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克坐在他的書房,思索螢幕上的文字。對「阿肯」來說,解開夢娜電腦上的密碼實在易如反掌。不過,密碼的內容卻一點不好玩。
客戶︰這是讓你知道我已認出你來。
你以為你能躲在匿名地址後面?我在你一定會看到的地方留下這段通知,就是證明我真的知道你是誰。你常玩這台電腦。要我保持沉默的代價是五萬。
付款辦法如前。
達克回想夢娜相信他們找到東尼不是試圖竊取「阿肯」的嫌犯時,她寬慰的表情。
不知道他告訴她壞消息時,她會有什麼反應。證據顯示她的繼兄大大地牽涉到這樁疑案。他或許就是雇用威龍竊取「阿肯」的神秘「客戶」。
夢娜告訴達克她的電腦只有她在用是錯誤的。東尼不僅常用它,甚至替它裝置了某些軟體並修改了原始程序。這位戴家的倒霉人懂得電腦,而他最喜歡玩的電腦就是夢娜的。
無疑的是,唐威龍曾花了一些功夫才查出他客戶的底細。但是一旦得知東尼的真實身分,後面的事就容易了。由東尼查到「正點」的電腦不需什麼大技巧。
過了許久,達克拿起電話,撥了「正點」的號碼。
「達克,她不在,」茱妮有點喘息,仿佛她是跑進辦公室來接電話的。「她去‘狂野情趣’了。對了,既然你打來,我要邀請你參加今晚的餐會。」
「餐會?」
「替班迪叔父和蕾雅嬸嬸接風,每個人都會到。帶杰生和凱爾一起去吧!」
「餐會在哪兒舉行?」
「和夢娜過生日時同一家。我們會在後面的私人房間,到達時你就告訴女待你是來參加戴家派對的。晚上見。」
達克掛斷電話,再撥了一個號碼。
蔻丹在第一聲鈴響時接了電話,愉悅的聲音洋溢著生意好的店主的精力與活力。「‘狂野情趣’。」
「我是石達克,我要找夢娜。」
「她就在這里。」
夢娜接了電話。「達克,什麼事?你解開那則密碼了?」
「嗯。」他凝視著發光的螢幕,胡想該如何告訴她,她那寶貝繼兄的罪嫌比誰都重。「是一封勒索信。」
「勒索?」
達克將內容念給她听。「我的感覺是唐威龍留下了那封信給他的客戶。他查出客戶的身分,想要五萬元換取他的沉默。或許就在他寫下這封信後不久,他就被殺了。」
「但這說不通啊!為什麼威龍會把信留在我的電腦上?」
達克任沉默凝滯。但若他是指望夢娜有名的戴家直覺能免除他說出顯然結論的痛苦,他是注定要失望了。
「等等,我想到了,」夢娜的聲音突然興奮起來。「威龍並不是要他的客戶在我的電腦上看到那封信。」
「你為什麼會那麼想?」達克問。
「你看不出來?威龍只是用我的電腦打出那封信再加上暗碼。」
「到此為止,我同意。」
「他或許是想用我的電腦印出那封暗碼信,然後寄給這位所說的客戶。」
「呃,夢娜……」
「但是他還沒弄完就被殺了。」她勝利地結論。
「你認為他是用你的電腦做打字機,打出一封信準備郵寄?」達克閉上眼楮靠著椅背。「想來這又是你那有名的戴氏直覺告訴你的?」
「你得承認這樣推論合情合理。」夢娜 哧一笑。「達克,就算你都不能辯駁我在這件事上的邏輯性。」
辯駁?他可以在兩秒內粉碎她這荒唐的邏輯。
他只需要指出唐威龍根本不需要用「正點」的電腦和印表機,唐威龍家里的機器一應俱全。而這封勒索信說明得很清楚,信是故意留在威龍知道他的客戶能找到的地方——「正點」的電腦里。每個人,包括唐威龍,都知道東尼總是動用夢娜的電腦。
正確的結論昭然若揭,東尼是威龍的神秘「客戶」。如果說威龍之死因是強盜殺人是一種太過巧合的推論,任何檢查官都能進一步將東尼以謀殺罪嫌起訴。
東尼有殺死唐威龍的實質動機,威力在威協他。東尼是凶手或許也解釋了為什麼夢娜能活命,親手射殺自己的繼妹對姓戴的來說未免太過分了。
殺了人之後東尼或許一時緊張,驚慌失措地跳上第一班飛機逃離西雅圖。他藉著在奧古和貝絲的留言機上留話掩飾行蹤。
「達克,我們有了很大的進展,」夢娜說。「我們會破解這件事的。」
「你這麼想?」
「我很確定。今晚餐會見。告訴凱爾和杰生那家餐廳有披薩。」
達克輕輕放下話筒。他靜靜坐了一會兒,盯著螢幕沉思。半晌之後他走到窗前,站住那里眺望艾利略灣的街景。
他是個呆子才會希望夢娜有一天會對他產生像她對她繼兄那種絕對的忠誠。一個人怎麼可能和一個女人兒時的英雄競爭?達克不解。
若是他將東尼送進監獄,他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夢娜絕不會原諒他。
達克強逼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狀況。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不論如何,他必須讓夢娜看清東尼的真面目。若是東尼已變成殺人凶手,他就不再只是個一事無成的倒霉人。殺過人的人可能再殺人。
達克知道他必須做什麼,而他也告訴自已他會做。但是他也知道夢娜不會感謝他說出事情真相。
沒有人會謝謝帶來惡耗的信差。
***
夢娜在第三次嘗試後終于成功地將鎖匙插進鎖孔。她松一口氣,推門而入,躲入她的天堂寓所。
她迅速關門,將皮包扔在最近的桌上後急急向里走,倒坐在窗前的扶手椅。
她仍然在顫抖。自從在「狂野情趣」接到達克的電話後,她就一直掐扎著控制渾身的顫抖。
達克相信東尼是威龍的客戶,他相信是東尼殺了威龍。
沒錯,達克還沒說出他的指控,但是夢娜知道那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她已從他的聲調听了出來。
她急急給了他另一套說詞,但是她很清楚那套說詞根本不合邏輯。它的漏洞百出,而若是她能看出其中的漏洞,達克也能。
夢娜深吸幾口氣。她必須保持鎮靜,她必需用理智思考,她必需依賴她的直覺,還有她對家人的認識。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事實是,東尼不是賊。他不可能是威龍的客戶。
第二項事實是,雖然她無法證明,她打從骨子里不認為東尼是殺人凶手。夢娜告訴自己,她務實地能夠承認任何人,包括東尼,在某種狀況下可能會殺人。但是對東尼,或是任何其它戴家人,他們只有在極端恐懼或是憤怒、或是自衛時,才可能犯下殺人的罪行。絕不會是事先策劃好的冷血行逕。
而不論唐威龍的為人如何,他就不是那種會激怒敵手的人,就算他正想勒索對方。
她的邏輯推理毫無漏洞,夢娜想,更有她的直覺做後盾。但是她無法證明任何事。而同時,她恐怖地察覺達克正義無反顧地照著他設定的方向前進。
她必須找出方法將他拖離既定的軌道,否則他終究會把罪嫌套進東尼的頭上。
電話響了,將她自混亂的思緒拉回。夢娜慢慢地過去接電話。她拿起話筒,希望來電的人不是達克。她還沒心理準備去應付他。
「小妹,是你嗎?」
「東尼,」夢娜抓緊話筒。「你在哪兒?」
「我回西雅圖了,」東尼的聲音很奇怪。「但是我不在家。」
「怎麼了?你講話的聲音很怪。」
「或許因為我剛發現這里發生了一些怪事。夢娜,你別尖叫,但是我想有人想誣陷我殺了唐威龍。」
「誣陷?」夢娜茫然地望著窗外。「你在說什麼?」
「我在一小時前到家,我不在時有人去過我的公寓。」
「你怎麼知道?」
「起先我也不確定,我只是感覺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夢娜沒有質疑東尼的直覺,他是戴家人。
「我打開行李,把髒衣服扔進籃子。但是當我打開髒衣籃時,我發現原先丟在最上面的綠襯衫不見了。我非常確定那是我飛往洛杉磯之前扔進去的最後一件衣服。」
「我不懂。那件衣服在哪兒呢?」
「壓在最底下。」
夢娜深皺起眉頭。「有人翻你的髒衣服?為什麼?」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緊張起來。我翻遍整幢公寓看看是否丟了東西,結果是什麼都沒丟,反而多了一樣。」
「東尼,現在不是說故事的時候,別賣關子。你找到了什麼?」
「一把槍。點三八口徑的,」東尼說。「藏在髒衣籃底下。」
「我的天!」
「唐威龍是被點三八手槍殺死的,不是嗎?」
「警方是這麼說的。」夢娜的膝蓋幾乎要垮下來。
「而警方並沒有找到凶器,不是嗎?」
「嗯,」夢娜低喃。「至少我沒听說。」
「你猜有人希望那把槍在哪里被人發現?」東尼陰郁地說。
「我的天!」真的有人想讓東尼顯得罪嫌深重,夢娜想。「但是誰會去發現?什麼時候發現?」
「我怎麼知道?或許是警察,在他們得到足夠所謂的證據,拿到搜索狀後。」
「證據?」
「嗯。證據,栽贓。我確信放在我髒衣籃中的那把槍只是一個開始。」
夢娜全身發冷。「那解釋了留在我電腦上的信。」
「我想我還是躲著點比較好。槍我已經丟掉了,現在我在奧拉街的一家汽車旅館。我是用莫石佟的假名登記的。」
「老天!東尼,那不是你想要制作的那出戲里主角的名字?」
「沒錯。一時間我能想到的就是這個。听著,小妹,我有點緊張。別告訴任何人,包括家里的人,我已經回來了,好嗎?我需要時間理清解困的方法。」
「但是爸媽都回西雅圖了,他們在幾小時前到的,他們知道你隨時會回來,我可以告訴他們吧?」
「不,別告訴任何人。讓他們認為我仍在洛杉磯。你知道家里的人踫到危機時會多興奮。」
「嗯。但是——」
「我還不想驚動他們,」東尼若有所指地頓了口氣。「而我絕對不想任何人在無意中透露了我已經知道自已被人陷害的事。」
「透露給誰?」夢娜糊涂了。
「你猜不出來?」東尼的聲音苦澀。
「你是說你知道誰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
「只有一個人有此能耐。你的好朋友,石達克。」
一時間夢娜無法呼吸。「不。」
「也是唯一有動機的人,他恨我的骨氣。」東尼的聲音轉柔。「很抱歉,小妹。我知道這話你听起來不好受。」
「我不相信達克會做這種事。」
「它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東尼堅持。「你看不出來?他不想我介入你們之間,願意不惜任何手段來對付我。」
「你認為他是在嫉妒?東尼,這太荒謬了。達克不是會嫉妒過頭的人。」
「他是在嫉妒,但那只是部分原因。別忘了他還認為我試圖竊取他的保全程序。像他那種人不懂得原諒或遺忘,他認為他可以一石二鳥。一方面報復,同時使你反對我。」
「老天!東尼,你開始像在說台詞了。」
「你知道的,俗話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夢娜閉上眼楮試圖思考。「我們得仔細談談,我們必須寫下所有的細節,然後一條一條地分析。老實說,達克最擅長這種事。」
「老天!夢娜,不論如何你絕不能告訴達克我回來了,而且找到那把槍。達克正想逮我,你還沒搞懂嗎?」
「鎮靜,東尼。我答應你沒和你談過前我什麼都不做。」夢娜拿出紙筆。「把旅館的地址告訴我。今晚我得和家人晚餐。若是不去,大家會奇怪我跑到哪里去了。但是一等走得開,我就去你住的旅館。我們談談。」
「好,但你千萬小心,達克是危險人物。」
「他也極力稱贊你呢!」
***
「嘿,東尼呢?」亨利和蔻丹一進餐廳就問。「我以為他會趕得上一起吃飯哩。」
達克注視夢娜迅速回頭並且燦爛一笑。
「我才在告訴大伙,他打了電話留了話,他說他拿不到價位合理的機票回西雅圖。你知道臨時訂位的票價有多貴,他要試試明天的機位,甚至必須等到後天。」
達克隔著餐桌看她,他毫不懷疑她在說謊。
夢娜對他笑笑,眼楮避免和他接觸。她低下頭,專心地和隔座的凱爾交談。凱爾則詳細說明「床下的怪物」的一篇劇評。
達克打量夢娜優雅的頸項。
她絕對沒說實話。
他在一群戴家人中間靜靜地坐著,獨自沉思。他不理會周遭的嘈雜聲,專心分析夢娜不僅是騙他,她還騙了全家人這個事實。
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讓她這麼做。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達克月兌離了交談。一桌的戴家人再加上凱爾和杰生,足夠遮蓋他的沉默。反正他本來就不是個很會聊天的人。
達克機械化地吃下他點的烤鮭魚。肥女敕多汁的魚肉吃在他嘴里竟然味同嚼蠟。
達克知道東尼已經回來了。他查過航空公司的電腦。東尼是搭近晚時分的班機到達的,接著他就失蹤了。
問題在于為什麼夢娜要說謊。達克認為他知道答案。只要能保護她寶貴的繼兄,她肯做任何事。
戴家人談話的片段飄進達克的耳朵,他的大腦半自動地記錄下來。
……依安仍然認為他能再找一個守護天使贊助「聚光燈」的下出戲。他從不放棄,不是嗎?我敢說,他會不計一切維持那劇院……
……伯斯告訴我和凱爾下一出戲我們可以幫忙,他說我們現在是真正的行家……
……我們的經紀人說東區那家小劇院計劃籌備一出新版的「馴悍記」。他認為蕾雅和我應該去應征凱蒂和佩楚西歐的角色。我們正在考慮……
……很高興听到「正點」又恢復正常營業,夢娜。我仍不敢相信你撞見了一場真實的謀殺案。听起來好象在演戲。一想到你被困在冰櫃里,我就全身一顫……
……親愛的,「狂野情趣」設計得很好,我很高興它的開場不錯。想想看,家族里又有一個有固定收入的人了——
接風宴似乎會一直進行下去。達克察覺,在座的人只有他沒有被包括進席間魔術般閃亮的氣氛中。他永遠站在外圍,觀察世事演變。他領悟到杰生和凱爾已非正式地被戴氏一族收養,他們也是席間人事的一份子。
他們在這塊復雜的圖型中享有他們的地位,而他卻站在混亂的邊緣。
夢娜不時瞄視達克,但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試圖將他拉進談話圈。
當她宣布必須離席時,達克並不特別奇怪。
「明天我得早起,」她顯得依依不舍地站起來。「你們可繼續聊個痛快,但是我還有生意要做。」
茱妮面露訝異。「但是明天不出勤呀,夢娜。」
「是不用,但是辦公室中還堆了好多事要做。」夢娜自衣架拿下一件古銅色外套。「各位,晚安。明天見。」
達克推椅站起來,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看著他。
「我送你回家。」他輕聲說。
夢娜的眼楮大睜。「不用麻煩了,真的。我可以叫計程車。」
「我的車就停在外面。」達克說。
「搭計程車很安全的。」
班迪關切地開口。「親愛的,達克的建議是對的。你不要一個人回去,讓他送你一程吧。」
「晚安,親愛的。」蕾雅開心地說。
夢娜猶豫半晌,達克非常清楚她是在找月兌困之計,她沒有成功。
「好吧,達克。」她笑不由衷。「如果你堅持。」
「我堅持。」
她朝其它人揮揮手。「我到家後就叫他回來。」
達克朝杰生和凱爾點點頭。「幾分鐘後見。」
「好的,達克。」凱爾回答。
「你們走後我可以再叫一客甜點嗎?」杰生問。
達克暫停一下。「你已經吃了幾客?」
「才十二客。」
「我想那就夠了。」達克跟著夢娜離開專用室進入主餐廳,他挽起她的手臂。
她體內的壓力明確得錯不了,他可以感覺到它震動了她整個身軀。她沒有說話,默默地任他陪著出了餐廳。
「今晚有點涼,嗯?」她在他替她拉開車門時,閑閑地開口。
「是有一點。」他等她坐好後關上門。
她焦慮地瞄他一眼,看著他坐進駕駛座。「杰生和凱爾真的被劇院生活迷上了,嗯?」
「嗯。」達克將車退出停車位。
「爸媽都喜歡你。」
「哦?」
「毫無疑問。我一向會看。」
達克沒再多說,身旁的夢娜亦陷入緊張的沉默。
他胡猜東尼是否躲在她的寓所。那渾球就是會利用她保護自己。
達克將車停進夢娜寓所車庫。搭乘電梯時,他伸手將她擁住,但是她井沒有像往常那樣地放松。他等著瞧她是否會阻止他陪她進門。
她沒有嘗試將他拒于門外令他訝異,不過她的確努力確使他不能逗留。
她急急跨進門檻,轉身,再給他一個人工式的微笑。「謝謝你送我回來。可惜你不能留下來,我知道你必須帶杰生和凱爾回家。」
「嗯。」達克握緊手中的鎖匙。他瞄一眼室內。東尼可以躲在浴室或衣櫃里,但不太像。夢娜並不顯得那麼緊張,她只是急著要他離開。
她的視線轉柔,唇瓣分開,仿佛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她公是踮起腳,在他的嘴上輕刷一下。
「晚安,達克。」她低聲說。
「晚安。」
他敢發誓她的表情透出急切,甚至是焦慮。他一向不擅解讀這等事。
他感覺她的手指刷過他的臉頰。他沒有掉轉目光,任由她輕輕地關上門。
他站在走廊片刻,接著轉身走向電梯。門開後他步了進去,直接下到車庫。
上了車後,他拿起車上電話。他撥了餐廳的號碼,一面將車駛上街道。
「請戴伯斯听電話,」他告訴餐廳領班。「他在里面的專用廳用餐。」
「請稍等。」女領班咕噥。「我去叫他。」
伯斯接了電話。「喂?」
「是我,達克。你能不能送杰生和凱爾回家,並且陪他們幾小時?」
伯斯呵呵大笑。「沒問題,我早有預感你會來電話。你和夢娜盡管纏綿,孩子交給我看。」
「多謝。」
「不客氣。別急著趕回去,我們家里見。」
「好。」達克放回電話。
他將車停在一條能看到夢娜車庫鐵卷門的一條側巷。
他沒有等多久。不到十分鐘後,車庫門開啟,夢娜的綠色豐田出現了。她將車駛上街道後朝北而行。
達克尾隨其後。
一整晚侵擾他神經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情急之時,夢娜對她繼兄的忠誠更強過對她情人的。
達克告訴自己他不該覺得詫異,他早知道自己在夢娜的排名單上的位置。
令他驚訝的是,那股郁悶的情緒。壓住風暴的蓋子掀了開來,強烈的孤寂感威脅著要將他吞沒。
夢娜將車停在一輛古舊的別克及傷痕累累的福特車中間,一面打量這座東尼選來藏身的汽車旅館。這個地方無疑曾是中規中矩、價位適中,主要針對年輕人家庭及推銷員的正經旅館。不過,不知從什麼時候,它破敗了,並且開始吸引同樣類型的顧客。
這家燈光黯淡的旅館看起來就像那種顧客會用假名藏身的地方,夢娜想,一面開門下車。東尼畢竟是戴家人,隨時留意他所選擇的場景是否適合那一幕。
旅館的停車場半空。就在她走向標示著六號的門時,一輛車駛了進來,停在另一頭。夢娜直覺地抓緊錢包。
一個矮壯的男人下了車,他穿著淺色長褲、白色便鞋、套頭線衫,仿佛才從高爾夫球場或游艇回來。黯淡的燈光在他光禿禿的頭顱上閃爍,他緊張地四下打量破敗的停車場。
一個面色憔悴的金發女人自他身後滑出,她穿著一件緊身洋裝,長度僅到大腿上方,再來就是一雙三寸高的尖頭鞋。她的手上拿著一根煙,窄瘦的臉上露著界于半認命半無趣的表情。
「七號,」她用因長期抽煙而粗嗄的聲音告訴那男人。「先付賬。而且要用套子,懂嗎?」
「好,好,聲音小一點,好嗎?」禿頭男人瞪夢娜一眼又急急掉轉視線。
「怎麼?」那女人問。「怕你太太躲在樹叢里?」
「聲音小一點就是了。」那人嘟囔。
夢娜迅速走向六號房,來到門口,她敲了一下門。
「誰?」東尼在房里問。
「是我,夢娜。你以為還有誰?」
東尼將門打開一道縫隙向外窺伺。「你一個人?」
「我當然是一個人。」
「快進來。」東尼將門打開大一些。「老天!我真高興看到你。你有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在這兒?」
夢娜步進旅館房間,她看一眼室內俗麗的擺設,不覺瑟縮一下。「沒有。但是,我認為你不能永遠躲在這里。」
「我沒錢離開。」東尼動手關門。「你那渾蛋男朋友真的視我為眼中釘,他誣陷我是殺人凶手。」
「不準你稱他渾蛋。」夢娜轉身面對他。「我不認為達克會做這種事。」
「就是他。」東尼轉向她,一手繼續鎖門。他英俊的臉龐憤怒地扭曲。「這是唯一的解釋。」
「不對,」達克在門口發聲。「還有一個解釋,你真的有罪。」
「狗屎!」東尼用身體壓住門。
太遲了!夢娜瞟見達克穿著慢跑鞋的腳尖已穩穩地插進門縫。
「讓他進來,東尼。」
「你瘋了不成?那個人要我死。」東尼咬緊牙根抵著門板。
達克則在另一面用力推。
「東尼,讓他進來。」夢娜慌張失措地喊。「硬擋著門沒有意義,他顯然知道你在這里了。」
東尼倏地轉身,用背壓著門,他的氣息粗重,頸項上青筋暴跳。「這狗娘養的要抓我,你還不明白!老天,你幫幫忙啊!」
「這太可笑了,」夢娜說。「讓他進來。」
「你到底站在哪一邊?」東尼的鞋跟刮擦著破舊的地毯,他就要失守了。
半晌之後門砰地打開,東尼失去平衡地倒在牆上。
達克走進來,關上門。
東尼粗吼一聲撲向達克,達克橫向一讓,用出人意料的悠閑抓住東尼的手臂,繼而將他甩到對面牆上。
東尼重重地摔倒在地。
「住手,」夢娜厲聲說。「你們倆都住手。我不能忍受你們打架,听到了沒有?」
兩個男人都沒予理會。東尼站起來再次撲向達克,後者緊盯著他直到最後一瞬間。接著他橫向跨一步,轉身,向下出手,東尼舉起雙拳自保。
兩個人撞在一起,糾纏,雙雙跌到地板上。
夢娜扔掉皮包奔向床。她抓起床罩擁到兩位拳頭師的頭上,它罩住他們扭動的身軀,阻隔了他們的拳及咒罵。
「住手,」夢娜再抓住床單及毛毯扔過去。「我說,住手。」她全身顫抖。
毛毯堆下又動了一次,終于靜了下來。
就在夢娜的注視下,達克的大手從凌亂的寢具下伸了出來。他拉掉床單坐起來,丟給夢娜深不可測的一眼後。他站起來俯視東尼。
隨著一聲申吟,東尼扭開纏身的床罩,單膝跪坐起來,他的下巴緊繃,眼楮眯成兩道縫隙。
「狗娘養的!」他咒罵。「我知道你打的是什麼算盤。」
「是嗎?」達克問。
夢娜意會自己仍在發抖。「拜托,」她低喃。「不要再打了,我們得談清楚。」
東尼轉向她。「夢娜,你為什麼帶他來?我告訴過你就是他在陷害我,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們是一家人,我信任你。」
「我沒帶他來。」夢娜跌坐進最近的椅子。她兩手交握,試圖壓制顫抖的手指。「我不知道他——」她突然領悟地住口,看著達克。「你跟蹤我,是不是?」
「嗯。」達克迎視她。
「我就知道,」東尼怪叫。「或許你一直在監視夢娜。等著她帶領你找到我,這些都是你陰謀中的一部分,是不是?」
夢娜嫌惡地舉起手。「東尼,你安靜下來听我說,達克來這里是因為他擔心我,是不是,達克?」
達克像座花岡岩矗立在房間中央。「你可以這麼說。」
夢娜苦笑。「我知道你早就察覺事情不對勁。」
「他察覺事情不對勁?」東尼的嗓門升高,表現他的驚異。「你在說什麼?今晚他刻意跟蹤你,他利用你找到我。」
「不,東尼,你全攪混了。」夢娜看著他。「你要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藏身處,我照辦了。但是達克和我已親密得能察覺對方有什麼地方不自在。我說的對不對,達克?」
「當然,」達克嘲笑地表示。「心電感應。」
「也可以這麼說。」夢娜微微-笑。
東尼瞪達克。「心電感應?少來!」
「是真的,」夢娜向他保證。「今晚我什麼都不必說,達克立刻察覺我有問題,但不方便說,他或許非常擔心,嗯,達克?」
「就說我知道,除非我查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今晚我絕對無法入睡。」達克咕噥。
「你看,東尼?」夢娜說。「達克會跟蹤我來此是完全自然的反應,換做我也會這麼做。你知道戀愛中的人是怎麼一回事。」
達克一眨不眨地瞪著她。他一言不發。
東尼沮喪地爆發。「戀愛?夢娜,你是呆子不成?這家伙沒有愛上你,他只是想利用你。見鬼了!從一開始他就在利用你。」
「東尼,我知道你不好受,」夢娜安撫地說。「但是你也不必說話那麼刻薄。」
「我是生氣,不是不好受。」東尼的手捏成拳頭。「或許我是刻薄了一點。你能怪我擔心我的妹妹以為她愛上了一個扮成人形的冷血電腦?」
夢娜失去了耐性,她跳起來面對東尼。「夠了,你听到沒有?我知道你很害怕,而且覺得落入了陷阱,但這並不是污辱我愛的人的借口。」
「他並不愛你,」東尼的聲音緊繃。「他有他自已的如意算盤,而他決定利用你來達成。」
「什麼如意算盤?」夢娜反問。
「誰知道?」東尼憤怒地瞪達克一眼。「這整件事開始變得像陰謀。或許達克牽涉到某種高科技生意,或許他把東西賣給了不該賣的人,或他需要什麼人頂罪。」
「有趣的理論,」達克說。「我也有類似的假設。」
「哦?」東尼的眼楮半眯。
「只不過主角是你。」
「你們倆都住口,」夢娜大聲喝止。「你們的假設不是真的。」
東尼橫她一眼。「你怎麼知道?看他今晚怎麼跟蹤你的?太卑鄙了,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不需要用跟蹤來得知你的去處,他不會想到你會偷溜,他會信任你。」
夢娜揚起下巴。「達克的確信任我,我說過,今晚他會跟蹤我是因為他擔心,不是因為他不信任我。現在你閉嘴,坐下,我們必須理性地談清楚。」
東尼倒進一張椅子。「好吧,你要談,我們就來談。听听你的機器情人有什麼話說。」
夢娜深吸一口氣,面向達克。「我很抱歉,戴家人的爭執有時會熱過頭。」
「我注意到了。」達克說。
「而我很抱歉早先沒能告訴你實情,東尼要我任何人都不能說。」夢娜顫抖地笑笑。「你真聰明,猜得出我有棘手問題要處理。」
石達克看看東尼。「究竟是什麼問題?」
「有人在東尼的公寓放了一把槍,」夢娜說。「我們有預感那是殺死威龍的點三八手槍。」
「真想不到。」達克咕噥。
東尼的嘴抿緊。
「現在槍在哪里呢?」達克問。
「兩小時前我搭了游輪去班橋,」東尼低沉地說。「船到艾利略灣的一半,我把槍扔進了海里。」
「還有沒有扔掉其它有用的證據?」達克禮貌地問。
「可惡!」
夢娜不理他們之間的插曲。「我想有一件事東尼說對了,看起來的確有人想誣陷他為殺威龍的凶手。首先,他被騙出城,使得他像是逃離犯罪現場。他的失蹤也給凶手將槍藏在他公寓的機會。還有就是在我的電腦上出現的勒索信。」
東尼抬頭。「什麼勒索信?」
「記得你幫我復原的那份失蹤檔案嗎?」夢娜問。
「記得。它怎麼了?」
「我原以為那些只是亂碼,其實它是加了密碼的勒索信。」
「誰說的?」東尼問。
「達克說的,他解開了密碼。」
「是嗎?」東尼挑釁地看達克一眼。「或許那是他自己的創作。如果原文是亂碼,你怎麼知道那封勒索信不是他假造的?」
夢娜翻翻白眼。「不要再做無意義的攻擊好嗎?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現在,你們听清楚了。達克,我很高興今晚你跟蹤了我,省了我許多麻煩。」
達克揚起眉毛。「是嗎?」
「當然。」夢娜再次坐下。「本來我和東尼談過之後,就要向你解釋一切的。」
「哦?」達克的反問平穩得危險。
「別用那種口氣對她說話。」東尼咆哮。
夢娜眉頭一皺。「我知道剛才那一架仍然讓你們心浮氣躁,但是請你們兩位控制一下各自的荷爾蒙,好嗎?我們只知道威龍死了,而我的電腦上留著一封給他所謂的客戶的勒索信。」
東尼的眉毛蹙攏。「信為什麼會在你的電腦?」
「原因很明顯,」夢娜說。「留下那封信的人要讓你看起來就是威龍的客戶。付他錢偷取‘阿肯’的人。」
「狗屎!」東尼咕噥。「再加上我公寓的那把槍。我就知道,羅織入罪嘛!」
「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解釋。」達克走到鄰近的牆靠著。「可能就是真相。」
「混蛋!」東尼怒斥。
夢娜狠狠地瞪兩人一眼。「我不要再听到任何沒有建樹的話。都听清楚了?」
東尼和達克看著她,不再說話。
「這樣好多了。」夢娜組織她的思緒。「剛才說到一半。顯然有人殺了威龍又故意讓東尼做替罪羔羊,凶手可能是威龍的神秘客戶。到目前為止,大家都同意這個論點?」
「那只是個論點,」東尼惡聲惡氣地說。「但是如果我們認同,下一個問題是這位所謂的客戶為什麼要殺唐威龍?」
達克不自覺地聳聳肩。「有可能唐威龍真的認出他的身分並且真的威脅要勒索他。」
「用我的電腦?」夢娜迅速問。
達克似乎不願意繼續說明他起頭的理論。夢娜有種感覺他希望自己曾三緘其口。
「或許真正的勒索信不是用你的電腦送出去的,」他說。「可能那位客戶的確接到威龍的勒索信,但他或許是經過他和威龍通訊的相同管道得到的,經由電子信箱。」
夢娜領悟其中的涵義因而睜大眼。「那意味我們找到的勒索信是凶手故意留下來栽贓東尼的偽造信。」夢娜做出結論。「提供東尼殺人的假動機。」
「我說過,那只是可能。」達克惱怒地看東尼一眼。「非常小的可能性。」
「是啊,非常小的可能性,」東尼諷刺地同意。「如果把劇本重寫,換你做壞人,這套邏輯會更通。」
「你們倆都不是壞人。」夢娜堅定地說。「現在,我們繼續分析。這出戲里有個真正的壞蛋,他的身分仍然不詳,我們必須找出他。」
「我們?」達克的眉毛揚起。「那是警察的事。」
夢娜扮個鬼臉。「別蠢了,達克,眼前我們還不能去找警察。他們或許會導出錯誤的結論。」
「你是指他們會判定東尼有罪?」達克點點頭。「的確。我怎麼沒想到?」
「沒想到才怪哩!」東尼說。
「像我說的,」夢娜堅定地繼續。「現在我們還不能報警。首先我們必須找出威龍的真正客戶。」她期盼地看著達克。
他眼色平穩地回望她。
「怎麼樣?」夢娜催促。
「什麼怎麼樣?」達克裝傻。
「你打算如何找出威龍的真正客戶?」夢娜耐性地說。「殺死他的凶手?」
「你看著我干什麼?」達克問。
「因為你是保全專家。」夢娜說。
「可惡!」達克咕噥。
夢娜放心地一笑。「我就知道你會幫忙。」
***
沒錯,他的確是保全專家,達克跟著夢娜走進她寓所樓下的車庫時,仍在暗罵自己的愚昧。
他怎麼會任她操縱到同意幫助她那倒霉的哥哥?他第一千次地納悶。
她令他破壞了他最珍視的規矩。他不再用大腦做理性的思考,相反地,他已跌入情緒的亂流。在這場魔幻的亂相里,沒一件事合乎邏輯。每個行動都荒誕得無法預測。
想到東尼試圖說服夢娜她的愛人才是這場陰謀後面的真正主使,他的血為之一冷。
直到現在達克才想到,如果有人決意由某種角度看這件事,他看起來可能和戴東尼一樣有罪。
或許更重。
畢竟,達克想,不明究理的局外人會說他才知道那些牽涉到全世界非法高科技買賣的主要玩家。
他也比戴東尼更熟悉電腦,東尼相當內行,但是和達克比起來他只是個業余人士。
還有一項證據,達克提醒自己。是他先雇用夢娜再引誘她;藉此觸發整個事件。
他不得不承認的東尼言之成理。一個逃避不了的事實,是有人試圖竊取「阿肯」,還有唐威龍的被殺,都是在他和夢娜有了關系後發生的。由那個角度看,他的確是壞蛋的最佳人選。
嫉妒是傳統上暴力發生的動機之一。達克告訴自己他不是善妒之人,但他不確定有誰會相信。
幸好夢娜對那種假設並不比說東尼是壞蛋更感興趣。
達克將車駛進一個停車位,將車停好,關掉引擎。他坐著沒動好一會兒,注視夢娜離開她的豐田。她自車頂向他揮揮手。
看著她,一股奇特的興奮油然而生。他的身體緊繃,仿佛正準備打一場無形的仗。
可惡!他完全可以有嫉妒的感覺。
這份認知震撼了他。他終于開門下車。
「有沒有時間喝杯咖啡?」夢娜在他走向她時問。
達克看一眼手表。「我想可以,伯斯正陪著凱爾和杰生。」
夢娜在電梯前停步。「我早先說的話是真心的。我很高興今晚你跟了我去,省了我說服東尼向你求助,他有時很頑固。」
達克按下電梯鈕。「他認為是我干的。我因為嫉妒,所以誣陷他。」
「別擔心,他只是說氣話,如此而已。」電梯門開了,夢娜步了進去。「也不能怪他緊張。看起來的確像有人要陷害他,嗯?」
「或許。」
「幸好他在警方之前找到那把槍。我敢打賭,這個幕後主使者一定計劃給警方匿名電話。」
「有可能。」
夢娜全身一僵,眸中閃出了恐懼。「或許這一刻警方已經在找他了。」
「如果他們在找他,你一定會知道。」達克說。「他們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你或其它家人他在哪兒?」
「有道理,既然沒有人被問到,我得假設威龍這位所謂的客戶暫時潛伏不動了。」
達克想不出該回答什麼,他伸手擁住夢娜。這一次她放松地偎著他,他也放松了。
他們默默地到達五樓。
夢娜領先走過走道,開了寓所的門。「我去煮咖啡。」
達克刻意關上門,他必須告訴她實話,他想,他必須攤開說個明白。「夢娜?」
她回眸一笑。「什麼事?」
「今晚我跟蹤你不是因為我擔心或是和你有心電感應。我跟蹤你是因為我知道你騙我說東尼還沒回西雅圖。」達克將手插進上裝口袋。「我猜你是在保護他。」
「我是。」她繞過玻璃櫃台,動手準備咖啡壺。「如果你知道我撒謊,你一定和我具有相同的波長,因為家里的人都沒懷疑。它只顯得我們有多親近。」
「可惡!夢娜,我是在解釋一些事。」
她抬起頭。「解釋什麼?」
他用手扒一下頭發,為自己無法把話說清楚而泄氣。「我不知道。」
她咧嘴一笑。「可憐的達克。你聰明過頭了,知道嗎?」
「是嗎?」
「嗯哼。放心,最近我們倆的情緒都太激動了,還是試著專心找出威龍的客戶吧!」
他眨眨眼。「你在告訴我要專心?」
「嗯。」蒸氣冒了出來。「喏,喝杯熱咖啡。它應該可以幫忙穩定你的神經。」
「我沒有神經緊張,我這輩子從沒緊張過。」
「管他!」她將咖啡杯放在櫃台上。
達克坐在高腳凳上,雙手捧著小咖啡杯。「夢娜,若是東尼真的是凶手怎麼辦?」
「他不是。」
「若他是,而且由我證明的?」
她靜默下來,眼神困惑。「我不知道。」
「你會恨我揭發事情的真相嗎?」他逼自己問。
「恨你?」她眉頭一皺,「我為什麼要恨你?我們的關系不是建立在東尼有罪或是沒罪。」
「不是嗎?」
「達克,你問得沒道理,東尼沒有罪。但假若他真的有罪,它也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感覺。」
「殃及無辜,」達克厭倦地說。「這種事時常發生。」
她淺啜一口咖啡。「這你可得信任我,達克。」
達克捏緊細致的咖啡杯。「你願意嫁給我嗎?」
幾滴咖啡濺出她的杯外,夢娜似乎沒注意。她瞪著他。「為什麼?」
「為什麼?這算哪門子的回答?」達克突然生氣了。「我只是問你一個是非題,不是申論題。我只要求一個直截了當的答案。」
「好。」
「好什麼?答應還是不答應?你肯嫁給我嗎?」
「你平靜一點,我說了好,不是嗎?」
他半垂著眼瞼注視她。「你答應了?」
她給他一個奇怪的笑。「如果你確定想要娶我。我會嫁給你。」
他松了一口大氣,奮力抗拒隨之而起的暈眩感。他擔心若是他不加以克制,他或許會做出像是撞牆之類的傻事。
他必須凝神貫注。
夢娜才說她會嫁給他,但是她可以輕易地改變心意。天曉得他已經歷過多少次的那種場面。咖啡杯被他捏得和咖啡碟 啷作響,他迅速放下杯子。
「我確定。」達克強令聲音平穩,他再次抓起咖啡杯,一口吞下全杯咖啡。接著他看一眼手表。「不早了,我該上路了。」
「等一下。」夢娜的視線透出厲色。「你就只會說這個?」
他茫然地看她一眼。「什麼?」
「我才答應嫁給你,」她有點太過甜蜜地提醒他。「若是我說錯了請糾正我,但是那不值得幾句興奮的話?開心地叫嚷?甚至高歌一曲?」
他感覺他的臉脹成暗紅。「抱歉,」他僵硬地說。「我不會唱歌。」
「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他不覺幽默地笑笑。「不會嗎?」
「不會。听著,我知道你是求婚老手,但這對我畢竟是第一次。我听說頭一次被人求婚的人總會滿眼夢幻,但是我真的沒想到接下來听到的竟是‘我要走了’。」
「我懂了,」達克謹慎地說。「你指望听到什麼?」
「呃,對一個新手來說,我曾幻想更有紀念價值的一幕。」夢娜朝空揮揮手。「或許多一點玫瑰及香檳。當然,你得雙膝落地。我想,應該有月光,或許還要稍稍展露你興奮的情緒。」
「我或許有過經驗,但仍做不好。」達克說。
「哈,你怕了吧?你想到了前面兩次的失敗,現在已緊張得一如首演夜的演員。快承認吧!」
他繞過櫃台,捧起她的臉。「我想我可以雇你來承包我們的喜宴,確保你一定會在婚禮當天現身。」
「我才不要承包我自己的婚宴。」
「我怕的就是這個,我猜我只能信任你一定會赴會了?」
「石達克,相信我,」她給他淚眼模糊的一笑。「如同我相信你。」
他想不出該如何回應,因此他吻了她。
她放下咖啡杯回吻他。他感覺到她的手臂圈住他的腰,她身體的幽香充滿他的鼻息。
听到她輕聲的嚶嚀,他放松了。他或許不能永遠知道如何和夢娜交談,他想,但一旦擁她入懷,他能和她做良好的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