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在吹拂,吹動身旁樹枝上的葉子。花莫愁盤腿坐在樹杈上,刻意不睜眼看樹下的顧不了。
說是在惱顧不了,還不如說是在惱自己。想著方才她的手在他後背上游移時帶給他的感受,止不住地,耳朵又發起熱來。
千算萬算,算不到的是自己會對一個從小處處和自己作對的顧不了動心……
想起自他八歲那年,她發現了自己的小秘密,從此樂此不疲地每年都纏著逍遙舅舅來萬花閣小住一陣,揪著他的小辮子大做文章,每一次都要將他氣得火冒三丈才罷休。
「花二哥,我是顧不了,我們在飛雪山莊見過面的。」飛雪山莊一別兩年後,七歲的顧不了第一次上萬花閣,看見大驚失色的他,如是說。
……
「對不起,花二哥,我是真的不知道它怎麼爬進去的。」看他在喝了一碗有毛毛蟲的茶後干嘔,十歲的顧不了在他的瞪視下,這樣解釋。
「只要有我在,就算你不會泅水,也沒有關系啊。」他狼狽地趴在水池邊沿,十四歲的顧不了「好心」拉他起來,說得豪氣于雲。
「不要這麼小氣嘛。花二哥,你也說了,男女不親自然不授受,我們都這麼親了,授受一番又有什麼關系?」他對她的言行看不慣,出言教訓,十七歲的顧不了卻這樣告訴他。
我們都這麼親了,授受一番又有什麼關系?
自動聯想到她愛抱他,而且還抱得緊緊的畫面……
俊顏忽然泛紅,花莫愁連忙搖頭,想將這句話從腦海中甩去。
太曖昧了,差點兒擾亂了他的心神。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微風拂過面頰,還帶來了淡淡的藥味。
藥味?
花莫愁猛然睜開眼楮,視線向下移,移到在自己腿邊出現的半個腦袋。
「花二哥——」見他睜開了眼楮,腦袋又多冒出來一半,露出顧不了圓圓的臉蛋。她的雙手雙腳抱著樹干,身子慢慢地向上移動。
不多時,她的身子已經上來,抬起左腳,費力地想要跨上花莫愁坐著的粗壯樹杈,不料右腳一滑,連帶著她的身子也向下一沉。
「小心!」花莫愁連忙伸手到她的腋下,慢慢地將她提上來,安置在自己的身邊。
「好險!」顧不了拍拍自己的胸口,看著剛才自己滑落時踢掉的樹枝直直地掉下地面。
「知道危險還爬上來?」她還真是人如其名,這麼高的樹都敢往上爬。花莫愁剛想開口教訓她兩句,卻看見她裙下光溜溜的腳丫子,依稀有著血痕。
她就這樣光著腳爬上來?花莫愁皺起眉頭,忽然有點兒氣她不會愛護自己。一把拉過她,讓她的背抵著自己身後樹干坐下,而他移到她的身側,小心地將她的雙腳放在他的大腿上。
「花……花二哥——」他的舉動讓顧不了驚詫不已,忍不住有些紅了腧地叫道。
「拿來!」小心地撩起她的裙邊,花莫愁頭也不抬,直接向她伸出一只手。
「什麼?」她只是大張著嘴看他的手托起她未著鞋襪的腳,腦袋里一片空白。
「你說你的腳現在還需要什麼?」花莫愁抬高了她的腳,本意是要讓她看看傷成了什麼樣子,不料一轉頭就看見顧不了臉上紅霞滿天的樣子,一時問,他愣住了。
現在他面前這名含羞帶怯的女子,真的是平日大大咧咧的顧不了嗎?
裙邊滑落,一截光滑如玉的小腿,就這樣冷不丁地闖進了他的視線。
大腦轟然一片空白,覺得自己的掌心發熱,花莫愁火燒火燎地扔下顧不了的腳。
被他這樣一甩,沒有防備的顧不了身子搖擺了一下,重心不穩,身子向外一翻,眼看著就要掉下樹去。
花莫愁手一撈,及時地勾件她的腰肢,重新將她撈上了樹杈。
好懸啊,顧不了在心中暗暗慶幸,剛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被花莫愁摟在懷里。
臉蛋不爭氣地又紅了——真是奇怪,以前又不是沒有被他抱過,自己也不顧他的意願強抱過他很多次,為什麼偏偏現在心跳這麼快呢?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胳膊站起來。
手掌,不經意地滑過他的胸膛,忽然停住,顧不了偷偷地看了看頭頂上方花莫愁那張此時模不透情緒的臉。
他的心在跳,跳得好快!
一只手抓住了她貼在他心口忘記移開的手掌,她一驚,想要縮回,卻怎麼也抽不出來。
「把可以治你腳傷的藥拿出來。」花莫愁低下頭,看著顧不了驚惶失措的表情,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古靈精怪的顧不了、伶牙俐齒的顧不了、調皮搗蛋的顧不了、含羞帶怯的顧不了……
「那你也得放開你的手啊……」手在他的掌心中輕輕掙扎,顧不了喃喃地說。
對她的話置若罔聞,花莫愁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直接伸進她腰間的布包。
「你你你!」俏臉緋紅,顧不了瞪大了眼楮看著他。
「是這瓶嗎?」他模出一個瓷瓶,在她面前搖晃。
她不言不語,只是紅著臉,一味地盯著他。
「不是嗎?」瓷瓶被拋下,他的手再次滑進了她的布包。
他的手,隔著一層布料在她的腰際滑動,引得她渾身一陣輕微顫動。
「你——」難道他不明白,這樣的行為已經相當于在輕薄她了嗎?
「也不是這一瓶嗎?」眼看著,他就要把另一個瓷瓶拋下。
好吧,她承認她輸了。顧不了舉起沒有被鉗制的另一只手,搶救下瓷瓶放回包里,再拿出另外一瓶給他。
花莫愁接過,些微抬高她的腳,看見上面被老樹皮擦傷的血口子,不禁皺起了眉頭。揭開瓶塞,手一抖,細碎的白色粉末就這樣準確無誤地灑在她的傷口上。
「以後不準再光著腳丫爬樹,知不知道?」花莫愁一邊處理她的傷口一邊對她說。
伴隨他的動作,一陣陣清涼的感覺從腳底升起,顧不了愣愣地看著他在她的腳上忙碌,半晌,忍不住開口問︰「你你你,是花莫愁嗎?」眼前的人太過溫柔,讓她難以將他與平常那個避她不及的花莫愁聯系起來。
她和花莫愁,總是她在追,他在逃。一追一逃之間,她,其實真的覺得好辛苦,好累啊……
他手上的動作一停,抬頭看著她,目光深邃,讓她忍不住有些心慌。
「我是花莫愁,是那個經常教育你男女授受不親的花莫愁。」他低沉的聲音很是好听。
是了,他是花莫愁,每當她想抱他,親近他的時候,他就總是會將那句話掛在嘴邊。
「那你還——」她訥訥地說著,想要問他既然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為什麼還要如此對她,這樣子對她,她的心會有好多好多的幻想啊。
「還怎麼樣?」他反問,隨即垂下眼簾,目光又專注在她的傷腳之上,極為認真。
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從側面悄悄地看他的臉,睫毛縴長,鼻梁挺直,他,實在是好看得很啊……
「不了?」
「啊?」她嚇了好一大跳,意識到自己正在毫無忌憚地打量著他,連忙收回目光。
她的果腳被他握在手心里,按照世俗評判,她的清白是早已經被他毀了吧?
如果她現在告訴他因為這個原因,他有可能要娶她為妻,他會不會嚇得立刻跑掉?按照過往的經驗,幾率應該很大吧?
越想越好笑,到最後,顧不了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呢?」她在笑,連身子也連帶地顫動起來。
「花二哥——」顧不了看他束起來的黑發,「娘親在世的時候曾經告訴我,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讓男子看見的……」果不其然,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花莫愁僵住了身子,想必是嚇得不輕吧?「按照這樣的理論,你現在看了我的腳,就相當于看光了我的身子,除了娶我,是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看他將自己的腳輕輕地放下,顧不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閉上眼楮,「當然,你我不一樣,這樣的世俗觀念,我並不在意。」
說這番話,是想要安了他的心,表明自己並不想以此要挾他一輩子,雖然,她是很想和他在一起。
很久沒有他的回應,想來是走了才是。
嘆了一口氣,顧不了慢慢地睜開眼楮,卻近距離地看見了花莫愁的臉。
「花二哥?」她的心猛跳,為著他太過接近的距離。她相信,剛才的那番話,比她過往的惡作劇要惡劣十倍,為什麼他還沒有被嚇跑?
花莫愁的臉逐漸向她接近,大到她可以清晰地數出他有幾根睫毛。她緊張地後退,直到身子抵住了樹干,再也退不了。
他的唇,在她的唇前停住,花莫愁凝視面前一雙大大的眼楮,說話了——
「娶,就娶吧……」
隨後,他笑了。在她的唇畔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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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個身,再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黑暗中,顧不了的手指剛撫上自己的唇,卻又立刻彈開。
「花二哥?」撐起身子,視線停留在布簾之上,她輕喚出聲。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她遲疑了半晌,悄悄地掀開布簾,探出頭,看見花莫愁斜坐在車門邊,好像已經睡著了。
外頭有些冷,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接著整個人爬出車廂,坐在花莫愁的身邊。
他似乎睡得很熟,鼻息均勻,胸口平穩地上下起伏著。頭微微傾斜,靠在一邊的肩膀上,左腳盤著,右腳支起,右手放在右腳膝蓋之上。
他倒睡得好,不像她,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眼光停留在他放在膝蓋上的大掌上,在偷偷看了看他緊閉的雙眼,慢慢地,她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手很暖啊……讓她有些舍不得松開。
她蜷曲雙腳,另一只手托腮,仿佛在自言自語︰「花二哥,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哦……」
花莫愁的眼皮動了動。
低垂著眼簾,顧不了沒有注意他的動作,「你知道嗎?我五歲那年第一次在飛雪山莊看見你,頭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男孩子怕蟲呢……」
她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窩,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七歲那年我隨爹第一次上萬花閣,你看見我的樣子,就像是見鬼了似的。明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是我偏偏要纏著你,偏偏要惹你生氣,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發現身邊的人沒有動靜,她膽子大了一點,干脆拉過他的手,翻過來,在上面畫圈圈,「我年年都要去萬花閣,其實——」臉上飛上兩朵紅雲,「是為了看你。」
偷瞄他的臉,沒有蘇醒的痕跡。幸好他沒有醒,否則一定會拿一番大道理來訓斥她吧?
「你會笑我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是單純地想要鬧你,整你了。隨醉雨下山,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找你啊——沒有你的萬花閣,我不習慣。」
聲音轉為低低的嘆息,「我在杭州看到你,真的很開心,你堅持要送我和醉雨去冷大哥那里,我不反對,也是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跑呢?難道,我就這般可怕?」
將臉埋進他的大掌里,輕輕地摩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喜歡我這個一天到晚都纏著你的顧不了,但是沒有關系,只要我喜歡你就行了,只要能看見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在被喬延壽關著的時候,我想過很多很多,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在我死了以後,再也看不見你了……」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如果不是,你怎麼會吻我,還要說娶我的話呢?」
她的頭,漸漸地向下滑,最終落到了他的掌心中,她的眼楮也慢慢地合上,伴隨著襲來的困意,她所有的話語逐漸變成兒不可聞的呢喃︰「花二哥,我喜歡你,喜歡你啊……」
夜風繼續在吹,吹散了顧不了的話語。
花莫愁睜開了眼楮,低頭看著枕在他掌心里沉睡的顧不了。小心地放直了腳,將托著她臉龐的手輕輕地下移,把她的腦袋轉移到自己的大腿上。
他的手指拂過她細致的臉龐,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看她沉靜的睡容,漸漸地,他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原來,心動的,不止是他啊……
遠處,有些微的響動,花莫愁的耳力極好,立馬听出是來人慌亂的跑步聲。
荒郊野外,半夜三更,會有什麼人來來往往?
「怎麼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顧不了感覺他身子繃緊,明顯處于戒備狀態,睜開眼楮問他。
「噓——」他捂住她的嘴,凝神細听。
呼吸急促,腳步雜亂,不是練武之人。
抱起顧不了,花莫愁足尖輕點,悄然無息地躍上附近的一棵樹。
腳步聲漸漸接近,接著有人在驚喜地喊著︰「有馬車!」
「花二哥,她們——」窩在花莫愁的懷里,顧不了借著依稀的月光,看見來人是四五個與她年級相仿的女子。她們神色張皇,衣裳襤褸,一看見有馬車,面露驚喜之色,迫不及待地爬上去,揚起鞭就要離開。
「不知會主人一聲,就這樣悄悄地將馬車盜走,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從樹上落下,花莫愁拉住韁繩,冷冷地對面前的諸位女子說。
她們尖叫了一聲,齊齊地向後縮去,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沒有料到她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間,花莫愁也愣了一下。
「求求你,就放了我們吧……」見花莫愁沒有動手,為首的女子戰戰兢兢地對他說。
「放……放什麼?」一旁的顧不了看著她們害怕的樣子,再看看花莫愁冷著的臉,連忙開口解釋︰「你們不必害怕,我們既不是山賊,也不是路霸,有什麼難處,就盡管說吧。」
見她笑得親切自然,眉宇中滿是關切之意,似乎沒有什麼惡意,那名女子與身後的姐妹交換了個眼神,才大著膽子對她說︰「我們姐妹才從惡人手中逃月兌,還請公子和姑娘放我們一條生路吧。」言語間哀求之意甚濃。
「你們逃了多久?」花莫愁皺起眉頭問。看面前的女子們雲鬢散亂,面色憔悴,繡鞋也破爛不堪,想必是逃了不少的路。
「六日了。」小心翼翼地看了花莫愁一眼,為首的女子回答道。
六日嗎?那和他們離開京城的時間差不多啊,莫非?腦海中靈光一閃,他問她們︰「你們可是從喬延壽喬大人的府中逃出的?」
「公子如何知曉,我們姐妹是被喬大人強擄入府,並非自願,在府中受盡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日府中不知出了什麼事端,混亂一片,所以我們才悄悄逃出了府。但是出府後又不敢再留在京城,怕被那惡人再抓回去,所以才商量一起遠避他鄉。」話音一落,所有的女子便開始哭泣。
「真是太可惡了,你們難道沒有想過報官嗎?」听她們如此說,聯想到喬延壽對她的所作所為,顧不了漲紅了臉,瞪大眼楮說。
她在生氣,連手都在微微顫動,衣袖下,花莫愁握緊了她的手。
「姑娘是在說笑嗎?」為首的女子苦笑著搖搖頭,「喬大人本就是戶部主事,在朝為官者多與他交好,要告倒他,何其難啊……」
自古官官相護,民告官,難上加難。
「那你們準備怎麼辦呢?」感覺花莫愁握緊了她的手,她遲疑了一下,問面前的人。
「能逃多遠就多遠吧。」女子目光幽怨,空洞地看向遠方。
世道真是如此黑暗嗎?自小生活在藥王莊,看慣了洞庭人家的魚米生活,消遙自在;長大後到萬花閣,只覺得四季如春,是人間仙境;到飛雪山莊,大家相聚,其樂融融。沒有想到獨自在世間走一遭之後,竟然發現,原來一切都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美好。
努力掙月兌了花莫愁的手,她走上前,從布包內掏出一個瓷瓶,拉過她的手,放在她的手上,「你們將這些藥涂抹在傷口上,剩下的,若是沒有用處,就找間大的藥房賣掉,所得的錢也夠你們用的了。」想了想,又拿出自己的錢袋遞給旁邊的人,「這些碎銀,你們就留在路上用吧。」
不顧女子的驚愕注視,她轉身對花莫愁說,「花二哥,她們的腳程不快,又受了傷,馬車就給她們用好不好?」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不知道是同情這些女子的悲慘處境,還是想起了自己過往的遭遇。
「好。」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順勢一帶,就將她裹進了懷里。以往她愛玩鬧,性子單純,不失天真,現在卻因為種種原因,逐漸的,開始有了變化啊……
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手拍著她抽動的肩膀,抬起眼楮看著車上的女子們,低聲說︰「若是真的要逃,現在馬上駕著馬車走,否則被人追上抓住,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不是冷血,不是不同情她們的遭遇,可是同情並不代表著他能將她們救出火海,最大的幫助,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世上的女子何其多,而他想保護的,卻只有他懷中的這一個。
猛拍馬背,看馬車逐漸遠去,他沒有理會,只是緊緊抱住了懷中的人,一刻也沒有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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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別跑得太快,小心腳上的傷。」看著顧不了在街上蹦蹦跳跳,花莫愁在她身後說,
顧不了聞言,听話地停下步子,回頭看向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走到她的面前,花莫愁伸出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幾日前將馬車給了那群逃難的女子,他們二人只好步行,考慮顧不了腳上有擦傷,所以他也刻意地放慢了速度,配合她的腳程。
看身旁睜著大眼楮左瞧右瞧的顧不了,花莫愁的嘴邊露出一絲笑容。是天性使然嗎?那天夜里,她還在他的懷中哭得稀里嘩啦,為著那群女子不幸的命運,害他還擔心她會從此郁郁寡歡。可是沒有多久,她又恢復了她活潑好動的性子,尤其是他們進了蒼梧縣之後,她就一直在街上鑽來鑽去,沒有一刻是停下來過。
「好漂亮——」她的視線瞟向街邊的小攤,有些驚嘆地說。
花莫愁看過去,發現她的目光牢牢地粘在一只綠色的玉鐲上。
「姑娘真是好眼力,這可是天山上等的綠玉做成,配上姑娘你的天香國色,真是相得益彰啊。」見顧不了感興趣,小販拿起玉鐲,發揮自己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不斷地游說。
「我?天香國色?」顧不了模上自己的臉,懷疑地問小販。
花莫愁僅僅是瞟了一眼,心中已經有了評價——毫不起眼,甚至比不上萬花閣中任何一位侍女的配飾。之所以沒有戳穿小販拙劣的謊言,是因為他對顧不了的贊美,奇異地取悅了他。
顧不了不美,他知道,比不上三三的傾國傾城,也沒有慕容倩影的美艷嬌媚。她的臉是小小的、圓圓的,笑起來,眉眼皆如彎月,算不上顧盼生輝,更談不上風情萬種,可是,他的心,卻恰恰只為了這樣的顧不了心動。
「那是當然,和這位公子站在一起,可是天仙絕配呢。」對于顧不了的問題,小販避重就輕,連連點頭。
是嗎?顧不了偷偷看了花莫愁一眼,他正好也在看她。她臉蛋一紅,連忙移開視線,接過小販手中的鐲子,遞到花莫愁的面前,「花二哥,好看嗎?是天山的綠玉呢。」
滅山不天山他是不在乎,倒是顧不了此時的表情,引得他很感興趣。
「你喜歡?」拿過她手中的鐲子,做工很精細,可惜是低等的偽劣品。
「嗯。」她點頭。
「那好——」他直接對小販道︰「你要賣多少?」
听他這樣說,小販立即笑逐顏開,連忙回答︰「要是別人,那還說不準,我是看公子有誠意,就算你一百文吧。」
花莫愁二話不說,拿出錢袋扔了一錠銀子給他,「我看這也是塊好玉,一百文是糟蹋了,就這個價錢吧。」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想當初還說顧不了是敗家女,現在自己差不多也到了這個份上了。
小販只當是遇見了冤大頭,滿臉笑意地收拾起了銀子。
只當做沒有看見小販賊笑的表情,花莫愁執起顧不了的手,將剛才他當冤大頭買下的鐲子套進了顧不了的手腕。
「你送給我?」手指細細地撫模腕問的玉鐲,顧不了張大嘴巴看著他。
「好看嗎?」花莫愁一邊調整著玉鐲在她腕間的位置一邊問她。
「好看!好看!好看!」她忙不迭地點頭,就怕他不相信。低頭看他細心的動作,心里頭覺得很是開心,「花二哥,你送我這麼貴的手鐲,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嗯。」听見她的話,花莫愁輕聲回應,沒有告訴她,這並不是什麼天山綠玉石,充其量在集市上十文錢就可以賣一只。他們實際上是被宰了。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顧不了抬高了手,任由陽光灑在她的腕間,映得那只鐲子熠熠生輝。
花莫愁望著顧不了臉上的笑容、唇角的笑意,在陽光下,顯得是那麼的明媚。
「不了——」凝視了她半晌,他緩緩拉下她的手,「你是願意先回洞庭藥王莊,還是隨我回巫山萬花閣?」
要是在平常,她一定會死賴著他回萬花閣,但是現在氣氛有些詭異。她的手被他緊緊地握在掌心中,他低低的聲音,听起來帶著誘哄的成分。
她當然是想隨他回萬花閣,天天看著他、霸著他、逗著他,但是關鍵在于,他願意帶她回去嗎?
「娶,就娶吧……」
那天他說的話又在她的耳邊回響,他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不了?」見她不回答他的話,反而一個勁地在發呆,花莫愁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我、我、我——」顧不了捂著頭,舌忝舌忝發干的嘴,囁嚅地說,「我爹沒有回藥王莊,我一個人回去也沒有意思,如果可以,我願意去——」
「飛雪山莊,找冷傲凡?」看她心虛的樣子,明明是想和他回萬花閣,卻偏偏要找個蹩腳的理由,花莫愁玩心一起,出口問她。
「不!」顧不了幾乎是叫了起來。
「為什麼?」真是越來越有趣,害得他欲罷不能。
「這個……這個——」低下頭,顧不了把玩著指尖,「你知道,冷大哥不喜歡我,還愛欺負我,說不定還在記恨上次我整他的事,要是送我去那兒,我一定會過得很慘的。」
「是嗎?」欺負負人的,到底是誰呢?可憐的冷傲凡,上次差點兒中毒不算,現在還被不了誣陷。
「是啊。」顧不了裝得很可憐、很可憐地使勁點頭,就想博得面前人的同情。
「看來,你只有隨我回萬花閣了。」花莫愁也裝得很無奈、很無奈地說道。
「太好了!」顧不了歡呼了一聲,抱住他的手臂,「我就知道,花二哥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他的手按住了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視線對上她燦爛的眼眸,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不了,隨我回萬花閣,你可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含義?」
被整了玩了十幾年,最後才發現居然對自己避之不及的她動了心了,看了她的果足,認定了她這個人,帶她回萬花閣,就不再是當初僅僅的暫住和看護之意了。
「有……有什麼含義?」他的眼神又詭異起來,顧不了結結巴巴地問。
「那代表著——」你說你想一輩子住在萬花閣的話就要成真了。
下半截的話沒有出口,卻被一陣嘈雜聲打斷,花莫愁不悅地回過頭,看見後面的人急匆匆地往前奔。
拉起顧不了向里面靠了靠,避開擠來的人群,他問身邊的人︰「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還不是看熱鬧。」旁邊的人嘰嘰咕咕地說著。
「熱鬧?」
「看你也是新來的,不知道咱們蒼梧縣前幾天抓到幾個女飛賊,據說進藥鋪的時候被人發現,當場抓獲。
後來一審問,原來她們是京城喬大人家的奴婢,監守自盜,還敢挾持喬大人……」
「胡說!」顧不了忽然冒了一句。
「胡說?」慢吞吞地做著手上的事,那人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顧不了,「姑娘怎麼知道是胡說?你道這麼多人是去看什麼?縣老爺都發判了,今日午時三刻,南門外問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