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幾個星期之後,才得知那女孩已經與一集團小開訂婚,準備嫁作他人婦。
曦晨輕輕地緩慢坐起身,仿佛看到一個躺臥病床的少年以冷眼環顧周遭竊竊私語的人們,而那群人卻沒有他最需要的她,那樣的心情——她能感受那股深沉的悲涼。
「她讓你那樣心痛,為什麼你仍然無法忘記?」不知為何,洛曦晨心中突然泛起無來由的酸澀。
他輕輕勾起笑紋,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為什麼不忘?因為我忘不了那致命的一擊。」
這叫作「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在未遭受巨變之前,他是個優秀的醫科生,和一般的學生相同,擁有青春、課業和愛情,他甚至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直到……那場車禍算是人生的轉折點吧,當他在昏迷數天後醒來,病床周圍始終見不到莫靖的人影,不必眾人的憐憫眼神來告訴他,他就已經了然于心。
那一剎那的心情他仍清楚記得——只有平靜,他心中沒有一點痛楚,他知道在他未來的人生中,她已選擇了退出。
而他,亦透悟出另一番人生。
「這是你成為名醫的緣故?你不願就此認輸。」不自覺地,冰涼的小手怯怯地撫模他沉郁的臉龐,遲疑著……而後加入撫慰的情感般將他摟緊,「她真傻。」
到現在,曦晨終于明白當張媽以無奈、心疼的口吻陳述這件事時的心情了。桀驁不馴的他竟能在那樣的情況下,拾起滿身的傷痕,努力走出眾人同情的目光。他的驕傲是來自于對自己的自信,不容許一點點的退卻,換成是她,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嗎?不帶一絲軟弱,自在地過日子,將生活揮灑得更加精彰。只要一想到,他輕松調笑的外表也是努力戰勝傷痛換來的,她此時的自卑怯懦已顯得了無意義,而她向來的退縮和自棄有如朝陽下的露水,正一點一滴地消散無蹤……
霎時,她明白了。
「這是你的目的吧!」洛曦晨喟嘆,「教我對自己的幼稚無地自容。」他真是個厲害的男子,從未正面說過什麼,卻總是讓他如願。
她幽然的聲音使他一陣怔忡,笑意重回他若有所思的眼瞳︰「你懂?」
洛曦晨搖頭無言,心里滿載莫名情緒,卻不想探究原因,只知道這是兩人難得的平和,她得好好體會收藏。
同樣的清晨,卻有不同的氣氛。
先前那樣的淡淡情愫早已流逝而被刻意地忽略,此時洛曦晨正在心里暗罵著封煦。
「我要的是八分熟——這個太老了!」封大怪人的冷嗓在清晨特別犀利。
「又不行!」洛曦晨白眼一瞪。這已經是第三次他挑剔不肯吃了,代表她得重新下廚準備一份以供他這個「美食家」評斷。
可惡!趁著張媽回家省親就開始折磨她,難怪張媽昨天要走時頻頻要她多小心,要把封少爺的喜惡記清楚,否則會很辛苦……當時她還不知道話中涵義,她想,會溫言軟語安慰人的男子應該不可能難纏到哪兒去……
但,她錯了!錯得離譜!這人根本是雙重人格!
一早起來,她得恪守大少爺的吩咐,先為他那片大得可怖的庭園和花圃澆水,當然這必須在他晨跑之前完成;然後在他運動回來之前,準備一份早餐——忙到這里,雖然辛苦,但她仍能接受,可是這個怪人,一直對她百般挑剔。
嫌她將庭園弄得太濕也就罷了,連用個早餐也要折磨她,要知道他開出來的工作單可是一籮筐,以她不純熟的工作能力而言,必需用盡心力才有辦法完成,照他的標準,難不成想要她整個早晨全耗在做早餐上頭了?
「怎麼了?」封煦隨意地閱覽報紙上的新聞,邊開口,「听不懂嗎?」
「好!老爺。」洛曦晨咬牙切齒,端回廚房重做。
折騰一番之後好不容易少爺他皺了皺眉,勉強入口了,在她松下一口氣時,他又有話說了︰
「咖啡冷了,幫我重新煮一杯。」
「你——」他明明都已經喝下了三分之一,「你就不會屈就一下嗎?把它喝完再說嘛!」
「屈就?」封煦的目光自報上轉移到她臉上,似笑非笑地道︰「我親愛的小僕人要我屈就自己?」
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說︰「那我要僕人作什麼?」真令人不舒服。
「封少爺言重了,我只是個弱女子,怎敢有什麼僭越的舉動?」
哼!虧她那時真的有些感動,現在想起來,那般溫柔相待可能是她太累而導致的夢境。
「是嗎?」封煦放下報紙,饒富興味地說道,「你若不敢,為何死命瞪我?難不成這是你尊敬主人的方式?」
「恕我從不知主人可以如此折磨僕人,畢竟洛家的人都非常體恤下人。」洛曦晨沒好氣地說道。
「想強調我的了無人性嗎?」封煦笑笑,頗為自得,「我從未說過自己是什麼善類,別一廂情願地在我身上尋找良心這東西。」
他說話的姿態閑逸帶笑,可是卻讓洛曦晨有種奇異的情緒在翻覆。
早已听說封煦的見死不救、冷血無情,初見面時,她也有此感覺,然而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或許無法模清他的真性情,但總覺得他並非外界所傳般冷血。畢竟他的確救過她,洛曦晨不自覺地看向他手背上的傷處。
也許……冷漠只是一種掩飾的情緒吧!
「你……手上的傷,還會痛嗎?」刀正巧劃在他的右手背,傷口不深卻也不小,或多或少都會妨礙他做事,听說醫生最忌諱手受傷,這樣一來不是又造成他的困擾了?
「你認為呢?」封煦反問。
「你要罵就罵吧,是我理虧,我不會回嘴。」洛曦晨閉上眼楮,等著讓他責罵。
「你作什麼一副慷慨就義的淒慘臉色,我有說過怪你嗎?」他手持刀叉,動作優雅利落,全然沒有不顧手的困擾。
「可是我很抱歉。」他正不著痕跡地讓她寬心,洛曦晨在松下一口氣之時,突然感覺自己對他的心思似乎模清了些。
「奇怪了,方才的驕傲女神呢?」他笑中有促狹神色。
「她此時只是你的僕人。」洛曦晨沒好氣地更正。
「我的小僕人好像不滿意她的工作呢?」他手抵下巴故作思索。
「只要她的主人別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封煦笑笑地將冷掉的咖啡一飲兩盡,「這樣你滿意嗎?」
洛曦晨心動了一下,別過臉︰「幸虧你還有救,良心未泯。」
「多謝恭維。」封煦慣常的惡劣笑意又綻開,逗得她連忙收拾好心情來應付。她太明白在他那過于燦爛的俊美容貌之下的性格有多陰晴不定。
「你又有什麼吩咐了?封怪人。」
「真是感動啊!我的小僕人還是個讀心俏佳人呢!不過,她可能忘了誰才是她的主人了,言語不敬——原來這是洛家引以為傲的家教規矩。」他揶揄地輕笑嘲弄她,好像已成他生活中的部分,而他悠閑自得地享受著。
「是!主人。」忍耐!張媽後天就要回來了,咬緊牙關支持過去,他的苛刻折磨再也不算什麼。「想好要命令我做什麼事了嗎,主人?」
「嗯……讓我想想。」封煦當真撫著下巴認真思索,「秋天一到,庭園里落葉不少,這樣吧,你就去整理整理,以你的能力大概下午就能做好了。」
「下午?那片庭園足足有百坪啊!」洛曦晨頭痛地說。
「可能再多一些吧。」他倒是未曾去留意計算過,「別太興奮了,那對你的心髒不太好。」他安撫性地模模她的頭。
嗯,還好,溫度正常沒有什麼異樣。
洛曦晨眉一皺︰「那也是讓你‘治療’的結果,封醫生。」之後又發現兩人距離似乎太過靠近而有點緊張,她退開一步,試圖讓她的呼吸不會顯得那麼急促,「太得寸進尺是會有報應的。」她首次感覺自己從小到大所學的罵人的話太少,無法在言語上佔優勢。
「要說報應?不就是有個成事不足的小僕人嗎?」他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眸里全是笑意。
「你——」
封煦笑著打斷她的話︰「忘了告訴你,你做的早餐很‘特別’,你可以自己試試。」接著,他優雅地踏步走出,揚著笑聲離去。
「什麼嘛!怪人!」洛曦晨咕噥怨道;
特別?這算什麼恭維?她叉起自己盤中的早餐,吃了一口——
「我的天!這是什麼?!」洛曦晨難以置信地咀嚼那既甜又酸的怪異味道。
原來——洛曦晨愣愣地看向封煦那方已空的餐盤。
他竟然全部吃下去了……他怎能忍受?
她無言地注視那清朗的身影踏上樓梯,不知怎地,方才入口酸酸甜甜的感覺自嘴里蔓延至心底,在她心靈悄悄地扎根。
「吁!好累!」
洛曦晨雙腳一踏進房間,忍不住低呼。而後她拿著換洗衣物踏進浴室,決定要泡個澡來消除一天的疲勞。
「好舒服……」洛曦晨滿足地將全身浸泡在溫暖的熱水中,彌漫籠罩在氤氳的霧氣里,她感動地嘆息。
已經好久好久她不曾像今天有汗水淋灕的舒爽感覺了,從小她即是被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體質的虛弱,更是讓她無法與正常人一般可以盡情揮灑青春,連太過激烈的情緒也不能有,久而久之她的感覺也漸漸麻痹了,就算有喜怒哀樂,也只能小心地將它降溫,然後淡淡地表現出來。
想起自己今日的勞累成果,她就不得不埋怨那個冷血無情的人。封煦倒克盡他主人的權利,無時不刻地命令她這個可憐的小僕做牛做馬,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因為他所交代的事,張媽一件也沒對她提過。
可是……洛曦晨的眸子里有迷離的困惑。
封煦對她的刁難,的確很明顯地表現出來,酸痛的身體便是最好佐證,但她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難道他的真正用意,真的只是純粹的刁難?
若是如此,他又何必勉強自己將那些難以下咽的食物全吃下?早中晚三餐她全部都自己嘗過,連自己都汗顏的成果他卻只是皺皺眉,然後把它吃完。
還有下午在她整理庭園時,他也躺臥在吊床上曬了一下午的太陽,她那時還覺得他是不是有問題?秋天的陽光雖然不像夏日那般灼人,但曬久也會令人受不住啊!他悠然自得地躺臥其上,每當她感覺到頭昏不適時,他都會開口要她進屋為他端送茶水……
好奇怪!在她被他指派的工作給累昏頭,腦中閃逝的都是暗罵他的字眼,然而當現在一切歸于平靜後,仔細地回想,才隱約地感覺到是否有什麼地方被她忽略了?
他其實是關心她的……她能這樣想嗎?
思及此,她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他俊美的臉孔,那雙漂亮的眼楮總是帶著若有所思的目光,當她有所感地回頭時,卻總是來不及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光芒。
她平穩的心律突地失了節奏,似乎象征了一種情緒正慢慢地侵入無力抵抗的心。
「老天!」洛曦晨低呼。連忙閉起眼楮想將燥熱的感覺驅除腦海之外,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竟然在那一刻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是錯覺吧,怎麼可能對他有……不可能!她喜歡的人是任大哥,是她溫柔體貼的未婚夫啊。
對呀!她早有一個疼愛她的未婚夫,不可能會對別人動心的……洛曦晨一直在心底告訴自己……只是,愈想要驅逐月兌軌的情緒,反倒使它更加深刻……
漸漸地,她覺得有點慌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心髒沉重得似要跌若谷底,掙扎不出……喘息著……掙扎著……
她像是就要踏人黑暗之中抽身不得了……誰來救救她?
昏昏沉沉之中,她听見了急促的敲門聲,然而她卻回不了聲音。
是誰啊……她睜不開眼……四周好像愈來愈冷了,是她泡太久了嗎?
由心髒漸漸蔓延到四肢的沉痛,令她捂住胸口,這才意會到自己似乎是發病了……真不幸,她壽終正寢于沐浴之時……
敲門聲愈來愈急,而她的意識也愈來愈模糊,在她失去意識之前,似乎听見門被撞開的聲音,一個低沉緊張的聲音叫著她,好听的嗓子,不知主人是誰。
可惜的是,下一刻她已再也無法思考地昏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