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室內,傅螢筠一面照顧病床上的哥哥,一面听魏霓遠繪聲繪影地描述過程,越听越是不信。
「騙人!」小妮子猛搖頭,「我哥拿過最重的東西是書,平常連水果刀都不拿,怎麼可能拿刀砍人?你們一定是看錯了!」
「照-這麼說,難道是我跟秀和產生幻覺嗎?」魏霓遠盡管很想翻白眼,對女孩子還是好聲好氣的,「真的是阿樹拔刀砍傷了那些人,把我們都救出來,否則我們加上助理姊姊也才四個人,哪對付得了八個男人?」推推身旁臉色凝重的姬秀和,「你不也都看到了嗎?」
「可是,那把刀應該拔不出來才對啊……」想到剛才看見警察放在證物袋里的沾血古刀,傅螢筠的反駁有些遲疑,轉向哥哥尋求支持。
「事實是,我將它拔出來了,雖然我並不明白為什麼我能做到。」傅瓏樹遲緩地抬手按著額頭,酸痛的手臂幾乎無法舉起。
事情如何從他被制伏在地上,演變成他將那些人制伏,他印象模糊,只依稀記得自己的反抗,然後有某種東西佔據了他的身體和意識,再清醒過來時,他握著沾血的刀,而那些男人躺了一地,動彈不得。
他抬頭望去,從布簾縫隙可見梁意畫正在和警察談話。
他唯一清晰的印象,是她驚恐的神情,還有保護她的意念。不論那東西是什麼,至少它保護了她,但它的一部分也殘留在他的意識里!對她的熾熱感情,充滿強烈的佔有欲,令他直覺地將對方貼上「情敵」的標簽。
一直覺得,他的身體里有另一個人,而這個人如今不甘再沉默,就要來和他爭奪她了。
布簾被拉開,蘇淡樵探頭進來,看著傅家兄妹,「你們父親打電話回來了,誰要接?」
「我接。」傅螢筠看了哥哥一眼,叮嚀道︰「你好好休息,不可以下床哦。」
傅螢筠離去後,布簾拉上,隱密空間內只剩三個少年。
傅瓏樹啜了口熱茶,看著一直欲言又止的姬秀和,「秀和,你有話要說嗎?」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姬秀和很為難,遲疑片刻才道︰「剛才你握刀的時候,我從你身上感應到靈體活動的跡象。」
傅瓏樹心底早已有數,聞言並不訝異,「我被鬼附身了嗎?」
「我不確定。你身上的靈體確實是死魂,靈魂波長和你一致,但靈魂波長就如同指紋,是每個靈魂獨一無二的標記,幾乎不可能找到相同的——」
「可是,你的小妤學姊當初不也是找到波長相同的身體?」
姬秀和搖頭,「小妤的情況主要是看『類別』,舉例來說,有些靈魂波長可以歸類為圓形,有些則是梯形。圓形靈魂的身體,梯形靈魂不能使用,而圓形靈魂細分起來,也許有邊緣呈鋸齒狀的圓形,也許是雙層同心圓,都是圓形,只是細節有所差異。而你和那個亡魂不但波長一致,連細節都一樣,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啊!」
魏霓遠瞪大眼,想象力立刻發揮,「你的意思是,阿樹死了一半,那一半變成鬼,然後附上他自己的身體嗎?」
「呆子!不懂就別亂解釋。」傅瓏樹拿紙杯扔他。
「更重要的是,靈魂必定有個『核』,即使鬼魂附上人身,彼此的『核』依舊是獨立的,但這個死魂並沒有『核』。在你打倒那些人之後,死魂並沒有離開,卻立刻消失了,我想它是依附在你身上,但我感覺不出它的存在。或許因為你和它的波長完全重迭吻合,我才無法分辨。」
姬秀和蹙眉,清秀的臉龐萬分嚴肅,「我猜想,這個死魂是靠你的『核』活著。」
「那我會怎樣?」
他搖頭,「我不知道,這種情況我從沒見過。你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嗎?」
傅瓏樹聳肩,「沒什麼感覺。」布簾縫隙間,他望見梁意畫的身形動了,結束了與警察的談話,走出保健室。而他妹妹見她離開,也匆忙掛斷電話,尾隨她出去。
姬秀和又道︰「你想做個檢查嗎?目前南宮老師出遠門不在,我可以找南宮老師的朋友幫忙。如果要做,我認為梁老師應該一起來。」
他神色一動,「為什麼?」
「我的直覺認為她和這件事有關——」
這時,與梁意畫談完的胖警察拉開布簾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看著床上的傅瓏樹,「拿刀砍人的就是你嗎?」
傅瓏樹哼了聲,「你要把我帶回拘留所嗎?」
「目前還不必,你還未成年,而且那些人都是皮肉傷,應該會被當成正當防衛處理。」胖警察懷疑地打量眼前蒼白縴瘦的少年,「你真的拿刀砍他們?那把刀重得很,可不是小樹枝耶!」
他掂過那把刀,頗有分量,這孩子看起來沒幾兩肉,居然能揮刀傷人,而且刀刀恰到好處,傷人卻不致命,力道拿捏之準,恐怕連武術家都自嘆弗如。
傅瓏樹嘲諷地撇唇,「火災時,人都能背著冰箱逃跑,區區一把刀算什麼?」
胖警察哈哈一笑,「好小子,原來你這麼有潛力啊!待會兒還得向你討教幾招。現在先來做筆錄吧……」卻見傅瓏樹披衣下床,他愕然道︰「你去哪兒?」
「我有點事,馬上回來。」他從梁意畫與妹妹離開的那扇門走出去。
一旁,蘇淡樵正在收拾藥品,見傅瓏樹出去,才拿起暫且放下的手機,「如你所料,他出去找她了。」
「賭一千,不出三天,他就會記起一切。」手機那頭傳來籃球場的運球聲,葉友希低沉的嗓音听來相當篤定。
「賭了。」蘇淡樵輕笑,「另外賭兩千,他不會記起你我是誰。」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是-害我哥受傷的!」
正要打電話給嬸嬸的梁意畫聞聲停步,回頭看著氣沖沖跑過來的傅螢筠。
「都是-!這麼晚了還看什麼展覽,我哥身體不好,-又不是不知道,他受了這麼多傷,都是-的錯!」傅螢筠壓低了聲音,不想被哥哥听見,但氣焰可一點都不小,「-今晚立刻搬出我家!」
梁意畫同樣為此事感到歉疚,也就忍耐她的指責,「這件事的確是我的錯,我很抱歉,至于搬走的事——」
「-馬上就搬!別以為-在我家住久了,我哥就會喜歡-!-這種丑女人配不上他!」
「既然我是丑女人,-又何必擔心他會喜歡我?」梁意畫再溫和,也是會生氣的,臉色一沉,「-可以針對今晚的事指責我,但不代表-可以借題發揮,任意讒罵。我相信我的外表和這件事無關,是吧?」
一直以為這位大姊姊溫吞沒脾氣,沒料到會遭到反擊,傅螢筠措手不及,氣急敗壞地叫道︰「反、反正-根本配不上我哥!我哥長得帥、頭腦好、功課永遠都是第一名,-听過他彈琴嗎?連-這個音樂系的都沒他彈得好!他還會木雕、會幫我燙制服、會陪我出去買衣服,不管我想做什麼,他都會陪我!」
「-很喜歡他吧?」小女生從小霸佔著優秀的哥哥,突然間明了哥哥不會永遠把心思擺在自己身上,只好抓著最近的目標——例如她梁意畫!攻擊,倒不是真的排斥她。「我想,他也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妹妹,不過,我不認為他是因為-現在的態度才這麼疼-吧?」
傅螢筠臉色刷白,「-想跟他告狀?!」
「我不會告狀。不過,我還會在-家住一陣子,-如果老是這樣凶我,被-哥哥看到了,恐怕不太好哦?」小丫頭不過是戀兄情結太嚴重,梁意畫不想計較,但也不想老是被指著罵「丑女人」,得嚇嚇她才行。
「誰準-繼續住我家?」這女人竟然反過來威脅她?傅螢筠氣壞了,猛地伸手推她,推得她踉蹌倒退。「-今天就給我搬出去!不然——」手腕突然被抓住,她一愕,轉頭瞧向來人。
「-想對她做什麼?」傅瓏樹抓緊妹妹手腕,眼神森冷。
「沒、沒有,我只是跟她說話。」手腕上的力道幾乎要將她捏碎,傳螢筠害怕地看著哥哥,那雙眼神好陌生。「哥,你弄痛我了……」
「阿樹?放開她,你在做什麼?」梁意畫也發現情形不對,試圖分開兄妹倆,卻拉不開傅瓏樹,她提高聲音︰「阿樹?」
阿樹?對了,他是傅瓏樹……
傅瓏樹眼神閃過一絲困惑,這才放開痛得淚眼汪汪的傅螢筠,冰冷的口吻教人從心底深處竄起顫抖的寒意,「-敢踫她一根頭發,我就殺了-,听見沒有?」
冷酷的話語嚇到了傅螢筠,她後退數步,撞入跟著出來的姬秀和懷中。
梁意畫也被震懾住,怔怔看著與平時判若兩人的他。
「阿樹?」姬秀和扶住嚇壞的傅螢筠,注意到好友身上透出死魂的氣息,兩者靈魂波長相同,跟先前在圖書館的情形如出一轍。他暗念了一段警醒的咒語,將法力集中,叫道︰「阿樹!」
傅瓏樹一震,寒冰似的眼神這才逐漸緩和,茫然地看著四周,發現身邊三人都以怪異的眼神盯著他。「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傅螢筠不敢接近哥哥,緊挨在姬秀和身邊。從來不罵她的哥哥,居然說要殺她?
「記得什麼?」傅瓏樹有些恍惚,如夢初醒,感覺和當時在圖書館里猛然回神,才發現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人一樣。他看著梁意畫,她神情駭異——那時她也是這樣看他。
他又做了什麼?
「阿樹。」現在死魂的氣息又消失了,並非遠離,而是像一滴水流人一杯水那般,隱入好友體內。姬秀和神色凝重,「檢查就安排在明天,好嗎?」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听姬秀和說要找術師解決傅瓏樹的問題,而傅家雙親不在,需要有成年人陪伴,梁意畫沒多想就答應了。畢竟傅瓏樹當時對傅螢筠的態度太駭人,她也頗為擔心。
于是隔天傍晚下課,三人一同來到一棟位于郊區的公寓。
待傅瓏樹與梁意畫都進入電梯內,姬秀和才按下往六樓的按鍵,電梯門關上,他解釋道︰「這位向煌漸先生是南宮老師的朋友,雖然沒有九玉公會發的執照,不過他是很優秀的咒術師,南宮老師偶爾也會請他幫忙。」
「他沒有執照?」梁意畫听過九玉公會,是聚集許多異能者、術師的組織,極具公信力,沒有公會執照的術師,讓她直覺聯想到「密醫」、「無照營業」等等讓人不安的字眼。
傅瓏樹看穿她的遲疑,淡淡道︰「九玉公會定期舉辦術師的考試,通過的人發給執照,至于和他們不合的人,當然不會來參加考試,也就沒有執照了。當然,真正的專家不會因為少了一紙執照,就變成三腳貓,但對我個人而言,沒有執照就像是豬肉上少了CAS的標章,我是不會主動買來吃的。」
姬秀和尷尬萬分。朋友啊,好歹我盡心盡力在幫你解決問題,你也說幾句好听的嘛!
見梁意畫更加狐疑不安,他連忙補充幾句讓她安心的話,「南宮老師人很好,向大哥也是很好的人,昨天听我一提,馬上答應義務幫忙,他從不用有危險性的法術,不會有問題的。」
到達六樓,三人出了電梯,姬秀和按下一扇橫格鐵門旁的門鈴,數秒後,鐵門內的木門開了,探出一張黝黑英俊的男人臉龐,眉心有一點殷紅的朱砂痣。
「我已經準備好了,正在等你們呢。」向煌漸見到三人,顯得相當愉快,開門讓他們進去。
三人跟著他走進屋內,三房兩廳的格局不大,卻空蕩蕩的毫無擺設,客廳內只在地上鋪了竹席,竹席上放了和式矮桌,矮桌下有折迭整齊的毯子、幾個軟墊,矮桌上放著一盆水,和一只竹匣。此外什麼家具都沒有,堪稱家徒四壁,甚至不像個住家。
有個漂亮的長發小女孩坐在竹席上,見向煌漸帶著三人進來,嘟起小嘴,「你要開始工作了啊?」
「抱歉,四之森小姐,下回再請-來玩吧。」向煌漸走到席子旁,彎身曲臂,讓小女孩搭著自己手臂站起。
「要記得,你要什麼,直接叫我送來,不可以找其他的店哦!」四之森千奈殷殷叮囑,不舍地隨他走到門邊。
他笑著允諾,像個好脾氣的大哥哥,「好,我一定向-訂貨,也會盡量介紹客人到-那里。」
「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四之森千奈親熱地攀著他的手臂,以最純真的眼神仰望著他,輕吐出只有他們兩人听得見的話語︰「別忘了,我的命是你的哦!」
他眼底掠過一抹異色,笑容不變,「好,我記住了。」
這兩人……關系似乎不尋常?梁意畫訝異地看著小女生熱情地在向煌漸頰上印下一吻,成熟的神態一點也不像個孩子,毫不隱藏對對方的好感,-向煌漸態度卻含蓄得多,顯然只將她當成朋友看待。
送走小女孩,向煌漸示意三人在竹席上坐下,見梁意畫神色困惑,主動解釋道︰「她是附近密對店的店長,四之森千奈,秀和也認識的。所謂密對店,是我們這些術師取得施法道具的地方,偶爾也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機會-倒是可以去看看——」
「直接說重點吧。」傅瓏樹淡淡地打斷他,「我最多只能待兩個小時。」
圖書館展覽出事、他受了傷,父母已經緊急取消考古行程,今晚就會飛回來,他不想讓他們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打算盡快結東此事。
「好,我盡量不耽誤你的時間。」向煌漸笑得爽朗,並不介意他的直言。「我已經听秀和說過你的情況,之前有發生過不尋常的事嗎?」
傅瓏樹將打開石盒的事大致提了一遍,正好姬秀和帶著石盒圖樣的資料,便也說了自己和表姊的討論結果。
但這部分的事梁意畫並不知情,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向煌漸听完,沉吟片刻,「我看過這次的西紇文物展,也听說過這個古國會將犯了重罪的人處死,將其靈魂禁錮。依我猜想,石盒當初確實是用來封印某人的靈魂,但因為某些原因,法術並沒有完全成功,靈魂帶著『核』的一半逃月兌了,另一半留在石盒里,也就造成目前這個死魂沒有『核』,必須依附在人身上的情況。」
他看著傅瓏樹,「可能性有兩個,比較簡單的推論是,你和這個古老的半個靈魂純粹是彼此契合,這種情況雖然機率非常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也就是我被鬼附身,只能自認倒霉?」傅瓏樹神色陰沉。
「別急,先听我說完。一般而言,生物死後,魂魄會分解、回到大地,組成新的魂魄,再進入輪回,但若生前有強烈的執念,靈魂將不會分解,而以原貌轉世。我的第二個推論是,逃月兌的靈魂因為有所執著,既不分解,也不與其他靈魂融合,直接轉生成你,所以石盒里的半個魂魄才會與你如此契合,因為它就是你。」
粱意畫提出疑問,「這個石盒是從皇室宗廟里挖出來的,據說曾有位皇子被斬首,靈魂被禁錮,這里面可能是他嗎?」
向煌漸點點頭,「我也听說過這件事。關于他被殺的原因,有一說是政治斗爭,以及他害死該國聖女,當政者于是將他處死,以平息民怨;另一說則認為一切純粹是政治斗爭,他並沒有害死聖女,而是與她相戀。」看著梁意畫,「據秀和說,他察覺到靈體活動時,也正好是-踫到危險的時候吧?」
她一怔,點了點頭。傅螢筠當時只是推她,但在旁人眼里看來,可能誤以為她被攻擊,處身危險中。
「既然這個魂魄是為了保護-才現身,如果他是被處死的皇子,如果他不是害死聖女,而是與她相戀——」向煌漸看著神情越來越緊張的梁意畫,「-或許是鈴女轉世。」
梁意畫結巴道︰「我——我是有跟鈴女相似的胎記,但是,我不確定……」
她相信皇子與聖女相戀的淒美傳說,卻沒想過自己會是故事中人,悄眼看著神色始終冷淡的傅瓏樹。是因為他們前世有情緣糾纏,她對他才會無法自拔的迷戀嗎?
傅瓏樹冷冷道︰「你的推論有兩個,但真相應該只有一個吧?」
向煌漸的解釋完美地串連每件事,他幾乎相信她就是聖女的轉世了,那他自己呢?他是她前世愛人的轉世,或者只是她的愛人與他相會的跳板,就像牛郎與織女之間的鵲橋?
向煌漸聞言微笑,態度始終溫和,「你說得對,所以我現在要對兩位做個簡單的法術,引導你們記起前世,順利的話,馬上就能知道我的推論對不對。」
他從竹匣中取出一包藥粉,倒入水盆,藥粉入水立即消失,飄出淡淡香味。
「那我身上的鬼怎麼辦?」見梁意畫臉色微變,顯然不願鬼魂被消滅,傅瓏樹立刻怒火、妒火中燒——她居然同情這個連身分都不確定的鬼,更勝過他的安危!
「要驅除不是難事,我與秀和隨時都能做,你不放心的話,我先讓它現身給你看看吧。」向煌漸左手探入水盆,液態的清水居然如黏士般隨他掐弄,捏成一個巴掌大的小人,他念了一段咒語,將小人遞到傅瓏樹眼前,「在它頭上點兩下。」
傅瓏樹依言伸指點住小人的頭,手指接觸的地方發出亮光,小人飄了起來,逐漸脹大,化成一個白衣男子的身形。
男子面容俊朗,卻是慘白而憔悴,頸間有一道血痕,他幽黑的眼眸幾乎是立刻鎖住梁意畫,眼底是赤果果的、熱切的激情,毫無血色的唇急切地動著,似有千言萬語,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那眼底蘊含的深情,任誰也不會看錯。
「這是他生前最後的模樣。」向煌漸看著怔愣的梁意畫,「-認得他嗎?」
她搖頭,「我不認得。」心底那個細小的聲音哭了起來,哀求著想要靠近他,但她不敢接近鬼魂,眼睜睜看著他熱切的神情轉為哀傷,她的心也像被切開一角,酸楚的痛往外淌,濡濕了眼眶。
突地,男子身形一散,化為千萬水滴,落回水盆中,離得最近的傅瓏樹被濺濕了手臂。水盆里持續飄出香味,漸趨濃郁,芳馥怡人。
梁意畫輕呼一聲,心頭劇震,那細小的聲音悲悲切切,哭得讓她心碎。
「現在已經確定我身上有鬼了,要做什麼法術就趕快動手吧。」傅瓏樹冷眼看著她努力壓抑激動的模樣,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
倘若她真是聖女轉世,他卻只是被意外卷進她與他人情事的無關第三者,他該如何自處?
向煌漸頷首,大略解釋施法的過程,「這個法術會使人入睡大約半小時,藉由夢境重現被施法者前世最深刻的記憶,不過有的人不會作夢,而是在法術完成後幾天才陸續想起前世的事。一般情況都能回想起來,除非他的魂魄經過分解重組,並非保持前世靈魂的原貌進入輪回。」
他再度從水盆里抄起一把水,捏成兩個圓片,放在兩人掌心,再從竹匣里取出一瓶發芽的植物種子,在圓形水片上各放了一顆帶著女敕葉的淺紫色小豆,水片融入掌心肌膚,只剩種子握在手里,飄散的香氣更濃了,兩人逐漸昏沉睡去。
他將兩人安置在牆角,又細心地取出毯子替他們蓋好。「好了,就等半小時之後吧。」
「向大哥,你改用了不同的藥粉嗎?」姬秀和掩口,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味道好香啊。」
「是啊,密對店新進的貨色,四之森小姐拿來給我試用,效果很好。」看著他倒在席子上沉沉睡去,向煌漸的微笑褪去偽裝的和善,唇角淡淡泄漏狡獪之色。
「不過,我另外加了一點個人的偏方進去,就變成對一般人類很有效的安眠藥。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