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爾睡得一點也不好,天一亮他就來到了馬廄。
「聖誕快樂,圖比。」他對老人招呼。「『維卡』還好吧?-準備好去跑跑了嗎?」
「-很好,」圖比道,用刷子刷洗黑馬光亮的毛發。「『維卡』感覺得出你要離開一段時間,迫不及待想好好跑一趟了。問題在于你,爵爺。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別擔心,清涼的早晨空氣會讓我清醒過來,」他輕撫黑馬,瞧見一只金色的小獵犬在院子的角落玩耍。「那不是畢上校的小狗『帕卡』嗎?-怎麼會跑來這里?」
「『帕卡』是你兒子的聖誕禮物,-將會留在衛克菲莊園。畢上校即將前往印度,甘夫人向他要來『帕卡』,好轉送給小少爺。稍後我們就會為-系上紅緞帶,讓他和小主人見面。」
契爾無法置信地搖了搖頭。瓊安選了只小狗給邁斯當聖誕禮物?多麼完美的選擇!邁斯需要的是會陪他玩耍的玩伴,不是不會動的玩具。
似乎每次他自以為了解她時,她總是做出出乎他意料外的事。甘瓊安令他困惑、憤怒,然而他也無法否認他正逐漸被她吸引──那令他不安,但他也必須慶幸邁斯有她擔任家庭教師。
他騎上黑馬。「記得別讓-進到大屋,寵壞了。」他掉轉馬頭。「對了,要比利在兩點整準備好馬車。我想要在天黑前抵達倫敦。」
「是的,爵爺。聖誕快樂。」圖比喊道,看著主人疾馳而去,衷心希望他也能夠在這個日子得到一點歡愉。
邁斯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臥室。瓊安牽著他的手,來到桌邊。
「瞧,小乖,」她讓他看包裝好的禮盒。「你的父親留給你一項禮物。讓我們看看里面有什麼吧?」
他拉著睡袍下-,點了點頭,小臉嚴肅依舊。
瓊安讓他坐下,將紙盒推給他,但他動也不動,只是看著紙盒。瓊安只好代他拆開包裝紙,露出其下的紅色錫盒。
「你想里面會是什麼呢?」瓊安問,打開錫盒。
錫盒里是一整組的木頭玩具,各種顏色和大小都有,雕工精致,描繪得維妙維肖,略微剝落的漆顯示它們曾經常被把玩。
她拿起放在上面的卡片,大聲念出來。
「親愛的邁斯,希望你像我小時候一樣,由這組玩具馬匹里獲得許多樂趣。我的父親每年都會送我一匹新馬,我也會同樣地做。聖誕快樂,愛你的父親。」
瓊安的眼里涌現淚光,強咽下喉間的哽咽。顯然契爾送給兒子的是他最珍貴的童年玩具。不久前她還指控他對自己的兒子冷酷無情,他卻費心送來這項特別的禮物。但稍早他拿禮物到育嬰室時,她還用尖銳的言詞和偏見趕走他。她在心里申吟,自覺得像個白痴。
「瞧,小邁,」她拿起各個樣貌、動作各異的馬匹。「你可以用-們來玩很好玩的游戲,讓他們排成隊,互相賽跑,或是像這樣──假裝一支獵狐的隊伍,就像你的父親所做的。」
她親吻他的額頭。「我想我們必須盡快讓你和馬匹熟悉起來,你才可以成為像你父親一樣優秀的騎者。他馬廄里的馬匹可都是一流的。我們會盡快為你找到一匹小馬,讓你學會騎馬。你喜歡那樣嗎?」
邁斯伸出手,用指尖輕推了推玩具木馬,但很快又縮回去。
瓊安-起眼楮──至少這是某種反應了。正如麥克神父所說的,她不能悲觀,愛和耐心可以治愈一切的傷口。
用完早餐後,她為邁斯穿上最好的衣服,帶著他出到馬廄。圖比已經在等著他們。
「瞧,邁斯,老圖比似乎很高興。」她俯身在邁斯耳邊低語。「他為你準備了一項驚喜。猜猜那是什麼?」
「正是,邁斯少爺。聖誕快樂,小東西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你了。」
瓊安蹲在邁斯身邊,將他擁在胸前。「讓我們看看這項神秘的驚喜是什麼。」她微笑道。
圖比摘下帽子致意,回到馬廄里。一會兒後,他帶著蹦蹦跳跳的「帕卡」出來。「坐下,狗兒。」圖比命令道,「帕卡」立刻溫馴地坐在地上。「瞧,『帕卡』,現在男孩是你的主人了,你必須一切都听他的。」
「帕卡」早已看到邁斯,猛搖著金色的尾巴。瓊安感覺自己的心跳就像「帕卡」的尾巴一樣急。
「很好,乖狗兒,和小主人打個招呼吧。記得溫柔一點,男孩比你小多了。」
「帕卡」歡喜地躍向邁斯,在他面前急煞住-伸出粉紅色的長舌頭,舌忝了一下邁斯的面頰,隨即四腳趴地,翻身露出肚月復。
當「帕卡」沖向前時,瓊安感覺邁斯在她的懷里一僵,似乎無法消受狗兒的熱情,
但他沒有流露出懼意。
然而,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喜悅。
「帕卡」久等不到揉肚子的獎勵,翻身躍起,繞著邁斯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他面前,抬起前足,像是邀請邁斯握手。
瓊安忍不住笑了,但邁斯依舊動也不動。
「帕卡」低嗚一聲,垂下了頭,用鼻端捱蹭著邁斯的膝蓋。
瓊安看著聰明伶俐的「帕卡」使出渾身解數,試著逗笑邁斯。她抬起頭望向圖比,倏地心中一驚。
契爾站在不遠處,背倚著馬廄的牆壁,雙臂抱胸,看著「帕卡」和他的兒子玩耍,英俊的面容展開溫柔的笑意。
彷佛感覺到她的目光,他的視線離開邁斯,和她的相遇。他直起身軀,垂下了手臂。
盡管凌晨時有過爭執,她忍不住對他綻開個大大的笑容。
「聖誕快樂。」她道。「你覺得邁斯的新玩伴怎樣?」
「-挑了一只很棒的狗。」他走到她身邊。
「不是我挑的,是圖比。」她抬起頭看他。「但你說對了,-很棒,而且我認為-可以成為邁斯的好朋友。你同意嗎,小乖?」
邁斯舌忝了一下唇,以指輕觸狗兒的耳後,抬頭看著他的父親。
契爾驚訝地望向瓊安。她微微一笑,點頭對他表示鼓勵。她的心為了邁斯的反應在歡唱。
「來,邁斯,像這樣,」契爾道,蹲下來抓著「帕卡」耳後。「他喜歡人家搔-的耳後,還有-的肚子。」他揉揉邁斯的頭發。「你要不要試試看?」
瓊安突然希望他也能抓抓她的頭發。她無法不注意到契爾強烈的男性氣息,摻雜著馬匹的氣味。一綹黑發落在他的額頭,她有一股荒謬的沖動,想要將之撩至耳後。
噢,瓊安女孩,-的麻煩大了。她怎麼能夠對莉蓮的丈夫懷有綺想?就算莉蓮已經去世了,它仍是不道德的。
他抬起頭望著她。「抱歉,-說了什麼嗎?」
她的臉紅透了。「我──我什麼都沒有說,但我必須告訴你,你送給邁斯的禮物棒極了!我相信他會很喜愛那些玩具馬匹。」
「我希望如此,當年它們也曾經帶給我莫大的樂趣。我只是在想──稍早圖比告訴我狗的事情時……我真希望自己也能早點想到。有關邁斯的事,-的直覺比我的敏銳多了。」
「沒有的事,我只是比較常和他相處。你也應該常和他相處──有時間的話。」
他點點頭,站了起來。「-介意嗎?我想和-私下談談。圖比可以看著邁斯和『帕卡』。你可以嗎,圖比?」
「當然,爵爺。」圖比笑道。
「走吧。」契爾伸手扶她起來。
她握住他的手,隨即後悔了,她感覺全身燥熱。他帶著她走到一小段距離外。
「瓊安,」他揉著頸背。「我欠-一個道歉。稍早我的脾氣失控了,我不應該的。只不過……-的話觸及了舊傷口。」
「我也該為此向你道歉……也謝謝你的道歉。我想今早我們都累壞了,過度緊繃。」
他挪動身體的重心,望著地面。「至于-所說的話──我真的有急事,必須在今晚趕到倫敦,而後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包括出席國會。我大約要到三月時才能回來。」
「你毋須對我解釋。」她道,盡管心里很失望他必須離開如此之久。
「但我不希望再度被-訓斥忽視自己的兒子,」他挑挑眉,微笑道。「我向-保證,我一點也不希望如此。」
「我現在明白了,」她含笑回答。噢,她會想念他的,她的心口一痛。怎麼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她對他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了?「我們都會期待著你的歸來。」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十指和她的交纏。「謝謝-,也謝謝-給了邁斯這麼棒的聖誕禮物。他真的很幸運,有-進入他的生命中。」他黑色的眸子蘊涵著暖意,熾熱的光芒令她的膝蓋酥軟無力,脊椎竄過一陣輕顫。
她強迫山自己抽回手,害怕他會察覺到她的顫抖。「幸運的是我才對。祝你旅途平安,契爾,上帝與你同在。」
「聖誕快樂,瓊安。」他柔聲道。「噢,我差點忘了,這是要給-的。我原本打算在離開前,拿到育嬰室-,但既然-在這里就順便了。」他伸手到口袋里,掏出個和送給邁斯的禮物同樣的紙盒包裝。「把它當做我的懺悔禮物,它只是件小東西,但我希望-會喜歡它。」
他尷尬地將禮物放在她的掌心,微微一笑,快步轉身離開,似乎不想要看到她拆開它。
瓊安震驚地望著他轉過角落,消失不見,惆悵地想著再見到他得等到明年春天了。
她低頭看向手上的紙盒,納悶里面裝的是什麼。
她顫抖的手指拆開包裝,隨即驚訝地倒抽一口氣。這是一本包裝精美的但恩詩集。
契爾用書簽夾住其中一頁,她翻了開來。
能夠原諒我嗎?為了之前我所做的一切,
原諒我仍在犯的錯?我也為此深自悔恨……
她的眼里刺痛著淚水,明白了這項禮物的涵義。他不只在為今早的壞脾氣道歉,還有他們不愉快的開始。她用力吞咽,擦拭著眼角。事實上,她也有錯,他卻大方地主動道歉……
沙契爾愈來愈像團謎了。
「聖誕快樂,契爾。」她低語,轉身走向邁斯。
一八一九年一月六日衛克菲莊園
某人扯著她的手臂,將她由睡夢中喚醒。
邁斯站在床腳邊,小手緊抓著瓊安的睡衣下。
她立刻清醒過來。「小邁──親愛的,發生了什麼事?」她坐起來,握住他的小手。「你作了噩夢嗎?」
他搖了搖頭,更加用力扯著她的睡衣下-,示意她跟來。
瓊安毫不遲疑。她掀開被單,披上披肩。「帶路吧!」
他帶著她穿過漆黑的育嬰室,來到窗邊。
拜托,上帝,別又來了──我以為他終于放棄坐在窗邊,祈盼他的母親歸來了。
邁斯坐在軟墊上,指著窗外下方。
瓊安往下看,但什麼也沒有看到。「抱歉,小乖,你要我看什麼?」她問,心中為他疼痛不已。
邁斯一徑指著下方。
她再看一遍,這次听到了細微的低鳴聲。
「帕卡」由橡樹後躍出來,低垂著頭,尾巴夾在雙腿間-抬起頭,朝著育嬰室的窗口嚎叫。
邁斯握緊了瓊安的手,眼里的懇求是絕對不會錯認的。
「噢……小邁,」她的語音沙啞。「『帕卡』究竟是怎麼跑出馬廄的?圖比為-布置了個舒服的窩,你的父親也說『帕卡』不能進到屋子……」
邁斯眼里的懇求瓦解了她的決心。她不是一直祈禱邁斯會有所反應?而這就是最好的反應了。管他什麼爵爺的命令!反正他又不在家。
「等我一下。」她道,沖回邁斯的臥室,拿他的外套和鞋子。「我們現在就下去帶-上來,小乖。不能讓『帕卡』留在天寒地凍的屋外。明顯地,-決定要守在你的身邊,片刻都不要分開。」
她為邁斯套上外套和鞋子,心里高興得想哭。邁斯終于踏出敞開心扉的第一步了。
打從第一天起,他似乎只是在容忍「帕卡」,毫不在意獵犬逗他開心的各種把戲,就像圖比帶他去看的天鵝一樣。她幾乎要以為邁斯不在乎「帕卡」了,盡管他們白天大半時間都在一起。
她抱著他,快步下到了空蕩蕩的廚房,在通往後院的門口放下他。「現在,喊『帕卡』過來。」
她知道自己在冒險,但如果邁斯在乎「帕卡」到會在半夜搖醒她,他或許也願意為了-打破沉默。
她等待著。邁斯站在原地,手指含在口中,不安地挪動著雙腳。
寒冷的夜風穿門而入,凍得兩人直打哆嗦。
「小邁,『帕卡』不在溫暖的馬廄里,」她揉著手臂。「想想,你裹著厚厚的外套都覺得冷了,『帕卡』在外面一定更冷-並不習慣這麼晚跑到外面,我猜-太想要和你在一起了,才會逃離-溫暖的床,好讓你知道沒有了你,-是多麼孤單。」
邁斯抬起頭,小臉上的神情深不可測,幾乎就和他父親的一模一樣。
然後邁斯別開了視線,走向前兩步。
「『帕卡』!『帕卡』,過來!」
清澈的童音朗聲響起。瓊安的氣息一窒,高興得想哭。她想要用力擁緊邁斯,但某種直覺阻止了她。她緊握著雙拳,想起了麥克神父說過的話︰「愛和耐心會治愈受傷的靈魂……」
邁斯走出一步,又一步。「『帕卡』,過來!」
淚水無法抑遏地流下了面頰。
她看著「帕卡」朝邁斯飛奔過來,邁斯張開雙臂歡迎。獵犬的沖力將小男孩壓倒在地,但邁斯依舊擁緊了。「帕卡」翻個身,改讓邁斯趴在上面,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舌忝吮他。
邁斯格格輕笑,試著抵擋「帕卡」熱情的攻勢。瓊安看得又是哭又是笑。
「來吧,小乖,」她終于能夠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後道。「我們回到樓上的房間吧。起來,帕卡,乖狗兒。」
帕卡躍了起來,像個忠心耿耿的士兵,緊守在邁斯的身邊。
瓊安忍不住笑了。
回到邁斯的房間,她送邁斯上床,為他拉好被單,自櫃子里找出條毯子,鋪在床邊的方塊毯上。邁斯靜靜看著她所做的一切。
「這是『帕卡』的床,小乖。如果你半夜醒來,你會知道『帕卡』就在床邊守護著你,遠離噩夢和一切不好的事。我會像往常一樣睡在隔壁,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就像你今晚所做的一樣,聰明的邁斯。但你會有個貼身侍衛──好象軍隊里的哨兵。」
邁斯點點頭。他翻個身,伸出手給「帕卡」。「帕卡」舌忝了舌忝他的手指,滿足地嘆了口氣,躺回-舒服的新窩-挑了挑眉,抬起頭,望向瓊安的目光似乎在說︰「瞧?我早就知道自己歸屬的地方,-卻過了這麼久才明白,傻女人。」
瓊安笑了,想起了板板。真像她的口吻。
「稍後你得起床著衣,帶『帕卡』出去溜溜,小邁-和我們不同,沒有夜壺或水櫃可以用。」
邁斯點點頭,但瓊安敢說她在他的小臉上看到了笑意。
「晚安,」她俯身親吻他的額頭。「好好睡吧,你們兩個。」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但她沒有立刻入睡,而是屈膝跪在床邊,衷心感謝上帝賜予的奇跡,以及提醒她必須有耐心的麥克神父。
一八一九年二月十五日倫敦上議院
「契爾?契爾──醒來。」特維利伯爵藍雷恩以肘頂了頂契爾。「輪到你發表演說了。」
契爾自游移的思緒中驚醒過來。他沒有睡著,只是心神不屬,想著衛克菲莊園、甘瓊安和他的兒子。
他強迫自己專注心思,清了清喉嚨,開始發表演說,並且知道自己表現得該死地糟透了。
六個小時後,他和雷恩在懷特俱樂部用餐,他的好友也明白地告訴了他這一點。
「告訴我是什麼事在困擾著你,朋友。自從你回到倫敦後一直心思不屬,而我知道那和買回沙家翡翠無關。」
契爾把弄著叉子,毫無食欲。事實是,自從兩個月前回到倫敦後,他一直沒啥食欲。「沒什麼好說的,我今天搞砸了。」
「你沒有搞砸,只是不像往日那樣雄辯,但過去一個月來,你一直很勤奮在收集資料。沒關系的,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我只是關心你。」
契爾坦承。「我的確是不夠專注──我一直在擔心邁斯。」
「老天,你為什麼不早點說?你知道我有多麼喜愛我的教子。邁斯怎麼了?」
契爾放下叉子。「他不肯開口說話,雷恩。他不開口、不玩耍,什麼事都不做,只是夜以繼日地盯著窗外,而我該死的無能為力!」
雷恩驚恐地注視著他。「你是說他──他……」
「不,他沒有瘋──如果那是你想說的。他只是將自己關閉起來,沉默不語。或許是因為失去母親的傷痛,無法復原──你知道她有多麼寵溺他。」
「是的,那個可憐的男孩是她不斷歇斯底里癥的受害者──我看不出他會想念那些。」
契爾轉著酒杯。「我一直以為在她擁抱他時,他是不安地扭動,但或許是我錯了。母子間的親情聯系正如她所聲稱的強烈。」
「抱歉,但你的妻子聲稱的許多事都不是真的。」
契爾點頭承認。「然而,我實在想不出其它令他如此退縮的理由。我在莉蓮去世後雇了一名保母,而我最近才發現那是天大的錯誤。她是個毫無同情心的女人,用野蠻的手段管教邁斯,造成了他今日的沉默。我懷疑邁斯遭到的虐待遠比我所知道的嚴重。」
「現在誰在照顧道斯?」雷恩問,示意侍者倒酒。
契爾以手撫臉,不知道該怎麼說。
「怎麼了,契爾?」雷恩追問。
「你絕無法相信我將要說的話,」他苦笑。「你記得我的妻子有個叫高瓊安的遠房表姊。她在數年前因為丑聞離開英國,最後在意大利嫁給了卡波利伯爵甘坎莫。」
「對了……我記得曾听人談論她。據說她毒殺了親夫,謀奪他的財產?」
「就是她。三年前,這樁新聞傳遍了英國,」契爾澀澀地道,憶起了當時莉蓮的歇斯底里。「傳聞她為了他的錢財嫁給他,並在婚後數個月謀殺親夫──只不過始終沒有證據。自然地,莉蓮對有個這樣的表姊難過不已。」
「你不會想告訴我她和邁斯有關吧?」
「現在她是邁斯的家庭教師。」
雷恩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什麼?你不可能是說認真的。拜托,別拿這種事開玩笑,契爾。」
「我說的全是事實。」契爾道,很快解釋了整個經過,包括他和甘瓊安在圖書室的初次相遇,以及最後在馬廄分開。「……我想你可以明白我為什麼會心神不屬。」他在述說完後道。
雷恩好半晌不答,只是低頭沉思。最後他抬起頭。「契爾,我從小就認識你了,你向來擁有一流的直覺和判斷力──唯一出差錯的一次是在你娶莉蓮時。但當時的情況特殊。」
「謝謝你為我找借口,但我仍必須負起全責──就如同這一次。」
雷恩的藍眸深思。「你絕不會將邁斯交給你無法信任的人──特別是在你告訴我他遭到的創傷後。」
「我當然信任她──那不是重點所在。」
「那麼重點是什麼?」雷恩平靜地問。
他深吸了口氣,回想起和瓊安點點滴滴的相處。他該怎麼說呢?「重點是我不信任我自己。我──我的感情變得前所未有的投入。」
「我想我明白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建議你立刻回到衛克菲莊園。依你現在的情況,留在倫敦一點也沒有用。你需要回到你兒子身邊,弄明白你對甘瓊安的感覺,」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你最不該做的是留在這里,繼續折磨自己,逃避問題。」
契爾沈思著雷恩的話。雷恩說得對,他留在倫敦只是浪費時間。他真正該做的是回衛克菲,待在邁斯和瓊安身邊。老天,他想念極他們兩個。怪不得他根本無法專心!
他站起來,心意已決。「你說得對極了,」他擲下餐巾。「我天一亮就離開。」事實是他根本等不及了。
「這才是我所認識的沙契爾,」雷恩拍拍他。「果敢決斷,我會替你交代借口。」
「謝了,朋友,我們再連絡。」
「等著吧,一定會的。」雷恩道,帶路離開。
契爾跟隨其後,心思已飛回了衛克菲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