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第一個星期內就引起了三場戰爭。
杰宓的本意是非常高貴、誠實的,她已經決定接受自己嫁給一個高地領主的事實,她也會盡力做好亞烈的妻子,不管適應的過程有多麼困難,她都不會畏縮。她並且相信假以時日,她甚至可以教化這些高地野蠻人。
接連的三場戰爭都是莫名其妙地降到她頭上,杰宓堅信錯不在她,都要怪那些固執、驕傲得可笑的蘇格蘭高地人,還有他們同樣可笑的習俗。的確,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而她拿他們的蠻不講理當然沒有法子。
治療了格斯後,杰宓一直睡到了隔天中午,而且她本來還想多睡一會兒,直到她記起了今天是星期日,而她已經錯過了彌撒。杰宓立即惱怒亞烈沒有叫醒她。現在可好了,她必須花一個先令來買赦罪券了。
她穿上乳黃色的長裙,斜斜地系了條銀皮帶,走到大廳探望格斯的傷勢,並發現神父也在大廳里照顧格斯。
格斯看起來睡得非常地安詳,神父一看到她就要站起來。「請坐下,神父。」杰宓微笑道。
「我們還沒有被正式地介紹過,金夫人。」神父道。「我是慕神父。」
少了他正字標記的咳嗽聲,杰宓覺得他听起來好奇怪,她幾乎想替他加上一、兩聲咳嗽聲。
「你的胸口不再疼痛了吧?神父。」她問。
「它好多了,」神父道。「我已經許久沒有這麼好睡過,-給我的藥水真是神奇極了。」
「我還有一種藥膏可以讓你擦在胸膛,」杰宓道。「它可以在一個星期內根治你咳嗽的老毛病。不過我必須先警告你那種藥有一種怪味,這個星期內你的朋友可能會對你避而遠之。」
神父微笑回答︰「謝謝-這麼關心我這個糟老頭子,夫人,我不會在乎味道的。」
「格斯睡得可好?」
「他現在睡得很好,但稍早他醒來時一直想拆掉繃帶,全靠蓋文按住他。當時麗莎擔心得想叫醒-,但蓋文命令她回床上休息。」
杰宓皺了皺眉,她低頭重新檢查了格斯的傷,確定他正在恢復的階段。她的手探他的額頭溫度。「他沒有發高燒,」她道。「你的祈禱救了他,神父。」
「不,姑娘,」神父道。「救了他的人是-,上帝一定是決定讓格斯留下來和我在一起了,因此特別派-來。」
他的稱贊使她臉紅了。「哦,事實上,他派來的是一位罪人。」她月兌口而出,希望盡快結束她的懲罰。「我錯過了今早的講道,」她將一先令塞到神父手中。「這是買我的赦罪券。」
「但是──」
「等等,神父,我想在你決定我的懲罰之前,解釋我的原因。事實上,如果亞烈叫醒我,我就不會錯過彌撒。」她道,她的手交疊在膝上,然後她的秀眉皺起。「話說回來,這應該是亞烈的錯,我認為付錢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慕神父發現自己非常難跟上這位女主人的思緒,他感覺像剛被一陣旋風刮過一樣──而且是一陣陽光燦爛的旋風。自倫娜死後,堡里一直陰霾重重,而他相信杰宓就是那個能夠吹散陰霾的人。神父在心里笑了,是的,他非常地確定,而且他也看見他們的領主昨晚看他的小妻子的眼神了,那是無比溫柔的。
「神父?」杰宓問。「你認為我們兩個是誰有罪?」
「你們兩個都沒有罪。」
「我們都沒有?」
看見金夫人驚訝的樣子,神父不由得笑了。「-非常地虔誠,是不是,金夫人?」
哦,如果神父這麼想,她的罪才更大了。「不,」杰宓連忙說道。「你不能這麼相信,只是只是我們家鄉的神父非常嚴厲,他給我們的懲罰都非常地嚴厲,我認為是無聊的教區生活使他變得這樣,有一次他為了我的二姊愛麗在他講道時打瞌睡,罰她剪掉她一頭的長發。他總是說我們都是罪人。」
慕神父皺了皺眉,他這位同行听起來像個狂熱份子。「-還是留著-的先令吧,夫人,我們這兒很松的,-不必擔心-的靈魂。」
「我還是寧願你收下這個先令,神父。我丈夫的靈魂可能會需要一點贖罪,畢竟,他是個領主,在作戰時他必須殺人。但不要誤解我的意思,神父,我知道如果沒有好理由,亞烈絕不會隨便地奪去一條生命。雖然我還稱不上認識他,但我非常地確定他不是那種無故找麻煩的人,神父。」
亞烈剛好走進了大廳,听見這一段對話。
「我同意,夫人。」神父道。他抬起頭,看見他的領主惱怒的表情,而且他幾乎忍不住笑出聲。
「啊!那就好了,」杰宓釋然地道。「我很高興你同意,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的,但我事實上也討厭這樣不停地為自己靈魂的罪告解了。現在我結婚了,我還必須考慮到我丈夫的靈魂,而我相信這項工作就足夠使我的頭發灰白了。不過我相信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的,神父,但你必須叫我杰宓,你不認為嗎?」
「杰宓,我認為-有一顆溫柔的心,而且-的存在為這個古老的城堡帶來生氣。」
「是的,神父,她的確有一顆溫柔的心,」亞烈插入道。「而且她必須想辦法克服這個缺點。」
「有一顆溫柔的心並不是缺點。」
杰宓非常感謝神父及時加了這一句,因為她剛剛看見了她的丈夫,並目瞪口呆。
亞烈穿著野蠻人的衣服!
的確,他穿了一件上衣,但上衣外便只有他的披風,它斜斜地由他的肩膀披下來,在腰際用皮帶系住,打了幾個大折,再向下遮到大腿上。他的腳上蹬了雙磨舊的黑馬靴,而他的膝蓋完全赤果,沒有遮蓋。而她就一直瞪看他的膝蓋。
亞烈覺得她似乎要昏倒了,他掩住心中的惱怒,耐心地等她適應他的服裝,然後問:「格斯復原得怎樣了?」
「抱歉?」她仍然在瞪著他的膝蓋。
「格斯?」亞烈加重語氣強調道。
「哦,是的,格斯。」她回答,點了好幾次頭。
瞧見她沒有再說話,亞烈命令道:「我和-說話的時候,看看我的臉,老婆。」
他嚴厲的語氣驚醒了杰宓,她很快地抬起頭。
亞烈敢說她臉上的紅暈足夠引燃一場大火了。「-想-需要多久才能適應我的穿著?」他問,他的惱怒非常地明顯。
她回過神來。「什麼穿著?」她問。
他的唇角漾開一抹笑容。「每次我和-說話都一定得重復一次嗎?」
她聳了聳肩。「你想說些什麼嗎?」她問。
他決定讓她更加地尷尬一番。「老婆,-看過我沒穿衣服的樣子,但現在-卻表現得──」
她伸手掩唇。「我是感覺到你的赤果,丈夫,不是看到你赤果,這有差別的。」驀地她明白自己所說的,放下手後退一步。「記得我們是在神父面前,注意你的禮貌。」
他翻眼向天,杰宓想他正在向上天祈求幫助。「好吧!現在說出你的來意吧!丈夫。」
「我想和格斯說話。」亞烈回答,他看向床。但杰宓站在他面前,雙手插腰。
「他睡看了,亞烈,你可以稍後再找他。」
亞烈無法相信自己听到的。「叫醒他!」
「你的大吼聲很可能已經叫醒他了。」她喃喃。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叫醒他,」他再次地命令,然後以較柔的聲音附加道:「還有,杰宓──」
「怎樣?」
「永遠不要再告訴我可以或不可以做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亞烈的表情已經變得非常寒冽了。
「為什麼我不能告訴你可以或不可以做什麼?」杰宓繼續地問。
她知道亞烈不喜歡她的問題,這一刻,他的下巴繃得緊緊的,面頰的一根肌肉抽動。杰宓不由得納悶她丈夫是早有這種癥狀,或是最近才染上的。
「這兒的習俗就是這樣。」神父插入道。
神父離開了椅子,來到金夫人身邊。他的擔心是有理由的,他認識金亞烈太久了,熟知他這種表情的含意。他站在杰宓面前,打算代她承接她丈夫的怒氣。杰宓仍然不知道質問亞烈這樣有權勢的領主的危險。「亞烈,杰宓來這兒只有短短的時間,她不是故意向你挑釁的。」
亞烈點點頭,杰宓則搖頭。「我是故意向他挑釁的,神父。不過我不是故意表現得這麼無禮,我只是希望他解釋為什麼,我不能告訴他什麼事,他每次都這樣子告訴我。」
她居然還有膽子露出不滿的樣子。「我是-的丈夫,-的領主,老婆,這兩個理由對-還不夠嗎?」
他下巴的肌肉再次抽動了,杰宓著迷地看看它,一面想著該用什麼藥來治療他這個怪病。但瞧他瞪她的樣子,她決定不必這麼好心了。
「怎樣?」亞烈問,充滿威脅地朝她走近一步。
杰宓一步都沒有退。上帝!她反而向他逼近一步。亞烈愣住了。他的怒氣可以叫無數大男人夾著尾巴逃走,但這個小女人卻大膽地面對他。
神父再次嘗試插入:「金夫人,-不會是想激怒他吧?」
「亞烈不會對我發脾氣的,」杰宓道,她直視著她丈夫。「亞烈是非常有耐心的人。」
她一直在看著亞烈,所以沒看到神父震驚的表情。
「他答應過我的,神父,他不會破壞他的承諾。」
上帝!她真知道怎樣激怒他!亞烈無法決定他究竟想掐死她,或親吻她。「-要我後悔曾經向-承諾嗎?老婆?」
她搖了搖頭。「我不是,不過你的態度的確令我擔心。如果你從來不試著妥協,我們要怎麼相處?亞烈,我是你的妻子,我的地位應該可以──」
「它不可以,」亞烈道,他的聲音冷硬如岩石。「如果有人需要妥協,那會是-,我表明得夠清楚了嗎?」
他臉上的表情警告她最好不要再和他爭辯,但杰宓不睬。「做妻子的甚至無法發表她的意見?」
「她不能,」亞烈長嘆了一口氣,然後道:「看得出-並不了解我們這里的方式,杰宓,因此我原諒-今天傲慢的行為,但未來──」
「我並不傲慢,」杰宓反駁。「但我差勁的腦袋想弄清楚一件事,請告訴我,我身為妻子的責任是什麼?我想盡快地開始我的責任。」
「-沒有任何責任。」
她的反應似乎他剛摑了她一巴掌,她後退一步離開他,亞烈並在她眼中看見了真正的憤怒。他完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她不明白他這是體貼她嗎?
而她接下來的傲慢反駁顯示了她的確不明白。
「每個妻子都有她的責任,即使是一個意見過多的妻子。」
「-沒有。」
「這是蘇格蘭的法令或是你的?」
「我的,」他回答。「-必須先除去-手上的這些繭,在這里,-不是奴隸。」
她憤怒地喘息出聲。「你在暗示我在我英格蘭的家是個奴隸?」
「-是的。」
「我不是!」她幾乎是用吼的吼出來。「我對你就這麼地無足輕重,以至于你甚至不肯把我在這個家中應有的地位交給我?」
他沒有回答,因為坦白說,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格斯被他們的爭吵聲喚醒了。他們跟著以蓋爾語快速地交談,格斯雖然受傷了,但那似乎絲毫不影響到他,他的回答清楚確實,亞烈問完話後,格斯擠出個笑容,問他能不能和他們一齊去狩獵。
亞烈笑著否定了,告訴他等他身體更好了之後。
亞烈轉身就要離開大廳,但杰宓喚住他。「亞烈?」
「什麼事?」他冷硬地道,轉身面對她。
「在英格蘭,丈夫每個早上都會給他的妻子一個吻。」杰宓自己編出了這個習俗,反正亞烈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我們並不在英格蘭。」
「在每個地方都該如此。」她喃喃。
「在這兒做妻子的都該穿她丈夫的披風。」
亞烈讓臉上保持面無表情。這樣做並不容易,他清楚地看出杰宓的失望,她希望跟他有身體的接觸。驀地亞烈知道該怎樣讓杰宓穿上他的披風了,他懊惱自己過去怎麼沒想到。他會利用他們之間的身體吸引力使她屈服。他估計頂多在一個星期內,她就會穿他的披風了──如果他在這期間一直拒絕跟她有身體的接觸。
「亞烈,我的錢放在哪里會安全?」
「-後面的壁爐上有一個鐵箱,」他回答。「-可以把-的先令放在那里。」
「如果我有需要,我可以借用你的錢嗎?」
「隨。」他已經大步離開了,甚至連頭都不回。
杰宓皺起眉頭,氣惱她丈夫甚至沒有和她說再見,並納悶他究竟要去打什麼獵。他在離開前帶走了他的巨劍。
「你知道他要去哪里嗎,神父?」她問。
「狩獵──獵那些傷害了格斯的人,」神父已經又坐回格斯身邊的老位置。「而等他找到他們時,那些人就慘了。」
杰宓知道高地人將復仇看得很重要。她不喜歡這樣,冤冤相報,永無了時,不是嗎?然而她也知道她的丈夫絕不會同意她的看法。
杰宓嘆了口氣。「我去拿多一點錢給你,神父。」她告訴神父。「天知道今天那個人會需要用到多少張赦罪券。」
慕神父藏住了笑容,亞烈知道他挑到了一個多麼好的妻子嗎?「我們平靜的山區此後將要火花飛揚了。」他對著格斯道。
「的確。」格斯低語回答。
「你听見亞烈和他的新娘互相叫喊的樣子嗎?如果你剛才曾張開眼楮,你一定可以看見火花。」
「我听見了。」
「你對你的拯救者有何看法,格斯?」
「她會使他瘋狂。」
「也該是時候了。」
格斯點點頭。「是的,亞烈受的苦也夠多了。」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我可以由他看她的眼神看出來。」
「每次亞烈生氣,她都要給你一個銅板嗎?」
「我相信是。」慕神父大笑出聲。「她窩進我們族里的過程一定很精采,而且會充滿了笑聲,我這個老頭子幾乎等不及要看了。」
杰宓回到大廳,給了神父兩枚錢幣,並問他為什麼笑。
「我在想進入我們的族里後,-必須做的改變。」神父道。「我知道那對-並不容易,但-最後一定會和我一樣地深愛這一族。」
「神父,你可曾考慮過被改變的反而會是你們嗎?」杰宓道,她的眸子閃著戲謔的光芒。
神父認定她是在和他開玩笑。「恐怕-為自己訂立的目標是不可能的。」他笑道。
「多不可能?」她問。「就像我獨自吃掉一頭大熊那樣地不可能?」
「是的,那樣地不可能。」
「但我可以辦到。」杰宓氣定神閑地道。
「怎麼做?」神父驚訝地問。
「一次咬一口,」杰宓篤定地回答。「最後我一定可以吃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