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琳的一生中,很少有人能讓她信賴地可以稱之為愛。英俊的亞當.聖德里爵士就是為數不多的幾人之一。這是一段純然的友情,不夾雜任何成分。但過去5年來也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語。因為她和亞當之間這段曖昧不明的羅曼史,讓很多人望足卻步,可這正好合了愛琳的意。而亞當站在自己角度而言,也欣然任由別人造他們倆的謠,至少可以阻止其他更惡意的中傷。
愛琳從未把亞當往性伴侶的方面想,從沒想過。但她知道,有些人還是會在背後猜測他們倆的關系——這位魅力無邊的男子的確擋住了很多人的道。有誰能跟這位英俊多金的紳士媲美呢。亞當有魅力,智慧和善心,不管他的外表如何,至少內心非常優秀。而事實所見,他的外型也一樣俊美,濃密的白金色頭發,深邃的灰色眼眸,還有瘦削、保持良好的體形。
愛琳和亞當在一起的多數時間里都非常快樂。他總能讓她開懷大笑,讓她思考,他還能明白她沒說出口的話。沒有人能像亞當那樣,帶她走出情緒低潮。同樣,偶爾的情形下,她也能這樣幫助亞當。「有時候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男人。」有次她這麼說過,然後大笑。而他則以明亮的眼神微笑回應。
「不會,只是你是個太過完美的女人。」
「離完美還遠著呢。」她喃喃地說,想起腿上大片厚厚密布的傷疤。
亞當沒有說什麼老生常談的話,只是一直握住她的手。兩人認識不久後,她就告訴了他那場災難。真是奇怪,她保存這個秘密已經好多年……可是卻沒有對亞當隱瞞。她也跟亞當說起她和邁肯的禁忌之戀,還有她送走他的細節。亞當就是會靜靜地聆听,理解,並報之以同情和憐憫。
愛琳露出不自然的禮節性微笑,抓住他的手,「我需要你,亞當。」
他看向她神采熠熠又略帶緊張的臉,「怎麼了?」
「邁肯,」她低聲地說,「他回來了。」
亞當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回石字園來了?」看到她肯定的點頭,他吹聲口哨,「好個上帝。」
愛琳的笑容在發抖,「他就在這里—和美國人一起來的。」
「可憐的甜心,」他同情地說,「你的厄運成真了,來吧,我們到花園去說。」
她很想去,但她遲疑,「我得留下來招呼客人。」
「可這個更重要啊,」亞當提醒她,邊把她的手挽到自己臂彎里。「只要幾分鐘——在別人還沒發現你消失前,我就把你送回來了。來吧。」
他們走到石砌的陽台,陽台和房間隔著一排敞開的法式長門,新鮮空氣緩緩流通。愛琳說的很快,他仔細地听著。亞當停在敞開的門前,向里張望,「告訴我,他是哪一個。」他低聲說。
愛琳幾乎不用往里看,就能清晰辨認出邁肯的身形,「在那兒,我哥哥正在和他說話,金色頭發旁邊那個。」
亞當小心地看過去,然後轉向愛琳,下了公正評論,「非常不錯,如果有人喜歡沉思型男人的話。」
愛琳快要抓狂地露出微笑,「有誰不喜歡這一型的?」
「我啊。你太容易StormundDrang,親愛的——以後我會給你介紹幾個更輕松型的。」
「什麼是SturmundDrang?」
「哦……看來有空我得教你點德語了。意思是容易多愁善感—文學術語來說就是,‘暴風驟雨’。」
「是啊,可沒什麼比暴風雨更讓人興奮的了,不是嗎?」愛琳可憐兮兮地問。
亞當露齒一笑,把她拉進旁邊的躺椅。「那是因為你躲在舒適堅固的屋子里看,所以才感覺興奮。」他們坐下,他握住愛琳的手,「告訴我,甜心,該拿你的問題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
「邁肯有說過想干嗎嗎?」不等她回答,亞當就自言自語起來,「沒關系—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問題是,他會用強的嗎?」
「不會,」她立刻回答,「不管邁肯變化有多大,他絕不會這麼做。」
亞當看起來略微放松了點,「這是好消息。」
「我很害怕,亞當,」愛琳輕聲低語,頭靠上他的肩,「不是怕現在的事,也不是怕以後幾個禮拜的事……我是怕以後,邁肯再次離開以後。上一次我熬過來了,可是我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熬得過來。」
他的手臂圍住她,輕聲安撫她,「會的,你會的——我會在這兒陪你。」他停下好一會,繼續開口,「愛琳,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有可能會嚇到你……但我最近一直在想,而現在說出來應該會比較合適。」
「什麼事?」
亞當低頭看她,他們的鼻尖幾乎踫在一起。他笑起來,灰色的眼楮好象月光般閃亮,「我們是好伙伴,甜心。過去的5年里,我們知己知彼,而我對你的愛慕勝過世界上的任何人。我可以花上數小時例舉你的美德,不過你早已經擁有了。所以我的建議是——我們可以繼續相處,只要做點小小改動就行。我想娶你。」
「你喝酒了嗎?」愛琳問,他大笑。
「考慮一下——你將會是瑪士萊的女主人。我們會成為罕見的一對,真正喜愛對方的夫妻。」
她困惑地瞪著他,「可是你從來沒想要——」
「不。我們能在婚姻里找到契合點。友誼在某種程度上更勝過愛情,愛琳。我是個很傳統的人—婚姻和激情分離是明智之舉。我不會責備你出去尋歡,你也不會責備我。」
「但我絕不會出去找情人,」她喃喃,「任何看到我腿的男人都不會和我的。」
「那就別讓他們看見,」亞當墉懶回應。
她懷疑地看他一眼,「可我怎麼——」
「想象一下吧,親愛的。」
他眼里的邪惡讓她臉紅,「我以前從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這太奇怪了,而且好尷尬——」
「這只是簡單的後勤學,」亞當嘲諷似地提醒她,「回到我的建議上來——你願意抽空考慮嗎?」
她搖搖頭,不情願地微笑,「以這事而言,我可能太循規蹈矩了點。」
「該死的規矩,」亞當吻吻她的發,「你心碎的時候,我會幫你修補。晚上我可以幫你按摩雙腿,還會像老朋友般抱著你,如果你厭倦了英國的風景,我就帶你去更美的地方。」
愛琳靠在他的外套下微笑,「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好嗎?」
「要多久都行。」亞當突然直起身,但手臂仍圍著她,輕輕在她耳朵邊說,「Sturm先生往這邊來了,Drang小姐。你想怎麼樣——留下還是離開?」
愛琳輕輕離開他,「留下,」她低語,「我能對付他。」
「這句話可以用做你的碑文,」亞當打趣道,雙唇輕點她的臉頰,「好運,甜心。需要幫忙就大叫一聲。」
「走之前你不想見他嗎?」她問。
「上帝,才不要。慢慢放養你的龍吧,小姐。」他說,令她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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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琳自躺椅上抬起頭,看著邁肯走近,他高大的身軀像一片陰影遮住光線。亞當對邁肯的評論不太確切——他看起來不像龍,更像惡魔,如果加上長叉就更完美。高個、嗜血、陰郁雙眼,穿著黑白禮服的惡魔。他如常地奪走她的呼吸。愛琳因自己克制不住想踫他的渴望而震驚。自年少時就是這種感覺,狂野而眩暈的興奮,她永遠不會忘記。「邁肯,」她摒住呼吸,「晚上好。」
他在她面前停下,迅速看一眼剛才亞當離開的門口,「他是誰?」他問,而她懷疑其實他早就知道。
「聖德里爵士,」她低聲說,「一個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十分鐘前,愛琳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可剛才亞當已經向她求婚,她苦苦思索片刻,終于決定說實話,「他想要我嫁給他。」
邁肯的表情還是空邊,但眼里掠過一絲危險的光,「你怎麼說?」
愛琳看著他站在自己面前,半在明,半在暗。她感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肌膚在藍色絲裙下麻癢,已經硬挺。胸口和月復部掠過暖流,好象有人在上面溫柔的呼吸。「也許吧。」她听到自己低語。
邁肯走近,無言地伸出手。她任由他拉近自己,修長的手指握住玫瑰花蕾下的手腕。她的手腕柔順易曲,他的大拇指輕柔地滑過她的掌根,她的心幾乎都停止跳動。雖然兩人的手都隔著手套,他指下傳來的熱力仍讓她脈搏狂跳。
「邁肯,」她輕聲問,「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一聲,就突然回到石字園呢?」
「說與不說,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分別。」
謊言就這樣流暢地滑出口。任何人都會相信他的話,但她不會。沒有分別?她想著,笑容在憤怒和痛苦間徘徊。多少個雨天和孤寂的夜晚,她一直在渴望著他。高燒得神志不清,一腳踏進鬼門關時,她一直念著他的名,乞求他,夢見他緊緊擁著她,「當然有分別。」她說,露出刻意的歡快笑容,撇開以往的記憶,「畢竟,我們曾是朋友。」
「朋友,」他面不改色地重復。
愛琳小心地掙月兌開他的手,「怎麼了,是啊,很好的朋友。我一直在想,你離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變成現在這樣。」
「現在你知道了。」他的臉僵硬,「我也想知道……我被送到布里斯托後,你出了什麼事?我听說你生了一場——」
「別談我的過去吧,」愛琳迅速打斷,露出微笑,「很沉悶的,我說真的。我更想听听你的故事。告訴我吧,就從你在紐約落腳開始講起。」
她目光里有絲討好的意味,邁肯有趣地想著,好象明白她想刻意保持距離地與他調情,因此總得找些沒意義的話題。「這好象不是舞會上該談的話吧。」
「哦……那我們去客廳談?去橋牌室談?不行?上帝,我真的很想知道。那……我們出去邊走邊說吧。去馬廄那里,馬兒們會靜靜地听你講故事,不會編派謠言的。」
「你能撇下一屋客人麼?」
「嗯,韋斯特克里夫能應付得來。」
「讓看護陪著你怎麼樣?」他問,一邊已經引她走向舞廳口處。
她的微笑瞬間干澀,「像我這樣年紀的女人已經不需要看護了,邁肯。」
他慢條斯理地瀏覽她的全身,「也許你的確需要一個。」
他們走到戶外,穿過花園,走進馬廄的後門。馬廄的前面是馬具室。邁肯離開石字園很多年,但馬廄幾乎沒什麼改變。愛琳在想,他也許很高興很看到熟悉的場地。
他們停在馬具室,牆上掛著各種馬具,馬鞍、馬勒、絞索、護甲、皮革制品。馬夫用的工具放在木箱里,干淨整潔。屋里充滿著馬匹和皮革的味道。
邁肯慢慢走到馬鞍前,輕輕撫模保養有加的表面。他的黑色頭顱低垂,似乎陷入回憶。
直到他的目光回到愛琳身上,她才開口,「你是怎麼在紐約開始的呢?」她問,「我本來以為你會找個和馬匹有關的工作。你怎麼會去做船夫?」
「剛開始我能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碼頭搬貨。那時候我對船還沒概念,但是學到用拳頭才能站穩腳跟。大多數時間里,碼頭工人靠打架來決定誰得到工作。」他停頓,坦白地補充,「我馬上就學會怎麼爭取到機會了。最終我買了一艘船,從斯坦頓島來回運客,我的船速度最快。」
愛琳認真地听著,慢慢了解那個原本胸無大志的男孩如何變成面前的冷硬男子。「那時候有人幫助你嗎?」她問。
「沒有。」他手指掠過一排編織帽,「很長時間我一直還當自己是個僕人—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別的什麼。過了一陣後,我意識到其他所有的船工都比我有野心。他們跟我提約翰.雅各布.阿斯特的故事—你听說過他嗎?」
「恐怕沒有,他是和肖恩家族並駕齊驅的人嗎?」
她的問題引得邁肯爽朗大笑,潔白的牙齒在黝黑的臉上閃閃發光,「他比肖恩家族更有錢,不過杰頓死也不會承認的。阿斯特是屠夫的兒子,他白手起家,靠皮毛業發家。現在他在紐約做不動產生意,身價大概至少1千5百萬美圓。我曾見過他—跋扈的小個子,連英語都不會說—卻讓自己成為世界的首富之一。」
愛琳的眼楮瞪大了。她听說過美國工業蓬勃發展,財富迅速增長的事。但一個人—幾乎是一無所有的下等人—居然獲得巨額的財富,簡直不可思議。
邁肯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麼,「在那里,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願意付出,就可以賺很多錢。美國人不管你是平民或貴族,只認錢。」
「你剛才說‘只要你願意付出’,是什麼意思呢?」愛琳問道,「你付出了什麼?」
「我必須要超過別人,我學會了漠視自己的良知,以自己的興趣為中心。最重要的是,我學會了只能關心自己,不要關心別人。」
「你不會真的這樣。」她說。
他的聲音非常輕柔,「勿庸質疑,小姐。我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男孩,自他走出石字園那天,他就已經死了。」
愛琳無法接受。如果那個男孩已經消逝,她內心重要的部分也會隨之死去。她轉向最近的一面牆,隱蓋住內心呼之欲出的憂心,「別這麼說。」
「這是事實。」
「你好象在警告我離你遠點。」她的聲音濃重。
愛琳沒有看到邁肯靠近,但他突然就在她身後。雖然身軀未接觸,但她已能精確感知他的熱力和輪廓。她內心的生理饑渴開始攪動,感覺自己因而虛弱,想靠住他,引他的雙手模上自己的身體。跟他單獨出來是個爛透的主意,她想著,輕輕閉上眼。
「我是在警告你,」邁肯柔聲說,「你可以叫我離開石字園。告訴你哥哥,說我冒犯了你。我馬上就走,愛琳……只要你動動嘴就能辦到。」
他的嘴近乎貼上她的耳朵,呼吸軟軟地像把扇子。
「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帶你上床。」
愛琳驚呆地看他,「什麼?」
「你听見了。」邁肯靠過來,雙手分置她的兩側,手掌穩穩貼上古舊的木桌。「我會佔有你,」他說,聲音里混合軟軟的威脅,「向你保證,絕對和聖德里紳士般的方式截然不同。」
這句話在黑暗中鏗鏘有聲。邁肯緊張地端詳她,看她是否反駁他的猜測。
愛琳沉默,不能讓他覺察到任何不對,這樣她的秘密會暴露無疑。寧可讓他相信她和亞當是情人,也好過讓他猜測究竟為什麼她獨身這麼久。
「你……你一向不浪費時間,是嗎?」她試探地問,困惑地看著他,月復部涌過熱熱的,針扎般的痛楚。
「我覺得光明正大警告你會比較好。」
此刻兩人之間有著一股奇妙的親密氛圍。她臣服在那雙藍綠色的雙眼中,感覺這一切都不像是真實的。「你不會對任何女人用強,」她喃喃,「不管你變化有多大。」
邁肯冷靜開口,眼神在冰和火之間流連,「明早前,你若還不讓我離開石字園,就意味著允許我上你的床。」
愛琳徹底被復雜的情感所困惑……煩惱,娛樂,消遣……還有贊賞。曾經服侍別人的男孩此刻已是純然自傲的男子,而她也愛上他的自信。如果換個場合,她會熱切地滿足他對她的渴望。如果——
邁肯的手指踫到珍珠鏈,她的思緒突然變的空白。他將重量支于一腿,另一腿輕柔貼住裙子。僅僅是這樣衣著全在的接近,愛琳已經感到自制力開始粉碎。她吸進了他的味道—科龍水的香氣,刮胡皂的味道,還有只屬于他的清新、陽光、男性的氣質。她深深地呼吸,身體開始輕顫回應。
邁肯身體前傾,將她釘在牆上,令她驚愕。他空下的手滑到她的後頸,戴著手套的大拇指和食指固定住她的後腦。本可以抗拒的愛琳卻放棄舉動,只是被他舉著懸在牆上,因興奮,渴望和驚慌而全身無力。
「叫我放手。」邁肯喃喃,似乎期待她的掙扎,或是希望她有所動作。她沒有反抗,讓他更為興奮。他在她唇上熱燙地呼吸,她的身體開始緊縮。「快說,」他催促著,一邊把頭壓上她。
以往所有的回憶,熱切的吻,苦惱的向往,都化為的呼喊。她在邁肯熱辣嘴唇下申吟。吻剛開始時近乎猛烈,而後轉為貪婪,狂喜的膜拜。他的舌頭長驅直入,強壯而肯定,她因歡愉而喊叫出聲,聲音被他的唇蓋住。邁肯曾教過她如何接吻,他如今依舊知道如何喚起她。他停下來開始戲弄她,以唇,牙齒,舌頭舌忝弄,然後深深進入,以強力的侵佔性的吻覆蓋。他的手指從她的頸背滑到脊椎底部,她更緊地依偎向他。愛琳反射地弓起身體,他的手掌移到她的臀部,並壓向自己的腰部。即使隔著層層的衣物,愛琳依然可以感覺到的堅硬輪廓。
熱吻引起的歡愉幾乎讓人把持不住。如此驚人,如此強烈,如此迅速……
邁肯突然粗啞地申吟,抽離開她。
愛琳看著他,靠回背後的牆,雙腿顫抖。兩人都長長地呼吸,大力地吸進空氣,未盡的激情強烈地仿佛在空中形成蒸騰的熱氣。
邁肯最終調整住自己,「回屋里去,」他啞聲命令,「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前。好好想想我先前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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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琳花了好幾分鐘才回到舞會。她小心地壓制住內心的喧囂,換上和藹可親的女主人外表—親切地問候客人,技巧性地引入話題,開懷大笑,似乎沒人注意到她的異常。只有馬克斯,自舞廳另一頭銳利地看看她。在哥哥的審視下,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雙頰因先前的激情仍舊紅暈滿面。當然還有亞當也注意到了,他從左邊冒出來,關心地看著她。
「我看上去還好嗎?」她對他低語。
「撇開你一向美麗的外表來看,」亞當說,「你似乎在臉紅。你們倆出了什麼事?談過話了嗎?」
比談話更離譜,她悲哀地想著。那個吻……熱烈程度她畢生都沒經歷過。多年的渴望與夢想,都化做純然的肢體接觸。她的膝蓋仍癱軟地幾乎彎倒,都因為那股不能漠視的沸騰激情。
那個吻里夾帶的渴望,似乎刻意要發掘多年後兩人之間究竟有幾許變化。邁肯毫不掩飾面前的危險,而愛琳似乎也已經決定要作出錯誤的抉擇,所有的冒險只為平息自己對他的向往。
「亞當,」她低聲說,沒有看他,「如果你明知某樣東西對你有害,你還會不顧一切想得到它嗎?」
他們慢慢沿著舞廳外的小徑散步。「當然會,」亞當回答,「生活中所有愉快的事說不定哪天就是壞事——可做到底後可能會發現其實結果會更好。」
「你的話幫不了我的忙。」
「或者你是需要某人幫你做決定?這麼說可以減輕你的內疚感了嗎?」
「是啊,的確如此,可是沒人能幫我呀。」
「我來。」
她大笑,「亞當……」
「只要你願意,我來幫你決定。現在感覺好點了吧?」
「沒有,而且更害怕了。你是我的朋友,應該制止我做出後果嚴重的傻事。」
「你已經身處災難里了,」他指出,「而且現在你還樂在其中。」
「上帝,」愛琳嘀咕著,輕擠他的手臂,「你簡直危言聳听,亞當。」
「我盡力。」他喃喃說,微笑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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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頓離開主屋,漫步到花園,園內的石板小徑旁栽種著紫衫。他本以為外面的新鮮空氣可以令他遠離誘惑。夜色還早,不能喝得太快。再遲點,等客人們都去休息了,他就可以開懷酩酊。但是,但是,他還得再熬那麼幾個小時。
園內支起的火把提供微弱的光線。杰頓無目的地閑逛,走到噴泉邊的一塊空地。讓他吃驚的是,一位女子已先他來到,而且看上去正非常享受遠處舞廳飄來的樂聲。她輕聲哼唱,夢幻般地滑動步伐,手里端著酒杯。杰頓仔細打量後,才看清這不是一位姑娘,而是身材嬌好的漂亮女士。
她一定是僕人,他猜測,注意到她的衣服老舊,頭發也松松的綁在背後。也許還是個偷了酒的女僕。
她的樣子像極了辛杜瑞拉,只不過還沒到舞會時就丟失了舞裙。杰頓輕笑,暫時忘卻了再喝一杯的主意,慢慢地靠近,噴泉的流水聲掩蓋住他的腳步聲。
女郎轉到半圈,突然看到他並僵住。
杰頓姿態優雅地點頭示敬,眼角有著促狹。
她迅速恢復,直視他。嘴角浮現悲傷的微笑,眼楮在火把照耀下閃光。雖然她沒有那種古典美的氣質,但身上有種不可抗拒的東西……一種女性的溫柔活力,他以前從沒遇到過。
「好了。」她說,「如果你還有一絲仁慈,請忘記剛才看到的一切。」
「我的記憶力跟大象一樣遲鈍。」他假假地道歉。
「真受不了你,」她說,然後開懷大笑。
杰頓一剎那就迷惑了,腦里閃出幾百個問題,她是誰,干嗎在那兒,茶里喜歡放糖嗎,會不會像小女孩那樣爬樹,她的初吻是怎樣的……
熱切的好奇讓他自己困惑不已。因為通常他最煩人家問一大堆問題。杰頓不確定自己該開口說什麼,改之以謹慎的靠近。她有點僵硬,好象不習慣和陌生人共處。他靠近她,看到她的身材更好,鼻子略微有點長,嘴唇柔軟,形狀優美,眼楮是……綠色,也許……深不可測的熱情之色。
「有舞伴時,華爾茲跳起來更容易,」他邀請,「想試試嗎?」
女郎站在他面前,仿佛突然感覺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和友好的陌生人在一起。輕柔的樂聲在空中飄蕩。長久後,她搖搖頭,露出抱歉的微笑,並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我的酒還沒喝完呢。」
杰頓緩緩接過她手中近空的杯子。她無言地屈服,雙眸緊緊鎖定他。杰頓將杯子舉到唇邊,熟稔地一飲而盡,然後將它放在噴泉邊。
她無聲的輕笑,責備似地晃晃手指頭。
杰頓注視著她,感覺胸口發熱。上次出現這樣的情形,是他得了結喉炎那時,護士強迫他吸進一罐子的草藥氣味。在近乎窒息好幾個小時後,他終于得以呼吸,那種解月兌感深深銘刻在心。奇怪的是,現在也有同樣的感覺……解月兌感,雖然他還不十分確定。
他伸出手,手套早就在進園的路上月兌掉。他將手掌朝上,靜靜地發出邀請。
看來她舉棋不定。她看向其他地方,牙齒咬住下唇苦苦思索。正當杰頓以為她要拒絕時,她突然伸出手,溫暖的手指與他交纏。她的手縴小,像只小鳥,而當他擁近她時,可以清晰聞到秀發上的玫瑰花水。她的身材縴細,曲線甜蜜,手指下腰部盈盈一握。眼前此景浪漫動人,而杰頓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以和浪漫不沾邊的開始覺醒,一種渴望女人的沖動。他放慢華爾茲節奏,純熟地帶著她避開凹凸不平的石板地。
「以前我曾經看到過仙女起舞,」他說,「每次喝完整瓶白蘭地後就如此。但這還是頭一次看到活生生的景象。」她想轉變方向,他輕柔制止,「不,讓我來帶著你。」
「我們都快踩到路邊了。」她抗議,因他技巧性地拉回而微笑。
「沒有踩到啊。」
「頑固的美國人,」她說,皺皺鼻子,「我不該和一個相信仙女的人跳舞的。你妻子肯定會有想法的。」
「我沒有妻子。」
「不,你有。」她指責地微笑,好象剛抓到一個撒謊的學童。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你跟美國人一起來的啊,除了邁肯先生以外,所有人都結婚了,而且你不是邁肯先生。」
「那群人里還有個美國人沒結婚呢,」杰頓懶洋洋地陳述,放開她的腰,帶她轉圈。旋完後手掌再度貼上她的背,微笑看她。
「是的,」她回答,「那應該是……」
「肖恩先生,」杰頓幫忙,她的話音消失。
「哦……」她睜大眼楮看他。若不是他扶著她,恐怕她已經踉蹌跌倒,「我還想著要離你遠點呢。」
他露齒一笑,「你在說誰?」
她忽視他的問題,「我相信那些傳聞有可能是真的——」
「的確不假,」杰頓沒有羞愧之色。
「這麼說你是個浪子了。」
「而且是最壞的那種。」
她推開他,大笑,「至少你很誠實。好了,我該走了。謝謝你陪我跳舞……感覺很棒。」
「別走,」杰頓的聲音溫柔而渴求,「等等,告訴我你是誰。」
「你可以猜三次。」她說。
「你是個僕人?」
「不是。」
「你不可能是瑪登家的人—跟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你是村里的姑娘?」
「不是。」
杰頓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你不是伯爵的情婦吧?」
「不是。」她甜甜一笑,「三次都猜完了,再見,肖恩先生。」
「等等——」
「別在草地上和仙女跳舞,」她告誡他,「地面潮濕,會弄壞你的鞋。」
她轉身離開,只留噴泉邊的空杯在此。杰頓露出好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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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什麼?」奧莉維亞命令似地問,兩腿盤坐在愛琳的床邊,差點沒翻下來。這是兩人的習慣了,舞會一結束,她就跑到愛琳房里打探最新的八卦。
房間正中是個大浴缸,此刻愛琳正縮進騰騰的熱氣中享受。雖然水溫挺高,但很顯然這不是她臉紅的唯一原因。她看看妹妹難以置信的臉,又看看菲科斯太太張大的嘴巴,忍不住笑出聲,「他說,如果明天還能留在石字園,那就會帶我上床。」
「邁肯有說他愛你了嗎?」奧莉維亞急切地問。
「上帝,沒有。」愛琳干澀回答,在水下伸展疤痕密布的雙腿。「邁肯雖然對我有興趣,但和愛無關——事實非常明顯。」
「可……可是如果一個男人如果提出要……要……」
「看來邁肯的確如此。」
奧莉維亞困惑地搖頭,「從沒見過這麼自大的人!」
愛琳的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從好的一面來看,也可以稱之為取悅啊。」發髻上的一縷發絲掉落,她伸手把它撩上去。
奧莉維亞突然大笑起來,「老天,他甚至還冒險地先來警告你。」
「我倒覺得他簡直傲慢太過了,」菲科斯太太說,將折疊好的毛巾搭在浴缸邊上,「我去和他談談。」
「不,不,別跟他說這個,」愛琳急忙說,「你不能說。這不過是個游戲,我想應該會開心的,只要……」
女管家震驚地瞪著她,「我的好小姐,你莫不是失去理智了不成?這哪里是個游戲,你和邁肯之間的感情太深,彼此傷害也太多。如果你還沒準備好迎接後果,小姐,那就別以這樣的方式跟他開始。」
愛琳被動地沉默著,站起身接過菲科斯太太遞來的厚毛巾。她從浴缸里站出來,菲科斯太太幫她擦干腿。她瞥向妹妹,奧莉維亞突然移開目光,瞪向壁爐。她不怪奧莉維亞刻意避開的動作。雖然過去這麼多年,愛琳自己也會被自己的腿嚇倒。
事情過去12年,她的記憶也只有零星。她只知道,如果沒有菲科斯太太,她肯定已不在這世上。從倫敦來的醫生說愛琳已經沒救,但女管家派了個馬夫到鄰村請了一個草藥師。確切說,是個白人女巫,聲稱手里有靈丹妙藥,村里的人對她又敬又怕。
當這位中年婦女衣衫襤褸,一手拿銅壺一手拿草藥地走進屋時,遭來馬克斯的強烈反對,因為他是不折不扣的現實主義者,不信鬼神這一套。那時愛琳已經危在旦夕,對女巫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後來奧莉維亞繪聲繪色的描述極大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我還以為馬克斯會直接把她拉出去,」奧莉維亞興致勃勃地跟愛琳說,「他就睡在你的門口,打算陪你撐過最後幾個小時。這個女人就不帶畏懼地直接走過去—她根本沒他的一半重—然後告訴他,她要進去看你。我和菲科斯太太求了馬克斯一早上,讓他放她進去,畢竟這對你沒什麼害處。但他就是不同意,而且還在她的掃帚上大做文章,說了很多不敬的話。」
「那個女巫一點也不怕他嗎?」愛琳問,她知道哥哥恐嚇別人的樣子可是很駭人的。
「豈止是不怕。她還告訴他,如果再不讓她進屋,她就要給他施咒。」
愛琳露齒一笑,「馬克斯從來不信什麼魔法巫術的—他太現實了。」
「是啊,但是他畢竟也是個普通人。而且那個女巫威脅所要施的咒語好象是要讓他……讓他……」奧莉維亞開始大笑,前伏後仰,「失去男性能力。」她笑得喘不過氣來,「馬克斯嚇得臉色泛白,後來他跟她談判了很久,他說她只能在你房里停留一個小時,而且他必須全程陪護。」
奧莉維亞跟她形容過那幕場景,藍色蠟燭……圍在她床邊繞成圈……女巫在行儀式上撒出的東西,整個房間都是辛辣的嗆味。
讓所有人驚奇的是,愛琳活過來了。次日早晨,她身上覆蓋的草藥都清洗掉後,身上的傷口奇跡般不再潰爛,變得干淨而開始愈合。不幸的是,女巫雖然本事高超,但也沒能消除掉腿上的傷疤,那大片厚重的紅色疤痕從愛琳的腳踝處一直延伸到大腿根處。她的腿慘不忍睹……無法用言語形容。雙腳可以包在皮鞋里,外表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但上面的大片皮膚組織已經嚴重破壞,疤痕愈合後收縮皮膚,影響到皮下的肌肉和肌腱活動。她剛下床後的幾天里,走路簡直是受罪。自那後,她就一直要用藥油涂抹在身上以軟化疤痕,而且還要適當運動,盡可能地伸縮雙下肢。
「如果你把腿受傷的事告訴邁肯會怎樣?」菲科斯太太問,幫愛琳套上白色睡衣,「他會怎麼反應?」
她套上睡衣,包裹住殘缺的軀體,上半身是潔白光滑的美景,而下半聲是觸目驚心的扭曲紅色。
「邁肯忍受不了任何瑕疵,」愛琳說,坐進椅子里,「他會憐憫我,這和侮辱沒什麼分別,想到這個我就想吐。」
「這只是你的猜想啊。」
「你的意思是邁肯不會發現這些疤痕嗎?」愛琳問,因女管家涂抹藥膏的動作而輕微退縮。「你知道他會的,任何人都會的。」
「愛琳,」她妹妹在床那邊說,「如果有人愛上你,他絕不會只貪圖你的外表。」
「這不過是童話故事里的美好願望,」愛琳反駁,「而且我再也不會相信了。」
房間里彌漫著不自然的沉寂。奧莉維亞自床邊起身,坐在梳妝台前。她挑了把梳子慢慢自發尾梳起,開始轉移話題,「你們誰也猜不到今晚發生了什麼事。我到花園里去透透氣,然後走到噴泉那兒……你知道那地方,那里可以听得到舞廳里的音樂。」
「你應該進屋跳舞才對。」愛琳說,但奧莉維亞舉手示意她住嘴。
「不,不,後來發生的事比舞廳里的更要美妙。那時我手里拿著杯酒,像個錯亂的舞蹈演員一樣,突然我看到旁邊站著個人,盯著我看。」
愛琳笑出聲,察覺到故事的有趣,「是我我就會大叫。」
「我也差點叫出聲。」
「是男的還是女的?」菲科斯太太問。
「是個男人。」奧莉維亞轉過身,向她們露齒一笑,「高高的個子,英俊極了,還有一頭最漂亮的金發。我們還沒相互認識呢,他就拉著我的手,開始跳舞。」
「老天,真的?」愛琳驚呼。
奧莉維亞興奮地交叉雙臂,「是的!後來我才知道,我的華爾茲舞伴竟然是肖恩先生,那個我最不想認識的人。哦,他的確是個浪子……可也是個絕佳的舞伴!」
「他愛喝酒。」菲科斯太太皺起眉,是從僕人的閑聊那里听來的。
「的確如此。」奧莉維亞困惑地搖搖頭,「他的眼楮里有些東西,好象他已經經歷了任何人任何事,可沒有什麼能真正激起他的興趣。」
「听起來跟安伯利大相徑庭,」愛琳小心地評論,想起自己的妹妹對美國人相當反感。
「截然不同,」奧莉維亞同意,放下手中的銀把發梳,聲音里混合著興奮,「可是我喜歡他。愛琳,你得幫我打听打听他的事,然後告訴我——」
「不行。」愛琳故意逗弄似地拒絕,因菲科斯太太按摩腳踝關節而痛地後縮,「如果你想知道肖恩先生的情況,你得自己去找,或者自己去問他。」
「討厭。」奧莉維亞忿忿地說,打了個哈欠,「也許我會的。」她站起身,走到愛琳面前,在她發頂輕輕一吻,「親愛的,對邁肯要千萬小心。論起玩游戲,他可比你在行多了。」
「我們等著瞧。」愛琳回答,引發奧莉維亞的一陣大笑,而菲科斯太太則擔憂地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