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一七九五年九月三日
瑪拉不願離開故鄉和家人。我雖了解她的理由卻不免為她擔心。她答應我會采取防範措施,她打算在山里躲藏到德華被推翻罷絀。她的家人會照顧她。我把陪嫁的首飾全部給了她。我們在分手前抱頭痛哭,像一對知道後會無期的親姐妹。
是的,我們比親姐妹還要親。我從不曾有過知已。我的親姐妹翠霞是個不可信任之人。留意,孩子。如果你長大後她還活著,有朝一日遇到她時一定要提防她。不要信任她,莉娜。翠霞喜歡欺騙,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其實她真該嫁給德華。他們會很合得來,他們有太多地方太相像。
星期五下午,李昂把大半的時間都花在普萊酒館里。他不是去那里喝酒的,而是去向光顧酒館的船長和船員們打听情報。
他在這種地方來去自如。雖然穿著昂貴的騎裝,他卻無遭劫之虞。人人對他敬而遠之。這一帶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聲。他們敬畏他,只有在他示意時才敢開口。
李昂背靠著牆壁坐在角落的一張抬子邊。普萊——在打架中失去一只手就此退休的船員——坐在他旁邊。李昂買下這間酒館交給普萊經營,作為往日普萊對他忠誠的回報。
他依序詢問在場的每個船員,沒有因時間拖得太長,或船員說謊以換得另一杯免費麥酒而不耐煩。一個新來的客人踱到桌邊要求喝他那杯免費麥酒,那個壯漢拎起李昂正在詢問的那個人的衣領,隨手把他扔到旁邊。
普萊露出笑容。他仍然喜歡打架。「這麼看來你沒有見過李昂侯爵了?」他問陌生人。
壯漢搖頭坐下,伸手去拿酒壺。「管他是誰。」他惡聲惡氣地咕噥。「我要我應得的那份。」
普萊眼楮一亮,看好戲似地轉頭望向李昂。「他要他應得的那份。」
李昂聳聳肩,知道大家都在看他。形象必須維持,如果想平靜地過完這個下午,他就得解決這件小事。
他等壯漢把酒壺放回桌面,然後狠狠地一腳朝壯漢的兩腿之間踢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壯漢根本來不及保護自己。他還來不及叫痛,喉嚨已被李昂掐住。李昂掐緊壯漢把他往後扔去。
群眾大聲叫好,李昂不理會他們。他把椅子往後仰靠在牆上,目光不曾離開痛得在地板上扭動的壯漢。
「你得到了你應得的那份,混蛋!滾出去,我經營的是正派酒館。」普萊邊笑邊吼。
一個緊張不安的瘦小男子引起李昂的注意。」先生,听說你在打听殖民地來的船只消息。」他結結巴巴地說。
「坐,米克。」普萊說。「他是個老實人,李昂。」他朝李昂點頭道。
李昂等那個瘦小船員跟普萊交換消息。他繼續注意那個受傷的壯漢直到他離開酒館。
李昂的思緒接著回到莉娜和他的任務上。他決定重新開始,不再根據邏輯假設來推出結論。邏輯在莉娜身上行不通。他拋開莉娜對她自己過去的一切解釋,只認定一個正確的事實,那就是伯爵夫人大約在三個月前回到英國。
一定有人記得那個老巫婆,她的滿月復牢騷一定會引起注意。她不可能是個安靜的乘客。
米克踫巧記得伯爵夫人,而且印象十分深刻。「寇帝船長待我不公平,先生。我寧願刷甲板或洗廁所也不願供那個姓康的女人使喚。可惡!她害我從早到晚疲于奔命。」
「她獨自旅行嗎?」李昂問,沒有讓米克知道他有多麼興奮終于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擔心米克會為了討好他而夸大渲染。
「差不多。」米克回答。
「差不多?這算什麼回答,米克?直截了當地說好不好?」普萊勸道。
「我的意思是,她上船時身邊跟著一個男士和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但我只匆匆瞥見那個小美人一眼。她頭戴兜帽,但在伯爵夫人把她推進船艙前,她正眼瞧了我一眼,還對我微笑。」
「你有沒有正好注意到她的眼楮是什麼顏色?」李昂問。
「有,跟大海一樣藍。」
「告訴我你對跟伯爵夫人同行的那個男人記得多少。」李昂說,示意普萊再替米克倒一杯酒。
「他跟伯爵夫人非親非故,」米克在喝了一大口麥酒後解釋。「他跟別的船員說他是傳教士。我覺得他听起來像法國人,但他告訴我們他住在殖民地外的荒野。他要回法國探親。雖然是法國人,但我滿喜歡他的,因為他對那個小姑娘呵護備至。他的年紀可以當她的父親了,待她也像待女兒一樣。由于姓康的那個女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艙房里,所以傳教士會帶小美人到甲板上來散散步。」
米克停頓下來用手背抹抹嘴。「那個老女人怪得很,她不願跟其他兩個人有任何牽扯,甚至要求在她的房門內多加一條鐵鏈。寇帝船長企圖消除她的恐懼,告訴她說我們沒有人會踫她。天知道我們看了她就倒胃口,搞不懂她怎麼會認為我們會想踫她。過了一陣子我們終于明白她在搞什麼把戲,她在房門內加鐵鏈是為了防那個小姑娘。真的,先生,我們有人無意中听到傳教士告訴小姑娘,別因她阿姨怕她而難過。那是不是很奇怪?」
李昂以微笑鼓勵米克說下去。
「她是那麼溫柔甜蜜的一個小姑娘。當然啦,她確實一個過肩摔把路易扔到船外。令人難以置信,但路易是活該。他從她背後悄悄靠上去抓住她,我就是在那時看到她頭發的顏色。很淡很淡的金色。她老是戴著那頂兜帽,連在悶熱的下午也不例外。一定很不舒服。」
「她把一個大男人扔到船外?」普萊問。他知道他不該妨礙李昂發問,但是米克隨口提起的事令他驚訝得無法保持沉默。
「別老是說兜帽,多告訴我一些這個女孩的事。」
「算路易走運,那天的風不大,我們沒有費太多力氣就把他從海里撈了起來。在那次突襲後,他再也不敢惹那個小美人。現在想想,大部分的男人都是。」
「寇帝船長什麼時候會回倫敦?」李昂問。
「至少再一、兩個月。」米克回答。」你也想跟傳教士談談嗎?」
「大概。」李昂面無表情地說。
「他很快就會回倫敦。他告訴我們他不會在法國待太久,他打算在回殖民地前來跟小美人好好聚一聚。他真的很疼那個女孩,也很為她擔心。這也難怪,那個老……」
「巫婆?」李昂問。
「沒錯,她的確是老巫婆。」米克嗤鼻道。
「米克,你記不記得那個傳教士的名字?如果你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就可以多得一英鎊。」
「我應該記得。」米克皺眉思考。「我一想起來就告訴你,普萊。你替我留著那一英鎊好嗎?」
「問問跟你同船的船員,」普萊建議。「他們之中一定有人記得。」
米克急于領到賞金,立刻離開酒館去找他的同伴。
「這是公事嗎?」普萊在他們再度獨處時問李昂。
「不,私事。」
「那個女孩,對不對?別跟我裝佯,李昂。如果年輕個幾歲,我也會對她感興趣。」
李昂微笑。」你連見都沒有見過她。」
「無所謂。米克說那女孩有一頭金發和一對藍眸,在我听來那樣就夠漂亮了。但那不是我想追她的真正原因。你有沒有見過路易?」
「沒有。」
「他的塊頭跟我一樣大,但體重比我重多了。能夠把他扔到船外的女孩決非泛泛之輩。天啊!真希望我在場。我向來不喜歡路易,那家伙臭氣燻人,滿腦子齷齪思想。天啊!沒看到他落海真是可惜。」
李昂又跟普萊聊了幾分鐘,然後起身告辭。「你知道上哪兒找我,普萊。」
酒館老板送李昂到門口。「隆恩近來如何?」他問。「跟平常一樣忙著耍寶嗎?」
「恐怕是。」李昂慢吞吞地說。「對了,普萊,能不能麻煩你下下星期五把後面的房間準備好?隆恩和我要開個牌局。詳細情形改天告訴你。」
普萊投給李昂狐疑的一瞥。
「老是想猜透我的意圖,對不對,普萊?」李昂問。
「我的心思全寫在臉上,」普萊咧嘴而笑。「所以我絕對干不了你那行。」
普萊替李昂開車門,等李昂上車即將關門時照例喊道︰「當心背後,朋友。」接著心血來潮地加一句︰「還有你的心,李昂。別讓任何美女把你扔到船外。」
在李昂想來,那個建議來得太遲了點。莉娜已經乘他不備,偷走他的心了。他很久以前就發誓不再跟任何女人有感情上的瓜葛,莉娜卻輕而易舉地使他違背誓言,李昂嘆息心想。
他的思緒回到莉娜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上。他記得她說過好奇心會使他送命。她是認真的或說謊?她說她無意在倫敦久留時似乎是認真的,至少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他不打算讓她去任何地方。莉娜即將屬于他所有,但他不願冒險。如果她真有辦法逃離他,那麼知道她家究竟在哪里,可以使他比較容易找到她。
「她哪里也別想去。」李昂自言自語,他不會讓她離開視線的。
沮喪地低吼一聲,李昂接受了事實。只有一個方法能把莉娜留在他身邊
可惡!他勢必得跟她結婚。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在你的書房里等了好幾個小時。」隆恩一看到李昂進玄關就大吼。「我派了人四處找你,李昂。」
「我不知道我必須向你報告行蹤,隆恩。」李昂月兌掉外套走進書房。「把門關上,隆恩。你不該出來拋頭露面的,說不定會有人注意到繃帶。你在冒不必要的險。你的人很快就會找到我。」
「你到哪里去了?現在都快天黑了。」隆恩嘀咕,跌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你開始像嘮叨的妻子了。」李昂低笑道。「什麼事?你的父親又有麻煩了嗎?」
「不是。等我告訴你我到處找不到你是為了什麼時,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最好再把外套穿上,李昂。你有工作要做。」
隆恩嚴肅的語氣引起了李昂的注意,他靠在桌緣上,交抱起雙臂。「把話說清楚。」
「莉娜有麻煩了,李昂。」
李昂有如雷殛般跳起來抓住隆恩的肩膀。
「時間還很多,李昂,我只是擔心你到鄉間別墅去了。他們要到午夜才會去抓她……看在老天的分上,老兄,放開我。」
李昂立刻松手。「他們是誰?」
李昂的凶狠表情令隆恩暗中慶幸他是朋友而非敵人。「施埃敏和他雇的幾個人。」
李昂點個頭,走回玄關召喚馬車。
隆恩跟到前門。「騎馬不是比較快嗎?」
「我等一下會用到馬車。」
「用來做什麼?」
「載施埃敏。」李昂恨聲道。
隆恩等他們兩人都坐進馬車的車廂里後,才開始詳細說明。「我的一個手下——應該說是杰克的一個手下——有人出一大筆錢雇他幫忙綁架莉娜到格雷塔格村。施埃敏想強娶莉娜。我去找我的手下告訴他們以後不會再有搶劫行動。其中一人就歹徒而言算是相當正派的,他的名字叫阿班。他告訴我施埃敏雇用他的事。他答應幫忙,認為賺那個錢很輕松。」
李昂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施埃敏雇了阿班和另外三個人。我付錢給阿班叫他假裝配合。如果他的話可以相信,他不會幫施埃敏。」
「你確定他們計劃在午夜動手?」
「確定。」隆恩點頭。「時間還很充裕,李昂。」他長嘆一聲。「有你接手這件事令我如釋重負。」他承認。
「沒錯,我會解決這件事。」李昂輕聲道。
隆恩感到一陣涼意竄下背脊。「要知道,李昂,我向來認為施埃敏是卑鄙小人,但沒想到他會下流到這種地步。如果被人發現他的這個陰謀,莉娜的名譽很可能會受損。」
「沒有人會發現的。」
隆恩再度點頭。「施埃敏會不會是受人唆使的?那家伙沒那麼聰明。」
「我敢打賭唆使他的人就是伯爵夫人。」
「天啊!李昂,她是莉娜的阿姨呀!你不可能——」
「錯不了。」李昂咕噥。「她把莉娜一個人留在倫敦。你不覺得太巧、太方便了嗎?」
「你有沒有多一把手槍可以借我用?」
「從來不用。」
「為什麼?」隆恩駭然。
「太大聲。何況他們只有四個人,如果你朋友的話可以信。」
「但他們有五個人。」
「施埃敏不算。他一見情況不對勁就會開溜,我等會兒再找他算帳。」
「我相信。」
「隆恩,到達莉娜家後我會叫車夫送你回家。我不要我的馬車停在她家門口等,施埃敏會看到。我們不希望他臨時變卦。我會叫車夫在午夜過後一小時回來接我。」
「我堅持助一臂之力。」
「你只有一條手臂可用。」李昂微笑回答。
「你怎麼可以這麼若無其事?」
「我不是若無其事,隆恩,我是善于自制。」
李昂下車交代車夫送隆恩回家時,馬車還沒有完全停止。「可惡!李昂,我可以幫得上忙。」隆恩在車廂里喊道。
「你只會越幫越忙。回家去吧!事情結束時,我會通知你。」
隆恩知道李昂那副若無其事的輕松模樣只是假象。他幾乎有點同情那幾個加入施埃敏的笨蛋,他們即將發現李昂侯爵的名聲是如何贏得的。
天啊!他真不願錯過好戲。「我說什麼也不會錯過的。」他自言自語。隆恩等待機會來臨。馬車在轉彎時減速,他乘機跳下馬車。他落地時雙膝著地,暗罵一聲自己的笨手笨腳後,他拍掉身上的泥土,開始往莉娜家走。
無論李昂要不要,他都要幫他的忙。
李昂氣得全身發抖。他知道一見到莉娜平安無事後,他就會冷靜下來。她開門的動作真慢,他的神經都快繃斷了。他正要用隨身攜帶以防萬一的特殊工具弄開門鎖時,門鏈的滑動聲傳來。
雖然他在隆恩面前壓抑脾氣,但莉娜一開門,他的怒氣就爆發了。「你的腦筋有問題嗎?只穿了一件袍子就來開門。該死!你甚至沒有問門外是什麼人,莉娜!」
莉娜揪緊浴袍衣領,退後讓路給像瘋馬一樣沖進來的李昂。「你怎麼會在這里?」
「亞伯為什麼沒來開門?」李昂瞪著她的頭頂問,知道她披頭散發、衣衫單薄的模樣會使他分心。
「亞伯去看他母親了。」莉娜說明。「李昂,現在登門拜訪不嫌太晚了嗎?」
「他的什麼?」李昂的怒氣頓消。
「他的母親。這有什麼好笑的?你跟蜥蜴一樣,李昂,一會兒咆哮,一會兒大笑。」
「變色龍,莉娜,不是蜥蜴。」李昂糾正道。「亞伯至少有八十歲了,他的母親怎麼可能還在人世?」
「哦,我見過她,李昂。她是個慈祥的老婦人,長得跟亞伯很像。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你來有什麼事?」
「上樓穿衣服,你這副模樣走來走去令我沒辦法思考。」
「我沒有走來走去。」莉娜抗議道。「我站著根本沒動。」
「我們等一下會有客人。」
「是嗎?」莉娜搖頭。「我沒有邀請任何人。我真的沒有心情招待客人,李昂。我剛剛才開始悼念你,現在你卻出現在——」
「悼念我?」李昂皺眉問。「為什麼?」
「算了。」莉娜說。「別再發火了。到底是誰要來?」
李昂深吸口氣恢復自制,然後開始說明施埃敏的事,但故意省略伯爵夫人牽涉其中的部分以免莉娜難過。他決定等待,想一次解決一個問題。
「你希望我怎麼做?」莉娜鎖好前門,走過去站在他面前。
李昂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花香味,忍不住伸手把她拉進懷里。「你聞起來好香。」
他捧著她的臉蛋。天啊,她用充滿信任的眼神凝視著他。
「你必須告訴我該怎麼做。」莉娜再度低語。
「吻我。」李昂命令,低頭迅速吻她一下。
「我在說惡作劇的人。」莉娜在他抬頭時說。「你真的沒辦法專心,對不對?你家的人都有這個缺點嗎?」
李昂搖頭。「我當然能專心。從你開門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把你弄進我懷里。你在那件薄薄的袍子下什麼都沒穿,對不對?」
「我剛洗完澡。」她微笑回答,喜歡他坦承想踫她。
他真是誠實。莉娜踮起腳尖吻他。她原本只想學他那樣給他一個短短的吻,但李昂另有打算。他用拇指把她的下巴輕輕往下扳,好讓他的舌頭能探入她口中。
莉娜緊抓著他的外套翻領,唯恐她的雙腿會不听使喚。在確定自己不會丟臉地跪倒後,她才以同樣的熱切回吻他。
她的反應令他近乎瘋狂地佔有她的唇。他的熱情令她無法克制自己。她的毫無保留幾乎跟她的銷魂申吟和狂野唇舌一樣令他興奮。
是的,她的反應令他非常滿意。他很快就推斷她只有在這種時候對他是誠實的。
李昂勉強自己跟她分開。「你使我雙手發抖。」莉娜說。「如果他們在這時上門,我恐怕幫不上忙。」
「可惜你不善用刀。」李昂說,等待她的謊言,很清楚她不可能承認受過那種訓練。
「的確。」莉娜回答。「但刀是給男人用的,女人會傷到自己。我也沒有手槍。也許你對我的缺乏訓練感到失望?」
他看得出她認定他會同意她的說法。「一點也不,甜心。」他摟著她的肩膀往樓梯口走。「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
「對,在大部分的文化里是如此。」她的話突然猶豫起來。「如果女人知道如何自衛,你會不高興嗎?我是說你會不會認為那樣不夠淑女?」
「這是你的房間嗎?」李昂問,故意回避她的問題。他推開第一間臥室房門,陳腐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觸目所及盡是陰暗的色彩。他隨即知道他闖入了伯爵夫人的房間。房間里陰暗得會令蜘蛛雀躍或令老巫婆眉開眼笑。
「這是我阿姨的房間。」莉娜回答,往房里瞧一眼。「陰暗得可怕,對不對?」
「你似乎很訝異。你從來沒有進來過嗎?」
「沒有。」
李昂關門時,注意到門內有許多門鎖和鏈條。「你阿姨睡起覺來一定很不安穩。她鎖門是想防誰,莉娜?」
李昂知道答案,所以已經生起氣來。他想起那個名叫米克的船員說過伯爵夫人有多麼怕跟她同行的小姑娘。
在李昂看來,門鎖裝錯了邊。莉娜應該提防伯爵夫人才對。莉娜與親人重逢和返回故鄉後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她一定很孤寂。什麼樣的女人會回避她唯一的親人?
「阿姨睡覺時不喜歡被打擾。」莉娜解釋。
她的悲哀語氣使他擁緊她。「你回家後的日子並不好過,對不對?」
她聳聳肩。「我的房間在走廊盡頭。你在找的是那個嗎?」
「是的。但我還想檢查所有的窗戶。」
「我的房間有兩扇窗戶。」她掙月兌他的懷抱,但拉起他的手快步走進她的臥室。
李昂一眼就看光了一切。正方形的大房間里只有一張椅子擺在角落,椅子後面是隱私屏風,一張鋪著雪白床罩的篷床和兩個小箱子。房里的擺設就女人而言簡單得有點寒酸,李昂卻很喜歡。箱子上沒有散布著小首飾。莉娜顯然很愛整潔。臥室里整齊又干淨,只有窗前的地板上有一條不知誰掉落的毛毯。
「花園就在我的窗戶下面。」莉娜說。「牆壁很好攀爬。藤蔓長到了窗台下,我認為它們結實得足以支撐人。」
「我寧願他們別爬窗進來。」李昂心不在焉地說。他試了試窗台,又探頭往下面的花園瞧。但願今晚的月光沒這麼亮就好了。
李昂瞥向莉娜。他的表情和態度已起了戲劇性的變化。莉娜想要微笑。他真的是戰士,他的臉孔就像達科他族勇士一樣冷漠。她看不出來他此刻在想什麼,但他僵直的姿勢暗示他已處于備戰狀態。
「我記得客廳只有前面兩扇窗戶。除了通玄關的門以外,客廳還有別的出入口嗎?」
「沒有。」莉娜回答。
「太好了,穿衣服,莉娜。你可以在那里等到事情結束。我會使它安全無虞的。」
「怎麼做?」
「把門窗封住。」
「不要。我不想被鎖在任何地方,李昂。」
她激動的語氣令他吃了一驚,接著他想到她在密閉的馬車內有多麼局促不安,他心軟了。「如果我在門的內側做一個你能自由開關的鎖——」
「那樣很好。」莉娜點頭打岔,看來如釋重負。「謝謝你的諒解。」
「那你在皺什麼眉頭?」他惱火地問。
「我剛發現你又多了一項生氣時可以用來對付我的武器。」她坦承。「我讓你看到我的弱點。」
「你這是在侮辱我,莉娜。在我認識的人之中,沒有多少男人或女人喜歡被鎖在房間里。好了,別再分我的心了。穿衣服。」
她急忙照辦。「我一點也不想在客廳等。」她自言自語地隨手抓起一件衣裳到屏風後更換。月兌掉浴袍,換上那件深藍色的衣裳時,她才發現自己選錯了。
「李昂?衣裳的鈕扣在背後,我扣不到。」她喊道。
李昂在窗前轉身,他看到莉娜按著衣裳的前襟。她轉身背對他時,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白皙無瑕的肌膚,其次是她在衣裳底下什麼都沒穿。他不是聖人,因此替她扣鈕扣時,手指因渴望撫模她滑女敕的肌膚而笨拙顫抖。
「你的貼身侍女呢?」他問,希望談話能轉移他對她的綺思遐想。
「我讓她休假一星期。」
她滿不在乎的話語惹惱了他。「看在老天的分上,沒有淑女自己一個人住。」他嘀咕。
「我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我很能為自己的利益服務。」
「自給自足。」李昂嘆息道。他扣了幾次都無法扣上最後一顆鈕扣,因為她絲般的秀發不停地妨礙他。
「你說什麼?」
他撩起她的頭發撥到一側肩膀前面。看到她皮膚上起的雞皮疙瘩使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自給自足,甜心,不是為自己的利益服務。」
「有差別嗎?」她想要轉身看他。
「別動。」他命令。」有差別。你的阿姨為自己的利益服務,你自給自足。」
「李昂,你知不知道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時,才會出錯?由此可見,我會搞混都是你害的。」
他不想浪費時間跟她爭辯。「來吧。」他在扣好她的衣裳後,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莉娜得用小跑步才能追上他。「我還沒有綁辮子。」她急急忙忙地說。「我真的得綁,李昂,否則頭發會變成他們對付我的工具。你想必明白。」
他不明白,知道不該問但還是問了。「為什麼你的頭發會變成武器?」
「他們抓住我的頭發就能制伏我,當然啦,除非我敏捷如豹、大膽如狼、狡詐如熊。」
這女人越說越離譜了。抵達客廳時,他讓她看出他的惱怒。
「你坐在黑暗中有沒有關系?」他問。
「我不怕黑。」她面有慍色地回答。「你怎麼會問我這種傻問題?」
李昂走到窗前扯下系窗簾的絲繩交給她。「用它綁住門把,莉娜。綁緊一點。如果有人企圖硬闖,我一定听得到。可以嗎?」
「我不會令你失望的,李昂。」她跟在他背後說。他正在檢查窗戶。年代久遠使它們被封得死死的。
「注意听好,我的小戰士。」他用力握一下她的肩膀。「你給我乖乖地待在這個房間里到危險過去,明白嗎?」
他的語氣粗暴嚴厲,但她卻繼續微笑注視他。「我真的想幫你,李昂。讓我提醒你,他們畢竟是沖著我來,你一定要讓我盡我的本分。」
「休想!」他吼道。「你只會礙事。」
「好吧!」莉娜聳肩道。她轉身走到掛在窗邊牆上的鏡子前面開始綁辮子。她看來是如此優雅嬌柔。她抬起手臂,裙擺隨之提升到足踝。
「你忘了穿鞋子。」李昂說,聲音含著笑意。「又忘了。」
「又忘了?什麼意思?」她轉身面對他。
「沒什麼。」他搖頭道。「別管頭發了,反正你不會被扯進去。」
她的笑容真誠得可疑。
「答應我,莉娜。現在。」李昂說。
「答應你什麼?」她裝傻地問,轉身繼續綁辮子。
李昂按捺住性子。她不知道他可以從鏡子里看到她。她現在的表情沒有誠懇只有堅決。
即使得用強迫的,他也要得到她的承諾。她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考量,他決不容許她出事。但另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是,他不願意讓她看到他動粗,否則等到今晚過去時,莉娜可能比怕施埃敏那幫人還要怕他。
李昂打斗起來既不講公平也不講光明磊落。莉娜不可能听說過他的過去。明白自己有多麼在乎她之後,他不僅想保護她免于施埃敏那種壞蛋的傷害,更不想讓她知道他的黑暗面。她相信他只是李昂侯爵,他打算保持她的純真無知。
他擔心他會在她知道真相時失去她。
「我答應你除非你開口,否則我不會插手。」莉娜打斷他的沉思。「宋先生教過我防身自衛之道。」她在他怒目相向時,急忙補充。「我自有分寸。」
「孫。」李昂長嘆道。「撫養你長大的夫婦姓孫。」
莉娜覺得他的脾氣就像風一樣變幻莫測。前一刻他還面帶笑容,這一刻卻眉頭深鎖。
「你表現得好像時間還很多。」她說。「他們不是馬上就會到嗎?」她問,希望能把他的注意力轉離令他如此慍怒的念頭。
「還要一會兒。」李昂回答。「留在這里,我去四處檢查一下。」
她點頭。等他一出視線,她立刻跑上樓去拿綁頭發的緞帶。當然,還有拿她的刀。無論李昂願不願意,他都會得到她的幫助。
李昂回到客廳時,莉娜已端坐在舊沙發上,刀藏在椅墊下。
「我決定給施埃敏方便。」
「怎麼做?」
「不把後門上鎖。」
「你真體貼。」她贊美。
他微笑走到她面前,雙手叉腰,分腿而立,逼得她不得不仰起頭來才能看到他的臉。由于他又在微笑,所以她認為他的心情好轉了。「如果你確定他們會從花園進來,那麼為什麼要讓他們進來?為什麼不干脆在外面迎接?」
「迎接?」李昂搖頭。「莉娜,他們不是來找你喝茶聊天的。打斗可能無法避免。」他不願她擔心,但又不能不讓她知道。
「當然會有打斗,」莉娜說。「所以我寧願你在外面攔截他們。畢竟得收拾爛攤子的人是我。」
他沒有想到那個。發現她很清楚即將發生什麼事令他松了口大氣。「你很勇敢。」他告訴她。「但是外面的月光太亮。我在吹熄蠟燭前記住了他們即將進入的房間細部。」
「他們還得一次進來一個,」莉娜插嘴。「這招高明,李昂。但是萬一他們直接爬牆進來呢?」
「不會的,甜心。」
他听起來很有把握,莉娜決定不再煩惱這件事。她看到他往客廳門口走。「該熄蠟燭了,甜心。我一出去,你就用絲繩把門把綁牢,好嗎?你不怕吧?我會照顧你的,我保證。」
「我信任你,李昂。」
她的回答溫暖了他的心。「我相信你會乖乖地待在這里。」
「李昂?」
「什麼事,莉娜?」
「當心。」
「我會的。」
「還有,李昂?」
「什麼事?」
「你會設法別搞得太亂吧?」
「我盡力。」
他朝她眨個眼後關上門。她用絲繩纏繞住兩個門把,然後打一個牢固的雙結。她吹熄蠟燭,坐在黑暗中等待。
時間慢吞吞地過去,她屏氣凝神地傾听屋子後半部的動靜。正因為如此,所以前面的窗戶傳來摩擦聲時,嚇了她一跳。
他們不該從前面進屋來的,李昂會大失所望。莉娜想指示歹徒繞到後面去,但轉念想想又覺得自己的建議很愚蠢。她只好以靜制動,希望他們會放棄不易打開的窗戶,繞到後面去試試後門。
「莉娜?」
有人輕喚她的名字,她立刻听出那個人是隆恩伯爵。她拉開窗簾,看到隆恩掛在窗台上對她咧嘴而笑。他的笑容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突然失手墜落,從她眼前消失。緊接而來的是砰的一聲輕響和幾句不雅的咒罵。莉娜由此而知可憐的隆恩恐怕不是雙腳落地。
她決定把他從樹籬中拉出來。他弄出的聲響一定會驚動那些惡作劇者。
她打開前門時,隆恩已站在門外。他的模樣狼狽極了,外套的袖子撕裂了,領巾也松月兌弄髒了,一只腳也好像扭傷了。
他真是笨拙,莉娜心想,但她還是對他心生好感。李昂一定對他透露了有人企圖對她不利的事,她相信他為了幫助李昂而冒險跑出來。只有這個理由能解釋他的意外造訪。
「你看起來好像已經打輸了一架。隆恩,你的後面!」
屋子後方傳來的嘩啦聲幾乎淹沒她的叫喊,但隆恩听到了她的警告。他反應的速度很快,立刻轉身面對威脅,用右肩把門板頂向那個企圖闖進來的精瘦漢子。隆恩因努力阻擋歹徒而兩腿彎曲、面紅耳赤。
看出沒有她的幫忙,他顯然無法把門關上時,莉娜出手相助。
「李昂!」
隆恩的叫喊使她耳鳴。「去躲起來。」隆恩喘著氣對莉娜說。
「莉娜,回客廳去。」
李昂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莉娜只想回頭說明門須要她的力量才能關上,但眼前的景象卻使她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她緩緩轉身,怯怯地向前一步,動作因著迷而快不起來。
李昂侯爵的改變使她目瞪口呆,此刻的他甚至不像英國人。他的外套不見了,襯衫撕裂到腰部,鮮血從嘴角的傷口流到下顎。傷口不大,因此並未令她害怕。他衣袖上的血跡也沒有令她驚嚇,因為她看得出那不是他的血。不,他的外表並不令她害怕。
但他的眼神卻另當別論,他看起來好像隨時可以殺人。雖然他貌似冷靜,交抱雙臂的站姿也近乎無聊,但那些全是假象,只有他的眼神沒有說謊。
「快去!」
他的咆哮聲使她回過神來,莉娜奔向客廳時,甚至沒有回頭看隆恩一眼。
「讓開,隆恩。」
隆恩立刻往後跳開,三個彪形大漢沖進來在地板上跌成一堆。隆恩站在角落,希望李昂會叫他幫忙。
李昂站在玄關中央耐心地等待三個歹徒從地上爬起來。隆恩覺得他的朋友太通融了點,對方在人數、體重和武器都比較多。蹲在李昂面前的歹徒現在手里都握著匕首,其中一人還雙手各握一把匕首。
有人開始竊笑。隆恩露出笑容。那個笨蛋顯然不知道真正佔優勢的是李昂。
中央的那個壯漢突然朝李昂刺出一刀。李昂一個抬腿側踢,踢中他的下巴使他飛到半空中。李昂乘機朝他的補上一拳,壯漢在落地前已痛暈過去。
另外兩個歹徒在第四個歹徒沖上台階時,一齊發動攻勢。隆恩听到第四個歹徒的來臨,踢出一腳把門關上。門外傳來的哀嚎聲告訴隆恩,他的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
隆恩的目光不曾離開李昂。他以前不是沒有看過李昂打斗,但李昂的力氣和技巧仍然令他驚嘆。李昂用手肘撞碎其人一個歹徒的下顎,同時扭斷另一個歹徒的手臂。轉眼間三個歹徒都已躺平在玄關地板上。
「開門,隆恩。」李昂命令。
「可惡!你連氣也不喘。」隆恩嘀咕。他打開門,讓李昂看似毫不吃力地輪流拎起歹徒扔到門外的街上。
「我們合作無間。」隆恩說。
「我們?」
「我觀看,你動手。」隆恩解釋。
「原來如此。」
「施埃敏呢?他從後門進來,還是逃之夭夭了?」
李昂朝隆恩咧嘴而笑,然後朝台階底層的那堆身體點個頭。「施埃敏被壓在最下面。我想你關門時撞斷了他的鼻梁。」
「那麼我確實盡了本分。」隆恩立刻趾高氣揚起來。
李昂放聲大笑,用力拍一下隆恩的肩膀,然後轉身發現莉娜站在客廳門口。
她的表情仿佛看到鬼似的,杏眼圓睜,面無血色。李昂的心一抽。天啊!她一定看到他打斗了。他朝她跨出一步,但在她退後一步時停下。
他感到挫敗。她怕他。天啊!他的本意在保護她,而非嚇壞她。
莉娜突然跑向他,撲進他的懷里,差點把他撞倒。李昂不明白她的態度為何改變,但仍然慶幸在心。寬慰使他的站姿不再僵直。他伸出手臂環住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然後長嘆一聲。「我永遠也搞不懂你,對不對?」
「我好高興你沒有生我的氣。」
她的聲音因埋首在他胸膛而模糊不清,但他還是听得懂。「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因為我違背了諾言。」莉娜提醒他。「我離開客廳去替隆恩開門。」
李昂回望向他的朋友。「我記得我叫你回家去。」他皺眉道,接著突然注意到隆恩的狼狽模樣。「你怎麼了?我不記得你有加入打斗之中。」
「一點小意外。」隆恩說。
「他跌進樹籬里了。」莉娜解釋,因隆恩的尷尬表情而微笑。噢,隆恩居然臉紅了。
「樹籬?」李昂匪夷所思地重復。
「我想我要走路回家了。你的馬車可能還在我家門口等,李昂。我會叫車夫把車駛回來。晚安,莉娜公主。」
「不,你不可以走路。李昂,你應該——」
「讓他走回去,他家離這里不遠。」
莉娜沒有繼續反對。馬車必須有人去叫它駛過來,而她寧願由隆恩去叫,好讓她能跟李昂獨處幾分鐘。
「隆恩,謝謝你的幫忙。李昂,你要怎麼處理那些亂堆在我家外面人行道上的人?是我誤會,還是屋子後面真的還有兩個人?」
「我把那兩個人扔到屋外了。」李昂回答。
「他們醒來後自己會爬回家,」隆恩說。「除非你——」
「我沒有。」李昂說。
「沒有什麼?」莉娜問。
「殺死他們。」隆恩回答。
「隆恩,別嚇她。」
「天啊!但願沒有,想想那會有多麼難收拾。」莉娜驚駭地說,但理由卻完全不對。李昂和隆恩開始大笑。
「難道你不該哭哭啼啼什麼的嗎?」隆恩問。
「我應該嗎?」
「不應該,莉娜。」李昂說。」好了,別再愁眉苦臉了。」
「莉娜,你沒有穿鞋子!」隆恩突然月兌口而出。
「走路回家時留心。」莉娜顧左右而言他。「別讓人看到你的繃帶,他們也許會起疑心。」
門一上鎖,莉娜就轉向李昂,不料卻發現他已一步兩階地在上樓途中了。「你要去哪里?」
「洗手。」李昂頭也不回地說。「你的房間里不是有水嗎?」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消失在視線外。她急忙追到樓上去。
追到他時,她就後悔自己沒有在樓下等。李昂已經月兌掉了襯衫,彎腰在臉盆前往臉上和臂上潑水。
莉娜突然感到不知所措。他有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臂肌、濃密的胸毛和平坦的小月復。她從來沒有料到他打赤膊會是這副模樣,因而著迷地思忖著此刻被他擁在懷里會是什麼感覺。
他伸手去拿毛巾。莉娜拿走他手里的毛巾,開始擦干他的臉。「你曬得好黑,李昂。你經常不穿上衣在太陽下工作嗎?」她問。
「以前在我的船上時經常如此。」
「你有船?」莉娜听來很高興。
「曾經有。」李昂回答。「被火燒掉了,但我打算再造一艘。」
「親手嗎?」
李昂微笑。「不,我會雇人建造。」
「我喜歡我來英國時乘的那艘船。但不喜歡待在甲板下面,太狹窄了。」她聳肩承認。
她的聲音在顫抖,替他擦干肩膀的雙手也在顫抖。他身上的疤痕令她心跳加速。
李昂生平第一次感到有點窘迫不安。莉娜是那麼完美無瑕,他卻布滿疤痕。以前他不曾在意過那些丑陋的疤痕,現在卻覺得它們在提醒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保證新船造好後帶你出海。」他听到自己說。
「太好了,李昂。」她回答。毛巾掉落在地板上,她的指尖輕滑過他胸膛上那道彎彎的長疤。「你好英俊。」她呢喃道。
「我全身都是疤。」他低聲回答,覺得他的聲音听來很沙啞。
「噢,不,它們是英勇的標記,漂亮極了。」她凝視著他說。
李昂心想,他永遠也無法習慣她的美。「我們應該回樓下去。」他說是這麼說,手卻把她拉進懷里。天啊!他情不自禁。想到他獨自跟她在她的臥室里,他腦海里的紳士念頭就全部不翼而飛了。
「可不可以在下樓前吻我?」她問。
他覺得她看起來像是已經被吻過的樣子。她的粉頰微紅,眼眸也變成深藍色。這個女人顯然不明白她的處境危險。如果知道此刻在他腦海里打轉的念頭,她不嚇白了臉才怪。
她信任他,否則不會開口要求他的吻。他必須克制他的獸性本能,他必須當個紳士,一個吻應該無妨。打斗一結束,他就想擁她入懷。憤怒似岩漿般在他的血液中流竄。噢,他當時就想要她,那種原始的激情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後來她退避他。突然想起這個事實使他心頭一涼。
「莉娜,你怕我嗎?」
她看得出他不是開玩笑,他憂慮的凝眸說明事態的嚴重。但他的問題卻令她感到不解。「你怎麼會認為我怕你?」她努力忍住笑,因為他看起來很擔心。
「打斗後你見了我就後退……」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李昂,那種小場面根本不能稱為打斗……你真的以為我害怕?」
她的話令他訝異,他立刻為自己辯護。「我承認那不算是真正的打斗,但你一臉驚恐地望著我時,我自然而然地以為你害怕了。要命,莉娜,大部分的女人都會歇斯底里。」他說完時語氣已從就事論事變成懊惱的嘀咕。
「我應該眼淚汪汪嗎?如果我令你失望,那麼我很抱歉。但是我還沒有完全搞懂你們的規矩,李昂。」
「你會把鴨子逼得抓狂。」他說。
由于他正咧著嘴對她笑,所以她決定隱藏起她的惱怒。「你真是莫名其妙。我必須不斷提醒自己你是英國人。」
誘惑令人難以抗拒。她無法阻止自己伸手去踫觸他的胸膛。他的皮膚在她的指尖下有著令人舒服的溫度,胸毛鬈曲而柔軟。
「我不怕你,」莉娜呢喃,不敢正視他。「我從來沒有怕過你。我怎麼可能怕你?你是如此的體貼溫柔。」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听起來幾乎是敬畏他。她當然錯了。他從不曾體貼或溫柔過。但是人可以改變,李昂決心變成莉娜想要的那樣。如果她認為他溫柔,那麼他就要溫柔。
「你真的是戰士,對不對,李昂?」
「你希望我是嗎?」他迷惑地問。
「噢,希望。」她鼓起勇氣抬頭飛快地看他一眼。
「戰士並不溫柔。」他提醒她。
她沒有繼續探討,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明白的。更正他的錯誤會顯得她很無禮。她摟住他的脖子,手指伸進他柔軟的卷發里。
她感覺到他打個哆嗦,他的肌肉繃緊。
李昂想跟她說話,但確定他的聲音會出賣他。她的觸模令他方寸大亂。
溫柔,他提醒自己,我必須對她溫柔。他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莉娜閉眼嘆息,默默地鼓勵他。他接著吻她鼻梁上的雀斑,最後才抵達她柔軟的唇。
他吻得非常溫柔。只有付出,沒有要求。
直到她的舌尖踫觸到他的,他的饑渴才像被點燃。那種感覺令他痴狂,使他把溫柔相待的自我叮嚀忘得一干二淨。他的舌尖探入她溫暖的口中品嘗、探索、佔有。
當莉娜把他拉近時,他的需求開始增長,直到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完全佔有她。
她沒有抗拒。她的輕柔申吟告訴他,她不要他停。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亢奮。他知道她的動作是出于本能,但她緩緩摩擦他的方式令他瘋狂。她感覺起來是那麼好、那麼對。
李昂在一聲沙啞的申吟後強迫自己離開她的唇。「我想跟你,莉娜。」他在她耳畔低語。「要停就得趁現在。」
莉娜仰起頭讓李昂親吻她的粉頸,她的手指纏繞住他的頭發開始拉扯哀求。
他知道他很快就會到不顧一切的地步,他企圖從折磨中自拔。「天啊,莉娜,走開。現在就走。」
走開?老天,她連站都站不穩了。她全身的每個部分都對他的踫觸起了反應。她听得出他聲音中的怒氣,感覺得出他臂膀的力道。她努力想搞懂他的反應。「我不想停,李昂。」
她知道他听到了。李昂握住她的肩膀,捏得她都痛了。莉娜望進他眼中,在其中看到。他的熱情令她無法思考、無法招架。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對我說了什麼?」
她用她僅知的方式回答他。她用身體告訴他,她的心甘情願。她故意再次弓起身體貼向他,然後把他的頭拉向她。
她的吻熱情得令他感到天旋地轉。李昂起初驚訝得只能響應她的大膽,但很快又轉守為攻。他想要給她前所未有的歡愉,讓她忘記以前跟她好過的所有男人。她將屬于他所有,從現在到永遠。
李昂一邊吻她,一邊模索著她衣裳背後的鈕扣。莉娜听到布料的撕裂聲。他突然把她的手從他身上拉開,然後扯掉她的衣裳隨手扔在地板上。
沒有內衣妨礙他的視線,他退後一步。莉娜站在他面前,雙手垂在身側。
她的身體屬于他,他是她的雄獅。莉娜接受這個事實,不斷在內心重復,設法克服她的羞澀與恐懼。
她不能遮掩身體不讓他欣賞,也不能藏起她的心不給他。她的身心都屬于他。
李昂的目光貪婪地打量著她完美無瑕的胴體。她的肌膚在柔和的燭光下光滑白皙;她的雙峰高聳飽滿,硬挺的仿佛在等待他的撫模。她的腰肢縴細,小月復平坦,雙腿修長。
她令人難以抗拒。
她屬于他所有。
李昂伸出顫抖的雙手把她拉回懷里。
赤果的踫到結實的胸膛時,莉娜倒抽了一口氣。他的胸毛令她酥癢,他的肌膚令她溫暖,他擁抱她時的自制令她忘記所有的恐懼。她對男人沒有經驗,但直覺地知道李昂會溫柔相待,那種肯定的感覺令她雙眼噙淚。
她吻他頸際的脈動,然後把頭靠在他的頸窩,吸入他迷人的男性氣息,等待他的指示。
李昂緩緩解開緞帶,松開她的辮子,讓金黃的秀發披散在她背後。他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掀開床罩把她放在床鋪中央。
莉娜想要抗議,想說她有責任替他寬衣解帶,但李昂已經自己動手月兌掉鞋襪了。當他除去剩余的衣物時,她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只能痴迷地盯著他看。
他是她見過中最雄壯威武的戰士。他結實的手臂和雙腿充滿力量之美,他的亢奮飽滿而堅硬……
「我會盡量不弄痛你,莉娜。」
「你已經弄痛我了。」
「天啊!對不起,我這就停止。」
「不要。」莉娜抗議。她的指甲陷入他的肩膀,不讓他離開她的身體。「現在會好一點,對不對?」
李昂開始移動,得到的歡愉使他情不自禁地申吟。「你喜歡這樣嗎?」他問。
「噢,喜歡。」莉娜抬起腎部使他更深入。「你喜歡這樣嗎?」
他可能點了頭,但她已被激情淹沒而沒有注意到。他的吻再度封住她的唇,佔據她所有的注意力。
李昂想要溫柔,但她使他沒辦法溫柔。她不停地在他身下蠕動,迫切地索求著。李昂的自制力終于棄他而去。
「慢一點,親愛的,別讓我弄痛你。」
「李昂!」
「莉娜,你為什麼要讓我以為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過?」
李昂仰臥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莉娜倚偎在他身側,一條腿橫搭在他的大腿上,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讓你以為?」她問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李昂說,假裝沒听出她聲音中的笑意。
「跟你爭執似乎沒有什麼意義。你的心意已決。何況,你可能不會相信實話。」
「我可能會相信你。」他知道他在說謊。
「你怎麼會以為我跟——」
「你吻我的方式。」李昂說明,接著露齒而笑。
「我吻你的方式怎麼了?我只不過是在模仿你。」
「噢,沒什麼。我喜歡你的……熱中。」
她仔細端詳他,確定他不是在取笑她。「謝謝你,李昂。我也喜歡你吻我的方式。」
「你還模仿了什麼事?」他問。
她的回答令他意外。「噢,每件事。要知道,我對模仿很在行,尤其是在我喜歡我所模仿的事時。」
「很抱歉我弄痛了你,莉娜。」李昂輕聲細語。」如果你早告訴我你是處女,我就能使你好過些。」
李昂有點內疚但也自負極了。
她屬于他。他以前並不知道自己的佔有欲會這麼強。他想要相信莉娜是愛他才願獻身給他。
他知道她得到了滿足。老天!她吶喊他的名字,大聲得連街上行人都能听到。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她不是他想象中的柔弱小花。她灑月兌起來可以說是狂野不羈,而且很大聲。他到現在好像仍然能听到她激情的叫喊。李昂覺得他不可能更開心了。莉娜對他毫無保留,他身上的抓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他只想听她說出真心話,他想听她說她有多愛他。
李昂長嘆一聲。他的心境就像初夜的處男——不確定,易受傷害。
「李昂,是不是所有的英國人身上都有這種毛?」
她的問題打斷他的思緒。「有些有,有些沒有。」他在回答時聳了聳肩,差點把她推下他的胸膛。「你從來沒有見過孫先生沒穿上衣的樣子嗎?」
「誰?」
他不打算再提醒她。如果她記不住她說過的謊言,他當然不會幫忙她想起。他立刻惱怒起來。他知道提起這個謊言是他的錯,但誰對誰錯似乎都不重要了。
「莉娜,我們已經這麼親密了,你不需要再編故事。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他的語氣比他希望中強烈。「無論你的童年是什麼樣子,我仍然喜歡你。」
莉娜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她不想被迫再次謊騙他,至少不是現在。她的心仍然暖洋洋的,李昂是個溫柔的情人。「李昂,我令你滿意嗎?」她的手指滑過他的胸膛企圖使他分心。
「非常滿意。」他回答,抓住她來到他肚臍的手。「甜心,告訴我——」
「你不問問我對你是否滿意嗎?」她抽出手。
「不問。」
「為什麼?」
他深吸口氣,因為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又變硬了。「因為我知道你對我非常滿意。」他咬牙道。「莉娜,別鬧了。對你來說太快了,我們不能再來一次。」
她的指尖踫到他的,使他倒抽口氣。他發出一聲低沉的申吟。當她開始親吻他平坦的小月復時,他的手垂落身側。她往下移動,繼續品嘗他。
他得到了平靜。
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他的心跳和呼吸才逐漸緩和。他心滿意足得不想動。
莉娜在哭泣。李昂突然感覺到她的眼淚沾濕他的肩膀,李昂吃了一驚,從恍惚中醒來。」莉娜?」他輕喚著摟她。「我又弄痛你了嗎?」
「沒有。」
「你還好嗎?」
她點頭。
「那麼你在哭什麼?」
如果他的語氣不是這麼充滿關懷,她或許還能控制自己。既然他已知道她在哭,她就沒有必要隱瞞,沒多久她就放聲大哭起來。
李昂嚇壞了。他把莉娜翻成仰臥的姿勢,撥開她臉上的頭發,輕輕擦掉她的眼淚。「告訴我,親愛的。什麼事?」
「沒事。」
李昂按捺住性子。「我真的沒有弄痛你?」他難掩擔憂地問。「求求你別哭了,莉娜。告訴我什麼事。」
「沒事。」
他的嘆息足以吹干她頰上的淚水。李昂捧起她的臉蛋,拇指輕撫她的下顎。「除非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否則我不會移動。你的阿姨下星期回來時,會發現我們還是這種姿勢。」
她知道他是說真的。他的表情頑固,下顎肌肉繃緊。「我從未經歷過你剛才給我的感覺過,李昂。那令我害怕。」
她又開始哭泣。天啊,她怎麼離得開他?真相是令人難堪、難受的。李昂也許愛上了她。不,她搖頭,他愛的是一位公主。
「莉娜,你是處女,害怕是理所當然的。下次就不會了。我保證,甜心。」
「但不會有下次了。」莉娜哭泣著說。她推推他的肩膀。他立刻改變重心,翻身側躺。
「當然會有下次。」他說。「我們要盡快結婚。好了,我剛才說什麼?」
他不得不提高嗓門,因為莉娜哭得太大聲,如果他以正常的音量發問,她一定听不見。
「你說過你不會跟我結婚。」
啊,原來如此。「我改變主意了。」李昂微笑道,因為他明白她到底在憂慮什麼了。同時他對自己非常滿意。天啊!他剛才說出結婚兩個字而沒有臉色發白。更驚人的是,他真的想跟她結婚。
這個改變令他吃驚。
莉娜掙扎坐起。她把頭發甩到肩後,轉頭注視他。她凝視著他許久,思索著該如何解釋才不會使他越听越迷糊。她終于決定盡量少說。「我也改變主意了,我不能跟你結婚。」
她趁他來不及阻止前跳下床,跑到衣箱前拿睡袍。「起初我以為我做得到,因為我知道你可以使我在英國逗留的日子變得比較容易忍受,但那時我以為我離得開你。」
「可惡!莉娜,如果這是你玩的某種游戲,那麼我勸你適可而止。」
「我沒有跟你玩游戲。」莉娜說,系好睡袍腰帶,擦干眼淚,走過去站在床尾。「你想娶的是莉娜公主,不是我。」她低著頭說。
「你說的話令人越听越迷糊。」李昂咕噥,下床走到她背後。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但告訴自己那不重要。
「你想跟我說多少謊都行,但你獻身給我的方式卻騙不了人。你要我就跟我要你一樣強烈。」他正要擁她入懷時,她的話阻止了他。
「那都無所謂了。」
她悲哀的語氣令他心痛。「這不是游戲,對不對?你真的認為你不會嫁給我。」
「我不能。」
他惱了。「不能才怪!我們要結婚,莉娜。一等我安排好就結婚。老天為證,如果你再朝我搖一次頭,我就要揍你了。」
「你用不著對我大吼大叫。」她說。「天快亮了,我們兩個都累了,沒有精神討論這件事,李昂。」
「你為什麼要我娶你,然後又改變主意?」
「我以為我可以跟你結婚一陣子,然後——」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莉娜。」
「那是你們的習俗,不是我的。」她遠離他一步。「我今晚沒心情談這個,反正你恐怕也不會了解——」
李昂伸手拉她靠在他胸膛上,然後環住她的腰。「你在我們前,就知道你不會嫁給我嗎?」
「你已經拒絕了我的求婚。」她回答。「是的,我知道我不會嫁給你。」
「那你為什麼獻身給我?」他匪夷所思地問。
「你為我的名譽而戰,你保護我。」
她那種認為他應該了解的語氣令他生氣。「那麼幸好不是別人——」
「不,我不會跟別的男人上床。我們的命運——」
「命運注定你要成為我的妻子,莉娜,明白嗎?」他吼道。
莉娜掙月兌他的懷抱,有點訝異他竟然放開了她。「我討厭英國,你明白嗎?」她吼回去。「我在這里活不下去。這里的人好奇怪。他們從一個小盒子跑到另一個小盒子。這里的人又多又擠,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我不能——」
「什麼小盒子?」
「房子,李昂。沒有人待在戶外,他們像老鼠一樣跑來跑去。我沒辦法過這種生活,我沒辦法呼吸。我也不喜歡英國人。你有什麼看法,李昂?你認為我瘋了嗎?這里的每個人都認為我母親精神異常,也許我就跟她一樣。」
「你為什麼不喜歡英國人?」他的語氣變溫柔了,好像在安撫她似的。莉娜心想,他可能真的以為她瘋了。
「我不喜歡他們的作風。」她說。「女人在結婚後還跟別的男人過從甚密。他們把年紀老邁的長輩當成垃圾,那是令人憤慨的缺點。老人應該受尊敬,而不是被冷落。還有小孩子,李昂。我只听人談起他們的小孩子,卻不曾見過半個。母親們把孩子關在教室里。難道他們不明白孩子是家庭的核心嗎?不,李昂,我在這里活不下去。」
她停下來深吸口氣,突然發現李昂看來似乎沒有很生氣。「你為什麼不生氣?」
他在她企圖退避時抓住她,把她摟進懷里。「首先,我同意你剛才說的話。其次,你剛才一直說他們,而不是你們。由此可見,你並沒有把我跟其他人算在一起。只要你討厭的是其他的英國人,我就無所謂。你曾經告訴過我,你認為我與眾不同。那就是你受我吸引的原因,對不對?」他嘆口氣。「莉娜,你我都是英國人。你無法改變那個事實,就像你無法放棄你現在屬于我的事實。」
「我在最要緊的地方不是英國人,李昂。」
「什麼地方?」
「在我的心里。」
他微笑起來。她听起來像極需安慰的小孩子。她正好在這時抬頭,看到他的笑容使她火冒三丈。「你竟敢在我告訴你真心話時嘲笑我?」她吼道。
「我敢是因為這是你第一次對我完全坦誠。」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敢是因為我想要了解你,莉娜。我敢是因為我正好關心你。天知道為什麼,但我真的在乎你。」
莉娜轉身背對他。「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她拾起他的褲子扔向他。「穿上衣服回家去。你恐怕得用走的,因為我沒有僕人可以去替你把你的馬車叫來。」
她瞥見他吃驚的表情。一個突然冒出的念頭令她驚呼。「你的馬車沒有在門外等吧?」
「該死!」他連忙穿上褲子往臥室外沖,沒穿上衣也沒穿鞋子,一路上仍在嘀咕。
莉娜跟在他後面跑。「如果有人看見你的馬車……哦,我敢打賭一定會有人去跟我阿姨打小報告。」
「你不在乎英國人的想法,記得嗎?」李昂打開前門,回頭瞪她一眼。「你非住在大街邊上不可嗎?」他的語氣好像在指責她對住處的選擇是某種刻意的挑釁。
李昂轉頭對他的車夫發號施令。「回去叫醒僕人,把一半的人帶來這里。他們將在這里服侍莉娜公主到她阿姨從鄉間回來。」
他被迫用吼的,因為街上來往的馬車聲太吵,不用吼的,車夫就听不到。
他知道他應該為自己的故意作為感到一絲慚愧。看到第一輛馬車轉過轉角時,他至少可以揮手叫車夫駕車離開和關上前門。
「湯家的宴會一定剛結束。」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對背後驚慌的莉娜說。
莉娜的低聲驚呼使李昂微笑,他很高興她終于明白後果的嚴重了。他倚身靠在門框上朝馬車里滿臉驚訝的乘客揮手。
「你們好,哈德遜,瑪格夫人。」他高喊,完全不在乎他的褲子鈕扣只扣了一半。
他半回頭地告訴莉娜︰「瑪格夫人看起來好像要摔出馬車了,親愛的。她半個人都掛在車窗外。」
「李昂,你怎麼可以這樣?」莉娜驚駭地問。
「命運,親愛的。」
「什麼?」
他朝另外三輛馬車揮手後,才關上門。「這樣應該可以了。」他自言自語。「現在你還敢說不嫁給我嗎?」
「你真是不知羞恥。」她氣得咬牙切齒。
「不,莉娜,我剛剛注定了你的命運。你仍然相信命運,對不對?」
「無論你編造什麼丑聞,我都不會嫁給你。」如果不是這麼生氣,她也許會再次設法說明她的苦衷。但是李昂一臉得意地咧著嘴對她笑,她決定不告訴他真相。
他使她的怒氣有了發泄的管道。他突然把她拉進懷里狠狠地吻她。等他放開她時,她已虛弱得無力抗議了。
「你一定會嫁給我。」他上樓找他的鞋子。
莉娜抓著欄桿注視他。「李昂,你以為破壞我的名聲有用嗎?」
「那不失為好的開始。」李昂大聲回答。「你說過,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記得嗎?」
「我告訴你會發生什麼事。」她嚷道。「我不在乎我的名聲如何,因為我在英國不會逗留得那麼久。你明白嗎?我必須回家。」
她知道他听到了,她的聲音大得足以震動牆壁。李昂消失在轉角,但莉娜耐心地等他回到樓下來。她不打算再追著他到處跑。她知道她上樓的下場就是跟他上床。天知道,提議上床的人也許會是她。李昂的誘惑力令她無法抗拒。
何況,她告訴自己,她恨他。他的道德比響尾蛇還不如。
李昂下樓時已穿好了衣服,但是故意對莉娜不理不睬。他一言不發地直到他的馬車載來兩個壯漢和一個壯碩的女僕。然後他只對他的僕人發號施令。
莉娜被他的蠻橫霸道氣得七竅生煙。當他囑咐男僕把她保護好,沒有他的允許,不準任何人進她家時,她決定抗議。
但他的眼神使她打消主意。她看到李昂性格中的另一面,此刻的他很像對手下戰士說話的「黑狼」。李昂跟他一樣冷酷嚴厲和充滿威嚴。莉娜本能地知道現在最好不要跟他爭執。
她決定以牙還牙,對他不理不睬。但那個決定沒有維持多久。她凝視著壁爐,假裝李昂根本不存在時,忽然听到他發出一聲咒罵。她轉身時正好看到他從沙發上跳起來。
他坐到她的匕首了。
「活該!」她企圖把匕首從他手中奪過來,但他不放手。「那是我的。」她抗議。
「但你屬于我,小戰士。」李昂粗聲道。「承認吧,莉娜,否則我對大神發誓,我會讓你看到真正的戰士如何用刀。」
他們相互凝視良久,最後莉娜說︰「你真的不知道你想抓住的是什麼,對不對?好吧,李昂。從現在起,直到你改變心意為止,我都會屬于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李昂放下匕首,把莉娜拉進懷里,接著他用行動告訴她,他有多麼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