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洽的午餐約會之後,徐中曦又技巧地訂下了另一次約會。
而藉著一次次的約會又訂下了下一次的約會,範凝素所有的時間似乎都被徐中曦有計劃地佔滿,他幾乎霸佔了她所有的空檔與休假。
雖然她不斷地告誡自己不可輕易陷入,但一波又一波強勁的攻勢與密集的見面,還是讓她原本牢不可破的心防慢慢地被攻陷。
四點五十分,接近下班時刻。
範凝素一反常態地停下手邊的工作,開始整理桌上的文件用品。通常,為了彌補無法加班的進度,她幾乎都工作到五點鐘聲響起,才匆匆地收拾東西離開,趕到下一個工作地點。今天的反常,原因無他,因為徐中曦早就預約了她今晚的休假。
想到他,她嘴角不自覺地漾出一道笑意。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這麼輕易地便接受了他,前幾次給她的壞印象,在他的風趣幽默下,似乎愈來愈模糊了。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好不容易,下班的鐘聲終于響起,她立刻背起小皮包離開了座位,像一只神采飛揚的蝴蝶迫不及待地要向外飛去。
欲跨出門口時,正巧與開完主管會議正要進入辦公室的魏持恆、鐘道松擦身而過。
「部長、副理,再見!」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後,翩然離去。
但,這少見的燦爛笑容卻讓魏、鐘兩人頓地怔在原地。
出了公司,她毫不費力地便在同樣的地方見到徐中曦,她不禁加快了步伐。
「對不起,有沒有等很久?」急步令她有些喘。
徐中曦取下墨鏡,露出了精亮的雙眸。他微笑地搖搖頭後,自車後座取出了一大束滿天星,遞到她面前。
「我不是說過不要再送花了嗎?」盯著他手中的花束,範凝素手叉腰,又好氣又好笑地睇著他道。
似乎在欣賞她難得的嬌嗔般,徐中曦笑吟吟地盯了她好一會兒後,才道︰「鮮花贈佳人,相得益彰,我喜歡看你抱著一大束滿天星的樣子。」
這話讓她再次難以抗拒地接過花束。
「走吧!」雖留戀于她眼中的羞澀,但他還是轉身替她開了車門。「緒崗幫我們留了位子,我可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馬路上。」
範凝素點了點頭。車子很快地滑進車陣中。
他們一離開,不遠處的路旁立刻走出一臉陰霾的趙世珍,她陰郁地盯著車子離去的方向,一股妒意慢慢地自她眼中滲出。
???
用完餐,徐中曦帶著她按照預定計劃上了陽明山,欣賞夜景。
仿佛對這附近的地形很熟悉般,徐中曦在一處視野空曠、又人煙稀少的地方停了下來。
而車一停下,範凝素立刻從窗外望去,整個台北市櫛比鱗次的擁擠此時幻化成千萬光點,閃爍在黑色夜幕之中,從不曾以這樣的角度看過台北市的她,立刻被眼前萬家燈火的景象感動不已。
「好美!」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從不知道星空下的台北市這麼美!」她又嘆了一次。
接連兩次的輕嘆讓徐中曦忍不住笑道︰「我注意到你似乎很喜歡嘆氣,高興的時候嘆氣,憂愁的時候嘆氣,欣賞美景的時候也嘆氣,我以為人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嘆氣——那就是心中充滿無奈的時候。」
他的話將她心中的多愁善感沖淡許多。
「我不知道自己這麼愛嘆氣,看來,這個習慣似乎要改!」她回眸淺淺一笑後,又將視線調向窗外那一片光點中。
這月光下的回眸淺笑,讓徐中曦心弦不自覺地震了一下。這震動讓他的思緒一陣恍惚,他下意識地追逐著她優雅的側面,表情陷入怔忡。
注意到他緊盯的目光,範凝素不明所以地回過臉,卻與這怔仲的目光相遇。
「怎麼了?」徐中曦眼中的困惑讓她不解。
他仍舊是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一會兒,才見他低嘆一聲——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笑容就像一種毒藥,專門腐蝕男人的心,上帝創造你這樣的女孩就是要你多笑的!」他的聲音輕輕地、仿佛像在囈語。
這囈語似的音調讓範凝素一顆心開始不規則地跳動,她羞澀地垂下眼,想掩掉迅速發熱的兩頰。
「希望這是一種贊美。」她低低地道。
雖想以低頭來掩飾心頭的悸動,卻還是遲了一步,徐中曦還是捕捉到她頰邊的徘紅。這緋紅讓他情不自禁地傾身勾起了她的小臉,靜靜地凝視著她。
月光下的她美得好不真實,就像是一位不沾染世俗塵埃的仙子,充滿了縹緲、出塵、秀雅的美麗。而顫動的長睫毛下,那兩道黑白分明的盈盈水眸就像一道蠱惑,一再地向他理智的底線發出呼吼……
漸漸地,他眼中的狂狷不見了,心中的防衛不見了,什麼游戲、賭約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刻,存在他眼中的,只是任由感性主導的所發出的一道侵佔野心。最後,那野心完全覆蓋了他的理性,他溫柔地用雙手捧起她的小臉,開始搜尋可以釋放他野心的禁地。
仿佛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般,範凝素渾身發顫地閉上了眼楮。
這舉動不啻是種鼓舞,徐中曦毫不猶豫地侵佔了她的紅唇。
在四唇踫觸的剎那,一陣顫栗傳遍他全身;那顫栗讓他有些熟悉,仿佛是一種感應,仿佛兩人前世已認識般。那感覺雖只是一剎那,卻讓他更貪婪地汲取她唇瓣上的芳香,而她笨拙又不知所措的回應,讓他不滿足地挑開了她的貝齒,深入更甜蜜的處女地帶。
舌尖的初次踫觸讓範凝素的背脊一陣僵硬,本能地想掙扎。
但,徐中曦卻緊緊地捧住了她的臉,他慢慢地帶領著她,輕巧地用舌尖挑逗她,他要她牢牢地記住他的味道,他要她好好體驗與他共創的這一次美妙之旅……
漸漸地,範凝素僵硬的背脊慢慢放松,她開始回應他一波又一波的激情。而她的回應將徐中曦心底更深處的勾了上來,他饑渴地吸吮著她,似乎一觸即發。
還好,殘存的理智克制了它,雖極度不願,他仍是不得不中斷這美好的接觸,壓下心中那股不斷升高的激情。
「老天!你真的好美!」他喘息著離開了她的紅唇,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這輩子,他吻過的女人無數,卻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如此地失去自持,迫切地想佔有對方。
範凝素當然不知他心中對自己渴望,她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他的懷中。剛剛的深吻,讓她羞赧得更偎緊了他。
良久,雙方只是緊緊地倚靠著對方,誰也沒有開口。
徐中曦輕撫著她的秀發,不去想差點讓他失去自制力的理由。
他的輕撫,帶給範凝素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而他厚實的臂彎,傳遞了一道道暖流,溫暖了她冰封已久的心房。
「凝素……」他輕輕地喚她。「會不會後悔把初吻給了我?」
他的輕喚將她的心一下子填得滿滿的。那種滿溢的感覺勾出了另一個活潑的範凝素,只見她調皮地望著他道︰「你就這麼確定剛剛是我的初吻?」
在這個吻之後,兩人的關系無疑是向前跨了一大步。
他立刻以一個壞壞的笑容回答了她的調皮︰「的確不是,你的初吻早在一個月前就被我偷走了……」
沒料到自己的促狹反而換來一陣戲謔,她的俏臉立刻一紅。
「你還敢說!」她白了他一眼後,離開了他的胸膛作勢欲打他。但還未踫到他,她的雙手就被握進一雙大手中。
微一用力,範凝素便立刻被拉向前。徐中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輕地啄了下她的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我喜歡听你用這種嬌憨的聲音跟我說話,那讓我有種成就感。」
「你取笑我?」她噘起嘴道。
「我是說真的。」他搖搖頭,正色地道。
這一聲「真的」讓她臉上的紅暈更紅了。
「走吧!我們到外面走走。千里迢迢來到這里,若辜負了這樣的月色、這樣的美景,實在有些可惜。」他點了點她粉紅的鼻頭。
她贊同地點了點頭。
下了車,徐中曦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踏著月色,兩人停在一株濃蔭的大樹旁,這兒地勢更高,視野也更加寬闊,令範凝素不禁又發出一聲贊嘆。
「你怎麼會發現這樣的地方?」感動讓她不自覺地靠近了他。
「念書的時候和一票同學不小心發現的。」徐中曦自然地答道。他攬住了她的肩頭,把目光調向遠處。
「你常帶女孩子來這兒?」突然,她轉頭問道。
「怎麼?為什麼這麼問?」他將目光自遠處收回。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知道。」她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如果我說從來沒有,你信不信?」他玩味地看著她。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我也不知道這樣放縱感情的後果是對還是錯……」
一會兒,她抬起眼,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瞅著他——
「告訴我,你對我是真心的嗎?還是只是茶余飯後的一種消遣而已?」
她的問題讓他一陣錯愕。
「傻瓜,你在懷疑什麼?」他揉揉她的頭發,以笑容掩飾剛剛的失態。「我不否認我有一段很荒唐的過去,我也不否認我曾經有過許多女人,但,那是在認識你之前。」
不知怎麼搞的,那雙澄靜無瑕的雙眸讓他心中突然浮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罪惡感,但他刻意忽略了它。
「我跟蕭穎那一段早已經過去,我無法預知我們之間未來會如何,但請相信我,這一刻,我是真誠的。」
望著她那雙仍有猶疑的眼,他打趣地再道︰「如果你還是介意我的過去,那這樣好了,你可以打一條鐵鏈套在我的脖子上,隨時掌握我的行蹤,看看我有沒有亂來……」他做了一個哈巴狗吐舌頭的表情。
終于,她被他逗趣的表情逗笑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追問你的過去,的確,未來的事還太遙遠,只要我們此刻是真誠的,能掌握住現在的每一刻,這就夠了。」
她說這話時的心情是篤定的,雖然未來將如何沒人可以預測,但,從現在開始,她會很用心很用心地經營,去贏得自己的未來。
然而,她這句篤定的話語听在徐中曦耳里,卻被曲解成「只要現在,不談未來」的速食愛情;成了「合則聚,不合則散」的灑月兌,是以,他心中那份潛藏的罪惡感漸漸散去,屬于現實面的徐中曦又浮了上來。
「不早了,我們該走了,你不是要趕在十點以前回到家嗎?」
他這一提,才讓她驚覺時間的流逝。抬起手腕看表,已九點四十分。雖有些不舍,但責任讓她不得不將剩余的激情在瞬間冰凍起來。凝杰這幾天畢業考,她必須早點回去接手照顧母親的責任。
上了車,徐中曦終于忍不住將心中埋藏多時的疑問問出口。
「可以知道你為什麼老是這麼趕著回家的原因嗎?」
不意他有此一問,範凝素停下了系安全帶的動作,抬起了眼,「我知道你很好奇,將來,我一定會告訴你的,等我作好準備的時候。」
那雙為難的眼讓徐中曦了解地點點頭。突然,他握住了她的手,正色地道︰「如果需要我幫忙,一定要告訴我。」雖不知她背後的故事如何,但由她必須身兼兩份工作的情況來看,她的家境一定不會太好。
聞言,一陣暖流瞬間流入她的心房,望著他,她眼中有著感動。
「謝謝你,真的。」
他微笑地拍拍她的手,之後,發動了引擎。
???
接下來的日子,範凝素的生活似乎全亮了起來。
有了感情滋潤的她變得容光煥發,她發現以往二十四個年頭仿佛都白過了,生命突然充實了,世界忽然展開了,而一成不變的日子,也開始有了期待與幻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有所期待。
見到他的那一刻,是所有喜悅的綜合;離開他的那一瞬間,期待又鑽進她所有的思緒中,使她整個生活都漲得滿滿的,滿得幾乎要溢了出來。
她可以確切地感覺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尤其明顯的是,她臉上的笑容變多了,融化了那一層向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每天睜開眼楮,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無奈,充滿哀愁,而多了一種期待的動力。
然而,這樣的變化看在同事眼里,卻又引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臆測。
今天五號,是公司發薪水的日子。然而這個五號跟平日的五號不同,這個五號令同仁充滿期待,原因無他,除了領薪日之外,今天也是每年一次發放績效獎金的日子。
為了彰顯公司對這項獎金的重視,在主計部門將各同仁的績效獎金裝袋之後,會由各部門最高領導人——部長親自發放到各個同仁手中。
雖然,公司禁止員工私下討論薪水事宜,但由同仁們臉上所呈現的不同情緒來看,已不難猜出各人績效如何。
範凝素當然也關心自己的績效表現,先前她曾替自己打了分數,以她的表現,若能領個半薪,已心滿意足。沒想到,當她抽出信封中的明細表時,表上所列的金額令她大吃了一驚,因為里頭的金額幾乎接近她一個月的薪資。
她不知道別人的情況如何,反復思索之後,她還是無法漠視心中的疑問而來到了部長室。由于秘書剛好不在位子上,她逕自來到門前,並敲了門。
「部長,我有個疑問——」再次見到他,她仍有些不自在。
「坐下再說。」對她的來意,魏持恆似乎不急著知道。
範凝素依言在他面前的位子坐了下來。
「部長,我有些不明白……」她攤開了手中的薪資明細表,接著,把自己心中的疑問提了出來。「我似乎不應該領這麼多。」
「領得多表示績效好,這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為何反而愁眉不展?」听完,魏持恆只是一笑。
「沒有人會笨到跟錢過不去的,只是……我知道自己配合度並不好,根本不應該會有這麼好的考績……」她苦笑一下。
「以你對工作的投入,你認為自己無法獲得這樣的報酬?」魏持恆反問。
「我……我不知道,只是我心中老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她不安地垂下眼。
她眼中的不安,魏持恆故意忽略。因為,範凝素的質疑並沒有錯,她所拿的考績不是她當初真正被評定的部分,當鐘副理把初評表送到他這兒來時,他稍微修改了它。
其實他這麼做純粹是想幫她而已,當然,他不否認也揉合了一些私人的感情因素在內。這些他並不打算讓她知道,因為現在時機還未成熟。
「你想太多了。」他用笑來掩飾心中思緒。「其實,這只是公司對每個同仁的鼓勵,考核的角度是多方面的,我想公司基于賞罰分明的立場,對于好員工本來就要多鼓勵的,是不是?」
這樣的解釋听來無懈可擊,範凝素揪著的心一下松開了許多。
「媽媽的身體有沒有好一點?」魏持恆突然轉移了話題。
不期然對方會提起這樣的話題,範凝素迅速抬起眼又垂下眼,搖搖頭重重一嘆道︰「還是老樣子。」
雖只是短短五個字,但她語氣中那份濃濃的無奈、和眉端眼角那份淡淡的哀愁,卻勾起了魏持恆心中那抹男性本能的保護欲。這份保護欲再次觸動了他的心弦,一股澎湃的浪潮打醒了他沉寂已久的感情,他突然有種沖動,想沖上前弭平她嘴角的輕嘆與眼角的哀愁。
直到此刻,他終于確定,自己已不可自拔地陷入那雙哀憐的眼眸中。不可否認的,這小女孩在不經意之間撼動了他。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也因此,讓他發現到,自己竟是如此沉迷于那縴柔線條下,所顯露的嬌美。
察覺到他的注視,範凝素抬起頭,卻捕捉到他眼中那抹大膽的光亮。那不尋常的目光讓她背脊一僵,想再確定時,他卻已收回了目光,起身走到窗旁。
魏持恆來到資料櫃前,自其中一份文件夾中抽出一張剪報資料,遞到她面前。
「這是我托一位中醫朋友找到的一份治癌偏方,試試看,或許會有奇跡出現。」
他眼中那股異樣的柔和讓她的心涌上不安,她遲疑地起身伸出手,道了聲謝謝,想抽回手時,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包進了一只大掌中。
這踫觸讓她驚慌地抬起眼,卻也掉入了對方那雙飽含企圖的眼眸。
「如果說……我要的不只是感謝而已呢?」直盯著她,魏持恆似笑非笑地道。
那不似玩笑的認真眼神,讓範凝素頓時呆怔在原地。她驚異地望著魏持恆,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突然,部長室的大門毫無預警地被推開,進來的是秘書王小姐。一見到門內的景象,她立刻僵在原地,臉上寫著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的尷尬。
「對……不起,我……敲了門……」王小姐囁嚅地道。
魏持恆不愧是見過世面的老江湖,面對此種狀況,他不慌不忙地放開了握著範凝素的手,泰然自若地道︰「有什麼事?」
「總……總經理通知下午兩點……開會。」王小姐邊說邊用眼角余光掃了同樣尷尬的範凝素一眼。
「知道了。」魏持恆只是簡短地答道。
傳達了口訊之後,王小姐又將手里的卷宗交到魏持恆手中,接著,才一臉悻悻然地離開。
她離去前那個怪異的眼神讓範凝素知道,自己又將卷入另一場更惡毒的流言中。
目送王小姐離開後,魏持恆立刻來到她面前,歉然地道︰「對不起,剛剛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看著他那雙已找不到任何痕跡的眼楮,範凝素疑惑地盯了他一會兒,才垂下眼重重一嘆,「現在外面流言一定又滿天飛了。」
魏持恆卻無所謂地一笑,「這是個人的世界,做為一個人,不是被人談論、就是去談論別人,這是一個定律,怎麼也防不了的。」
範凝素卻無法如他那麼的灑月兌,露出一抹苦笑後,在心底又是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