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莉雅睡得很晚,而克林早已離開了臥室。那正合她的意,因為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窘態;她渾身僵硬疼痛,下床時活像個老太婆一樣申吟不已。當她看見床單上的血跡時,很自然地胡思亂想起來。沒有人警告過她會使她流血。她既擔心又憤怒地皺起眉頭,因為根本沒人告訴過她任何事。流血是正常的嗎?如果不是呢?如果是克林意外地把什麼給弄破而無法復原呢?
她試著不驚慌,直到洗澡時浴巾上新染的血跡嚇了她一大跳,而且也相當不好意思。
她不想讓富恩在換床單時看到血跡,因此親自把床單剝了下來。
莉雅著裝時仍焦慮不安。她穿上一件淡藍色的日裝,配以柔軟的皮鞋,衣裳的方形領口和長袖袖口四周有白色滾邊。這是一件相當女性化的洋裝,也是莉雅最鐘愛的衣服之一。她梳了梳頭發,然後去找她的丈夫。
在昨夜的親密後,白天的第一次見面對她而言想必會很窘,因此她想盡快把它了結。
她確信只要她嘗試,就能掩飾她的尷尬。
克林坐在書房里的書桌後,通往走廊的門是敞開的。她站在門口,躊躇著要不要打擾他。他一定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突然間抬起頭來。他仍因專心讀信而皺著眉,但他的表情很快改變了。他朝她微笑,眼中閃爍著溫暖。
她想自己或許已報以微笑,卻無法確定。老天,她可能有適應他的一天嗎?他是個這麼英俊、強健的男人。今天他的肩膀看起來似乎更寬,頭發似乎更黑,皮膚也似乎更黝黑。他穿的白襯衫和他的膚色成了明顯的對比,更強調了他的魅力。她的目光移向他的嘴,心里頓時滿是他吻她的回憶。
莉雅的目光匆匆移下他的下巴。她不打算讓他知道此刻她有多尷尬,她會維持尊嚴和優雅。
「早安,克林。」老天,她的聲音像是蛙鳴,她的臉像著火般發燙。現在撤退似乎很合邏輯。她會等比較能控制自己時,再試著面對他。「看得出你在忙,」她慌忙說道,一邊開始往後退。「我先下樓去好了。」
她轉身開始舉步走開。「莉雅。」
「什麼事?」
「到這兒來。」
她走回門口,克林正倚在椅背上朝她勾勾手指。她挺直肩膀勉強笑笑,然後走進去。
她走到他的書桌前停下腳步,而那對他還不夠好。他示意她繞到他身旁,她保持泰然自若的態度繞過書桌。克林絕不會知道她現在有多尷尬。
他久久地凝視她。「你要跟我說你怎麼了嗎?」
她的肩膀下垂些許。「你真難騙。」她說道。
他皺起眉頭。「你再也不會試著騙我,那麼這也不重要了,對不對?」
「是的。」
他等了一、兩分鐘還沒听見她解釋,因此他再度問她︰「告訴我你的心事。」
她緊盯著地板。「那是……我很尷尬在……之後……」
「在什麼之後?」
「昨晚。」
她的臉頰一片嫣紅。克林發現她的反應讓他很愉悅,也很撩人。他把她拉坐在他腿上,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對她笑道,「然後?」他追問道。
「在白天里想到我們一起做的事,使我覺得有些尷尬。」
「那回憶使我想再要你一次。」
他粗嗄的告白使她瞪大雙眼。「但是你不能。」
「我當然能。」他喜孜孜地告訴她。
她搖頭。「我不能。」她輕聲說道。
他皺眉。「你為什麼不能?」
他臉紅得像是皮膚受到灼傷似的。「我告訴你我不能還不夠嗎?」
「老天。不,還不夠。」
她低頭看著她的膝蓋。「跟你說這個真難。」她說。「假如我母親在這里,我就可以跟她說,但是……」
她沒說下去,她哀傷的口吻使他忘了憤怒。她正擔心著某事,他決定查明原委。
「你可以跟我說,」他說道。「我是你丈夫,記得嗎?我們之間不該有秘密,而且你喜歡的。」他點頭說道。
他的口氣听在她耳里是太狂妄了。「也許吧。」她刻意想激怒他。
他讓她看見他的怒氣。「也許?你在我懷里完全癱瘓了。」
「不,我沒忘。克林,你使我受傷了。」
她月兌口說出那個事實,並等著他致謙。她會告訴他她受的傷,而他也會明白他不能再踫她的原因。
「寶貝,我知道我使你受傷。」
他粗啞、男性的語調使她打了個冷顫。她在他腿上移動位置,他即刻抓住她臀部教她不能移動。她顯然不知道這段談話對他產生的影響,也不知道自己的臀部與他親密地摩擦已使他因而堅硬。
莉雅不再覺得尷尬困窘,她開始為了她丈夫滿不在乎的態度而生起氣來了。他一點兒也不後悔。
她不悅的表情使他微笑起來。「甜心,」他開口,聲音溫柔撫慰。「我不會再那樣傷害你了。」
她搖頭,不看他的眼楮,反而把目光轉向他的下巴。「你不懂,」她低聲地說。「某件事……發生了。」
「什麼事?」他保持耐性地問道。
「我流血了。血跡沾在床單上,我……」
他終于明白了。克林用雙臂環抱著她,把她拉靠在他胸膛上。他這麼做有兩個目的︰
一是他想抱她,二是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笑。她也許會認為他是在嘲笑她。
她一點兒也不想被他抱,但他比她強壯許多、也堅決許多,不論她要不要,他都要安撫她。最後她終于放松身體挨著他,他輕嘆一聲,下巴在她頭頂上斯磨。「而你認為事情不大對勁,是吧?我早該解釋清楚的,我很抱歉讓你平白無故地擔心。」
他話里的溫柔使她寬心不少。不過她仍然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他。「你是說我應該會流血嘍?」
她听起來很懷疑……也很震驚于那個念頭。克林沒笑,「是的,」他說。「你是會流血的。」
「但那很……野蠻。」
他不同意。他告訴她他覺得那使人既快樂又興奮,她隨即說他也很野蠻。
莉雅成長于修女們禁錮的環境里。她在修道院的時候只是個小女孩,離開時卻是個小女人。她無法跟任何人談論她體內的變化或者那些變化引起的感覺,而克林為她的感覺並未因此而被毀傷而慶幸。修道院院長也許並不想跟她談論性,但她也沒有把許多嚇人的胡言亂語灌輸到莉雅的腦子里。那位修女把婚姻行為升華成美化的「神殿」與「膜拜」的關系,而由于她的態度,莉雅並不認為性是墮落污穢的。
他甜蜜的新娘就像掙月兌與世隔絕的花的蝴蝶一般,她自己的肉欲和激情的反應或許已經嚇死她了。
「我真幸運,那些修女沒用恐懼扭曲了你的想法。」他說道。
「她們怎麼會呢?」她顯然很困惑。「我們許下的婚誓是神聖的,嘲弄它是有罪的。」
克林真是對她太滿意了。他抱緊她,再度為她平白無故的煩惱致歉,然後詳細解釋為什麼她流血是很自然的事情。他沒有就此打住;院長曾跟莉雅說孩子是夫妻結合後高尚合宜的結晶,克林則仔細解釋懷孕如何發生。他懶懶地搓揉她的背,同是為她解說他們身體的差異。即席解說持續了二十分鐘,一開始她有些尷尬,但她就事論事的態度很快地便幫她克服了害羞。她對他的身體極其好奇,問了他一堆問題,他全部為她解答。
他說完時,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她傾身離開他,想要向他致謝,但他眼里溫柔的光芒使她忘記自己原本要說的話,反而吻了他。
「你真的認為我們不能再……」
她沒讓他說完。「恐怕我們不能。」
「我現在就要你。」
「我太虛弱了,」她低聲說。「而你剛才也說幾天後才會比較舒服的。」
「還有其它方法。」
她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有嗎?」她屏氣凝神地問道。
他點頭。「許多方法。」
他盯著她看的樣子使她因而不安起來。她的小月復有一股熱流正在形成,她突然想挨近他一些。她雙臂樓住他脖子,撫弄他的頭發並對他微笑。
「有多少方法呢?」
「幾百個。」他夸張地說道。
他微笑的樣子告訴她他在開玩笑,她也投桃報李。「那麼也許在你一一解釋給我听時,我該做些筆記,以免遺漏了其中一、二。」
他笑了。「示範比記筆記有效多了。」
「對不起,主人,但您樓下有客來訪。」
莉雅听到富恩的聲音,幾乎從克林腿上一躍而起,但克林不放她走。他跟他的管家說話時,仍然一直盯著他的新娘。「什麼人?」
「理察爵士。」
「該死!」
「你不喜歡他嗎?」
克林嘆了一口氣。他抱開莉雅,站了起來。「我當然喜歡他,」他答道。「只是我知道他不能被拖延,我得立刻見他,富恩,請他上來。」
管家立刻去請理察。莉雅轉身離開,克林卻抓住她拉回來。
他摟著她、彎身給她一長吻。他的嘴火熱、濕潤而且需索。他抽身而退時,她已因而顫抖不已了。她坦白的反應使他自豪而喜悅。「待會兒。」他松開她時低聲說道。
他深黝眼眸中的承諾明白表示出他意指為何。莉雅不信任自己的聲音,只是點頭表示同意。她轉身走出書房。雙手顫抖地把頭發撩到肩後,沿著門廊轉彎時,又幾乎撞上牆壁。她為自己狼狽的樣子輕嘆一口氣。那男人只要盯著她看,就能使她心亂如麻;只消一吻,她就在他懷里軟化。她承認那是幻想,然而卻又那麼真空。也許只要新婚的新鮮感消褪,她就會習慣克林了。她衷心盼望如此,因為她可不願下半輩子在撞牆和茫然行走中渡過。
但她也不想把他視為理所當然,而那想法讓她微笑起來。
克林絕不會讓她松懈散漫的。他是個要求甚多,又強的男人,而假如昨晚暗示了什麼的話,她自己也擁有那些特征。莉雅走回克林的臥室,站在一扇窗前朝外看。因為克林要她,這一天也變得燦爛起來。昨晚她的表現一定是無懈可擊,否則今天他怎麼會那麼快又想要她了,不是嗎?
和愛情是不一樣的,莉雅心知肚明,因為她向來自認是個現實主義者。沒錯,克林是因為義務而娶她的,她無法改變事實。當然她無法「使」他愛上她,但是她相信總有一天,他的愛會屬于她。她已經成為他的朋友了,不是嗎?
這將是一樁美好、強韌的婚姻。他們雙方都在上帝面前許下誓約,允諾要結為夫妻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克林榮譽感很重,不可能違背對她的承諾,未來他必然能學習如何愛她。
她已經愛上他了。莉雅隨即搖頭,她還不打算思考自己的感覺。
自己的脆弱使莉雅大契一驚,她認為婚姻是比原先想象的復雜多了。
「莉雅公主,我可以打擾您一下,進來鋪上干淨的床單嗎?」
她轉身朝富恩微笑。「我很樂意幫你忙。」
他的反應宛如她剛才對他罵了髒話一般,一副深受冒犯的表情。她笑了起來。「富恩,我知道怎樣換床單的。」
「你真的……」
他驚愕得說不下去,她覺得他的反應很怪異。「我來英國之前,在我住的地方都得負責打理自己的衣物和臥房。假如我想享受干淨的床單,就得自己來洗。」
「誰竟然敢要求一位公主做這種事?」
「修道院的院長,」她回答。「我住在修道院里,」她解釋道。「而且沒有受到特別待遇。我很高興自己沒被認為是與眾不同的。」
富恩點頭。「現在我明白您為什麼沒有一絲驕縱氣息了。」
他月兌口而出。「我是贊美的意思。」他結巴地補上一句。
「謝謝你。」她答道。
管家連忙趕到床邊開始拉開床單。「公主,我已經在您的床上換了干淨床單了,晚餐後我會把床罩給拉下來。」
他的解釋使她大感不解。「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呢?我以為我會跟我丈夫在他床上就寢。」
富恩沒察覺她話中的憂慮,他正忙著把床單塞成完美的角褶。「主人吩咐我說您將睡在自己的房里。」他告訴她。
講了一半的解釋使她更為困惑。她轉過身佯裝往窗外看,以免富恩看見她的表情。
她懷疑自己是否能不讓受傷的感覺流露出來。
「我懂了。」她想不出說什麼更好,只能這麼回答。「克林有沒有解釋原因?」
「沒有。」富恩答道。他挺直身軀,繞到床的另一邊去。
「在英格蘭,大部分的夫妻都分房而睡,這是此地的習慣。」
莉雅覺得舒坦些。然後富恩又繼續說明道︰「當然,克林的哥哥凱恩並沒有遵循那個習俗。侯爵的管家滕斯──也就是我的伯父──」他的口氣流露出一些驕傲的。「有一次透露說他的雇主和他妻子從沒有分開睡。」
她馬上又難過了起來,凱恩和潔玉自然是同床而眠的,因為他們深愛對方。她敢打賭公爵和他的夫人也共享一間臥房,因為他們對彼此也懷有深摯的感情。
莉雅挺直肩膀,她不會去質問克林為什麼不跟她同睡一張床。她畢竟有她的自尊,
而他早已明白表示了對他們的婚姻的看法。他先是剪了頭發,現在又要她孤枕而眠,就隨他吧。她打定主意,她當然不會為這小事傷心。不,當然不會。同床共枕反而很麻煩。
晚上她不需要他的溫暖,當然也不會想念被他抱在懷里的感覺。
但這些慌言都不管用,莉雅終于放棄試著要自己覺得好過些。她決定使自己忙碌以免胡思亂想。
富恩鋪好了床,她跟著他走入走廊。通向書房的門是關著的。莉雅等走過之後,才問管家他認為克林的會談還會持續多入。
「理察帶來一大疊文件,」富恩說道。「我敢打賭還要整整一小時,他們才會結束。」
富恩估計錯誤。直到下午兩點過後,他才把廚師準備的午餐端上樓,下樓來時又告訴莉雅那兩個人還在研究那些文件。
狄先生預定三點來訪,莉雅試著看完當天早上她和她丈夫收到的信件。其中有五十封是賀函,還有幾乎同樣多的請帖要整理。莉雅已把信函分類整理好,並為每一疊開出一張清單。她把要婉拒的那疊請帖交給富恩,自己則寫了一封短箋給白尼爾,請他撥冗與她會面一小時談談他妹妹。
「我必須跟主人提一提幫你請個貼身女僕和全職秘書的事。」富恩說道。
「不,」莉雅反對。「我什麼也不需要,富恩,除非你不願意偶爾幫我的忙。而且你的主人正忙著建立公司,沒有必要增加他的開支。」
她激烈的語氣使管家明白如果他在她背後偷偷這麼做,她是會大發雷霆的。他點頭表示服從。「你真是體貼,那麼了解您丈夫的財務。我們窮不了多久的。」他微笑地補充一句。
他們現在也不窮呀。莉雅暗想,當然那要克林願意接受她的錢才行,她在心里又做了修正。「你的主人很固執。」她說道。
富恩不明白這話原因何在。此時有人敲門,他立刻告退去應門。
安摩根走入門廳。他瞥見莉雅在餐廳里,于是朝她笑了笑。
「公主,恭喜您。我才剛得知您結婚的消息,希望您很幸福。」
莉雅作勢欲起身,但摩根示意她繼續坐著,解釋說他與克林和理察的會面已遲了一會兒了。
他真是位迷人的紳士。他鞠躬後轉身跟富恩上樓,她看著他離開她的視線,然後搖搖頭。克林錯了,安摩根根本沒有O形腿。
又過了二十分鐘後,理察爵士和摩根一起下樓來。他們和莉雅閑聊了幾句,便告辭離去。兩人離去時,狄先生正巧進門。
「公主,我真是擔心極了。」狄馬修一打完招呼便說道。「我們在哪里可以私下談談呢?」
陸蒙和杜文兩人和富恩一起站在門廳里。這兩名侍衛只要有人求見,他們總是飛奔而來。莉雅認為自己不再需要他們的保護,因為她現在結了婚,將軍的魔掌已沒法危及她。但是她知道這兩名侍衛將繼續履行他們的職責,直到被遣散為止。然而她不會讓他們走,除非她在倫敦替他們找到合適的工作。陸蒙和杜文曾表示想留在英國的意願,而她也決定試著幫助他們。這是她至少該為如此忠心耿耿的人所能幫忙的事。
「我們到客廳去如何?」莉雅建議道。
狄先生同意。他等公主先行,然後才轉向富恩。「韋爵士今天在家嗎?」他問道。
富恩點頭,狄先生立刻松了口氣。「能不能請他來一趟?我相信他會想听听這件惱人的消息。」
富恩轉身疾步上樓稟報。狄先生說道,他的口氣听來很疲憊。「我很抱歉在您新婚次日就來打擾您。」他輕嘆了口氣,接著說︰「我的聯絡人剛才通知我說您的錢被凍結了,公主,似乎是一位雷將軍找到名目把這一大筆巨款給沒收了。」
莉雅對這消息反應平淡。她對他的解釋有些困惑。「我知道那筆錢已經轉到奧地利的銀行了,」她說。「不是嗎?」
「是的,已經轉過去了。」狄馬修回答。
「雷將軍在那兒沒有統治權的。」
「公主,他的惡勢力是無所不在的。」
「他真的把錢從銀行里提了出來,或者是把那款項給凍結了?」
「有什麼差別呢?」狄先生問道。
「請回答我,然後我再解釋。」
「是被凍結了。銀行不讓雷將軍踫那筆錢,但又受那鼠輩威脅,也不敢把錢轉到英格蘭的銀行。」
「那的確是進退兩難。」莉雅說。
「進退兩難?公主,我會說它是場浩劫。您難道不知道銀行里閑置著多大一筆資金嗎?天哪,那是您絕大多數的財產啊。」
馬修看起來快哭了,她試著安慰他。「我還有足夠的錢過舒適的生活,」她提醒她。
「多虧你善于投資,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負擔,更不會是我丈夫的。不過這消息把我搞胡涂了,假如將軍相信我會嫁給他,為什麼會……」
「他知道您已離開了修道院,」狄馬修解釋。」我猜他已經明白您是要逃離他。所以公主,他是要懲罰您拒絕他。」
「報復一向是很好的動機。」
克林在門口開口說道。莉雅和狄先生同時轉頭看他,經紀人起身。克林轉身關上門走向莉雅,在她身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他示意狄馬修再坐下來。
「克林,報復一點兒也不好。」莉雅說。
她轉頭注視經紀人。「我相信我知道可以使那筆錢解凍的方法。我來寫信給院長,給她一張全額的支票。那些銀行職員也許畏懼將軍的婬威,但他們更怕修道院院長登門募款。噢,是的,狄先生,我確信那就是最好的辦法。修道院需要那筆錢,我卻不需要。」
克林搖頭。「你父親辛苦建立了他的家業,我不希望你將它平白送給別人。」
「我要它做什麼?」她反駁。
狄先生說出他們所談的金額總數。克林臉色一白,莉雅聳聳肩。「它會花在崇高的事情上,我父親會同意的。院長和其它修女在我母親生病時相當照顧她,她們對她愛護有加。是的,父親會同意的。馬修,你走之前我會寫好信、簽發一張支票給你。」莉雅轉向她丈夫。他仍然對她的決定面露不悅之色,但她很感激他並沒有跟她爭論的意思。
「公主,關于那艘船,」馬修插嘴說道。「他們已同意您開的條件和抵達日期。」
「什麼船?」克林問道。
莉雅連忙轉變話題。「你剛才說還有另一個壞消息,是什麼呢?」
「他得先解釋那艘船的事。」克林堅持要知道。
「那本來是一項驚喜的事。」
「莉雅?」
克林沒那麼好打發。「我在你父親書房里踫巧讀到一篇新發明的報導,克林,它叫做蒸汽船,橫越大西洋只要二十六天,那不是很驚人嗎?」她飛快地又補上一句︰「而我寫給院長的信至少要三個月才會到,也許更久呢。」
克林點頭。他很清楚這項新發明,也和他的合伙人討論過購買一艘來擴增他們船隊的可能性。但是因為價錢高得離譜,因而那個念頭也只好擱置下來了。
「所以你就買了一艘,是不是?」克林的聲音充滿憤怒。
他沒給他妻子時間回答他的問題,便把他那張撲克臉轉向她的經紀人。「取消訂單。」
他命令道。
「你不是認真的。」莉雅喊道,顯然很苦惱。她突然氣克林氣得幾乎想踢他。汽船能大大增加收入,而他卻執意不要,只因那是用她繼承的財產買的。
「我是很認真。」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此刻他很生她的氣,因為他早就明白告訴她不會踫她的錢,而她卻藐視他的決定。
他緊繃的下巴告訴她他不打算講理了。她正要叫狄先生取消訂單時,經紀人卻突然打了岔。
「我不太懂,」他說道。「韋爵士,您是在跟我說您要拒絕她伯特叔父送的結婚禮物嗎?我想接受贈禮是很自然的嘛。」
「誰是伯特叔父?」克林問莉雅。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假如她說實話,說伯特根本不存在,那狄先生一定會倍覺受辱。也許會拒絕繼續為她工作,而她當然不願危及這個關系。但她也不想對她丈夫說謊。
實話贏得最後的勝利。「他不是我伯父。」她開口說道。
狄先生熱切地打斷她的話。「但他喜歡相信自己是,」他打岔道。「他是她家族的一位世交。我認識他多年,」他加了一句吹噓的話。「而且還因為他的投資大賺了一筆呢。伯特手里還有一些你妻子的財產,如果你不接受他的禮物,可就大大冒犯了他了。」
克林仍然盯著莉雅。她的表情沒透露什麼,一副沉著平靜的模樣,但她的雙手卻完全是另一回事,正在腿上緊緊地握著。事情有點兒不對勁,但克林卻猜不透究竟哪里不對。
「你怎麼沒跟我提過這位伯特叔叔?又為什麼沒邀請他來參加婚禮?」
她到頭來還是得說謊。實話對誰都沒有好處,而且她的動機真的是非常單純的。她只想幫克林忙。
莉雅幾乎看見了院長正不悅地搖頭,她強迫自己抹去那幅畫面,待會兒她會有很多時間懺悔的。
「我以為我跟你提過了,」她的眼楮盯著他的下巴看。「而且他不願來參加婚禮。他向來不去任何地方,也不接見訪客。」她邊說邊點頭。
「他是位隱士,你知道,」狄先生插嘴。「莉雅是他跟外界唯一的聯系管道。他沒有家人,也沒有其它親戚,假如你是因為他的禮物太貴重而遲疑的話,放心,他絕對負擔得起的。」
「你認識他很多年了?」克林問狄先生,仍然不相信他老婆不是這件事背後的主謀。
「是的,當然。」
克林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自己該為匆促妄下斷語向莉雅致歉,並決定待會兒跟她獨處時再跟她賠不是。
「在你下封信上致上我的謝意。」克林跟莉雅說道。
「那你是接受……」
看到他搖頭她又住了口。「他很周到,但太奢華了。我……或者說我們,不能接受。向他建議送別的吧。」
「好比說?」
克林聳聳肩。「由你來想吧,」他告訴她。「你們要談的另一件事是什麼?」
狄先生立刻變得焦躁不安,他頻頻模著他稀疏灰白的頭發。
「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說道。「你們兩位知道一七七四年所制定的的人壽保險法嗎?」
「我知道。」克林道。
「我不知道。」莉雅同時回答。
狄先生轉向她。「你沒听說過這個法案我並不驚訝,」他說道。「沒有人會特別注意這項法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個法的立意是什麼呢?」莉雅問道。
「它是為杜絕某些違法的行為而立法的,」狄先生解釋道。「有些不道德的人為他人投保壽險,再雇殺手將之謀殺好坐收保險賠償之利。公主,這雖然駭人听聞,但確有其事。」
她不解為什麼話題會轉到這上面。「這件事和我們有什麼關系,馬修。」
狄先生清了清喉嚨,轉向克林,「很少有保險公司會注意這個法案,而我踫巧發現有人為你妻子買了一份保險,日期是昨天,保險總額相當高。」
克林發出一句低咒,莉雅靠在他身側。是誰會做出這種事?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不知道是該覺得榮幸還是驚慌,」她說道。「這份保險有沒有期限?」
「期限?」狄先生問道。
「我听說拿破倫也保了壽險,但為期只有一個月,」她解釋道。「而且西敏寺公爵也為他的馬買了保險。但我不知道那份合約期限多長。是哪家公司承保這項保險的呢?」
「我可以擔保不是羅氏公司,」狄先生回答。「他們名氣相當響亮,不會做這種事。是摩敦父子公司承保的,我沒跟他們來往,但我的一位朋友跟他們很熟,就是他告訴我這消息的。感謝主讓我踫見了他。」
「跟我講重點,」克林命令道。「期限究竟多久?」
「一個月。」
「受益者呢?」
狄先生搖頭。「保險人匿名。」他說道。
「他能這麼做嗎?」
「能,當然能,」狄先生解釋道。「你的伯特叔父只使用姓名縮寫也是類似的做法。如果他不願意,連縮寫也用不著寫下來。承保公司是必須守密的。」
經紀人轉向克林。「到目前為止,我還查不出這個保險人是誰,我敢打賭這和攔截您夫人財產的惡棍是同一個人。」
「雷將軍?不可能的。」莉雅不同意。「克林和我結婚只有一天,他還不知道呀。」
「也許是預防之計。」狄馬修點頭說道。
克林明白狄先生的意思。他環住他的妻子,親昵地緊緊一抱,然後說道︰「他很可能是對他派來抓你的一個屬下下的命令。他只是沒事找事罷了,老婆,他是輸家。他面面俱到,顯然是知道你不願意嫁給他,而你的確也在夜里逃走了。」
「他真是非常無禮的人,不是嗎,克林?」
他能想出一百個更能貼切形容他的字眼。「是的,他是很無禮。」他表示同意只為了讓她寬心。
「我很高興你能鎮定地接受這則消息。」狄馬修說。
克林幾乎微笑起來。莉雅真的很擅長掩飾她的反應。他能感覺她在自己懷里正不停地顫抖,但她臉上卻不改其色,甚至看起來還相當泰然自若。
但他知道其實不然。「她沒理由擔心,」克林宣稱道。
「我的妻子知道我會照顧她。」
「是我活著還是死了保險公司才會付錢,馬修?」
他的遲疑給了她答案。克林又緊摟她一下。她知道他正試著安慰她,但卻不得要領,因為事實上他已把她的肩膀都壓在一起了。這男人不知道他自己力氣有多大,她決定道。
她轉頭想叫他停止這會捏痛她的擁抱,卻瞥見了他的眼神。于是她真的感到安慰了;克林一副震怒、擔憂的表情。他怎能在自己如此憤怒時候,還保持如此悅耳溫柔的語氣呢?
她幾乎就要問他那問題時,她丈夫又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再度跟經紀人說話。
「我要你繼續試著查出幕後主謀。」他命令道。「我們可以假設那是雷將軍,但我要確實的證據。」
「是的,當然,我不會放棄的。」
「不知道倫敦是不是人人都知道這個保險了。」莉雅說道。
「假如有,那麼也許有人會听到一些夸口……」
「假如有人夸口,我會听到的。」狄先生向她保證。「然而我想這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最近有個新鮮的丑聞正熱門呢。」
「什麼丑聞?」莉雅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塔波特子爵的麻煩啦。是他妻子惹起了這個丑聞,她拋棄了她丈夫。真是令人震驚不是嗎?」
克林從未听過如此荒謬的事。不論婚姻變得多麼困難,夫妻一定得斯守在一起的。
「一定有別的原因。」他說道。
「你識子爵嗎?」莉雅問道。
「是的,」克林回答。「他是個好人。羅萍夫人也許只是回他們鄉下的別墅里幾天。有些人總是喜歡無中生有。」
狄先生很同意那項評語。「我是從桑大人那兒听到這個傳言的,我承認他是個多嘴的人。然而事出必有因。子爵夫人似乎已經失蹤,子爵正為此而憂心忡忡。」
莉雅打了一個寒顫。「失蹤?」她低聲說道。
「喔,她會現身的,」狄先生一瞥見公主臉上的愁容便又急急說道。「我敢打賭他們只是有點小磨擦,所以她藉此懲罰他,而且在一、兩天內就會現身,不再躲藏了。」
經紀人起身告辭。「我一發現保險的最新消息就捎信過來。」
克林陪經紀人走向門口,莉雅叫住了他。「克林?我要你向我證明你真心要保護我。」
他被她的要求嚇了一跳,根本不及多想。莉雅在給他那句侮辱後,朝他嫣然一笑,他也不知何以對待那個反應。
「你在想些什麼?」
她走到他身旁,眼里閃爍著惡作劇。「為我買份保單,拿你自己作受益人,用同樣的金額和時間期限。」
她還沒解釋完,克林已經開始大搖其頭了。
「這是個妙計,」她點頭肯定地說道。「別對我搖頭了,考慮一下這個主意。」
「莉雅,是你活著還是死去保險公司才付費呢?」
她給他一個不悅的眼神。「當然是我活著啦。」
她轉向經紀人。「我知道你不願跟摩敦父子公司做生意,但你能不能就為我辦這筆小小交易?」
「我還沒同意這樁鬧劇呢。」克林警告她。
「這不是鬧劇。」她喊道。「這是做丈夫的為妻子所做的一種浪漫行為。」
他哼了一聲,她決定克林不是那種浪漫的人。
「那麼你是要他的名字寫在保單上,讓大家都知道嘍?」狄先生問道。
「是的,當然。」
「你必須付一筆巨額的保險金,而我甚至不確定是否有公司願意承保。」
「我父親曾告訴我,羅氏公司只要保費夠高,他們連一艘正在沉沒的船都願意保。」
莉雅說道。「我確信以摩敦的聲名,他們一定會欣然接受這項保險,好賺上一大筆。」
「也許……如果你嫁給韋爵士以外的任何人,那會是真的。」狄先生讓步地說。
「然而公主,您丈夫的名聲會使您的計劃受挫,沒有人會賭他輸的。」
「為什麼?」她問。
狄先生笑了。「公主,您丈夫已經成為某種神話人物了,各路人馬都畏懼他。你知道,他在戰爭部的工作,其中的危險……」
「是什麼樣的危險,狄先生?」
「夠了,」克林插嘴。「狄先生,你嚇壞我妻子了。」
經紀人立刻點頭。「韋爵士,我要試著找人承保這項保險嗎?」
「名副其實地稱它,」克林說道。「一個賭注。」
「克林,如果你懷疑你保護我的能力,我也能了解你為何不願把你辛苦賺來的錢……」
「你十分清楚我會保護你的。」他打斷她的話。「莉雅,坦白說,大部分的女人知道人有拿她們的性命做賭注,都會害怕得痛哭流涕,但是你……」
「怎麼樣?」
他搖頭,終于接受了失敗,雖然風度不太好。「就這麼辦吧。」他氣沖沖地說道。
「假如我妻子願意倫敦每個人都知道有這兩項賭注,我們就依她吧。」
「這是有趣的賭注。」莉雅插嘴。
「這一點也不有趣,」克林喃喃說道。「賭注是你的生命,你大概忘了吧?」
她一聳肩,他真想灌些理智進她腦袋。
「克林,我看不出任何值得你生氣的原因。我完全了解賭的是什麼,而且我衷心信任你保護我的能力,因此也看不出有什麼需要煩惱的理由。」
她任她丈夫怒瞪她的背影,跟經紀人道別後,便自個兒轉身上樓。
富恩上前領狄先生出大門,然後走向他主人。
「她真的一點兒也不擔心,是吧,大人?」
「你偷听到多少?」
「全部。」
克林搖頭。「你叔叔會很滿意。你已經繼承了他全部的不良習慣。」
「謝謝您,主人。您的公主的忠誠一定使您很高興吧。」
克林笑了。他沒回答他的僕人,上樓到他書房去。富恩的話在他心里響著。
我的公主,他想道。
是的,現在她是他的公主了。而且,她多麼使他歡喜呀。
那天深夜,他們兩個第一次吵架。他當真把她惹火了。莉雅本已上床,可是又睡不著,因此干脆拿出紙筆寫下第二天要做的事。富恩告訴過她克林要她睡自己的臥室,她只得待在自己的房間,努力試著不要為有個沒感情的丈夫生氣,他就是這個樣子,不是嗎?而既然他們的婚姻也不是愛的結合,他要求分房睡她也無法有任何異議。但是為何她會覺得無助而驚惶呢?
她試著找出原因,決定是因為克林使她自覺在協議中屈居下風,才會這麼缺乏安全感。接著她甩甩頭,覺得自己的想法太不切實際。她憑什麼跟他協議?她丈夫已經拒絕了她願意給予他的一切。
老天,她已經開始可憐自己了。院長在一次例行的講道中告訴她,人總是在追尋得不到的事物。羨慕,她加以闡釋道,很快地會蛻變成嫉妒,一旦被邪惡的情緒控制你,不幸便隨之涌至。嫉妒逐漸地燃燒、消耗,終有一天會連塊容納幸福快樂的淨土都沒有。「但我不是嫉妒呀。」她對自己低聲說道。但是她必須承認是有些羨慕,唉,她長長地呼了口氣。她是已開始對克林兄長幸福美滿的婚姻起了羨慕之心,老天,那麼離變成滿懷嫉妒之心的潑婦的日子是否不遠了呢?
婚姻,她給這個名詞下了注腳,是一樁復雜的生意。
而克林沒有時間給「它」。晚餐後他立即回書房埋首處理他的帳簿。多了個妻子對他的習慣不會有任何改變。他正在建立一個龐大的帝國,沒有人──尤其是不受歡迎的新娘──可以干擾他的計劃。克林不必要與她坐下來,好好將自己的看法向她解釋,他的行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的態度並沒有使她著惱,事實上她挺欣賞他事業的投入。而且她也毫無疑問地相信克林必能達到他所設定的目標,因為他既強壯、極度聰明,而且又自律甚嚴。
她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也不願使他分心。克林最不需要的正是黏人的老婆,只是……到了夜里,當他忙完之後,她又希望他能來陪她。在他懷里睡著,漫漫長夜挨在他身邊一定很美好。她也喜歡他吻她、踫她的方式……
她申吟起來,再不停止幻想自己的丈夫,她根本不可能專心列表。她搖搖頭,強迫把心思拉回工作上。
大約在午夜時分,克林打開與她臥室相連的房間。他只穿著一條黑色的褲子,而且還沒走到床邊就月兌掉了。
他對自己的似乎一點也不以為意,她也試著不要太在意。「你忙完了嗎?」她對著床開口問道。粉女敕的臉蛋開始泛紅,聲音也變了調。
克林咧嘴笑道︰「是!可是我又被另一件事情困住了。」
「什麼事?」
他試著不笑出來。「莉雅,沒什麼好害羞的。」
「我沒有害羞。」
她撒這明顯的謊時,總算能直視他的眼楮了,而克林認為那是一個進步。他掀開棉被上床,她連忙將散落床上的紙張收拾。
背靠著床頭板,他吐了一口大氣,有意給她一段冷靜下來的時間。她再繼續臉紅下去,只怕就恰恰起火燃燒了。她伸手拿那些紙張時,雙手居然抖個不停。他不明白是什麼使她如此緊張,不過他決定這問題留待以後再問,這時候提出來只會使她的情況更糟。
「你冷嗎?」
「不會。」
「你的手在抖。」
「或許我是有點冷,剛才洗完澡,我沒有把頭發弄干。」
他伸手捧住她的頸背,感覺到那里的緊繃,于是開始按摩那緊繃的肌肉。她不禁閉上雙眼,愉快地嘆了一口氣。
「你在忙什麼?」他開口問道。
「我把每個人的職責都分別列了一張表,富恩、廚師、陸蒙、杜文還有我自己,每個人都有。噢,當然還有一張主人的,我才剛弄完。」
她錯誤地瞥了他一眼,原先晰的思緒全都飛到窗外,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把話說完。
都是他的錯。他如果沒有那雙漂亮的眼楮、那美妙的笑容和那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她也不會一看便什麼都忘了。閉上眼楮也沒有用,她仍然可以感覺到他的體熱,聞到他清爽。男性的氣息,仍然……
「什麼是主人的職責表?」
「什麼?」
他咧嘴笑著重復道︰「主人的職責表。」
他明白她正一片混亂,而如果他的笑容有任何暗示,他正頗以此為樂。這個認知多少令她重拾了些自制。
「它是我列的所有表格的表格。」她解釋道。
「你為所有的表又列了一張表?」
「正是。」
他忍不住一陣大笑,床都因為他的笑聲而搖晃起來。她立即抗議起來︰「克林。」她的語調帶著權威。由于她那麼認真,他不得不控制自己。「我懂了,」他懶懶地說道。「你打哪兒學到這個重要的概念?」
「修道院院長把有關組織的一切都教給了我。」
「她是不是也同樣透徹地解釋了親密……」
她不讓他說完。「對她所知道的一切,她當然是毫無保留地傾囊以授,但她畢竟是修女,多年以前就已發誓守貞。我想你應該明白,她在那方面的經驗一定不會太多。」
「我想她一定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同意道。
克林快佔去整張床了。她一直往旁邊挪,他卻老實不客氣地伸展四肢。他愜意地伸伸懶腰打個呵欠,隨即佔去了所有空間。
他也拿走了她的紙張,一股腦兒全放在他那邊的小幾上,然後順勢將兩根蠟燭吹熄,才又轉向她。
「失去組織,我們就會變成無政府的混亂狀態。」
她明知這話很蠢,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到更好的話題。其實她很想問他為什麼來她的床上,他打算以後每晚都來她的房間和她一起睡覺嗎?不,他的床又大又舒服,這麼做根本毫無道理。
莉雅決定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到睡覺的安排上。她現在冷靜多了,而他畢竟是她的丈夫,不管多私人的事情她應該都可以提出和他討論才是。
遠處突然響起一陣雷聲,她差點兒跌下床。他及時拉住了她,並攬到自己身邊。
「你怕雷聲嗎?」
「不。」她回答道。「克林,我一直在考慮……」
「甜心,把睡衣月兌掉。」在她開口的同時,他也開口道。
他的命令得到她全副的注意力。「為什麼?」
「我要踫你。」
「噢。」
她沒有任何動作。「莉雅?怎麼了?」
「你把我搞迷糊了。」她輕聲道。「我本以為你喜歡……然後富恩又告訴我……呃,我不懂。」
她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干脆閉嘴認真考慮他的命令。壁爐的火光使床上浴著一片金光,她真希望現在房里暗些,希望他別那樣看著她。但克林是她的丈夫,她的每一寸肌膚他也都見過了,她壓根兒沒有害羞的理由。她討厭自己的害羞,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樣百無禁忌。
話說回來,他們結婚還不到兩天。莉雅決定告訴他她的尷尬,說不定他會想辦法讓她克服她的羞澀。
他將睡衣拉至她的臀部,她這才注意到他在做什麼,只得克制自己別拍掉他的手。「你在做什麼?」她仿佛喘不過氣來似的,覺得自己像個大白痴;她當然知道他在做什麼。
「我在幫你忙。」
「你有沒有注意到我今晚一直都很緊張?」
「有啊,我注意到了。」他回答道,聲音有著笑意,也混雜著火熱的情緒。他一整天不斷被踫觸她的渴望給干擾,老在最奇怪的時候弄得他心神不寧。而現在,他終于得以紓解體內不斷增加的強烈了。
「你跟我在一起還是有點害羞,是不是,莉雅?」
她眼珠子往上一翻,有點兒害差?她簡直就快尷尬得爆炸了。
克林將睡衣拉過她的頭項,順勢往床外一丟。她立即抓起毯子遮掩自己。只是他不同意她這麼做,輕輕地將被子拉下。
她的身材完美,飽滿渾圓而美麗,而他自負地將之歸因于自己的靠近,也相信她胳臂上的雞皮疙瘩絕非寒冷所致。她的身體已開始對他有所反應,而他甚至還沒踫她呢。
他恣意地欣賞著她,她則低頭瞪著棉被。「我不習慣不穿睡衣睡覺。」
「我們還沒要睡覺,甜心。」
她臉上首次綻出微笑。「我知道。」她低聲道,決定自己已經夠狼狽了,盡管用盡了每一分意志力,她還是大膽轉向他。他溫暖而充滿感情的眼神令她膽子大了起來。她的雙臂摟上他的頸子,她的身軀也貼上他的。
緊抱著他的感覺真美好。她愉悅地輕喟一聲,挨著他磨蹭起來。他響應地申吟出聲,雙手捧著她的背,使之緊貼著他。他抬起她的下巴,俯首相就。
他先親吻她的額頭,接著是鼻梁,然後將她的下唇頂開,他的嘴覆在她分開的唇上。
她貼著他的唇瓣柔軟而美妙,甜蜜的滋味令他想更想要她。他使她一陣哆嗦,嚶嚀出聲。愛的游戲持續著,他也一再肆虐著她的唇,永不厭足。偶爾由她口中逸出的嬌喘更加強了他的喜悅,他從沒有過反應如此狂放的女人,她的反應使他無法自已。上帝,昨晚之前,他從不知道男人與女人之間可能存在那樣的激情。她沒有一點保留,而那誠實的反應迫使他盡撤藩籬。
他將她放倒再度吻她,接著注意力移至粉女敕的頸間,粗喘的鼻息拂向她耳際。「你快使我燃燒起來了。」他的嗓音透著濃烈的。「你如此迅速地變得火熱。弄得我也如此瘋狂。」
她將他的話當成一種恭維。「克林,那是因為你撫模我的方式,」她輕聲答道。「我沒辦法……」克林使她接下來的話化為一聲嬌吟。她在痛楚及快感中叫了出來,同時伸手攫住他的手,卻怎麼也無法將他拉開。
「克林,我們不應該……我不能……別這樣子。」她喊出聲。
克林用唇覆上她的,阻止了她的抗議,這一吻貪婪而永無止境。當他再次抬起頭時,她已全然被自己的淹沒。
她根本無法思考。
克林凝視著懷里美麗的女人,她眸中的激情幾乎使他失去控制。在他的熱吻下,她早已紅艷微腫的唇在召喚著他。
她幾乎無法專心思索,克林的一切已完全將她吞沒。他是如此熾熱,她一心只想和他融成一體。他那男性的氣息與他神奇的同樣令她興奮。他是個強壯的男子漢,對待她卻又如此地溫柔。她撫著他上臂賁起的肌肉,指下鋼鐵般的觸感及力量令她陶醉其中。
克林無法等她回答。想徹底知道她一切的需求征服了他……
他以為自己已死,正往天堂之路飛去。他滿足得直想微笑,卻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莉雅花了不少時間才恢復過來。在丈夫溫柔的懷里,她感覺安全而又溫暖,前不久的恐懼都已煙消雲散。
「天,你真棒。」
他翻身仰躺,沒頭沒腦給了她這句「恭維」。他實在是不擅言辭,莉雅微笑地想道,為自己能取悅他而驕傲不已。或許她也該給他適當的獎勵,于是她翻身面對他,手掌覆在他心髒狂跳的胸前,輕聲道︰「你也很棒,而且是我有過最棒的。」
他睜開雙眼看著他。「我是你唯一的男人,記得嗎?」
「我記得。」
「莉雅,我不準其它任何男人踫你,你屬于我。」
他的佔有欲她倒不覺得著惱,反而欣喜她覺得這是他在乎她的表現。現在她屬于他,而光是想象與其它男人做他們剛才做的事,她都覺得惡心。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克林,而他也屬于她所有。
她把臉蛋偎在他的肩上。「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他很高興听見她熱切的告白,在她額上親了一記以示他的愉悅。
幾分鐘在沈默中流逝。莉雅努力地想把自己適才的行為做合理的解釋,卻發現怎麼也理不出頭緒,她對她丈夫的反應大多是不合邏輯的。
「克林?」
「嗯?」
「你一踫我,我就失去控制。那種感覺就像心智和分開來了似的。那實在沒道理,對不對?」
她沒等他答腔。「很嚇人,但是也很棒。」
黑暗中,克林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的妻子似乎正陷在困惑與憂慮之中。「它本來就該是件很棒的事,甜心。」
「院長沒告訴我這件事。」
「我也這麼認為。」
「我想把這件事想出個頭緒。」
「為什麼呢?」
「這樣我才能真正了解」。她回答道。然後抬頭一看,發現了已閉上雙眼一臉祥和,似乎快睡著了。她舒舒服服地窩進他懷里,閉上雙眼,只是她的腦袋都不肯配合,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掠過她的腦海。
「克林?」
他咕噥一聲。
「你有沒有帶別的女人上你的床過?」
他沒有立即回答,她推推他的身側,他這才嘆息一聲。「有。」
「很多嗎?」
他差點兒將她擠開。「這要看來是誰來計算了。」
她非常不喜歡這個答案。是兩個還是二十個呢?光是想象他和另「一」個女人做這麼親密的事就夠她胃痛半天了。她的反應毫無理性可言,他的過去跟她沒有半點關系,但她還是很不舒服。「你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
他不高興了,而她也是。同時她還覺得自己很脆弱,然而她這個遲鈍的丈夫是不會了解的。
她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連她都不了解自己,怎麼要求他了解呢?這種要求未免太不公平……也不合邏輯。
「我只是好奇。」她輕聲說道。「你愛她們之中任何一個嗎?」
「不。」
「那是嘍?」
他再次嘆息道︰「是。」
「對我也是?」
她原本想問「或者是愛,」卻又害怕听到不中意的答案。老天,她問這些問題根本沒有意義,她早就知道克林並不愛她,為什麼還迫切想要他說出這句話來呢?
她到底怎麼了?
她所提的問題他根本還沒好好想過,也不想讓她繼續追問下去。沒錯,他上她的床當然是出于肉欲,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想要她在他的床上了。
可是他又極不願將莉雅和他以前睡過的女人放在一起。和她是全然不同的,而且也滿足得多。沒有任何女人能像莉雅一樣地讓他燃燒、讓他如此徹底地迷失了自我。但是愛?克林實在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她,他還沒有足夠的經驗來判斷愛究竟是什麼。本能告訴他不要強烈地去愛一個人,納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仍記得納山和他的妻子談戀愛時飽嘗的苦頭。他自忖在感情上沒比納山堅強多少,當然不願輕易嘗試。他不想變得和納山一樣脆弱。
克林把紛雜的思緒拋開,手探向妻子。她一寸寸地往床的另一邊移去遠離他,他當然不會讓她得逞。他將她拉回他懷里,用自己的身體由頭至腳覆著她。然後才用胳臂撐起自己的上半身俯視她。見到她眼中的淚光,他不禁皺起眉頭。「我又弄痛你了嗎,甜心?我……」
他粗嗄的嗓音充滿深情,她伸手撫著他的臉頰。「你使我忘了自己該是個淑女。」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呢?」
「沒有啊,我只是想把一些事想個明白。」
「愛情和肉欲?」
她點頭。微笑道︰「甜心,我早就很想要你,而你也很想要我。」
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她居然蹙起眉頭。「放縱自己的是種罪惡,」她輕聲說道。
「我承認你的確很具吸引力,但卻壓根沒想過和你上床。」
「究竟為什麼沒有呢?」
他似乎被她的話激怒了,想必是她冒犯了他的男性自尊吧。
「因為我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沒有人告訴過我。你懂了嗎?」
他咧嘴一笑。「你知道,克林,我剛剛才理出一些頭緒,」她宣布道。「我原來不了解為何會覺得自己好脆弱,可是現在我已知道為什麼,而且感覺好多了。」
「解釋一下吧。」
「親密關系對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經驗。我根本不知道它會這麼美好,也不知道我的感情會如此投入。」她對他微笑。「如果我的經驗和你一樣豐富應該就不會覺得那麼軟弱無助了。」
「做妻子的軟弱無助並沒有什麼關系。」他說道。「但你的話還是沒什麼道理。」
「因為你當然知道我會照顧你,因此你不該有任何理由擔心害怕。」
「這話太過自大了吧,丈夫。」
他聳肩。「我是個自大的男人。」
「做丈夫的會不會有軟弱無助的時刻呢?」
「不會。」
「可是克林,如果……」
他不讓她把話說完,覆上她的唇讓她閉上嘴。原來他只想讓她不再提那些惱人的話題,但是她熱烈的反應使他感到一股突如其來的激情。
這回他想放慢速度,溫柔地對待她,但是她的反應是這麼地熱切,沒多久兩人又隨著高漲的而逐漸忘我。高潮過後,發覺她落在他肩上的淚水,他才明白自己又弄痛了她。
克林點燃蠟燭,把她呵護地抱在自己胸前安慰著。她向他保證他沒有弄痛她,卻無法解釋她哭的理由。
她打了個呵欠,告訴他她累壞了,奇怪的是,他卻沒有半點睡意。他轉身要吹熄蠟燭,她列的那張表上的兩個名字引起了他的興趣,一個是白蓓莉;另一個是羅萍夫人。在她倆的名字後頭莉雅分別畫了個大問號。
不消說,他的好奇心已被挑起,他輕推已快睡著的莉雅。
「這是怎麼回事?」
她連眼楮都沒睜開,克林念了那兩個名字,再度要求她解釋。
「我們明天早上再討論不行嗎?」
他正想同意時,她的喃喃自語使得他更好奇了。「我確定這兩個人之間有某種關系,等我和羅萍夫人的丈夫談過之後,再把這些事向你解釋清楚,晚安,克林。」
「你不會去和子爵談話。」
他的語氣使她清醒過來。「不會嗎?」
「他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不準你再去煩他。」
「克林,我……」
他不讓她把話說完。「莉雅,我不準你去。答應我。」
他強硬的命令使她契了一驚也激怒了她。畢竟她早已不是任何事都要父親同意的三歲小孩,她得讓克林明白她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做法才行。
「答應我。」
「不。」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不?」
由于她的臉還窩在他胸前,不可能看見她的表情,所以她覺得扮個鬼臉應該沒什麼關系。老天,他听起來好憤怒,圈著她的臂膀也收緊了。一個好妻子在這時候想必應該安撫她的丈夫才對,她猜想道。
話說回來,她大概沒有做個好妻子的天分吧。不論如何,沒有任何──包括克林在內──能指使她如何如何。
「你對婚姻還很陌生,克林,所以你應該重視我說的話,當我告訴你……」
「如果我說錯了請糾正我,但我們兩個結婚的時間不是一樣長嗎?」
「沒錯……」
「你對婚姻也是一樣陌生,不是嗎?」
她點點頭。「莉雅,不管陌生或否,誓言永遠不會改變。妻子應該服從丈夫。」
「我們不是尋常的婚姻關系,」她還擊道。「在說出婚誓之前,我們已有某種程度的協議。你顯然早就忘了,因此我不計較你專制的口氣,容我提醒你,我們都同意過不黏著對方不放。」
「我們才沒有。」
「我們只是沒有真正的說開而已。我告訴過你我不要一個處處干涉我的丈夫,你也承認不希望有個好事的妻子。」
「那到底有什麼……」
「你已經幾次明白地說不要我幫忙或干涉你的事,而我現在也堅持你不要干涉我的。」
她不太敢直視他,他那無法置信的表情使她緊張。她盯著他的下巴。「我父親從未禁止母親做任何事,他們的婚姻是以互敬互信為基礎的。希望有一天我們也能和他們一樣。」
「你說完了沒有?」他的口氣听不出是否生氣,這倒是好現象。克林終究是個講理的人,他願意听她說話,也克制住了自大的脾性。
「是的,謝謝你。」
「看著我。」
她立即直視他的眼楮。有好一會兒,他一直沒有開口,灼熱的目光卻瞪得她開始不安。他的表情實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而他這種隱藏自己的想法和感情的驚人能力著實令她印象深刻。
「你有話要說嗎?」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點點頭,她立即報以笑容。「你不能去找羅萍夫人的丈夫談她。」
他們又回到起點了。顯然她講的話他一句也沒听進,她真恨不得踢他幾腳。當然身為一位淑女的她不能這麼做,而她那不可思議的丈夫也永遠不會知道她有多惱火。上帝為證,他真會也讓院長氣得破口大罵。
克林強壓下笑意。這件事重要得不能當笑話看,但上帝,她的表情可真是無價之寶,她一副想殺了他的樣子。
「答應我,老婆。」
「噢,好嘛,」她嚷道。「算你贏,我不去煩子爵。」
「這不是輸贏的事,」他認真地說。「他已經夠煩的了,我不希望你去雪上加霜。」
「你不相信我的判斷力對吧,克林?」
「對。」
這個回答比他專制的命令更加傷人。她還來不及轉頭,他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對我的判斷沒有信心嗎?」
他期待著听見和自己方才相同的答案,畢竟她對他的了解還不足以讓她完全信任。當然,假以時日他們必然能彼此熟悉,而她也開始信任他了。
「我對你的判斷當然有信心。」
他無法掩飾自己的訝異與驚喜,扣住她的項背將她摟入懷里熱情地親吻她。
「很高興你已經直覺地對我有這份信心。」
她皺起眉頭說道︰「那不是直覺,實際上你已經做過很好的判斷。」
「什麼時候?」
「你娶了我,表示你選擇正確。當然我現在也明白了一件當時你知道而我卻不知道的事。」
「什麼事?」
「沒有人會要你。」
她還在生他的氣,故意用這句話想激怒他。沒想到他不但不生氣,反而開懷地笑了起來,壓根兒沒听懂她的侮辱。或者是不在乎,她想道。
「你逗得我很開心,莉雅。」
「你當然開心,反正是我讓步。」
她捶捶枕頭,翻身躺回自己那邊。「婚姻比我預期的復雜的多了。」她喃喃說道。「我會永遠是讓步的一方嗎?」
老天,她听起來一副絕望的口氣。「不會的。」
她極不淑女的鼾聲告訴他根本不信任他。「婚姻本來就是有施有受。」他深思似地說道。
「妻子‘施’而丈夫永遠是‘受’的一方嗎?」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摟她貼著他,閉上眼楮享受這種親密。沈默地過了許久後,他認為她已入睡正要起床時,她又開口了。「我不喜歡‘服從’這字眼,克林。」
「我想也是。」他澀聲答道。
「公主其實不應該‘服從’任何人的。」
「但你是我的公主,」他提醒她。「因此你必須听從我的決定。我們倆誰也沒有婚姻生活的經驗,只好先按傳統的方式來,而事實是你的確發誓會服從,我還記得很清楚喔。」
「我真希望你能講理些。」
「莉雅?」
「怎麼了?」
「睡覺吧。」
良久,他確定她已睡著方才起身輕聲回到他自己的臥室。
她听見他離去,幾乎開口問他為什麼不願意和她一起睡,但自尊阻止了。淚水盈眶,她感覺自己仿佛被她的丈夫當面拒絕了似的。這種感覺在方才激情的後出現未免太沒道理,但她實在累得無法多作思考了。
莉雅時睡時醒。約莫一小時後,克林房里傳出一陣刮擦的聲音將她驚醒,她立即翻身下床去查看個究竟。
她拉開門偷偷地往里頭望去時,克林正好吐出一串申吟。他正站在壁爐前,她看著他受傷的腳放在沙發上,彎身以雙手按摩傷腿。
他不曉得她正看著他,他沒有任何戒備的表情使她更加確定。而雖然只看到他半邊臉,卻已足夠知道他正處于極大的痛苦中。
她費盡力氣才沒馬上沖進去做任何幫得上忙的事。他的自尊也牽扯在這里面,而她知道如果他曉得她在看他,一定會很惱怒的。
按摩受傷的筋肉還是無法減輕痛楚。克林站直起來在壁爐前來回踱步,試著將全身的重量放在受傷的左腳上消除肌肉的抽搐扭曲,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直達他的胸口,差點使他站不住腳。克林拒絕向疼痛屈服,咬牙切齒地吸一口氣後,又繼續踱步。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有時候只要一個小時疼痛就會消失,但其它時候則要很久很久的時間。
他走到通往莉雅房間的門前,手擱在門把上,又打了退堂鼓。他想進去看她,卻又怕吵醒她。她是個淺眠的人,在他臥病在床而她來睡在他身邊時,他就知道了。
莉雅需要休息。他轉身又開始踱步,腦里開始回想不久前兩人間的對話。他記得她說不喜歡「服從」這個字眼時的語氣,呃,這一點也不能怪她。要一個女人發誓在有生之年永遠服從丈夫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也不人道。如果保守派人士知道他有這種背叛的想法,他八成得到新門去蹲了。而且克林也不得不承認有個完全服從自己的女人的主意還挺有吸引力的,然而這種吸引力持續不了多久。僕人會服從他的每個命令,或許有些為人妻的也一樣馴服,但莉雅完全相反,感謝上帝,他忖道。她不受束縛又意見多多,他卻就要她這個樣子。她對每件事都是那麼熱情洋溢。
他的公主,他想道,離完美還有一點點距離。
莉雅躡手躡腳地回到被窩里。克林痛苦的神情在她腦海里盤桓不去,她不禁為她丈夫心痛不已。一旦知悉他所承受的痛楚,她發誓一定要想個辦法幫他。
她突然多一項任務,于是點燃蠟燭,又列了一張表;首先她要找所有相關的文章來看,第二件事則是去見溫醫生並請他給些建義。莉雅一時想不出還能做些什麼,而且她也累了,相信在好好睡一覺後,她一定能想出來才對。
她快睡著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克林之所以不要她同床是因為那曾受傷的腳,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承受的痛苦。除了強烈的自尊外,他還有顆體貼的心,如果他每晚都得踱步,那一定弄得她無法成眠。莉雅終于大大松了口氣。
克林畢竟沒有拒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