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間新聞,陶怡岑正在播報誰去探視住院的梁猛虎和議員們。
丁熙虹無精打采的看著電視,手上拿著一罐甜辣醬,不斷的往碗里擠,直到淹過筒仔米糕還不知道。
「等等,你在研究糯米能不能游泳嗎?」有個男人忽然推開她的手。
她清醒過來,看著眼前的碗,真的,米糕都泡在紅紅的醬里了。
楊尊的心情壞到極點,他三不五時造訪這家虹彩妹妹介紹過、兼賣米糕和四神湯的肉圓店,哪知看到一個不知是喝醬還是吃米糕的小姐這麼不懂得比例原則,破壞了筒仔米糕的原味,他非得制止不可。
但是,這人的背影怎麼有點眼熟?尤其是那眉環……
他側身去看。
她不是早上遇到的那個熱血「青年」?!
「楊警官?」丁熙虹眨了眨眼,沒想到會再遇到他。
「不是我說,米糕可以這樣吃的嗎?雖然你有正義的人格,但是不尊重食物的人怎麼能拿到獎狀呢?」楊尊語重心長,認真得不得了。
「正義跟食物有什麼關系?我才不希罕獎狀。」她的心情本來就不好,還沒來由的被管閑事,叛逆的舀了一大口以紅醬當湯底的黏糊東西,就往嘴里塞。
欸,不說還好,一說她更故意,早上車禍追凶雖然英姿煥發,但終究是個女人啊,女人性還是改不了的!
楊尊一陣火大,老板的用心、種稻米農夫的汗水、燃料的付出,全在她喝甜辣醬湯的同時丟進肚子里了,她應該是吐司饅頭可以塞肚子一星期,只要能飽,什麼味道、什麼火候都無所謂的都會人吧?
她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而跟他同個世界的虹彩妹妹也消失了……楊尊不禁感嘆。
「看什麼?」幾大口就把米糕紅醬湯掃進肚子里的丁熙虹,抬頭挑眉問道。
「看你帥呀!」坐在她斜對角那張桌子的楊尊回道。
「謝謝。」
「不客氣。」
下了班的上班族邊看電視邊討論梁猛虎的狙擊事件,警界之光楊尊帶隊趕到,梁猛虎才不致被綁架,其余議員都傷重送醫、心有余悸,說他們差點被蒙面歹徒丟進浴池里電死。
「哎呀,怎麼不電一電呢?」一名女子嘆道。
「不過,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又不是不知道姓梁的那只猛虎黑白兩道通吃,橫行了多少年,怎麼會有人敢踩他的尾巴?以前是听說有修羅門這個殺手組織,但他們不是解散了嗎?」一名工程師說出自己的看法。
「梁猛虎說對方是沖著未來親家寶旺金控嚴家而來,但是他打死也不肯供出嚴家的機密,沒想到這個老家伙城府極深,卻挺講信用的嘛,被酷刑威脅還是不透口風。」
這些菁英分子熱烈的討論新聞。
「呵,笨蛋。」獨據角落的丁熙虹冷冷的笑道。
雖然店里生意很好,人多嘴雜,電視音量開得很大,但是這冷冷的嗓音不知怎地就是特別明顯,兩桌菁英不悅的瞥向她。
「哼哼。」丁熙虹自然是接收到了,不置可否的搖頭笑了。
「請問,閣下有什麼高見啊?」另一個角落的楊尊不以為然的問道。
眾人都聞出楊尊和丁熙虹的火藥味。
「像梁猛虎那種深不見底的老江湖,怎麼會跟嚴老狐狸講誠信呢?保護嚴世昌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親家又怎麼樣?要結婚的是他們的兒女,又不是兩個老的!再說,要不是嚴世昌有寶旺金控,梁猛虎會讓兒子叫他一聲岳父嗎?」見到整間小店的人都放下筷子听她解析,在工作環境失去最後一個機會的丁熙虹揚起眉頭,一掃剛才的冷酷模樣,顯得相當有精神,眉飛色舞的繼續說下去,「他是踩著兄弟的頭顱爬上來的,只怕他被挾持時跟歹徒做了什麼協議,才能安全被釋放。」
「你怎麼會知道梁猛虎是出賣兄弟才有這種成就的呢?」老板娘問道。
「我爸跟我說的啊!」她有憑有據,十分有力。
「你爸?是誰?」那名女子又開口。
「這個嘛……他過去跟江湖有些關系,但早已月兌離了……」
忽然,楊尊大笑起來。才不過一段話的時間,他竟已喝干了四罐啤酒。
丁熙虹覺得他的笑聲好刺耳,很明顯就是針對她的言論,她暗罵這男人真是沒禮貌又高傲,剛才已多管閑事的糾正她應該怎麼吃米糕,現在又笑她?
「每個人都喜歡說自己跟黑道有關系,都愛把江湖掛在嘴上,都認識重量級人物,是吧?真有趣,跟黑道人物有牽扯的人還不少,怎麼都不會有人想炫耀自己跟社會版虐童案、家暴案的嫌犯是好朋友?哈哈……」在社會上行走久了,楊尊不得不笑談這種人人皆是同道中人的攀親帶故心理,隨即再喝一口酒。
在場的上班族都不禁偷笑,偶爾會在這里共進一餐的英挺瀟灑男子,那談笑之間的俊逸神態、輕蔑的睿智,實在是風範十足,他們知道他就是「不破之神」楊尊,只是他向來獨來獨往,旁人也不好親近。
「我是說真的!」丁熙虹沉不住氣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歡跟他們攀關系。」
「我……我其實是……是一個記者!」氣不過,她只好亮牌。
「喔?跑哪一線?」
「現在……現在轉換跑道中,還沒決定。」
「那麼你之前最常跑哪一線?」楊尊背靠著牆壁,蹺腳問道。
「我……」她實在很不想說,因為那跟她現在分析的案情完全無關。
「讓我猜猜……依你高挑的身材,中性的裝扮,有著中性的思考模式,喜歡看新聞、分析趨勢,就算不在辦公室里也有記者的職業病,利落干淨的襯衫加長褲……你應該是……」楊尊眯著眼,將具有冷酷新人類風格的女人從上到下研究了一遍。
她睜大黑白分明的雙眼,期待的望著他。
「說吧!」她多麼希望自己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她想要的那種。
她想,這男人可能會猜她是跑社會線、重案線、政治線,以上都好。
「你應該是跑體育線的吧?」
「啊……什麼?」丁熙虹難以置信的站起身,大步走向老神在在的楊尊,用力一揮,桌上的啤酒罐嘩啦啦掉落地上,她氣怒的說︰「我哪里像跑體育線的?你忘了,早上你才幫我月兌困!」
「因為你高嘛,又像男生,看,你這個力氣、這個脾氣,應該還是每場大大小小籃球賽事都會爭著把它擠上版面的那種人吧?」看著地上那些空罐,楊尊更加肯定的說。
「我才沒有呢!」
「不是嗎?喔,對不起,那麼你準是喜歡足球,沒錯吧?」
「去你的鬼足球啦!我根本不是跑體育線的!」丁熙虹忍不住大吼。
「不可能是婆婆媽媽的家庭婦女副刊吧?」
「那當然!你就不能猜我是跑政治線、重案線、社會線之類的嗎?」
「你是嗎?」
丁熙虹一腳跨到椅子上,豪邁的昂著臉,微微收起下巴,「不是……」
楊尊翻了個白眼,伸腳把她跨在椅子上的右腿踢掉,讓她跌向一旁,他不耐煩的說︰「既然不是,還在這里強調什麼啊?」
「那是未來!」她仍然不死心。
「那你現在到底跑什麼線?不可能是股票財經啊。」
「我們……討論得差不多了,應該還有一、兩個冷門的線沒說到……」
楊尊看著這個時髦冷傲的女子沒了倔強的神情,眼神還左右亂飄,他想了想,猶疑的開口,「難道是……生活美食?」
她咧嘴一笑,「是啊。」
向來冷靜斯文的楊尊突然面露慍色,用力踏踩剛才被她掃落地上的空罐子,質問道︰「結果你把筒仔米糕整個泡在甜辣醬里?」
「干嘛那麼生氣?我是不小心的,看電視太專心了。」她不懂自己為何心虛。
「身為一個美食記者,去過那麼多家一流的餐廳,一定也要采訪過數不清的料理達人,應該要懂得食物的心,電視會比食物還好吃嗎?」楊尊最討厭擅離職守、沒有工作精神的人。
「干嘛?記者也是人,也是要下班的。」
「那我干警察,下班時間看到有人被搶劫,也干脆視而不見算了!早上看見你堵嚴德清,我應該開溜的,管你是被揍還是被殺,都是你活該!為了要速戰速決,害我至少要交一百頁的報告!」
「哈哈……原來耍帥是要付出代價的。」
「好心沒好報,讓開。」楊尊的性格十分堅硬,有稜有角,閃過了她,直接走向老板。
「警官,這一頓我請你,你一定要給我五分鐘自我介紹!」丁熙虹緊追在後,把他擠開,說道︰「一個筒仔米糕二十五,一碗四神湯四十,小菜是鹵蛋海帶一份二十,加上五罐黑啤酒兩百一,總共是兩百九十五……」她一直用背擋著想趕走她,自己付帳以跟她撇清的楊尊,把鈔票遞給老板,忽然回頭,用露出明亮的笑容,「警官,你那麼喜歡喝,要不要再拿一罐湊一手?可以算每罐四十。」
「你怎麼那麼清楚?」楊尊微微頷首,看著她仰起的臉蛋。
「畢竟是跑美食線的啊。」丁熙虹還自以為有魅力的對他拋媚眼。
「好了,我跟T不來電。」
「我才不是同性戀,只是配合未來的規劃,故意弄得帥氣些。」
老板娘眼捷手快的遞了一罐黑啤酒到楊尊的手里,很會做生意。
「那加你的,總共三百九十,收你五百,找你一百一,謝謝。」老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