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廳,樊穹宇請老霍端一盆水過來,並把金創藥拿出來,他讓玉草坐在椅子上,他也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身旁,先執起她的右手放到他膝頭,用布沾水細細清洗她的手掌。
「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你放手吧!」玉草覺得兩頰比火燒更熱,之前那一吻她還沒消化完畢,腦子是一片漿糊,但她至少還知道老霍就站在旁邊。
樊穹宇卻握得更緊,絲毫沒把她的話擺心上,「把-弄痛了嗎?」
「沒有……」玉草囁嚅道,痛根本不是問題,天知道樊穹宇的動作可比微風吹拂還輕柔,問題是一旁老霍曖昧偷笑的眼光……讓她死了吧,她羞得簡直無地自容!
「金創藥。」樊穹宇清洗完她的右手,一手還握住她的手腕不放,一手則向站在身後的老霍伸了過去,要他把金創藥遞過來。
「擦藥我自己來就行了,你這樣會把手弄髒。」玉草再次想阻止樊穹宇,可惜一點用也沒有,樊穹宇已一把將指月復沾上黏糊糊的藥膏,溫柔地涂抹在玉草的掌心。
「-說什麼傻話?-兩只手都受傷了,難道還能用右手替左手上藥,再用左手替右手上藥嗎?」樊穹宇一邊冷哼,一邊拿起白布條仔細包扎她的手掌。「另一只!」包完右手,樊穹宇不客氣的命令道。
玉草只得乖乖地把左手伸給他,看他繼續重復清洗、上藥、包扎的工作。
「這幾天-的工作暫停,每天我會幫-換藥,直到-的燙傷愈合為止。」
「不行啊,我可以工作的,你不要趕我走!」玉草霍地起身,急切懇求道。
「誰說要趕-走啦!」這個笨蛋!樊穹宇忍不住在心里嘆息,她不明白他不讓她工作是為了她好嗎?
老霍忍不住插嘴道︰「玉草,-放心,穹宇怎麼會舍得讓-走,他喜……」剩下的話硬生生吞回月復中,因為兩道冰箭已從一雙蓄滿暴風雪的眼楮那兒射向他。
好嘛,好嘛,不說就是,什麼別扭個性?明明喜歡人家還不許別人說!老霍在心里嘀咕。
「我有別的工作要讓-做,這幾天傷沒好之前,-只是不準再去做園藝,但仍舊要隨時听候我的差遣。」
「可是,那木蘭樹怎麼辦?」玉草擔憂道。
「這一次火災,府里的房舍、庭院毀了不少,我本來就要請老霍到城里召一批人手來整修,順便乘此機會雇一些僕役進來,有關木蘭樹的照料,-就先從那些人當中,選一個手腳較利落的教導一下,暫時交由那人負責。」
「那僕役還沒進來前呢?」雇人有這麼快嗎?玉草狐疑。
「那就由我來照顧。」樊穹宇一派輕松地道。
「你?」玉草驚訝至極。
「那畢竟是我的樹,我會不知道怎樣照顧?」樊穹宇挑高了一邊眉毛。
玉草不禁覺得想笑,沒想到樊穹宇也有像少年一般不服輸的神情。
「好吧,我想你應該知道怎樣照顧才對。」玉草垂下帶著笑意的眼楮。
「穹宇,召集人手的事我待會兒就會去辦,不過,這次的火災不太尋常吧?是不是要跟官府通報一聲?」老霍憂心道。
「不用!報了也沒多大用處,只是這小縣官可能會緊張的派士兵把我們府邸團團圍住罷了。」樊穹宇神色顯露不耐,他一向討厭打官腔,要是知道一品御前行走大人來到了崎城,這附近的地方官們豈不把他家的門坎都給踏平?
樊穹宇的神情恢復到平日的冷然,接著道︰「這次是遭人為縱火的。昨晚把玉草帶回書房後,我回去火場查看,起火點是在靠近東側外牆的庭院,應該是有人翻牆進來,沿著外牆潑灑了一整道油線後再點燃,所以火勢會燒得這麼迅速狂猛。」說是回火場查看,其實是一個人跑去滅火,使得火勢只停留在庭院東側,沒有延燒過來。
「不過還好,沒讓他得逞。」玉草心有余悸。
「他已經得逞了,他的目的就是放一把小火做個小預告,接下來重頭戲才要開始。」樊穹宇彷佛在述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這樣的火災只是小預告?沒有踫過這種事的玉草不禁打了個寒顫,「為什麼有人要做這種預告?」
「是來尋仇的人吧!跟御影結仇的人可是非常多。」老霍也一收平常玩笑慣的語氣。
「可是……樊大人不是為皇上做事嗎?」玉草疑惑。
「所以跟御影結仇的人也是跟皇上結仇的人啊!或者是,跟皇上結仇的人當然得先除掉御影-!」老霍道。
「玉草!」樊穹宇突然岔開他們的話題。
「什麼事?」玉草認真地看著樊穹宇,沒想到他竟然有那麼多敵人,過這麼危險的生活,有什麼事她能幫上忙呢?
「我注意到-剛剛叫我『樊大人』,我不是說過以後只準叫我『穹宇』的嗎?」
玉草的俏臉登時由白轉紅,顏色還逐漸加深,「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虧我那麼擔心你的安危!」玉草本來就圓的小臉現在更氣鼓鼓。
「不需要擔心我的安危,-和老霍一家,也沒有人需要擔心自己的安危,我會保護你們。」樊穹宇淡淡地道。
「這牛皮吹得好大!」雖然心里為他這句話的心意感到震撼,但她還是擔心他呀!
「別忘了,我是負責保護皇上的人,當然也保護得了你們。」尤其是-,我會一輩子守護。樊穹宇堅定地凝視著玉草。
「玉草,-放心,穹宇保護的東西從來沒有出過差錯,我老霍一家的性命都可以擺上。」老霍也道。
「別逞強了!你一個人要保護大家,那誰來保護你呢?」玉草忍不住激動地對樊穹宇大吼。他知不知道她會多擔心,她不想他去冒這些險呀!
在場的老霍和樊穹宇都被她這句出乎意料的話給震住,一時無語,玉草察覺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禁覺得丟臉極了,立刻起身沖出廳外。
「她該不會是想保護你吧?」老霍驚嘆道,這傻姑娘想要保護全日朔國武功第一高強的御影,這個一個人阻止了昨晚大火的御影?
樊穹宇流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玉草這種說了一句告白後掉頭就跑的習慣,真的很可愛!
連續過了十幾天平靜的日子,燒毀的屋舍又再重建起來,多雇了些人手,使得老霍和霍嫂的擔子都減輕了,而且,樊穹宇為了能顧到大家的安危,他讓大家都住在同一座別院里,這里成了一個熱鬧的大家庭。
「阿定,該你了。」玉草坐在涼亭里跟老霍的大兒子阿定下棋,霍嫂在一旁照顧嬰兒,老霍和樊穹宇出門了。
阿定皺緊眉頭認真思考,小孩子玩棋常常玩得七零八落沉不住氣,但老霍家的阿定卻意外的跟他的名字一樣,非常有定力。也虧他是個有定力的小孩,每走一步要走很久,玉草就一邊下棋,一邊和霍嫂閑磕牙。
「玉草,-老實跟我講,-中不中意樊大人啊?」霍嫂開始發揮三姑六婆的本事。
「嘎?沒什麼特別的啊。」玉草囁嚅道。
「-別打馬虎眼啦,在我和我們家那口子看來,樊大人可是對-相當傾心喲!」
「是嗎?」玉草嘴角勉強拉出一抹苦笑,偏了偏頭,聳聳肩。
「娘,-別吵!該-了,玉草姊姊。」阿定把棋子放到定位,等著玉草的下一步。
玉草很快的移動了一個棋子,別看她老被樊穹宇罵笨,她下棋可是很在行,又快又準,馬上阿定再度陷入沉思中,只是這一次玉草也跟著陷入沉思。
那個是傾心嗎?在她手還沒好時,說要听候他的差遣,但他的命令永遠是「念一本書來听听」、「陪我到庭院里一趟」、「坐在這里一下」之類的,她根本沒有做什麼工作,還常常被他偷吻;現在手好了,樊穹宇更是常不避諱地牽著自己的手不放,老是用一雙美麗的眼楮凝睇著她。
想到此,玉草的小臉又紅了起來,她真的很受寵若驚,這樣貌不驚人,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段沒身段的自己,竟會被這種堪稱絕世美男子的人眷顧,但……這樣的眷顧會到何時呢?
沒有被眷顧之前,她可以安于自己單戀他就好,一輩子就當個園丁也罷,照顧草木,擁有自己胼手胝足賺來的錢和自由,心也是自由的,自由的喜歡他。
可是現在,她的心完全被他牽著走,他對她那麼溫柔,讓她誤以為她在他心中是特別的,這怎麼辦才好?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會是特別的,自己是二十六個公主中的其中一個,連在親生父母眼中她都不特別了,有人會把她當成特別的來對待嗎?有一天,他的眷顧落在別的女人身上時,她會如何痛苦啊!
「玉草!-在想什麼?」霍嫂關切地打斷玉草的思緒,瞧玉草的臉忽紅忽白的,是怎麼了?
「沒有。」玉草微微抿唇,忍不住問道︰「霍嫂,-還沒嫁人前有沒有喜歡上一個人,但那個人卻不喜歡-的經驗?」
霍嫂歪著頭道︰「沒有吧,我唯一一個意中人便是我們家那口子。」
「嗯……」霍嫂的戀愛這麼順利,這樣教她如何問下去呢?「那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姑娘很喜歡很喜歡一個男的,喜歡到心坎里去了,但那男的卻不太可能娶那姑娘為妻,-說該怎麼辦?」
「-要听正確的話還是我心里的話?」
這還有分嗎?「-兩個都說吧!」玉草專注地盯著霍嫂,期待她的解答。
「玉草姊姊,該-了。」阿定不高興地再度開口,怎麼可以光顧著說話,不好好下棋──
玉草看也不看,連忙移動一個棋子。
霍嫂微微笑道︰「正確的話,就是勸那姑娘死了這條心,認分點挑個可靠的丈夫,『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句話不是常常說嗎?」
死心?她就是死不了心呵!「心里的話呢?」玉草追問。
「心里的話就是,『行樂要及時』,誰說情一定要是苦的,一定非要有什麼結果?在心里有情的當下,不就是很快樂的事嗎?未來的事何必想太多,搞不好明天就一命嗚呼也不一定,所以還喜歡著的時候就喜歡吧,這樣才不會後悔。」
行樂要及時啊!原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是及時行樂嗎?玉草漸漸露出笑容。
「將軍!」阿定的聲音打破了玉草的思緒。
「什麼?!」玉草連忙俯身努力地望著棋盤,這小子什麼時候已經兵臨城下了啊!
阿定洋洋得意地看著她。活該,不專心下棋!
好吧,只好這樣了。玉草思索良久,終于再動了一步吃掉了阿定的「車」。
「將軍!太好了!我贏了!我贏了!」阿定立刻吃掉玉草的「帥」,高興的跳起來手舞足蹈。
「不愧是我的兒子,跟娘一樣聰明!」霍嫂高聲夸獎。
啊,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輸了呢?玉草兩只手抱住自己的頭,「真不甘心!全是因為下棋時不專心,都是穹宇害的!」
「什麼事是我害的?」樊穹宇充滿興味的聲音在玉草背後響起──
「喝!」他怎麼會在後面?玉草嚇得打翻桌上的棋盤,當場跳起來。功夫高強的人實在太恐怖了,走路都無聲無息的。
「玉草姊姊下棋輸我,而且還耍賴的打翻棋盤!」阿定指著地上的棋盤和散落一地的棋子,臉不紅氣不喘地告狀。
「什麼?我不是故意打翻棋盤的,我沒有要耍賴……」玉草慌慌張張想要解釋,這場面怎麼看起來好像她在欺負七歲的小孩子呢?
「我是逗-的!」阿定對玉草吐了吐舌頭,誰教玉草姊姊剛剛都不專心下棋!
「你?!」天哪,這小孩怎麼會道麼人小鬼大?玉草當場呆住。
「果然是豆渣腦,連下棋都輸給七歲的小孩。」樊穹宇不動聲色地評論道。
唉!玉草沮喪地垂下肩,她已經不想問老天為什麼總是要讓她在樊穹宇面前出糗了!本來就先天弱勢了,又不美、又沒有才華,這會兒他還認為她腦筋不好,那她要怎樣才能讓他愛上自己呢?快成了她的痴心妄想了。
看到玉草這副沮喪樣,樊穹宇寵溺的模模玉草的頭,安慰道︰「乖,不會下棋沒關系,我可以教。」
「我、會、下、棋!」玉草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的回道。
樊穹宇像是直接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徑自換了話題,「現在跟我到城里去一趟。」
「你不是剛跟老霍才去過嗎?」玉草疑惑。
「-要我再命令一次嗎?」樊穹宇佯裝生氣地道。
玉草扁扁嘴,「是,樊大人。」
「樊大人?-要我懲罰-嗎?」樊穹宇挑高一邊眉毛。
「對不起,穹宇。」玉草急忙道。
拜托,還要再懲罰?只是因為沒叫他的名字,她就已經被「懲罰」很多次了,雖然是自己心儀的人,但親吻這種懲罰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了的,尤其是她非常害怕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吻,讓她羞到無地自容。
他是在借故吃她豆腐嗎?玉草忍不住懷疑地打量樊穹宇,樊穹宇則直接回視她的目光。應該不是吧?!他一向是個正人君子的說……愈想玉草愈沒把握。
「噗!」在一旁看著兩人的霍嫂忍不住笑出聲,「玉草,-快點跟樊大人上城里去吧!老霍回來了,阿定交給他陪伴就可以了。」
當樊穹宇半強迫地牽起玉草的手,轉身要離去時,霍嫂在後頭大喊道︰「玉草,『行樂要及時』喔!」
玉草的臉當場刷地又變紅了,她急忙回頭辯解,「霍嫂,我不是……」
「我知道,是如果、是如果嘛!」霍嫂對玉草擠眉弄眼道。
「-們在說些什麼?」樊穹宇疑惑地問。
「沒事!」玉草立刻不客氣地把樊穹宇推出門外。
「是女人的秘密。」霍嫂笑呵呵道。
初夏的午後陽光高照,但有河流蜿蜓城中的崎城一點也不熱,反而有一種帶著水氣的涼爽,櫻花全謝了,兩岸俱是翠綠的樹木。
樊穹宇牽著玉草的手,拉著她上城里逛,說起來這是她進樊御府後第一次出門,被樊穹宇帶有硬繭的大掌包住小手,那樣溫溫暖暖的甜蜜,讓玉草心中的羞窘漸漸被能夠親近他的喜悅給取代。
「我們要上哪里?」玉草雖然這樣問,但暗暗希望他們能夠這樣手牽著手,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
「先過橋。」樊穹宇邊說邊拉著玉草走上橫跨河面的一座橋,站到橋中央,底下柔綠的河水清澈見底,白色的鵝和幾只茶色的水鴨優游其中。
「這……好像是我之前差點摔下去的那座橋嘛!」雖然這一條大河因為河面不寬,河流很長,至少蓋了七、八座橫跨河面的小橋,不過玉草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是當天的那一座橋。
「沒錯,沒想到那天神智不清的-還有印象啊!」樊穹宇取笑道。
玉草的臉微微一紅,「我包袱里的錢包弄丟了,沒法買東西吃才會那樣子。那時,我還差點想把鴨子撈上來烤呢!」
「一般人在餓成那樣前,應該會想出一些辦法吧!譬如請求好心的大嬸幫忙之類的,崎城的人沒那麼沒有人情味。」光想想當天他救了她,落到被大家包圍要求負責到底的下場,就可以了解崎城人是真的很有人情味。
「可是,那樣有點像在乞討,這種事我做不太來。」玉草為難道。
樊穹宇不悅地沉聲問︰「-瞧不起乞討的人?」她應該不是這種膚淺的人才對……
「不,當然不是,只是我就是無法開口跟陌生人要求,我沒有那個膽子,又覺得麻煩人家很不好意思……」
「所以寧可餓死?」
「不是寧可餓死,而是一直開不了口,最後很自然而然就變成趴在橋邊想吃鴨子的那種狀態了。」
樊穹宇忍不住微笑,「還是一句老話,-一定是在很優渥的家庭出生的千金吧!」這樣不知民間疾苦的姑娘通常他都很厭惡,然而玉草雖然確實是不知民間疾苦,但她那顆處處為人著想、非常謙卑的心,不由自主吸引他。
「我家是不缺錢。」玉草悶悶道。看來樊穹宇果然討厭千金大小姐,听那種口氣就知道了,那要是發現她是月國公主還得了?但──身為公主又不是她能選擇的!
「-在想什麼?」
「嗯,在想一些不方便告訴你的事。」她一向是非常誠實。
樊穹宇忍不住失笑,看著玉草綁得寬寬松松的長辮子,少男又似少女般順眼清爽的容顏,他忍不住舉起手輕撫她的臉頰,「希望有一天那些會變得方便告訴我。」
「這對你而言很重要嗎?」玉草覺得快墜入樊穹宇那冰原似透亮的眸子里,但她其實真正想問卻沒能問出口的是︰她對他而言很重要嗎?
「不,-不說也沒關系,只是我很想多知道一些跟-有關的事。例如-家人是怎樣的人?-過去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為什麼來到這里?除了園藝-還喜歡什麼?未來-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還有,-願不願意跟我過一輩子現在這樣的生活?但真正想問的他問不出口。
那一大串的問題讓玉草怔住了,他想知道跟她有關的事,是代表他也喜歡她嗎?這種感情又是哪一種感情?比他跟蘇蘇姑娘的感情深嗎?比他跟其它任何女子的感情都深嗎?深到就算她是個公主,他也會喜歡她嗎?她很在意啊!
他吻她、牽她的手,是只針對她的,還是對每個稍微看上眼的女子都可以?唉,她好討厭這樣不斷回蕩在嫉妒和不信任之間的自己,她甚至分不清樊穹宇究竟真像霍嫂之前說的不會跟人談感情,還是他也有真情真意的時候?
「怎麼?」樊穹宇揚揚眉。
玉草搖搖頭,避開話題道︰「我也很想知道很多關于你的事,你剛剛問我的問題我全都想丟回去問你。」
「那我的回答是,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日子,希望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樊穹宇緊握了一下玉草的手,他想要辭官了,他不想再殺人──不論為任何理由,是不是能夠就此重新開始,和玉草過平凡且平靜的生活?」
玉草覺得心潮翻涌,她的小臉染上駝紅,她也包括在他喜歡的現在生活里面,她很高興,但……他話里的意思是希望她當一輩子他家的園丁嗎?
「走吧,雖然這條河很美,但我們要在太陽下山前,到達我們的目的地。」樊穹宇轉移話題。
「什麼目的地?」玉草問道,貢是奇怪,平日一張冰塊臉的樊穹宇,今天好像心情特好,一直賣關子。
「我們要去泡冷泉和溫泉。」
「冷泉?冷泉不是非常冷嗎?」唉,說她是嬌生慣養也無妨,她是那種一年四季都要洗溫水澡的人。「我能不能只泡溫泉?不對,這種天氣泡溫泉也太熱了吧?」她開始認真憂愁起來,小臉皺成一團。
「我們兩個都要泡。」樊穹宇一開口便不容反駁。
在玉草的嘆息中,他們來到崎城著名的冷泉前,蓊郁的森林把此處包圍,到處可听見蟬鳴鳥叫,甚是清幽,這邊官府向來有派人管理,蓋了一間簡單的竹廬,並沿著冷泉築了高過人身的圍籬,將泉水分成了男池跟女池,派駐官役站在一旁看管,避免有不肖男子偷窺。
玉草光是站在竹廬外,就可以感受到令人瑟縮的涼意。
「真的要進去?」看著一旁魚貫進去的男女老少,玉草的頭皮不由得發麻,她以前在皇宮里都是一個人待在好大的浴池里沐浴,從來沒有跟其它人一起泡過溫泉、冷泉之類的。
「當然,我東西都替-準備好了。」樊穹宇泰然自若地道,接著從掛在肩上的包袱里變出一個小小的竹籃,里頭放了他替玉草準備的手巾、換洗衣物。
玉草當場瞠目結舌,「這從哪來的?」
「-可別偷溜喔!」樊穹宇徑自將竹籃塞給她,愉快地道︰「泡完在大門口見,可別泡太久,我們還要去下一個地方。」說完便直接往男池走。
「等……等一下!」玉草著急地叫喚,卻見管理冷泉的官吏對樊穹宇投注驚訝的眼神,樊穹宇則毫不遲疑地直接進去。
會驚訝也難怪吧,誰會料到這種看起來貴公子似的人會來泡公家的冷泉,別說他們驚訝,她也很驚訝啊,樊穹宇平日那副對人老是有段距離的態度,怎麼會願意跟眾人一起泡湯呢?
算了,泡就泡吧!他竟然連換洗衣物都準備好了!玉草只得提著竹籃硬著頭皮進到女池里,結果,只是看到一群各個年齡的女子在她面前大剌剌寬衣,她頓時非常羞窘,很想奪門而出。
我還是做不到!玉草才轉身想跑,腦海卻不自覺想起樊穹宇曾跟她提過的他的身世,她猶豫的停下了腳步。
在崎城貧戶出生的他,小時候一定也是這樣拿著竹籃子到處泡澡的吧!所以他雖然現在權傾一時、是皇上身前的紅人,但還是選擇來這里泡冷泉,而不是花大筆錢修一個溫泉別業、冷泉別業之類的……
雖然樊穹宇一向五官絕美、氣質出塵彷如仙人,但看到今日平易近人的他,玉草覺得好像遇到了在當御前行走之前,更為真實的樊穹宇。
自己既怕髒、又怕羞,這是因為她一直以來是個太好命的公主,所以才養成的壞習氣!這樣下去,她永遠都跟穹宇站在不同的兩個世界!玉草對自已搖搖頭,她不要這樣,至少她也得參與他的世界,她的勝算才能大一點嘛!憑著這股信念,她把心一橫,快速地月兌下衣袍,隨便用水杓一杓水沖洗一下,果身進入池子。
「啊……」下水的-那,玉草不由得驚叫出來,好冷……冷到超乎想象,她全身開始不住地打顫,不停在池子里又蹦又跳。
「呵,-是第一次泡嗎?」旁邊一個容貌秀麗的年輕女子,笑嘻嘻地問著玉草。
「對……對……」玉草牙齒打顫,根本無法說出完整的話。
年輕女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再過一會兒就好了,待會兒習慣後再上岸,會覺得通體舒暢-是外地人吧?」
「對……對……」玉草還是渾身發抖。
「我想也是上這里的人都對這冷泉很習慣了。我也是外地人,我一年前剛來時,也是像-一樣,才下水池就當場尖叫出來,不過,後來就愛上這里了。」
「我……大概很難習慣……」玉草抖個不停。
突然,那女子朝她不斷潑水。
「啊……」玉草冷到骨子里了,一直閃躲。
「好點了嗎?」那女子停下手,笑問濕灑灑的玉草。
「咦?」奇怪,果真一點都不冷了!玉草高興地道︰「不冷了,謝謝。」
這里的人好親切呀!這樣光溜溜的也能大大方方攀談、還幫助她,玉草不由得對著那女子綻開微笑,「我名叫玉草,請問-叫什麼名字?」
「我叫陽婷,太陽的陽,女字邊的婷,我在花陽樓里幫忙打雜。我很少遇見跟我差不多年齡的姑娘會來這里泡湯呢,所以如果-也喜歡的話,下次或許我們可以約一約做個伴兒。」
「嗯,」玉草拚命點頭,她沒想到可以在這里交到朋友,「下次我就到花陽樓去找-吧!」
「一言為定!我一個人在崎城工作滿寂寞的,能認識-實在太好了。」陽婷說不出口,她其實是花陽樓的妓女,整天過得很痛苦,跑到這里來泡冷泉是她安慰自己的方法,她身旁一個能談話的伴都沒有,所以難得在泡冷泉這兒看到年紀輕輕的玉草,才會主動跟她攀談。
又泡了一會兒,陽婷站起身,「再泡下去身子反而容易著涼,起來比較好。」
「好,謝謝。」玉草感激地望了陽婷一眼,也跟著起身,不過一看到陽婷壯觀的胸前,玉草不禁害羞地死低著頭。
「有什麼不對勁嗎?」陽婷疑惑地問。
「沒有,只是-身材好好,長得也好漂亮。」玉草還是不敢把眼光放在陽婷身上。
「是嗎?謝謝,-也長得很可愛呀,-放心,-現在年紀還小,將來還會再長的。」
听了這話,玉草不禁有點尷尬,陽婷以為她是幾歲啊?「陽婷……我今年二十二了。」
「嘎?」陽婷的眼楮當場睜圓,「-二十二?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以為我十五、十六左右?」玉草無奈地接口,被誤認為十五、十六已經算好的了,她還曾被當作十二、十三歲的小男孩呢!
陽婷忍不住笑出來,「對不起,這樣看來我還得叫-一聲姊姊,我今年一十九。」
她們邊聊天,邊各自換上衣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往哪個方向?要不要一起走?」陽婷問道。
「不好意思,我還要等人。」
「那我先走了,要記得來找我喔!」陽婷微笑地揮揮手道別。
「一定的!我明天就去找。」玉草也揮揮手,看著陽婷轉身離去。
「-在跟誰說話?」樊穹宇正好也從男池出來了。
「啊,穹宇!」玉草又是一臉驚嚇的樣子,她真的不習慣樊穹宇老是莫名地站在她身後,而且還俯著頭貼著她耳朵說話。
穹宇?!「不遠處的身影飛快地回頭望向這邊一眼。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從背後這樣靠近我?好恐怖喔」」玉草嬌嗔地埋怨。
樊穹宇才不願放棄這好玩的樂趣呢,他假裝沒听見玉草的話,直接握住玉草的小手,「泡冷泉很舒服吧!」
「嗯,不過我剛開始還被別人笑了呢……」玉草開心地牽著樊穹宇的手嘰哩呱啦地講她的冷泉體驗。
樊穹宇臉上露出春風似的溫柔笑意,沒有人見了會相信這就是外傳冷酷得像千年寒冰的「御影」,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痴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