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在身旁響起,安逸從卷宗里抬起頭來,望了眼桌上的時鐘,已經晚上七點半了。
「喂?」他拿起手機接听。
「好女婿。」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
「呃,您是……」安逸想了想,立即知道對方是裴迎詳。「裴叔?」
他這聲女婿叫得還真順口。
「怎樣,我們家心漾有沒有給你惹麻煩呀?」裴迎詳接著問。
心漾?誰啊?然後安逸忽然想到,對了,裴叔的女兒今天會來公司報到上班,他已經交代人事部處理了。
等等,心漾……裴叔的女兒裴心漾不正是那個小不點嗎?這麼巧「沒……沒有。」安逸有些心虛的說。
「那就好。」裴迎詳放心的點頭。「公司會很忙嗎?」
問這個做什麼?他可沒時間跟老人家猜謎。「裴叔,您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裴迎詳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是這樣的,那丫頭到現在還沒回家,我有點擔心,她又忘了帶手機出門,我聯絡不到她,她的辦公室不是在你隔壁嗎?你替我看看她是不是還在忙。」話里全是對女兒的擔心。
隔壁?安逸從門上的玻璃望出去。所謂的隔壁,其實是隔了一座空曠的中庭。
「好,我幫您看看,若看見她,會請她撥通電話給您。」他能說不嗎?再忙也得起來走走。
「那就麻煩你了。」裴迎詳向他道謝。
「不會。」帶給他麻煩的又豈止是這件事而已不過,那個笨女人真的還沒下班回家嗎嗯,他過去看看也好。
走過中庭,安逸發現只有秘書處的燈還亮著。
望著空無一人的公司,員工們早已下班,只有秘書處的燈光在這靜謐的空間里顯得孤單。
他走近一瞧,隔著透明的玻璃門,果然看見那道嬌小的身影埋在一堆會議紀錄資料里,看她辛苦認真的模樣,他忍不住一笑。
沒想到這個女人還挺認真負責的,明明知道他是整她,仍然努力的把上司交代的事情做好。
這麼想著,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從電話簿里找出某問餐廳的號碼。
「喂?我要兩份局面……口味嗎?你等等。」接著,他推開門,朝正埋頭苦干的人走去,「你喜歡海鮮口味還是燻雞……嗯,或者培根?」
他每次加班,都是叫外送餐點,今天總算有人陪他一塊吃晚飯了。
聞聲抬起頭,裴心漾看見一臉認真的安逸。
「海鮮。」她來不及細思,直截了當的說,之後才回過神來,「你問我這種問題干嘛?」
安逸沒有回答她,逕自對手機那頭的人道︰「兩份都是海鮮,還有兩杯濃湯……對,我姓安,請送到……」
待他結束通話,裴心漾才問道︰「你怎麼還在這里?」大家不是都下班了嗎?除了警衛伯伯,她不知道原來還有人在公司里。
「我是總經理,這種事是不用跟員工報備的。」有听過員工管老板幾點下班嗎「員工?下午五點半過後,你就不再是我的上司了。」這一點要分清楚,別老拿他的頭街來壓她,她可是沒在怕的。
「既然這樣,那你剛才是以什麼身份「關心」我為什麼還在這里?」除了上司和下屬,他們還有什麼關系「以仇敵的身份。」他們互看不順眼,不是嗎安逸點點頭。她要這麼說也行啦。
「你父親要我提醒你打通電話回去。」他沒忘記自己是特地來提醒她這件事的。
「對喔!我都忘了。」裴心漾連忙拿起話筒撥打家里的電話。
看見她匆忙的動作,他一笑,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來,拿起堆了滿桌的會議紀錄,邊翻閱邊皺眉頭。
這種沒有必要的會議,他們竟然在上頭花了那麼多時間•還點了外送咖啡和蛋糕當點心,看來這種壞習慣他得好好糾正才行。
「爸,嗯……我還在加班,對,第一天上班,比較不熟悉,所以工作沒能順利完成……你放心,我當然是在公司里……啊?」裴心漾突然張大眼楮,瞄了安逸一眼,「他坐在我旁邊……不、不用啦,你……好啦,你等等。」然後拿開話筒對安逸道︰「我爸爸想跟你說幾句話。」
放下手中翻到一半的會議紀錄,安逸揚起笑容,接過話筒,「裴叔……嗯,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
說著這句一點都不心虛的話時,他還特別瞄了下裴心漾的表情,果然看見一只想咬人的小母狗。
說謊!她無聲的向他抗議。
她的動作讓他的笑容更加擴大,「不會,她沒有給我添麻煩……對呀,像裴叔說的一樣,小漾很可愛。」
小漾?哇,她的雞皮疙瘩掉了滿地。「小漾是你叫的嗎?」她低聲罵道,不敢讓電話那頭的父親听見。
安逸捂緊話筒,「不然又是給狗叫嗎?還是給貓叫的?」然後才拿開緊緊捂住話筒的手,「當然、當然,我們相處得很不錯……好,下次再聊。」
這個人說謊都不用打草稿耶,他們什麼時候相處得很不錯了裴心漾眼楮睜得極大,死命瞪著他。
「我搶了你的骨頭嗎?」望著她的表情,安逸笑問道。
「啊?什麼骨頭?」她听不懂,微慍的臉龐充滿粉紅的色澤,反而顯得可愛。
「你的表情活像被搶走骨頭的小母狗。」這只小母狗正瞪著他,仿佛搶她骨頭的正是他。「看起來想咬人。」他再補了句。
小母狗?裴心漾听了更火大。
不過他說對了一句——她想咬人這麼一想,她忽然拉過他的手臂,使力地啃下去。
他都說她想咬人了,她怎能辜負他呢「哇!」安逸連忙搶回自己的手臂,「你還真的咬了?」唇膏沾上了他的白襯衫,一個明顯的唇印印在上頭。
豈止咬,她還想拆了他的骨頭!「咬你這種撒謊不打草稿的人,還髒了我的嘴呢!」
「難道你要我跟裴叔說我們水火不容嗎?」善意的謊言還是必要的。
「早知道介紹我來工作的人是你,我絕對不會來。」她等于是把自己送進虎口,等著讓他整。
介紹?他該說實話嗎?其實是她父親軟硬兼施,逼他不得不安插工作給她的,不過,他現在倒是不後悔替她安插這個工作,這樣一來,他煩躁的上班時問總算有了潤滑劑,不會再那麼無趣了。
「誰教上天有限,做壞事的人終究會有報應。」安逸認為,她把他的車畫成那副德行,總該讓人修理一下吧「我做什麼壞事了?為什麼要遇上你這個特大號衰神?」
嘿,他不僅是衰神,還是特大號的?「你把我的車畫成什麼德行,還罵我是狗,此仇不報非君子。」上天還真給他報仇的機會。
「君子?」拜托,這種報仇的方式很小人好嗎?「是你違規停車,擋住了我車子,活該。」早知道她就不用擦擦筆了,直接噴漆。「好狗是不會擋道的,你不是蠢狗是什麼?」
「很好,看來這些工作你做得很得心應手,而且還嫌太少,對不對?」
安逸的聲音不不火,反而教人恨進骨頭里去。
「對。」裴心漾不甘示弱,「人家宰相肚里能撐船,地位越高越不與人計較,哪像你這個總經理,肚子里只裝大便。心眼小到看不見!」
哇,還押韻呢!安逸幾乎失笑。
奇怪,照理說,他听了這些話應該會生氣才對,怎麼話從她嘴里說出來,他倒覺得好笑,而且覺得她很可愛,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她,好像有某種魔力。
「哈哈哈……」他終究還是笑了出來。
怎麼回事啊?她越罵越氣,他反而越听越開心,這個神經病「請總經理別打擾我工作,我還想早點回家。」算了,干脆別理他。
此時,外送人員正好將餐點送來,「安先生,您的餐點。」
安逸起身付了錢,然後將餐點拎到裴心漾桌上,「還沒吃飯吧?」
聞到香噴噴的食物氣味,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兩聲,但她仍倔強地撇開頭。「你管我吃了沒?那是我家的事。」
原來他剛才問她喜歡什麼口味,是要替她買晚餐,她竟然有點感動……不行,對這種人絕對不能有「感動」兩個字出現。
「裴叔再三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這表示他這麼「關心」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你可以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沒關系。」讓她工作做不完叫「好好照顧」
這樣的特殊待遇她才不要。
安逸坐下,掀開了熱騰騰的局面,「好香喔——」
其實他常吃,已經對這個味道麻木了,但還是裝出一副流口水的樣子,「趁熱吃,一定很好吃。」
裴心漾肚子里發出的咕嚕聲越來越大。
「快吃吧,填飽肚子最重要,別跟身體過不去。」他听見她肚子的叫聲,反而收起笑意,將局面往她面前推去。
好吧,在食物面前,她就當個卒仔吧。「謝謝。」她不是個沒禮貌的小孩,人家都幫她買好晚餐送到眼前了,有再大的仇恨還是要道謝的。
「還有湯。」安逸輕笑,也明白此時絕不能再說些激怒她的話了。
「嗯。」塞了口面,她才發現自己肚子真的好餓、好餓他也跟著吃起晚餐,順便拿起那些他從沒時間看的會議紀錄翻閱。
見他翻閱會議紀錄,裴心漾忍不住空出忙碌的小嘴,「那一堆是我挑起來的,那種會議一點都沒有必要,卻花了很多時間和金錢,你要不要考慮整頓一下這種惡習?」
聞言,安逸才仔細看著桌上的分類,共三堆,一推是他手上正在翻的,最多,再來是擺在她左手邊的,看樣子是她準備打字的,另一堆,應該是已經打好字的,因為為數最少,只有寥寥幾張紙。
「秘書處從來沒有反映過。」他也沒時間管這些小事。
「拜托,誰敢打這種小報告,大家都是混口飯吃好嗎?」能不得罪人就別得罪。
「那你的膽子還挺大的。」才剛來,就敢做這種事。
「因為我沒有壓力。」對于這一點,裴心漾大方承認,「頂多丟了工作,再回去給老爸養,反正在別人眼里,我就是這種千金大小姐。」
可是她卻能一眼就分辨哪些是沒有意義的會議?安逸一笑。
「你自己都這麼說,別人當然這麼想。」
那是她老實啊,「這不是重點。」她再從那些不必要的會議紀錄里拿出一大疊,再分成兩小疊,「這種沒有意義的會議大部分都是這個兩位資深主管開的。」
安逸望了眼上頭的兩個名字。「嗯,倚老賣老。」但礙于他們資深,在公司的年資都快比他的年紀還大,也將近退休,他不好說什麼。
「對,台灣公司特有的文化。」很特別,她明白。
仔細看了下,他發現兩小疊會議紀錄底下總結了六位數的數字,「這是你標上去的?」
裴心漾看了一眼,點點頭,「沒錯,替你算一下他們一個月內替公司增加多少不必要的開支。」
「你算得很仔細。」很令人佩服,她竟然還有時間做這種事。
他仔細一看,包括時間、人事資本和特別開銷等等,清清楚楚,一覽無遺。
「我中文輸入不好,不代表什麼都不會吧?」她對數字可是很有概念的。
聞言,安逸一笑,隨即認真看著上頭的數字,又翻了翻會議紀錄的內容。
看著、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斂去,隨之而起的是一臉認真而嚴肅的表情。
望著他表情的變化,裴心漾暗暗吞了下口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謹慎專注的神情,她想,他認真工作時應該正是這樣吧認真的男人果然最有魅力,看他臉部線條是那麼剛毅,充滿尊貴的氣息,一絲不苟的銳利眼眸犀利而冷靜,她越看越覺得自己的視線無法從他臉上移開,愛慕且迷惑的眼神也由然而生,緊緊地盯著這個瞬間令她著迷的男人。
「我臉上長了東西嗎?」安逸的眼楮還盯在會議紀錄上,卻開口問。
她那雙眼楮都快貼在他臉上了,如果他再沒有感覺,也太遲鈍了吧?
「啊?」裴心漾連忙移開視線,低下頭猛將食物往嘴里塞,「你說什麼?」
她裝作沒听見,但還是不禁臉紅心跳。
他放下會議紀錄,這才轉頭望向她,「看得都失神了,你該不會被我迷住了吧?」他長得很出色已經不是只有少數人如此稱贊了。
「你……你少臭美了,我只是……只是……」這種被抓包的感覺真尷尬,何況他們還是互看不順眼的仇敵呢「快吃吧。」他看她面前的面還沒吃完,于是這麼道。「別光顧著欣賞我,面涼了就不好吃了。」
這一回,裴心漾知道自己敗下陣來,還敗得很徹底。
失敗的原因是,她竟然貪戀他的男色拼命把東西往自己嘴里塞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安逸拿起她分類好的會議紀錄站起身,「你慢慢吃,我還有事要忙。對了,麻煩你幫我收拾一下,謝啦。」說完,便邁開步伐欲離去。
收拾?裴心漾望著桌上的局面,發現他根本沒吃幾口。「你不把東西吃完,會遭天打雷劈的。」她嘴上倔強,心里卻是十分關心,他沒吃幾口東西就又要回去工作,這樣身體不會累壞嗎安逸回頭一笑,沒有停下腳步,「那你記得要吃光光,不然可能會陪我一起遭天打雷劈。」說完,他已然離去,沒有再回望她。
「喂……」裴心漾噘起了嘴,「咕!他吃不吃飯關我什麼事啊?我干嘛替他操心?我發瘋了嗎?」
不會吧,她真的被他的男色誘惑了嗎深夜,安琳下樓喝水,發現廚房里有聲音,燈也開著,她立即走進去,發現里頭確實有人。
「老五?」看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換下,她問︰「你該不會現在才下班吧?」
安逸點點頭,「最近公司里事情比較多。」然後從冰箱里拿出牛女乃,倒了一杯。
「晚上別喝冰冷的東西。」安琳在牛女乃進他肚子之前搶過來,放進微波爐里加熱。「你該不會也還沒吃晚餐吧?」
「吃過一點。」他吃了幾口海鮮局面。
有吃就好。她點點頭,從微波爐里拿出牛女乃遞給他,「喏。」
他一口氣將牛女乃灌下肚。
「你記得裴叔嗎?」安逸突然問道。
安琳當然記得。「他是老爸最好的朋友,以前回國都會來我們家走走。」
每次來都替他們帶好多禮物。
「他女兒現在在我們公司上班。」他接著說。
「這樣啊。」安琳想了想,「我記得她的年紀好像跟我差不多,讀國小一年級的時候見過她一次,那時我們兩個到公園玩,有三個小男生想欺負我們,她一個打三個,把三個小男生都打哭了。」這件事她印象深刻,「不過,後來她跟裴叔一起住在國外,我就不曾再見過她了。」
聞言,安逸皺起眉,「可見這女人從小就是顆小辣椒。」長大後一點也沒有變溫柔。
安琳一笑,「呵,她怎麼會突到我們家公司上班?」
「裴叔要求我幫她安插個工作,我不能說不。」他簡單的一語帶過。
「原來如此。那你怎麼會特別提起她?」安琳朝他曖昧地眨眨眼。
她這個五哥平時不缺女伴,但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過哪個女孩子,對他而言,那些女伴像衣服,什麼場合該穿什麼衣服,是拿來搭配用的。
「她三番兩次惹我冒火,我想不記得她都難……」呃,說得太快了。「因為她是裴叔的女兒啊,才特別多注意一下。」
「呵呵……」安琳忍不住笑了,「你干嘛心虛啊?」這叫不打自招。
對啊,他干嘛心虛?「你一定要想盡辦法嘲笑我嗎?」
「我才沒那麼無聊。」她只是好奇罷了,「你說她惹你冒火?發生什麼事了?」她好想知道喔「也沒什麼,笨手笨腳的千金小姐在我底下做事,我當然會有看不慣的地方。」安逸企圖蒙混過去。
算了,安琳知道再逼問也不會有別的答案,于是決定放棄。「你趕快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才說完,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隨著腳步聲接近廚房,說話聲也跟著響起。
「這麼晚了,廚房里還這麼熱鬧?」安杰伸伸懶腰道。
其實他剛才已經在廚房外頭偷听了一下,隨後怕被抓包,于是悄悄走回樓梯,然後用腳步聲告訴他們,自己剛到。
他听到他們提起裴叔的女兒。
他和安逸是雙胞胎,他可不像安琳這麼好唬弄,看來,老五要成為他們兄弟中第一個送出去的了。
說穿了,他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更多八卦消息,日子太無聊,總得找點樂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