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約 第九章-01 作者 ︰ 安妮塔•藍伯

誘惑女人者在巴斯城的公共場所應該節制他們的甜言蜜語——

藍畢梧,巴斯城規

今天早上她會和他去溫泉池,但是晚上後她將要求他離開。

這是正確的選擇。這是她唯一的選擇。那麼,她為什麼心痛?

茱莉穿上衣服,肩膀怎麼也撐不起來。鴿子從屋檐下的鳥巢飛出,咕咕地叫著。甚至天氣也決心嘲弄她的心情,因為黎明的光線滲入澄清如鏡的天空。

她一邊扣扣子一邊為啃嚙決心的疑慮找借口。她試著告訴自己她仍然同情齊雷克,但是她知道令她痛苦的其實是自己對他產生的真感情。

她沒有指望他對她的工作產生興趣,更別提他會不顧危險逮住強盜、取回失竊的郵件。他對道格和昆彼是真的關心。齊雷克的內心並不是個惡棍,感情的真假她還看得出來。她的父親使她成為識別感情真偽的專家。

雷克似乎是真正關心也在意她的,否則他何必花時間陪伴她?他一定是想要她,否則他為什麼會如此放縱地吻她、她?到底是為什麼?因為他必須娶她。

她可以永遠欺騙自己,永遠相信他是真心地愛她。

但是當面對「生活在謊言之中」或是「獨自生活」的抉擇時,她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提起袋子拿起手套,她下樓去和外婆一起等他。

文娜站在壁爐前,注視著架上的畫像。黎絲為外婆涂了淡淡的脂粉,梳了一個流行的發式。紅寶石在她的耳朵上閃耀。

「我仍然認為你應該讓我把它帶到辦公室去,」茱莉說,走到外婆身後。「既然它使你如此心煩。」

文娜生氣地看著畫像。「他是個下流的漫畫家。他應該把你畫成端莊聰慧的女人,而不是一個大眼楮的無知女孩——雖然當時的你相當純真。」

茱莉的內心畏縮。「哦,外婆。」

她仍然沒有看著茱莉。「這個城市的人仍然無法忘記你的愚蠢行為,雖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如果我不為你辯護,孩子,誰會呢?」

茱莉注視文娜僵直的背。「我會為自己辯護,外婆。我是成人了,我不怕閑話。」

文娜低頭,暴露出精色頭發里的灰斑。「可是你必須承認,這種事太難堪了。所有的這些婚約。我在想如果我……如果你再簽一次婚約,我們會變成什麼?」

每一次的婚約都使外婆難堪。「我會是巴斯城的郵政局長小姐,而你會是我最喜歡的外婆。記住,我已經不是畫像上那個無知的女孩。」

「我應該燒了這個可笑的東西。當我想到我竟賣了翡翠項鏈來訂制它……」她嘆息,搖搖頭。「真令人憎惡。」

茱莉感覺仿佛被摑了一巴掌。她一向很欣賞這個畫家的嘲諷風格。「你不是認真的。」

「不,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文娜轉身,不高興地歪歪嘴。

「你打算以這種發型出門?」

「我的頭發怎麼了?」

「它看起來像編起來的馬尾巴。你會把頭發弄濕,然後黎絲得花幾個小時把它弄干。」

茱莉模模自己的辮子。「我覺得這個樣式很合適。我不打算在溫泉池里游泳,而且黎絲從未為我弄干頭發。」

文娜聳聳肩。「隨便你。不過如果你那短期的仰慕者再不趕緊出現,我們索性留在家里。到七點鐘,浴池就會擠得不象話了。」

茱莉瞥向時鐘。「現在才六點半,我們有充足的時間。他只是一個朋友。」

「呸!女人和男人永遠不可能是朋友,你應該了解這一點,他是你的父親的可憐玩偶。你不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吧?」

茱莉咬住嘴唇。「不,」她低語。「當然不。你教會我許多。」

外婆拍拍她的手。「因為那個家伙為了娶你會說和做任何事。如果你愚蠢得相信他的贊美和承諾,親愛的,你會發現自己被困在他的城堡里,肚子里懷著孩子,沒有人關心你。」她搖搖手杖。「我告訴過你那個小氣鬼說要送給我一幢在北方的農舍吧?想象我住在一個佃農的茅舍里。不到一年我就會死于肺病。到那個時候,你就無依無靠了。」

茱莉的心似乎枯萎了。為了鼓舞自己,她注視房間里她最喜歡的東西︰畫像。可是預期的喜悅沒有出現。「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在你的身上,外婆。」

「我知道你不會遺棄我,親愛的。你是我的一切,我是真的想幫助你。」外婆跛行向前,輕輕地擁抱她。「我可不打算和金夫人那種母雞站在一起,任由你的‘朋友’誘惑你。」她眨眨眼楮。「她可能會啄出我的眼楮。」

茱莉強迫自己輕聲地笑。「你這麼高,她踫不到你的眼楮。不要擔心齊雷克,我不想嫁他。」說出這句話應該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可是茱莉卻悵然若失,仿佛看到彩虹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消失。

文娜兩眼發亮。「你是聰明的女孩。那個惡棍毫無羞恥心。我有沒有告訴你,我看見他撫模一個下賤的女人?你才上路不久,他就到魏家俱樂部去賭博玩女人。嘿,他的手埋在那個女人的胸部里呢。好了,微笑,親愛的,告訴我你去布里斯托的情況。」

茱莉很高興有機會讓自己混亂的情緒喘口氣。「布里斯托的分類帳做得非常精細。」

「我們有沒有賺錢?」

「有——尤其是包里運送這部份,我甚至可以訂制一部馬車。郵務車已經破舊了。」

文娜雙手握住手杖,傾身向前。「賀亞伯相當年輕,他還不能駕馭馬隊。」

茱莉不想提會教亞伯駕車的人,因為提起車夫,話題又會回到齊雷克身上。「馬車要到夏天才會完工,」她避重就輕地說。「到那個時候,亞伯就有足夠的經驗了。」

「我們有沒有錢付倫敦快遞馬車的制造費?」

「有,馬車這個月底就會完成。」

文娜揚眉。「這麼快?」

「現在是馬車制造的淡季。」

「但願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歪頭向窗戶。「那是什麼聲音?」她走到窗簾旁,用手杖分開簾幕。「啊,他來了。他的馬車真不賴。」她驚呼。「你看看那個車夫!有誰听說過未來的公爵的車夫會穿得像個小丑?」

她听見前門開啟。雷克低聲和墨林交談,靴子發出的嘈雜聲從大廳傳來。茱莉想起他第一次出現的情景。她記得他映照在鏡子上的憤怒表情,然而甚至憤怒都損傷不了他的英俊。

他到達巴斯城那晚,她同情他。今天,她同情自己。

「微笑,親愛的,」文娜說。「齊家的男人習慣女人獻媚奉承。」

當他踏入漢柏室,茱莉不需要強迫自己微笑。

他穿著傳統的洗溫泉的服裝︰一件短外套和長及腳踝的白色帆布褲。唯一不同的是雷克的服裝是量身訂做的,因為出租的對他來說一定都不夠長。白色的服裝使他顯得黝黑而充滿逼人的男性魅力。他的肩膀似乎比平常還寬,他的手臂下挾著一個褐色的包里。

他微笑地走近,送出包里。「嗨,茱莉。我帶了一份禮物給你。」他的綠色眼眸搜索她的臉,目光落在她的頭發上。「美極了,你的頭發梳成這種樣式,使你看起來像女神。」

她的情緒飛揚起來。

文娜用力地敲敲手杖。「冒失!」

茱莉接下包里。「這是什麼?」

他露出頑皮的笑容。「打開來看看。」

文娜清清喉嚨。雷克腳跟靠攏,鞠躬。「早安,夫人。你真好,願意加入我們。」

「早安,雷克爵爺,是的,我是太好了。」她的愉快語氣帶著點任性。「你是想用禮物收買我的外孫女的感情嗎?」

「外婆!」

「這得由你的外孫女決定。茱莉,打開來看看吧。」

他似乎沒有察覺文娜的輕蔑;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茱莉身上。無法承擔他期待的眼神,她看著包里。好奇使她的臉頰泛起紅暈。她拉開蝴蝶花結,褐色包裝紙敞開露出一件帆布浴衣。這件浴衣不是傳統的白色,而是鮮紅色。

「你喜歡嗎?」他熱切地問,如此近的距離,她能夠聞到他刮過胡子的香氣。

他曾經贊美她穿紅色的衣服。茱莉回想那天的情景,輕輕地觸模手工精巧的領子。鮮紅色浴衣上的金色紐扣對她眨眨眼楮。

她抬起頭,他們的目光相遇。「謝謝你。這顏色非常漂亮。」

「我也這麼認為。」他微笑,觸模她的臉頰。「不客氣。」

文娜把手杖插進他們兩人之間。「是什麼東西?」

茱莉轉身向文娜。「是件浴衣。」

文娜皺皺鼻子。「可是它是紅色的。」

「哎,」雷克說。「最適合茱莉的顏色,你不覺得嗎?」

文娜抓住手杖的手用力得指關節發白、「只有妓女才穿紅色浴衣,她會成為笑柄。」

「她會成為最出色的女人。」他真誠地說,握住茱莉的手臂。「大部份的女人去洗溫泉都會涂抹胭脂,有些甚至戴假發。」他盯著文娜的耳。「你自己也戴著紅寶石。」

「我戴什麼不關你的事,而且茱莉不是大部份的女人。」

「是的。但是事情會變,人也會變。」

文娜自信地微笑。「茱莉的父親永遠不會改變。他找出最軟弱的男人,然後送他們到這里來讓我們應付。」

雷克全身殭硬,手指抓緊茱莉的手臂。「他一向都說你的好話呢,夫人。」

「呸!他是惡魔。他恨我。」

「夠了,外婆。」茱莉說。

「你不需要穿這件浴衣,茱莉。我只是覺得這份禮物會讓你高興。」

「你的嘴真甜。」文娜咕噥。

他的真誠比任何禮物更能令茱莉欣喜。但願他會說出他來巴斯城的真正原因。「謝謝你。」

文娜用法文咒罵一句,突然轉身,差點失去平衡。雷克伸手向她,茱莉阻止他。

文娜恢復平穩。「如果你穿那件丑陋的東西,我就不去了。」

「哎,夫人,別人會以為你不想讓茱莉擁有任何樂趣。」

「荒唐。茱莉一向有各種樂趣。她不需要紅色的浴衣或是公爵的兒子。」

茱莉覺得筋疲力盡了。「這麼無禮並不像你,外婆。也許你應該留在家里。」

文娜的眼眶盈滿淚水。「你知道我多麼努力,」她的肩膀垮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定是那晚熬夜整理郵件累壞了。我真的想去洗溫泉。我真的很抱歉,雷克爵爺。」

他露出勝利的微笑。「不要道歉,夫人。我習慣和壞脾氣的水手為伴,謝謝你讓我有回到家的感覺。」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我們走吧?」

這天晚上,雷克扶茱莉上馬車,然後爬上車坐在她的對面。

車夫派迪仍然握著車門。今晚他戴著一頂三角帽,帽上插著根紅色羽毛。

他月兌下帽子,禿頂上散布著斑點。「那里有把手,小姐。如果馬車搖晃得太厲害,就抓緊把手。」他轉向雷克。「如果有麻煩,就吹熄燈,爵爺。我們不知道這些路上的強盜情況如何,不要冒險。」

雷克點點頭。「我會立刻熄火,派迪。」

「沒有戒心的人容易遭殃。你不會隨便動來動去吧?」

「當然不會,派迪。」

「座位邊有兩把手槍。」

「很好,派迪。」

車夫拍拍雷克座位下的籃子。「艾森準備了一瓶酒和一些點心,水和毯子也在里面。」

「太好了,派迪。」

「今晚月光皎潔,兩名武裝侍衛負責帶路。」

「你考慮得非常周到,派迪。」

車夫對茱莉微笑。「你在這部馬車里安全無虞,」他說。「我會特別照顧船長的女伴。」

茱莉開心地笑。「听說船長對他所有的女伴都非常好。」

「哦,哎,像女王。我記得那個愛爾蘭女繼承人——」

雷克清清喉嚨。

派迪的臉扭曲,仿佛剛吞下一根魚刺。「今晚很適合乘馬車出游,是吧,船長?」

「是的,派迪。出發吧。」

車夫低頭後退,關上車門。「是的,船長。」

「他做事一向這麼徹底嗎?」茱莉問。

「是的。讓自己坐得舒服點,因為他要檢查完所有的馬具才會爬上駕駛座。如果我們運氣好,他會省略檢查馬蹄這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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