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停下來思考要去哪里,此時此刻他只想去一個地方。他攔下一輛路過的出租馬車,命令車夫載他去克萊蒙街。
他的腿在他登上門階時,抽痛了幾下,但他置之不理地敲響銅門環。
無人應門。
他的心情不是頂好,無人應門只有使他的心情更加惡劣。他在早餐後出門時,跟邱太太說過他下午三點左右會回夫。
他想到近來他開始把薇妮的住處當成他的第二個家,他甚至開始喜歡像對魏弼那樣對邱太太發號施令。
他知道他沒有權利在那些命令未被執行時生氣。邱太太暗示過薇妮下午會在家,但沒有人來開門。
他步下門階來到人行道上打量樓上的窗戶,窗簾緊閉。根據他的經驗,薇妮總是叫邱太太在白天時,拉開屋里所有的窗簾。她喜歡光線。
不安在他心中升起,屋子在這時空無一人似乎不大對勁。也許敏玲和薇妮臨時出門購物,但邱太太在哪里?
這不只是有點奇怪而已。他最近經常待在這棟屋子里,因此對邱太太的時間表就像對魏弼的一樣清楚。今天不是她下午休假探親的日子。
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他試著轉動門把,以為前門一定是鎖著的。
門把在他手中輕易地被轉動。
想到昨天崔埃蒙的店門也是如此,他感到背脊發涼。
他悄悄進入前廳,關上前門。他佇立片刻,凝神傾听。屋里毫無動靜。
他抽出靴子里的小刀握在右手,悄悄走向客廳門。客廳里空無一人。
他繼續沿著走廊走向薇妮的書房。
書房也是空無一人。
廚房也是。
他壓抑住憂懼,躡手躡腳地開始登上樓梯。
他在樓梯頂層停下,想到這是他第一次上來。他並不熟悉二樓的環境。
打量著通往走廊的一扇扇門,他想起薇妮曾提到她的臥室有臨街的窗戶。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它,瞥向沿途經過的其他房間,並稍感寬慰地注意到沒有被翻亂的東西顯示有闖入者來過。
低微的——聲從他認為是薇妮的臥室里傳出來,他把身體貼在牆壁上側耳傾听——
聲再度響起,有人在那個房間里走動。
他無聲無息地來到門邊,斜斜地望進房間內。裝飾有羅馬花園圖案的木板屏風擋住他的視線。屏風遮住位在另一側的人,但他可以听到低微的燃燒聲和潑潑聲。
屏風下緣出現一只細女敕的果足踩在地板的毛巾上。另一陣濺潑聲,第二只腳出現。
他心中的憂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奮。他彎腰把小刀插回刀鞘,直起腰,穿過半開的房門。
「我很樂意協助你洗澡,夫人。」他說。
屏風另一側傳來低微的驚叫聲。
「拓斌?」薇妮揪著胸前的毛巾,從屏風後面探出半個人來。看到他站在她的臥室里使她瞪大雙眼。「天啊!你怎麼會在這里?」
看到她使他熱血沸騰。她的頭發綰在頭頂,幾綹發絲垂在頸際。熱水和爐火使她粉頰緋紅,裹住身體的大毛巾垂到她的腳踝。
「我確信此時我應該說些詩情畫意的話,」他咕噥。「但我知道說什麼才怪。」
他從門口走向站在屏風邊緣的她。她嘴角含笑,眼波盈盈地望著他。
「我濕了。」她在他伸手時警告。
「那我們可就太幸運了,」他把她抱起來走向床鋪。「因為我等不及要進入你體內。」
她沙啞的笑聲是他听過中最誘人的音樂。
他把她放在床上,溫柔地扯掉她身上的毛巾扔到地板上。他以為他已經完全亢奮,但看到她柔膩光潔的胸部和兩腿之間的密林卻使他近乎瘋狂。
他伸手撫模她的臀部。她在他的撫觸下顫抖,他感到口乾舌燥。他想到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一絲不掛;他們以前的幽會都是在不容許褪盡衣衫的地點匆匆完成。
他從她看他寬衣解帶的眼神中知道她在想同一件事。
「你有沒有想到這是我們第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他在來到她身上時,沙啞地低語。
「有。」
「希望你不會覺得太沈悶乏味,我知道你對這種事喜歡新奇。」
她微笑著摟住他的脖子。「我必須承認躺在床上有它的優點。床畢竟比石頭長椅、馬車座位或我的書桌桌面舒服多了。」
「舒服不是我跟你在一起時最關心的事,」他在她頸際低語。「但有它也不錯。」
他抬起頭,找到她的嘴,深深地吻她。她的熱情回應令他心蕩神搖。知道她對他的渴望和他對她的一樣強烈,是最強力的藥。迫切的需要似熔岩在他的血管內奔流,使他全身的肌肉緊繃。
他永遠不會放手讓她投向賀浩華或別的男人,他暗自發誓。
他撫模她光滑細女敕又充滿彈性的身體。她弓起身體,他把手指探進她的溫暖中。
「你的確很濕。」他在她唇邊說。「好極了。」
她申吟扭動,用雙腿環扣住他的腰。他可以感覺到她繃緊的核心,他她直到她的指甲戳進他的背部肌肉中。
他無法再等待。
他緩緩地進入她溫暖、緊實的通道,純粹的滿足使他大聲申吟。
他感覺到她在咬他的肩膀。她把他抱得好緊、好緊,彷佛他們將永遠結合在一起。
☆☆☆
東寧再度感到頸背寒毛直豎,賣花婦無疑在跟蹤他。他從眼角瞥見那頂現在已經眼熟的大灰帽。它迅速消失在一輛農夫的馬車後,但他確定它是他幾分鐘前,在廣場看到的同一個賣花婦。
他迅速穿越迷宮似的巷弄。訪問妓女的任務使他在一個小時前來到這個充滿賭場、酒館和贓物店的社區。他轉個彎,看到一個陰暗的小巷口。屎尿、垃圾和動物內髒腐爛的氣味撲鼻而來,他屏住呼吸,鑽進小巷。
兩個男孩從巷口經過,接著是一個拄拐杖的老頭。
就在他快要放棄時,賣花婦緩緩地出現。大灰帽遮住她的臉,破舊的大斗篷遮住她的身材,她臂彎提籃里的花毫無生氣。
雖然她彎腰駝背,但東寧從她移動的方式中看出,她沒有表面上那麼老。
賣花婦在巷口停下,顯然對跟蹤目標突然消失感到不解。她開始在原地緩緩轉圈,目光搜尋著四周的環境。
東寧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攔腰抱住,迅速把她拖進巷子里。他把她轉過身來壓在磚牆上。
「可惡!我早該料到。」他說。
一聲驚叫,大帽子突然翹起,撞到東寧的下巴。他微微往後仰,避開障礙,然後橫眉豎眼地瞪著敏玲。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他問。
他發現他的脈搏還在狂跳、呼吸仍然急促。突然之間,他想到的都是上次親吻她的情景。他小心翼翼地放開她。
「當然是跟蹤你。」她站直身子,拉好斗篷。「你以為我在做什麼?」
「你瘋了嗎?這一帶非常危險。」
「早上我問你今天有什麼計劃時,你那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有鬼。」她扶正帽子。
「所以你跟蹤我?真是愚蠢——」
「你為什麼跟街角的那個女孩說話?還有那個在酒館附近閑蕩的女人?」
「我可以解釋。」他握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快步走出巷子。「但我必須先帶你離開這里;淑女不會到城里的這一區來。」
她瞥向東寧剛剛訪問的妓女。「有些會。」她輕聲說。「但我想是逼不得已。」
「對,逼不得已。」
他拉著她快步走向小廣場。他听到馬蹄聲,轉身看到一輛出租馬車朝他們駛來。他松了口大氣,連隨攔下那輛馬車。
「東寧,我要知道你在搞什麼鬼。我有權利知道。」
他拉開車門,幾乎是用扔的把她送進車廂。她落在座位上時,反彈了一下。他把克萊蒙街的地址告訴車夫,然後跳進車廂。
「你欠我一個解釋。」她宣布。
「拓斌叫我做一些調查。」他坐下來、關上車門。
「街角那個女孩,她是妓女,對不對?」
「對。」
「酒館外面那個女人也是。」敏玲繃著聲音說。
「對。」
「希望你不會用這些訪問和梅杜莎案有關的胡說八道來搪塞我。」
「不會。」
「怎麼樣?」她月兌掉大灰帽,把它端正地擺在身旁的座位上。「你為什麼和妓女聊天,東寧?那是你的嗜好嗎?」
他低聲咒罵一句,往後靠向座位的角落,考慮著該透露多少。但這是敏玲,他無法對她說謊。
「如果我跟你說實話,你必須保證不告訴你的阿姨。」
「我為什麼要保證?」她問。
「因為拓斌不希望她知道他有多麼擔心裴奧世在倫敦出現的事。」
她睜大雙眼,然後眼中出現領悟和寬慰。」
「哦,」她說。「原來如此。麥先生在監視那個討厭的家伙?」
「對,我在協助他。」
「監視裴奧世是個高明的主意,」敏玲慢條斯理地說。「他那個人不可信賴。但那些女人和他有什麼關系?」
「裴奧世住在這附近的一家客棧。據其中一個馬僮說,他一直在和一個本地的妓女來往。拓斌要我找到她,好讓他能跟她談話。」
「我不懂。一個妓女能告訴他,裴奧世的什麼事?」
東寧清清喉嚨,凝視窗外的街景。「拓斌說根據他的專業經驗,他發現那種女人能夠知道一個男人不為人知的事。」
「的確。」
東寧轉頭注視她。「你不該跟蹤我的,那樣做很危險。」
「如果你告訴我,你要做什麼,我就不必監視你。」
「可惡!敏玲。誰規定我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向你報告?」
她渾身一僵。「請原諒。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你當然沒有義務向我解釋。你可以隨意做你自己的事,我們又沒有結婚。」
車廂內突然一片死寂。
東寧努力恢復鎮定。
「對,」他低聲說。「我們又沒有結婚。」
他們默默地凝視對方許久,東寧覺得心頭好像壓著千斤重擔。
敏玲突然沖動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天啊!東寧,我們是怎麼了?這些爭斗、吵鬧和口出惡言,這樣太不像我們的作風了。我發誓,我們開始听來像薇妮阿姨和麥先生,對不對?」
他反手緊握住她的手指。「對。你說的沒錯,這樣太不像我們的作風。」
「我想他們是不打不相識。」她顫抖地對他微微一笑。「但我們一定能找到我們自己的路。」
他握緊她的手。「對。」
千斤重擔消失,他心情頓時輕松起來。
他溫柔地把她拉到他的大腿上。她沒有抗拒,只是露出她迷人的笑容。他慢慢地、深深地吻她。她倚偎在他身上。
他抬起頭時,呼吸急促;而她的眼神蒙朧、撩人。
他使出全部的意志力才舍得讓她回到對面的座位。
在剩下的車程里,他們手牽著手,一切盡在不言中。馬車在克萊蒙街七號停下。在最後的緊緊一握後,東寧放開敏玲的手,打開車門。
敏玲在車門口停頓一下。「瞧,邱太太過來了。」
他轉頭看到管家快步走向他們,邱太太拚命揮手吸引他們注意。他大老遠就看到她滿臉通紅、氣喘吁吁。
敏玲下了車,擔心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邱太太?」
「沒什麼、沒什麼,只不過你們還不可以進去。」邱太太氣喘吁吁地停下。「還以為這會兒已經結束了,但他們還真的是慢慢來。你們只能跟我一起等了。街尾的公園里有一張不錯的長椅。」
「等什麼?」敏玲問。「我不懂。」
「我剛剛不是說了,敏玲小姐,他們兩個一起在里面。」
敏玲大惑不解地望向前門。「誰一起在里面?」
「雷夫人和麥先生。我以為他們會在你們回來前辦完事,」邱太太搖搖頭,開始往街尾走。「天知道他們怎麼會那麼久。我認為沒那麼多事可做;至少我以前就沒有。」
「做什麼?」敏玲有點惱了。
邱太太心照不宣地看東寧一眼。
他恍然大悟。
「邱太太說的對。」他握住敏玲的手臂,快步跟上管家。「今天很適合在公園坐坐。」
敏玲讓自己被拖走,但看來不大高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邱太太?」
「都怪我不好,覺得他們可憐,老是得將就公園、庭院和馬車那類地方。光是考慮到他那條腿就不可能會舒服,再加上這時節的天氣又是說變就變。」
「天氣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敏玲問。
「麥先生早上告訴我,他下午三點會再來。我看是一個機會讓他們兩個在溫暖的屋子里和舒服的床鋪上,單獨相處幾分鐘。」邱太太咕噥。「我可是一片好心,誰知道他們會用了不只幾分鐘?」
東寧努力壓抑笑容。
「床鋪?麥先生和薇妮阿姨?」敏玲恍然大悟,滿臉通紅,不敢看東寧。然後她笑了起來。「邱太太,你真過分。薇妮知不知道你的打算?」
「不知道。在她進了浴缸後,我告訴她我必須出去買些做果醬用的醋栗。我知道麥先生很快就會到,所以沒有把前門鎖上。快一個小時前看到他抵達,以為他這會兒已經走了。」
「也許你替他們打點得太舒服了點。」東寧挖苦道。
「對。」邱太太望向天空。「幸好沒有下雨。」
「是啊!但空氣里有點寒意,對不對?」敏玲拉緊破舊的斗篷前襟。「真高興我穿了這件斗篷。」
邱太太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服裝而皺起眉頭。「你哪里弄來那個舊東西?」
敏玲坐到長椅上。「說來話長。」
邱太太在她身旁坐下,陰郁地望著小屋緊閉的前門。「不妨說來听听。看來我們多得是時間。」
☆☆☆
拓斌往後靠在枕頭上,一只手臂枕在頭後,另一只手臂環著倚偎在他身旁的薇妮。他知道時候不早了,但舍不得離開凌亂的床鋪和懷里的女人。
「下午我去拜訪過賀浩華。」他說。
薇妮起初沒有反應,幾秒鐘後才撐起手肘望向他。她眼中的慵懶性感被擔憂取代。
「你沒有告訴我,你打算今天去找浩華。」她說。「你們談了什麼?」
「你。」
「我?」她坐直起來,用被單遮住胸部。「我怎麼了?」她皺著眉頭問。
他伸手去模她頸際的銀鏈墜。
「我說過他要你。」他說。「他在找人代替瑟蕾。」
「真丟臉。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使我難堪到這個地步。」她氣憤地說。「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他把她拉回枕頭上,翻身壓住她,一條腿滑進她溫暖、細女敕的雙腿之間。他捧起她的臉蛋,把嘴唇湊近她。
「我告訴他,他不可能得到你。」
二十分鐘後,薇妮穿上睡袍送他出門。她在前廳的陰影里與他吻別。
「快點,」她說。「邱太太隨時會回來。我們很幸運,她和敏玲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我想像不出會是什麼事耽擱了她們。」
他暗自微笑。他認為前門沒鎖和管家不在另有隱情,但他覺得最好不要懷疑他的好運。
「晚上在嬌安的舞會上見,」他說。「我會在十點左右到場。可以嗎?」
「好極了。」她只差沒有把他推下門階。「快走吧!」
她當著他的面關上門。
他依依不舍地步下門階,開始走向街尾尋找出租馬車。
他在半途中看到一小群熟悉的面孔。敏玲、東寧和邱太太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地走向他,東寧以夸張的動作掏出懷表看時間。
拓斌不理他,向敏玲和邱太太打招呼。
「麥先生,」敏玲露出親切的笑容。「很高興見到你。真令人意外。」
「你好,敏玲小姐。」他停下來點頭。「你好,邱太太。听說你去買醋栗了。」
「我知道你有多麼喜歡醋栗果醬。」她咕噥。
「我確實很喜歡你的醋栗果醬。一他說。「謝謝你為了替我做新的而特地在下午跑出去買更多的醋栗,希望將來你會有做更多果醬的沖動。」
「那要看天氣。」
「天氣?」
她責備地看他一眼。「天冷或下雨時買不到好醋栗,你也許想要把這一點記在心里。」
「我會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