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舞會結束了,最後一撥客人在周一離開。盧克終于有空去了趟倫敦,去找伊莉絲。是時候結束他們的關系了,他知道伊莉絲心里也已經有數。他想要的女人只有一個,所以他只有離開伊莉絲。也許伊莉絲等下會覺得失望,不過她會很快恢復。為了能盡善安排自己的生活,她結識了不少忠誠的朋友—至少有一打男人願意向她阿諛諂媚或大獻殷勤。盧克確信,沒有他,她照樣會過得很好。
伊莉絲在臥室里以吻歡迎他,她僅穿著薄薄的黑紗蔽體。盧克還沒開口解釋來這兒的原因,她就先發制人地開口,根本不給他插嘴的余地。
「我會給你幾周時間去和她找樂子,」她精神熠熠,「等你厭倦她了,你可以回來繼續找我。我以後不會在你面前提起她。記得嗎,我說過會給你想要的自由。我不想讓你感覺內疚。男人興趣廣泛,我很明白。沒什麼可道歉的,我知道你遲早會——」
「不。」盧克嚴厲地打斷,他深深地呼吸。
她的手無助地顫動,「怎麼了?」她可憐地看他,「我從未看到過你有這樣的表情。出了什麼事?」
「你不用再等我,我不會再來了。」
伊莉絲難以置信地爆發出一串短促地干笑,「我們干嗎要因為小小的麻煩就要結束關系?親愛的,別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很漂亮,很需要你……可是,這並不代表我需要你的程度比她少!一旦你厭倦她——」
「我愛上了她。」
房間里一陣死寂。伊莉絲的喉嚨上下滑動不止,卻說不出一個字,她的目光移開,不想讓他看出她內心的感受。「你一般不會輕易說這種話,」她良久才開口,「我想.布琳斯小姐此刻一定很得意吧。」
「我還沒告訴她。現在說太早了。」
伊莉絲憤怒地冷笑,「她真是即優雅又瀠弱,看上去隨時會暈倒。上帝,諷刺的是你這麼一個冷血的男人居然會對這樣的小東西—」
「她不像你以為的那麼脆弱。」盧克記起花園那晚塔西婭饑渴地吻他,指甲深陷入他的襯衣……他全身血液開始反射性地涌動,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好象關在籠子的狼。
「為什麼是她?」伊莉絲緊追不舍地問,「是不是因為愛瑪喜歡她?」
「原因不重要。」
「原因當然很重要!」伊莉絲在房間正中停下,嗚咽出聲,「如果她不出現不來誘惑你,我們倆本該在一起。我想要知道你為什麼選她不選我!我想要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錯了!」
盧克嘆息著把她拉入懷里。他感覺內心有種混合著情愛和愧疚的復雜感情。他們相處的時間可謂很長了,起初是朋友,後來又是情人。和她應該得到的相比,他能給予她的實在是太少了。「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他說。
伊莉絲下顎靠在他的肩上,哭地更大聲,「那你為什麼還要離開我?你太殘忍!」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柔聲說,「我會一直關心你。」
伊莉絲轉而憤怒地瞪著他,「英語中最沒有意思的字眼就是‘我關心你’!我寧願你漠不關心,這樣我就可以憎恨你。可是你卻要關心我……就關心一點點。你真該死!她為什麼要這麼年輕漂亮?我根本不可能當她朋友一樣相處。我每說一句都感覺自己像個妒婦。」
盧克笑了。
伊莉絲轉到金邊的大鏡子前,開始梳理頭發,「你打算娶她嗎?」
他悲傷地希望一切真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如果她願意。」
她輕嗤,「對此我從不懷疑,親愛的。她不可能再釣到第二個像你這麼好的男人。」
盧克走到她身後,握住她的肩,他們的目光在鏡中相遇,「謝謝,」他無聲地說。
「謝我什麼?」她的聲音里有絲顫抖。
「謝謝你的豁達。謝謝你陪我度過那麼多個空虛的夜晚。我不會忘記,希望你也不會。」他輕吻她的手指。
「盧克……」伊莉絲轉身,神色復雜地看著他,「答應我,如果事情有變……如果你認為你先前的決定有錯……答應我你會回來找我。」
盧克傾身在她前額一吻,「再見。」他低語。
伊莉絲點頭,眼淚落下面頰。他離開了房間,她轉身,緊緊地閉上雙眼,知道他已走出她的生活。
盧克在日落時到達聖蓋特門口。他騎的是從伊莉絲家弄來的純種阿拉伯馬,馬跑的非常快,一路上耳邊只听得風聲不斷。他到家時一身塵土和汗水,可卻感到運動後特有的暢快淋灕。他下馬,把韁繩扔給馬夫,叮囑他,「帶它去遛遛,直到體溫降下來為止。」
「爵爺,」西蒙站在門口,一臉有事的表情,「爵爺,艾許伯恩爵爺和夫人——」
「爸爸!」愛瑪一陣風似地跑來,躍下階梯,抱住他,「爸爸,真高興你回來了!出了件大事——艾許伯恩爵爺和夫人來了。他們和布琳斯小姐在書房里談話談了都快一個小時了。」
盧克愕然。艾許伯恩一家早在今天上午就走了,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所以他們又折回來。「他們在談什麼?」
「我听不到,可是他們來的時候表情好奇怪,什麼都不說。求你了,你快點去看看布琳斯小姐怎麼樣。」
盧克收緊手臂抱緊她,「我會處理的。現在,回你房間去,別擔心。」他又把她拉回來,警告地說,「愛瑪,不準再偷听。」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怎麼了。」
他圍住她的肩,一起走進大廳,「甜心,如果把時間浪費在窺探大人的事上,我相信你會忙得連自己的事都沒空處理。」
「可是我已經很忙了,我要關心馬,山森,看書,還有布琳斯小姐——爸爸,你不會讓他們把她帶走的是嗎?」
「當然不會,」他低聲說,吻吻她前額,「上床去,甜心。」
盧克目送愛瑪離開,然後大步走向書房。書房沉重的木門緊閉,但依舊可以感到里面輕聲的談話聲。他的下顎收緊,沒敲門就直驅而入。艾許伯恩兩口子做在皮質長椅上,塔西婭坐在低靠背椅上。
查爾斯看上去神色憂憂。「斯柯赫斯特,」他有點驚慌地說,「我們還以為——」
「以為我會在外過夜?」盧克心情愉快地回答,「我改變行程了,你們來這兒干嗎。」
「恐怕國外傳過來了壞消息,」查爾斯盡量保持輕快的音調,「我們正在勸說布琳斯小姐和我們一起走。一個月已經到期了,盧克,我說到做到。」他看到塔西婭困惑的表情,補充說道,「斯柯赫斯特爵爺答應照顧你一個月,在此期間我給你安排新住處。」
「我改變主意了,」盧克說,緊盯著塔西婭。她臉色蒼白,一言不發,雙手放在膝上成結。「布琳斯小姐不會離開這里。」他打開桃花心木的櫥櫃,拿出一瓶酒,倒了一杯白蘭地遞給塔西婭。
她緩緩地伸出手指,接過杯子。盧克靠近她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她的目光復雜,面無表情。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溫柔地勸哄。
查爾斯回答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盧克,就讓我們走——」
「你可以走,」盧克肯定答復他,「但布琳斯小姐留下。」
查爾斯無奈地嘆氣,「你這種腔調我听過已經太多次了,盧克,我知道這代表——」
「現在不用隱瞞了,」塔西婭打斷他。她一口喝完白蘭地,感覺爍燙的液體火焰般流過她的喉嚨。她的雙眼朦朧而又明亮地看向盧克,露出顫抖的笑容,「等你知道一切後,你就不會要我留下了。」
盧克接過她的空杯子,「還要來點嗎?」他直率地問,她點點頭。
他去倒酒。塔西婭等他背對她後,才開口,「我的真名是安娜斯塔西婭,去年冬天,在聖彼得堡,我因為謀殺我的表兄,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而被起訴。」她停住,看到他後背的肌肉繃緊,「我從監獄里逃了出來,為了躲避死刑而來到英國。」
塔西婭本想長話短說,但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描述自父親死後所有事情。她說著說著幾乎忘記了其他人還在聆听,只是一味地無停頓地陳述。她的腦中浮現過去的一切,熟悉地仿佛此刻正在發生。她好象看到了自己的母親,穿著貂皮的大衣,手上和頸上掛著貓眼大的寶石。周圍圍著一群討好的男人。
塔西婭想起了她的第一次舞會,那是專為沙俄皇室貴族女子準備的。她穿著白金色的絲袍,腰上系著紅寶石和珍珠綴成的腰鏈。男士們競相追求她,他們都覬覦她日後繼承的大批財寶。而眾多的求婚者中,興趣最濃厚、最引人注意的就是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王子。
「米哈伊簡直是禽獸,」塔西婭激動地說,「他清醒時,是魔鬼。只有在他抽鴉片時,才可以讓別人消停。他根本不用煙管,而是大口地吞。」她猶豫了一下,臉有點暈紅,「米哈伊對女人根本不感興趣。誰都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可是他的家人視而不見。我17歲時,安基洛夫斯基來找我的媽媽,他們達成了協議,要我嫁給米哈伊。我根本不想嫁給他,我懇求我的媽媽,懇求我的家人,懇求牧師,懇求任何人能幫我擺月兌這樁婚姻。可是所有的人都說這門婚事有好處,會讓兩家貴族勢力聯合起來,力量更強大。安基洛夫斯基希望婚姻能讓米哈伊改過自新。」
「那你媽媽呢?她怎麼說?」
盧克在旁問,塔西婭這才第一次看他。他就坐在她旁邊,臉色難以捉模。她無意識地握緊白蘭地杯,緊到手指泛白。斯柯赫斯特小心地把杯子從她手中拿開,擱在邊上。
「我的媽媽希望我早點嫁人,」塔西婭說,看向他警惕的藍眸,「她不喜歡那些第一眼看到就對我垂涎三尺的男人。我長的和她年輕的時候非常相象—讓她感覺很不舒服。她告訴我,我應該承擔起家族興旺的責任—聯姻,然後我就可以無拘無束地找人戀愛了。她說我嫁給安基洛夫斯基會很幸福的,即使是……他喜歡男孩。」
斯柯赫斯特嘲弄地嗤聲,「為什麼?」
「她說米哈伊不會來踫我的,這樣我就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斯柯赫斯特的眼光令她無助地聳肩,「如果你認識我的媽媽,你就會明白她是怎樣一個人了。」
「我的確明白,」他說,下顎扭曲,「繼續說下去。」
「然後我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私底下去找米哈伊。我想我可以和他講道理。于是我就……去見他,」塔西婭突然停住。她喉間發出斷斷續續的詞,渾身冷汗,她把手背放在前額。每次當她回憶起這段時,她總會這樣……充滿恐慌。
「出了什麼事?」斯柯赫斯特柔聲問。
她搖搖頭,喘不過氣似地大力呼吸。
「塔西婭,」他的手蓋住她,穩定她,「告訴我接下來的事。」
她用力從牙縫里擠出詞,「我不知道。我去見他,我想……可是我記不起來了。然後有人就發現我趟在安基洛夫斯基住處的地上,手里拿著刀……米哈伊的尸體在旁邊……佣人們在尖叫……他的喉嚨……血……上帝,到處都是血。」塔西婭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感覺進入了一個無底深淵,只有他能阻止她跳下去。她向緊擁著他,感受他身上混合的馬、汗味和白蘭地的味道,感受他的手臂緊緊的環繞她。她突然意識到還有其他人在,所以她強迫自己待在原地,只是看著他,因懼怕而流下淚水。他反常地冷靜,像岩石一樣巍然鎮定,看著她的目光里沒有一絲震驚和恐懼。
「有在場的證人親眼目睹嗎?」他問。
「沒有,只有僕人在現場發現我。」
「那就是沒有證據。不能判定是你做的。」盧克轉頭看了查爾斯一眼,「應該還出了什麼事。他們不可能單憑這點就論斷。」
查爾斯謹慎地搖搖頭,「恐怕那里的庭審程序和這里完全不同。俄國的法庭可以任意定罪,不用通過正式的陪審團。他們在定罪時也不需要證據。」
「肯定是我殺了他,」塔西婭痛苦地說,「我常常夢見這一切,醒過來的時候我分不清這是我的記憶還是幻覺。有……有的時候我覺得我快瘋了。我討厭米哈伊。在地牢的幾周里我一直在想,我應該被絞死。事實本就如此,你還看不出來?我跪在地上祈禱……可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後來怎麼樣了?」盧克問,手指和她的交纏。
「我喝了藥,好讓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死了。他們給我辦了葬禮,把棺材入土,然後……克里叔叔把我帶到英國。可是還有傳言說我根本沒死。地方官已經打算開棺看個究竟。而且,他們已經發現棺材是空的,知道我已經逃跑了。這是克里叔叔給艾許伯恩帶的消息。」
「誰在找你?」
塔西婭沉默著,低頭看著他們相纏的手指。
查爾斯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坐姿。他臉上的憂慮開始放松,好象他已經把重擔卸給了其他人,所以才得輕松。早還是個學生時,查爾斯最不擅長的就是保密。他對此毫不精通。什麼事都露在臉上。「這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查爾斯對盧克說,「沙俄帝國內部分崩離析,各人有各自的勢力和內密,所以誰都搞不清誰負責做什麼。克里的信我讀了不下10遍,想理出個頭緒來—」
「所以你認為,他們會跟到這兒來把她帶回俄國?」盧克打斷,「只是為了要確認她沒死?」
「不,他們不會這麼費勁。」塔西婭低聲說,「我在地牢里的時候反倒要安全,真正的麻煩是尼可拉斯。」她用衣袖擦掉臉上的淚,這孩子氣的動作讓盧克心快速跳起來。他靜靜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尼可拉斯是米哈伊的哥哥,」她繼續解釋,「安基洛夫斯基家要為米哈伊報仇。尼可拉斯在找我,即使花費他的畢生時間,他也不會放棄。」
盧克的臉上突然出現自信的神情,如果所有的麻煩都來自那個叫尼可拉斯的家伙,那倒是很容易解決,「如果他來了,我會直接送他回老家。」
「就像那樣。」塔西婭皺眉。
盧克淺笑,神態就像撒旦,「沒什麼好擔心的。」
「如果你認識尼可拉斯,你就明白我為什麼會這麼擔心,」塔西婭手放在長椅把上,「在你把事情弄糟前,我必須得走。你不會明白安基洛夫斯基有多棘手。現在他知道我還活著,他要找到我只是遲早的事。他不打算放手,他要我為殺死他的兄弟而付出代價。他非常危險。」盧克想開口,她對他搖搖頭,轉向查爾斯和艾麗西婭,「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可是你們不能再卷進來了。我會自己找到新的藏身處的。」
「塔西婭,在你還沒確定要去哪兒之間,我們不能讓你走。」艾麗西婭叫道,「我們會幫你的!」
塔西婭抱歉地微笑,「表姐,你對我太好了。你已經幫得夠多了。現在我必須靠自己。」她看向盧克時心里一緊,他能明白她的感受,渴望溫暖而舒適的家……他已看到她為生存而付出的代價。她說不出話來,突兀地轉身。
她離開了房間,屋子里的兩個男人都站起來。盧克想跟著出去,但艾麗西婭在後面開口了。
「讓她去吧。」
盧克挫敗地轉身。他憤怒,生氣,想發泄地打架。「我有錯過什麼嗎?」他緊逼著問,「安基洛夫斯基再厲害也是個人,總有辦法對付,不能讓他就這麼追她一輩子。」
「他簡直不能算是個人,」艾麗西婭說,「我和他家是三代遠親。多多少少知道點他的事。你想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嗎?」
「一字不拉地全告訴我。」盧克咒罵著,瞪著空空的門口。
「安基洛夫斯基家族的人是純正的斯拉夫族人。他們看不起外國人,家族是依靠皇室聯姻而鞏固壯大起來的。在俄國,他們可謂是最富有的家族,出了至少一打以上的親王和公爵。我猜測他們的領土大概有2000畝,也許更多。尼可拉斯的父親,殺了他的第一個妻子,因為她的放蕩。後來他娶了一個明斯克的農戶女兒。她給他生了7個孩子,5個女孩2個兒子。他的子女長得都很漂亮,也很自私。他們行事時從來不考慮什麼原則、禮儀或者是榮耀,只憑直覺行事。我听說尼可拉斯就像他父親一樣,非常殘暴。如果有人對他不利,他會十倍回報。塔西婭說的對—他不會放棄復仇。俄國有句俗話,‘別人的眼淚就和水一樣。’這句話用在安基洛夫斯基一家身上太合適不過。他們天性里就不懂什麼叫仁慈。」艾麗西婭害怕地依偎進查爾斯的懷里,「誰都阻止不了尼可拉斯。」
盧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倆,「我能阻止,而且我要阻止。」
「你不欠塔西婭什麼,也不欠我們什麼。」
「我已經放棄了太多,」他的眼楮里仿佛有道藍色的冰火,「現在我得爭取自己的幸福,決不會讓某個血腥的俄國人在這兒肆意宰割。」
查爾斯和妻子一樣露出錯愕的表情,「幸福,」他重復,「你在說什麼?這麼說你對她有感情了?前幾天你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拿她當魚餌似的——」他不得不在盧克陰沉的臉色下住口,改之以較中和口吻,「被她吸引也沒什麼奇怪,她是個美女。可是拜托,你總得優先考慮她的想法,她快嚇壞了。」
「那麼你覺得讓她繼續流亡就是最好的想法了?」盧克嗤聲,「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人幫她—看在上帝的份上,不是只有我看得清吧?」
艾麗西婭站起身,「如果幫助她的人對她有所企圖,她寧可選擇孤立。」
查爾斯困惑了,他抬起手,姿態好象要掩住妻子的口,「親愛的,你明知盧克不是這種人。我確信他必定有他的理由。」
「他有嗎?」艾麗西婭挑戰似地看了看盧克,「你到底想要干嗎?」
盧克以一貫的陰森笑容回應她,「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我會替她做妥善安排。如果我和她達不成一致,她可以走。在這點上你們不用插手了,明白?」
「我一點也不了解你了。」艾麗西婭大聲說,「我以為塔西婭和你在一起會很安全,因為你是個最不會惹事端的人。你以前從不關心和干涉別人的私事。我真希望一切沒發生過,你到底是怎麼了?」
盧克嘴巴緊閉著,在冷漠的表情下思緒飛快。他吃驚的是他們還沒明白過來,還沒看懂。剛才他坐在塔西婭身邊緊握住她的手,傾听她夢魘般過去經歷的時候,他的內心充滿了不知名的情感。他愛上了她。他害怕她會消失,害怕她離開,害怕她丟下其他的任何一切東西從此不見。他不允許她這麼做,不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自己。他得采取點措施,可現在還有很多事不明了。
艾許伯恩兩口子都在看他。艾麗西婭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而查爾斯則以明了老朋友的眼光看他。查爾斯不是傻瓜。他拉住妻子,半覬覦半認真地看了盧克一眼,「都會好起來的,」他輕輕地說,似乎是說給某人听,「人人都得做自己必須做的事,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你老是說這句,」艾麗西婭嘟囔著抱怨。
查爾斯洋洋得意地笑,「可我每次都說的對呀。來吧,親愛的……這里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塔西婭從窗口目送艾許伯恩的馬車離開。她把灰色的裙子仔細撢干淨,放到包裹里開始收拾行李。屋內只有一支蠟燭,幽暗的燭光不穩地跳躍。以往村子里明亮的燈光今晚也黯淡無比,星月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迷霧。
她只穿著件薄薄的襯衣,但已經有點香汗淋灕。窗外透進一股冷風,她感覺有點冷,雙手摩措著臂膀想驅走涼意。她想要靜下來好好想想,好好感受,不希望打破現在的僵局。
對盧卡斯.斯柯赫斯特短暫的打擾結束了,她感到高興。事情開始變得復雜。她不該再依賴任何人,只能靠自己。老天,該怎麼告別?怎麼跟愛瑪說?怎麼才能避開斯柯赫斯特?估計他不會讓她躲著他。但無論他溫和,或是嚴酷,那都已不重要。無論他是怎樣的人,對她而言都是無法承受的痛。
輕輕的腳步聲—是一個男人—走近門口。塔西婭轉身,手臂依舊環胸,眼楮在夜色中睜大了。不……走開,她內心吶喊著,可她的嘴唇說不出一個字。門開了,又咯噠一聲被關上。
房間里只有斯柯赫斯特和她兩人。他的目光緩慢游離過她在外的雙腿、手臂和頸部。她知道他為什麼而來。他穿著的睡袍前襟寬松,露出鎖骨和胸膛的肌肉線條。他的肌膚看上去是光滑的古銅色。塔西婭意識到他沒有戴著鉤子,臉上的神情混合著愛慕和某種。他一言不發,也沒有要開口的樣子。
她的喉嚨里發出類似狂暴的吶喊,她內心的恐懼和渴望都落入他的眼中,他慢慢地靠近,寬厚的脊背擋住了燭光,熱力的軀體終于將她抱入懷里……
塔西婭睡得香甜。直到太陽升起老高,僕人廳里傳來端弄早飯的聲音,斯柯赫斯特才離開。塔西婭此刻無法面對他,幸好他和愛瑪出去晨騎。在他們返回之前,她必須離開。她匆忙地就衣,做完晨禱,坐下來寫了封信。
我親愛的愛瑪︰
請原諒我不告而邊,我希望我能在這兒待更久點,這樣就能看到你是如何出落動人。但是我很抱歉我必須得走。也許有天你終會明白為什麼我離開其實是件好事,希望你能記得我。
再見——
布琳斯小姐
塔西婭仔細地封上信口,蓋上封蠟。在顯眼處寫上愛瑪的名字,把信放在桌子上。這樣的方法是對彼此最好的,讓她寬心的是不用面對離開的尷尬。但心里還是有陌生的不舒適。為什麼斯柯赫斯特不聲不響就離開?為什麼選擇這樣的方式和她告別?她以為他是最後一個可以留下她的人。對他想要的東西,除非力爭否則他不會輕易放手。
也許他對她不再感興趣了,也許他認為一夜足矣,好奇心得到了滿足。
塔西婭挫敗地想著,她的胸膛疼痛。當然,他對她不再有用,在黑夜中的幾個小時的歡娛就夠了。現在他會回到哈柯特夫人身邊,找到和他般配的女人。
塔西婭想哭,但她堅定地收緊下顎,拎起行包下樓。空中彌漫著令人舒暢的茶香。走廊上的地毯也清洗過了。南格斯太太正忙著來回奔波。塔西婭在二樓的走廊里找到她。
「夫人——」
「啊,布琳斯小姐!」女管家很高興地停下,「要在一天內完成這麼大個房子的打掃可真不容易,」她說,手里還提著一堆小關頭,「地毯就夠麻煩了,可是木制地板更麻煩。」
「夫人,我來是想告訴——」
「我已經知道了,今天早上主人告訴我了,說您今天要離開。」
塔西婭楞住了,「他說的?」
「是的,他還吩咐了輛馬車,可以帶您去任何地方。」
看來斯柯赫斯特並沒有要阻止她,反倒提供便利,「他真是好心,」塔西婭沮喪地說。
「希望您旅途愉快,」南格斯太太說,口齒伶俐,好象塔西婭只是要去集市逛逛就行。
「您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倉促要離開呢?」
「我相信您有自己的苦衷,布琳斯小姐。」
塔西婭不自然地清清嗓子,「關于我的薪水,我希望——」
「當然,」南格斯太太有點尷尬,「看起來主人認為既然您不能留到月底,那麼也不能付您薪水。」
塔西婭因驚訝和憤怒而臉漲紅,「一個月就差幾天而已!您的意思是他連幾先令都不願支付?」
女管家的目光離開,「恐怕事實如此。」
混蛋!吝嗇、自大、卑鄙、言而無信的混蛋!他打算就這麼棄她如敝履,塔西婭心里暗罵了好陣子,最後謹慎地開口,「好吧。我這就走,再見,南格斯太太,麻煩您轉告布倫特太太、畢德和其他人,我希望他們都——」
「好的,」女管家上前,友善地輕拍她的肩,「我們都會想你的,親愛的。再見。我得盡快把這些蠟給弄好—還有大片的地板等著上蠟呢。」
塔西婭目送她匆匆離開,困惑南格斯太太先前的表情。可能斯柯赫斯特在她房里過夜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在這兒沒有秘密,否則沒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釋女管家的無禮——她想要塔西婭走,越快越好。
她羞愧地想著,慢慢地走到前門。西蒙和以前一樣待她彬彬有禮,但她在詢問馬車時仍不敢面對他的眼。她在想他是否也知道了她和斯柯赫斯特爵爺的事。或許她的表情就出賣了一切,任何人都能看出她臉上的罪惡感。她是個墮落的女人,這又是項加在自己身上的新罪孽。
「小姐,您想去哪兒?」西蒙問。
「阿姆謝郡,謝謝。」那是一個有很多旅館的小村子。她計劃先在那里過夜,賣掉祖母的金鏈子,然後雇個當地人帶她到英國的西部。那里有很多鄉鎮和古老的村莊,她可以在那里藏身,以陪伴或女僕的工作為生。
車夫利落地打開車門,幫她把行李安置好。
「謝謝」,塔西婭低聲說,上車後從窗戶中探頭,看向西蒙。
西蒙露出拘謹的微笑,「再見,布琳斯小姐,祝您好運,」對他而言,這是破天荒的流露情感的表示了。
「也祝您好。」她輕快地告別,隨著馬車的啟動緩緩遠離聖蓋特堡,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塔西婭過了好幾分鐘才意識到馬車正往一個陌生的方向行駛。她心里開始模模糊糊地不安猜測起來,畢竟,她對英格蘭的地形不太熟,只知道聖蓋特的西面是阿姆謝。可是馬車不走大道,駛入旁邊的小路,路面上的礫石震的車很顛簸。除非他們是穿近道越過森林,否則這絕不是通往阿姆謝的方向。塔西婭焦慮地扣敲車板想引起車夫的注意。但他正高興地吹著口哨,沒搭理她。他們進入林深處,經過一片草地和池塘。最後停留在一幢爬滿常青藤的兩層小樓前。
塔西婭驚愕地下馬車,車夫幫她卸下行李,「我們怎麼來這兒?」她問。車夫笑笑,不說話,只是指指前方出現的一個高大身影。
盧克微笑的藍眸與她的目光相遇,他以溫柔又略帶責備的語氣開口,「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會放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