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家花坊的鐵門半開,夏致樂拜托黃稚燻到市區陪夏小桃看MTV,他們倆原本約好今天把最後一張套票用完,但是他接到關嘉螢打來的電話,今天是關大小姐大學畢業,他非去不可。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為什麼還要管她?」黃稚燻問。
「這一年來她每次見到我都提這件事,昨天我又拒絕一次,她沒再發大小姐脾氣就上車了,我想,她應該是受傷了。」
「你以為只有你有約會?我也有啊!」
「拜托,你一定要去陪小桃。每次我跟她好不容易有空,都是她屈服于我,選擇看戰爭科幻片,這次我難得答應陪她看‘魔法阿嬤’和‘鐵達尼’,因為我們三天前吵架了。如果你不跟她一起看的話,我怕她會跳槽。」夏致樂再次哀求。
「你真是個失敗的老板,也是個失敗的哥哥。」
「所以你……」
「不要!」
知道夏小桃不介意他的身分後,伍剛再次下山走走,看到花坊提早打烊,不禁心生疑惑,還有更多的失望,他不知道原來想見一個人卻又見不到的時候,心情會這麼灰暗。
黃稚燻怕被夏致樂纏上,逃出門口,差點撞上伍剛,嚇得往後跌。
夏致樂追了出來,看見伍剛,傻笑的說︰「剛哥,你好,這麼有空?」。
「夏致樂,你……」黃稚燻想阻止他說出驚人的話。
夏致樂竟然大著膽子出示MTV的套票,黃稚燻看了想逃走。
電影?跟夏小桃一起看電影?伍剛年少時偶爾會跟修羅門的伙伴做此消遣,但已十多年沒有這種心情,一來他的玻璃屋相當豪華,想看什麼影片都有,毋需到人擠人的地方。二來他幾乎沒有什麼娛樂休閑活動,也覺得不需要。
但伍剛還是接過套票,緩步走到這個鎮上的熱鬧商圈。
他把手輕輕的放在左胸上,感覺心跳的速度。為什麼跟一個女人約定在某個地方的前一刻,竟是這麼悸顫?跟女人們進行各種姿勢從不讓他激情,但平白無故持著票,要在另一個地方出現在夏小桃的面前,他竟是如此無措。
對了,他要跟夏小桃單獨待在一間密室嗎?伍剛忽然想起這一點。
「剛哥?」夏小桃戴著一頂貼了亮片的運動帽,長發披垂肩上,十分青春閃亮。
伍剛極少看見她穿著工作服以外的打扮,原來她學了時下流行的女孩稍微打扮起來,也是這麼繽紛亮麗。是啊,她才十八歲而已。
「你……跟女人約在這里嗎?」她裝作若無其事的問,其實很怕他有了別人。
「嗯。」他不懂得拐彎抹角,因為約的就是她啊!
夏小桃難以掩飾莫名的不愉快,眸子一暗,什麼心情都沒了,勉強擠出笑容,「喔,我有事,先走了。」
伍剛不明所以的拉住她,「你有什麼事?你不是在等人跟你一起看MTV嗎?」
「看不下去了。」她的臉色變得好快。
他不懂女人,尤其是這個小女人,怎麼一下子眉頭就皺得那麼緊?
「等你哥等太久了嗎?他不會來了,我跟你一起看。」伍剛把票給她。
夏小桃起先還反應不過來,但看了看票,想了想他說的話,才尷尬的哈哈一笑。是她誤會伍剛了!不過伍剛也真是的,為什麼不早說明呢?害她一下樂一下悲。夏致樂更糟糕,不但放她鴿子,連伍剛這等大牌居然也有膽子叫?
又笑了?伍剛不懂夏小桃這個情緒變化很大的女人,不累嗎?
「那我們看什麼?」她甜絲絲的問,靠著他的手臂。
等等,是跟他嗎?兩個人單獨在黑漆漆的包廂里看MTV?夏小桃此時才驚覺下一步是如此,天哪!她從沒有單獨跟另一個男人相處的經驗。
但是,如果可以跟自己喜歡的男人一起看「鐵達尼」,甜蜜一定加倍,對照女主角身陷船難,自己身邊卻有一個很好很好的靠山,感覺很幸福,要不然卡通「魔法阿嬤」也可以讓她想象跟伍剛或許也有很溫馨的一天……等等,她想著「以後」?她喜歡他嗎?夏小桃不敢相信她掉進他的漩渦里了。
伍剛抬頭研究最新強片,「‘鬼娃新娘’和‘七夜怪談’好像不錯。」
靠著他,還兀自幻想在他懷里哭的夏小桃,差點僵硬的摔落地上。
「我們看舊片好了。」她的手腳冰冷。
「‘天魔666’……‘Darkhalf’是什麼意思?很舊,中文書套都不見了。」
都跟魔啊、黑暗啊扯上關系……「‘鐵達尼’也不錯啊!」她補一句。
「我對愛情沒興趣。」
「‘魔法阿嬤’有親情喔!」
「親情?」伍剛滿眼都是疑惑。
夏小桃只得整個人放空的跟他一起進入包廂,燈光轉暗後,「天魔666」從一開始放映,她就毫不放松的緊握住伍剛的手,一邊發抖一邊忍著恐懼看下去,不住的往他身上靠緊,好幾次鬼怪在無預警的時刻出現,她都會被嚇得驚叫一聲,知道這樣很丟臉,把頭埋進他的懷里。
伍剛專心的盯著屏幕,喃喃自語,「插到脖子,血怎麼能噴那麼多?如果從脖子殺一個人,要做到封結動脈才是上上之作。」
「頭……頭竟然被卡車上的玻璃整個割下來……」她不可思議。
伍剛想不到世上居然有這麼膽小的人,他所認識的男人女人都是冷酷而不眨眼的,夏小桃卻蜷縮在他的胸前,不禁伸手撫了撫她的發、她的肩。
感受到那堅定的手在撫模著自己,奇異而又敏感的夏小桃轉頭看他。
黑暗中,他的眼眸那麼亮,看著她清靈的眼望向自己,難得有機會跟她靠那麼近,他忍不住生理渴望,收緊圈著她的手臂,將她攏近自己,側頭吻她,當他慣于被女人們取悅的唇舌踫到她濕潤的嘴時,才發現這是他第一次想主動取悅另一個人,而那個女人就是夏小桃,他在乎她的感覺,他第一次在乎自己吻的對象被他吻著的時候到底開心或是痛苦,他希望她會喜歡他的吻。
夏小桃想不到自己的初吻竟然就在黑漆漆的包廂里發生,也想不到伍剛竟會吻她,可是又好像不意外,彷佛她已等了他很久。
被一個可靠的男人緊緊圈住身體,任由他一語不發的吮吻著,這樣的毫無自由和絕對的佔有,讓失去父母的夏小桃再次深深感覺自己是有歸處的。
「看這種電影,超大屏幕血淋淋的畫面,還有一直尖叫的女主角,居然有人可以在這種黏稠又恐怖的氣氛下接吻?真是……」因為夏小桃不時的尖叫,服務生必須偶爾探頭,從門上的小窗看她是不是有危險。
但相熟的服務生卻不由得火大。看「天魔666」的時候接吻,到底算什麼啊?
但英文名「Darkhalf」卻讓夏小桃感傷的流了幾滴眼淚。
結束後問了服務生,原來中譯名是「人鬼雙胞胎」,史帝芬金的小說改編。
伍剛想到自己在育幼院被伍爺挑中,從此跟伍鋼分開的復雜情節,然後他們的血脈和感情一分為二,成為了完全不同世界和不同個性的兩個復制品。為什麼大人對小孩可以說丟就丟?
當另一個不見的時候,留下來的這個又是什麼心情?
出場後,夏小桃的眼楮還紅紅的,她的善良讓伍剛覺得自己都得到安慰了。
「他媽媽都不會想念那個誤以為被哥哥吸收而沒有完整出生的弟弟嗎?畢竟他們是孿生兄弟,而不是單獨的呀。」夏小桃邊擦眼淚邊有感而發,不服氣而又心軟的回想著電影畫面。
「你比較同情被丟棄的那一個嗎?」伍剛問。
「倒也不是,不被選擇的那個自然有他的痛,但一個人留下來長大的那個也未必就不可憐,他必須帶著殘缺的記憶過日子,明明就會是兩個人,但活生生的只剩他了,不管他再如何過著健康而榮耀的日子,永遠都清楚自己只是胚胎的一半,就算別人再怎麼將他看成是個體,他最了解不過那種被切開的孤獨感了……」
伍剛的眼眸又出現了難以言喻的冷淡,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留下來的那個未必就不傷心,他和伍鋼是陳年的秘密,伍剛從來不曾放過自己,可是夏小桃說了,她說獨自長大的那個會承受著兩個人的痛楚活下去。
這一輩子伍剛從來不曾奢望自己有資格出現這種念頭,可是夏小桃一下子就切入他的角度,掏出他內心最深的痛,他難過而深切的凝視著她。她怎麼能?
「剛哥,你怎麼了?」她因為他突然的深沉而感到意外。
「我希望你永遠都在我身邊。」伍剛一臉寒霜,毫無預警的攬她入懷,渴求而強烈的說。
夏小桃想不到自己是如此的被伍剛需要著,她回抱他,心下震撼無比。
「如果以後你生了雙胞胎,會有比較喜歡的一個嗎?」他問。
「怎麼會呢?不同年而一個一個生出來的小孩都沒理由不疼了,何況是分享同一個胚胎和臍帶的雙胞胎呢?他們是有怎樣分不開的緣才能被放在同一個肚子里啊!而且長得一模一樣,就算要偏心也沒得偏。」
伍剛箍緊了她,在她耳畔苦笑道︰「是嗎?」
「你怎麼會想到雙胞胎的問題?」
「只是突然想到。」
「難道你比較喜歡雙胞胎?可是我家沒有這一類的基因耶……既然你喜歡的話,那我想想辦法好了。」夏小桃傻兮兮的陷入無邊美好的幻想。
她的話讓伍剛重新對自己定義,他不喜歡自己跟伍鋼是孿生兄弟,認為雙胞胎是世上最沒有意義的生命,但想到雙胞胎這個玩意兒要是夏小桃生出來的話,或許不會那麼討人厭吧?她的光明讓黑暗的伍剛再次找到了些微的出口,好像那也不錯,但是他可以嗎?他可以走出黑洞嗎?
「說得好像你已經嫁給我了。」伍剛挖苦,她居然理所當然的說出那番話。
夏小桃的臉一紅。是啊,他只是吻她而已,又沒說要娶她。
「那你干嘛親我?」她又耍起脾氣。
這女人以為自己活在古代,只要跟男子稍微觸踫一下,就要哭著嫁給人家嗎?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伍剛娶也娶不完這麼多的女人,但是夏小桃是抱持著這種思想的女人,他喜歡。別人休想佔有他,但他喜歡夏小桃從一而終。
「想知道我能不能改變對雙胞胎的看法。」伍剛所言屬實。
那就是暗指承接她剛才的夢了?夏小桃露出笑顏,再也沒有什麼承諾和花言巧語比得過他這句話了,他的承諾稀少,卻一句比一句實在,而且無可撼動,她好喜歡他這麼說,但是可以供他玩樂的美人那麼多,他是不是每個都重情重義呀?
他說希望她永遠都在他身邊,為什麼呢?他不會嫌她煩嗎?
回到花坊,夏小桃替伍剛帶來的那盆檸檬草看診,她心里的喜悅翻過一浪又一浪,他除了陪她看電影,還帶來她送他的盆栽,她以為他會把所謂的「廢物」隨手丟,沒想到他不但養了,還因為長不出來而找上她。
「你是不是帶回去之後丟了幾天不管?應該是太干了。」
「後來有澆水也不行嗎?」
「當然不行啊!」
「不知好歹。」伍剛血液里的狠辣若隱若現。
「不要這樣嘛,干嘛對一盆草也不放過?」她傻眼了,「這次我換上培養土,不再用小麥飯石,應該就不會干了,我再幫你泡新的種子吧,這些不能用了,看,都破了。」夏小桃輕輕按壓種子,一個一個開口了。
「又要等七天。」
「一段新的希望要發芽,都是要細心醞釀的。」夏小桃對他微笑。
「世界上哪有希望這種東西?」
「怎麼這麼說呢?」夏小桃對于從認識他到現在,他的為人一直都是一概的冰冷寒絕,不由得又是疑惑又是好奇,每當他顯現出這樣的黑暗,她就好想改變他,讓他可以有點色彩。
「我跟你們這種人可不一樣。」
「可是……見不到你的時候,我每天都在想,你會不會再下山?你還願不願意再到我們這里走走?每天我都看著河堤和街道人來人往,希望……希望有你,今天你就真的來了,還養了盆栽,這不是‘希望’嗎?」夏小桃終于吐露對他的思念,起先她也不知道這是思念,只是一旦知道自己觸踫了他那麼多秘密,就好害怕這些會成為他隔絕她的阻礙。
然後愈想愈難過,每天都希望可以再看到他,有時想到他一口喝下檸檬原汁的氣魄是那麼冷而極具魅力,她便回想著他那樣的側影而笑,有時想到他在墓園送她上車前突然摔了傘,抓住她好像要進行什麼,她便膽戰心驚,畢竟他是伍剛,比歷任掌門人都還厲害的修羅門新任主人,她想到他,又愛又怕。
今天竟然真的看到他了,他跟她看電影,還吻了她……夏小桃的愛再也抑制不住,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愛他,可是他的一舉一動都令她狂熱。
伍剛料不到她對自己有這番心情,一直以為只有他特別注意她。
「那天……你送我上車,突然抓著我,是想做什麼呢?我……做錯了什麼?還是你想警告我不要再管你們的事?」
他只是幽冥深暗的凝視她,他的眼眸像個寂寞的星球,離她千萬光年遠。
「那天站在你身後,鞭打源叔的美人兒,是你的情人嗎?」她又問。
他靜默不語,向來不回答不值得主動去想的問題。
夏小桃也只好繼續乖乖的從檸檬里挑子,在水龍頭下沖了沖。
伍剛不高興很久,忽然開口問道︰「你真的覺得黎焰很帥嗎?」
「什麼?」她一怔,才想起有一次他問她是怎麼知道他跟他們是一伙的,她說里頭有個金發的華人很帥,很顯眼,大家都會多注意他,猜測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容易多了。「喔,是啊,他好奇特,明明有一張再東方人不過的臉部輪廓,卻有金黃色的頭發和墨藍色的眼楮,真好玩。」
這個黎焰……雖然大家都抱怨他太霸氣自負,但伍剛從來沒什麼感覺。可是不知怎地,最近開始覺得黎焰很討人厭,或許他是該參考眾人的意見解決黎焰了。
這麼想著,他準備離開。
伍剛那控制不住的殺意又起,每當這時刻也是他最難受的時候,權力愈是旺盛,他內心那令自己害怕的黑暗狂浪也就變得愈來愈不听話,他愈是認識自己愈覺得自己有另一面是他也不想承認的,他知道自己擁有的能力太巨大了,巨大到他會不擇手段,一手遮天也毫不在意。
黑暗的獸在他愈來愈有自己的地位後’。總能戰勝他的理智,甚至勝過禽獸也似的伍鋼…
…是的,這就是他拚命保護伍鋼的原因。只要下流骯髒的伍鋼一天不死,他就是正常的伍剛。
但他此刻就要朝明知做了會更不原諒自己的路走。
他連夏小桃只是稱贊黎焰,都覺得無法容忍,他剛才不是說了要她嗎?
「但是你更帥……?咦?你要走了?」夏小桃停下動作,心頭小鹿亂撞的回頭,想再美言他幾句,卻見伍剛一聲不響的就要離開,不由得驚訝,而且難掩失望。
「你說什麼?」伍剛的黑眸閃過微弱的光芒。
「我說……我說你可以留下來吃飯嗎?你好不容易下山,我又不敢再上去找你,熬了好多天才看到你……」夏小桃眼楮泛紅,她是那麼的想他,那麼害怕跟他斷了線,可是他才來沒多久就要走,而且還一聲不響……她傷心的質問道︰「你剛剛才在包廂里吻過我,為什麼現在又可以說走就走?」
他就這麼瀟灑嗎?她難過的流下淚水,覺得窘迫難堪。她為什麼要哭?她沒打算要哭的。
伍剛怔怔的佇立在那里。她在哭?她為什麼要哭?因為他嗎?為什麼?
她說她熬了好多天才看到他,那麼她是因為他要走而難過,她很想他嗎?
「算了,你走吧!」夏小桃背過身子,獨自哭泣。
伍剛卻收不住勢的沖上前,從她的背後抱住她。原來夏小桃也這麼的需要他,他不是單戀!
她嚇了一大跳,他的撞沖不但震動了她的身子,還撞進了她一向柔和平靜的心。她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麼迫不及待的從背後抱住,難道他也很渴望她?
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她一直盼著、念著的,起初她並不知道這就是喜歡,只記得打從第一次看到他面不改色的灌下檸檬汁後,她就沒一刻忘記他,喜歡在他經過的時候叫他,跟他抬杠。
然後,慢慢的變成只要一天他沒下山來逛逛,她就失望落寞。
後來他突然砍下古兆國的頭給她,這樣巨大的恩情教她深刻難忘。
「你可以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嗎?」伍剛要的就這麼簡單。
「我不會單戀一個人太久。」
「你可以愛上我。」
他的意思是一…他也愛她嗎?這怎麼可能呢?夏小桃驚疑不定的望著他。
「你知道我原本要用古兆國的人頭換你的什麼嗎?」伍剛從背後緊緊的箍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發,常吐出冰冷話語的嘴卻熱熱的摩挲著她的耳朵,喘著灼燒的氣,低聲說道︰「我想要你整個人是我的。」
被他屬于男人的燙熱氣息搔得不安,又感到無比危險的夏小桃,听到他在自己耳邊語意絕對的說了這句話,在被麻醉之前不由得又是一陣驚異。
「你在台北公關公司擔任會場設計人員的時候,我就遇見過你了。」
伍剛回憶去年冬天,他經過了一家大飯店的廣場。出神的看鴿子散步,飯店人員正為接待一波賓客而忙碌,一個少了一只腿的小男孩向出入口的有錢賓客兜售花朵,但他太髒了惹人嫌,警衛趕開他,夏小桃看到了,想買下全部的玫瑰,小男孩只是微笑的說買一枝就夠了,他不要人家同情,正在為場外布置的夏小桃三兩下就用自己手上現有的工具和材料,把小男孩所有的玫瑰包裝成一大捧華麗的花束。
小男孩看得嘖嘖稱奇,驚喜無比。
她只拔下一朵,別在自己的耳上,看來又俏皮又別出心裁。
「送你呀,有熊女圭女圭的。」她把那把花束遞給了小男孩。
「我說了,不要同情。」小男孩雖然心喜,但又極有自尊。
「你弟弟都有熊,你怎麼能沒有呢?」夏小桃神秘的揚了揚眉。
「你怎麼知道我有弟弟?」
「你們是雙胞胎嘛,你少的是右腳,另一個常來賣花的小男孩少的是左腳。」
小男孩很想哭,從來沒有陌生人注意過他們其實是兩個人,也從來沒人注意到明明是雷同的臉,但缺的是不同邊的腳,而且她還對他這麼好……
這一幕,站在噴水池邊的伍剛看得一清二楚,極為相似的雙胞胎若不是熟識的親人朋友,分開看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的不同,何況只是在飯店才有的偶遇!這對小兄弟更是有缺陷的,但是這個俏麗的女孩卻有一顆細致的心。
听完伍剛的解釋,夏小桃嬌怯又感動,自己原來早被他遇過。
「不知道那對小兄弟後來怎樣了?爸媽突遭橫禍,我也很快的辭職了。」
「我安置他們到國外願意收養雙胞胎的寄養家庭了,他們不會分開,也不會有人被留下,就算有缺陷也無所謂,還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伍剛說。
這個時候他感慨的想到了自己,還有那個獨自被留在育幼院的伍鋼。
夏小桃看見他幽暗的雙眸總算流露出些許光亮,靠著他陽剛的身軀,由衷的說道︰「你真好……」
是嗎?他真好嗎?雖然他不相信,但她說他好,他就願意催眠自己。
「不用什麼條件……我也願意跟你在一起的。」她低下頭,怯怯的告白。
「是嗎?」伍剛又疑又樂,但語氣不帶任何希望。
「你不相信嗎?」
「為什麼?」他並不覺得自己哪里值得被愛。
「我替你泡好了種子,你下次來拿,我再告訴你。」她的眼里有好濃的愛意。
他想要她,想了很久,也做了很多,但是終究忍住,只因為他太明白自己在什麼樣的環境、什麼樣的世界里,同時又不明白自己能不能跨出來,如果要擁有夏小桃,他會百分之兩萬的佔有她。正如他對這世界擁有極大的控制欲,而伍爺的死和自己掌了權,明天過後將是一連串腥風血雨,他不能靠近她。
可是,他竟然獲得了她願意跟他在一起的訊息……伍剛微笑。
「你要害我睡不著覺了,你竟然是我的男朋友。」夏小桃難掩興奮,踮起腳尖抱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頭,煞是滿足。「你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喔……」
稚氣又炫耀的話語讓伍剛滿臉春風,「男朋友」這個名詞听起來很具身分,而「第一個男朋友」又合了他不是零就是一的古怪性格,能夠跟一個人從一而終,一直是缺乏安全感的伍剛的奢望。
她會拯救他的,伍剛開始有了勇氣沖破黑暗,他吻了吻她,用再也不能低的嗓音說道︰「我會想你。」
夏小桃全身戰栗,皮膚癢熱。他是那麼的迷人……
伍剛想的卻是,如果哪天真的有事發生了,帶著她逃亡也未嘗不可,別說修羅門兄弟,五煞個個都是聰明人。如果有什麼事也絕對瞞不住的……他雙眸變得深幽,忽然下了反向的決定,他的光明和難得的感情凌駕任何事物,如果要獲得毫無可能的幸福,只有像為了夏小桃殺了古兆國一樣。
當勢力向自己襲來之前,不如跑在前頭,何況他不是沒有這個力量。
為了從不存在的幸福,把自己變成惡魔也無所謂,他該為自己活了。
接了新委托案的伍剛認為這次的性質很適合黎焰,只是找了半天都不見他,最後經過露天咖啡座才看到,伍剛終于知道為什麼找不著黎焰,因為這騷包的家伙好端端的,居然把一頭天生的金發染黑。
「你弄的這是什麼頭發?」伍剛不悅。
「這樣也不行?」已被警告過的黎焰為的就是要避開他,以免功高震主。
「我是揣摩上意,你嫌我太囂張了,我只好把金發染黑,低調啊!」
伍剛冷眼跟他對看,那樣的眼神又讓黎焰寒毛直豎。如果伍剛再不滿意,他只好剃光頭了。
「黎焰……」
「有何貴干?」黎焰不由得心驚。
「我差點失去了你。」
「什麼?」
「你完成這件案子後,我還有額外的厚禮要繪你,不要告訴別人。」
傻傻接過伍剛遞到面前的晶片,黎焰猶如洗三溫暖。為什麼伍剛說差點失去了他?難道真的像衛可仲說的,就因為看帥氣的他不順眼,所以要把他的頭吊在他的陽台上?〔熱{書#吧%獨@家*制&作〕
深夜,幾個人在山上涼亭里閑聊,伍剛當然是最熱烈的話題。
只是杜聖夫在听完每個人的議論後,憂思翻涌。
「神醫怎麼了?有話要說嗎?」楊尊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沒有。」杜聖夫很直接的拒絕。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提醒我們?」
杜聖夫不語,擔心說出來會震碎整座修羅山,或許先心碎的是他自己,因為話說出來恐怕沒人相信,他還會因為叛亂誣陷罪而被處刑。如果現在當權者是伍剛的話,杜聖夫相信他絕對做得到。自己死了倒無所謂,但是……他無法看著眾人心中最重要的伍爺死去,凶手不動聲色的繼續主持大局。
「有什麼話,你說,又不是黎焰平常就惹人厭,難怪會被威脅。」
「嘿嘿……」柳浪又冷冷的笑了。
「我懷疑……伍爺是被伍剛殺死的。」杜聖夫淡淡的說。
其他四煞震怔不已,好像一顆巨石從天外飛來,將他們的心敲破。
他們震慟的不是在醫學醫理方面有著驚人造詣的杜聖夫竟然有這種發現,而是他們各自早就暗中懷疑過,只是毫無證據也沒有理由,伍剛是伍爺的養子,若沒有伍爺,又焉能有今天風光猛絕的伍剛?他們父子之間也沒有不和情事,因此盡管各自疑心,但又拚命按下那不該有的懷疑,他們是如此崇拜著伍剛。
「听說人在瞬間死亡,若在死前一刻還有著異常強烈的情感,便會讓瞳孔映出最後那人的透明面貌。若是被殺害,多半是凶手的面貌。伍爺眸里最後映的就是伍剛吧?檢警、法醫和一千人等之所以沒有看到,是因為伍剛挨在我們幾個後面趕到,當他一出現,瞳孔里的透明影像就消失了……」楊尊率先說道。
其余四人都想,原來楊尊也跟自己一樣,都發現了。
「但是沒理由最後見到的是伍剛,伍爺最後見的人應該是源叔……」黎焰也不得不矛盾的提出對伍剛有利的事。
「世界上能讓伍爺沒有絲毫防備的人只有伍剛!伍爺雖有源叔等人二十四小時貼身護衛,但是伍爺對著源叔也從不放松自己,唯有伍剛可以襲他不備。
若天底下從沒有伍剛這號人物,那麼伍爺準是心髒麻痹而死,因為沒人可以算計得了伍爺,唯有那男人……」真性情的衛可仲難掩傷心、憤怒。
忽然,柳浪想到一件事,冷冷的問︰「連子棋呢?」
眾人怔住,同時起身,趕往連子棋的住所,卻見跟他同屋居住的小侍女琳琳被幾個修羅門的弟兄架起來喝問,琳琳只是慌張得大哭,搖頭說沒有。
「左護法……死了。」饒是剛破山這等粗人也忍不住鼻酸。
五煞面面根覷,同時想到那天伍爺死在湖心,連子棋比他們五個先趕到楊蕁看著放在廳上的尸體,听剛破山說,他是吊死在陽台外,以至于沒人發現。
剛破山他們首先責怪琳琳,為什麼沒有看顧好他?但又想,子棋怎麼有理由自殺?于是胡亂指控一定是有著親密關系的琳琳跟他吵架,讓他負氣自殺。
但是平靜過後便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連子棋怎麼會為了那種小事自殺7楊尊心痛的撫上連子棋的眼皮讓他瞑目,他在連子棋的眸上也看到了同樣的朦朧輪廓。
眾人傷心的討論要怎麼查這件事,楊尊卻心思清明並深深呼吸,緩緩起身,語氣平緩的說︰「傳令下去,把伍剛捉拿到案。」
什麼?眾人嘩然,這是絕對沒想過的一句話。
「殺了伍爺的人,正是伍剛。」杜聖夫用他那極權威的身分說道。
他們也很不想這麼做,但是他們不了解伍剛的所作所為,先是殺了伍爺,又殺了無辜的子棋,接下來還會是誰?是他們五煞吧?他們不是不敢死,而是無法原諒最後可能連他們五煞都殺的這個陌生、可怕又無情的伍剛!
再這麼下去,伍剛還會變成怎樣的惡魔呢?
為什麼伍剛會變成這樣?
好像不想再當他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只是伍剛忘了無堅不摧的自己,在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人可以令他致命。
夏之家花坊已打烊,只開了小小的門供出入。
「希望這次剛哥可以種植成功。」夏小桃把已換了七天水的新種子埋在培養土里,把注意事項寫在小卡片上,還畫了很多愛心,等著他過來拿。
「我去巷口咖啡館露個面,關嘉螢吵死了。」夏致樂抄起車鑰匙。
「祝你們幸福快樂啦!」
「誰要跟她幸福快樂?」他又不愛她。
「日久都會生情的。」
「誰要跟她日久生情?而且哪有日久生情這回事?愛情是在第一秒就發生的,會日久生情不過就是寂寞外加身邊沒有更好的人,所以跟身邊這個人在一起。將就一下,懂嗎?」夏致樂不以為然的說。
「那……那我跟剛哥是日久生情,還是……」戀愛中的女孩總是很容易被一句話左右思緒,夏小桃剛才還快樂得不得了,現下又懷疑自己只是伍剛寂寞生活里的一朵花罷了。
「一定是第一秒啊!」夏致樂很肯定的笑說。
「為什麼?你怎麼確定?」
「很明顯。」
他沒告訴她花坊的房屋所有權是屬于伍剛的,當時很害怕,為什麼這個陌生男人要對他們這麼好?但是後來伍剛只為了妹妹說的一句話就去砍下古兆國的頭,而且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那麼不同,回想起來就明白伍剛買下花坊所在的屋子,是為了能讓他們兄妹順利回來開店。
這樣伍剛才可以常常見到她,不需要找任何理由,也不需要承認自己心中的什麼,只是想自自然然的見到她,雖然有點別扭,但性格冷僻的伍剛就是非這樣拐彎抹角不可吧!至于伍剛在哪里曾邂逅了妹妹,設法讓他們倆回來,他就不知道了。
目送哥哥出門後,夏小桃一顆心甜甜蜜蜜的狂跳。哥哥說的是真的嗎?伍剛真的在第一秒就將她放在心上嗎?為什麼?他怎麼確定?
哎呀,她再也無法冷靜,受不了的在鋪了楊榻米的內廳滾來滾去,內心的激動無法發泄。
忽然,在她滾得起勁時,看到一個男人出現在桌前,她連忙轉正過來。
是伍剛!
媽呀,糗死了啦!居然被他看到她發神經亂滾亂翻的一刻,她臉紅紅的對他傻笑。裝作沒剛才那回事。
「嘿,你倒挺有趣的。」他笑了笑。
「唉?你笑了。」她頗感奇異,他從來不笑的。
「我對你也不常笑嗎?」
「那當然,你連你自己的習慣都不知道嗎?」
「看來我還需要多了解一下伍剛了。」他將一只小小的紙袋放到桌上。
「這是什麼?不會又是誰的手指或耳朵吧?」
「呵呵,這主意倒是不錯,你喜歡誰的手指或耳朵呢?」
夏小桃一雙圓眼瞧著他,總覺得今天的伍剛有些不一樣,但哪里不一樣呢?她電說不上來,只覺得他變得有些輕佻,眼神比過去陰沉。伍剛雖然是個霜凍般的人,雙眸黑若子夜,但他的眼里只有無止盡的深淵,卻不是陰沉。
「我不喜歡誰的手指或耳朵,我只喜歡你的……」她甜甜的說,眼里盡是愛意。
伍剛那向來不為所動的臉色微微一怔,又出現了常有的疑惑。
「種子我替你埋好了。」夏小桃害羞的轉身。把盆栽移到他的身前。
「種子?」
「是啊,檸檬草,你忘了嗎?」她有些失望,女孩的縴細心思總是很容易受傷,苦笑道︰「你果然只是一時興起吧?你對這些花花草草一點興趣也沒有,還要勉強自己種,真是難為你了。」
「我沒有忘,嚇你的。」伍剛冷冷一笑。
「你真無聊……」她剛才差點就哭了。
「你真的愛我嗎?︰’
「你還是不相信嗎?也對,我上次說你來拿盆栽的時候會告訴你,你為什麼值得我愛?」夏小桃的雙頰粉粉女敕女敕的。「我想了很久,其實沒有為什麼,我對你純粹是一見鐘情,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每天想你。」
伍剛臉色一暗,又出現那種創痛的表情,好像她離他很遠。
「怎麼了?讓你失望嗎?听起來會像在敷衍嗎?」她十分慌張。
「那你現在見到我,有什麼感覺?」
「感覺?」她不懂他的意思,再度凝神打量他,怕他生氣的重復一遍,「感覺?」
夏小桃才十八歲,還算懷春的少女,一下高興一下別扭,一下又十分害怕他,煞有千萬迷人風情。伍剛瞅著她,好像第一次覺得女人原來除了申吟也有別的表情,但是她現在對他沒感覺。
「先讓我想一想好不好?那是什麼?」她被他壓迫得喘不過氣,只好尷尬的笑呵呵轉移話題,企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沒什麼,要送給別人的。」他收起來。
「送給誰?看起來就像是給女人的小禮物……你要送給誰?是那個甩鞭的混血美女嗎?」她小心翼翼的問,不流露出酸意,淹沒她努力維持的平靜。
「你想要我送給她,我就送她。」
「剛哥……你怎麼了?我怎麼可能會希望你把禮物送給別的女人?不要在口頭上討便宜,故意讓我難過,你不是這種人的,你一向不是……」她被他激到快哭了。為什麼今晚的伍剛這麼難相處?
伍剛雖然是修羅門所有的人望之生畏的掌門人,但他為人剛直、冷言冷色,從不會說多余的話,也從不曾在她面前壞嘴。
「好,這是你要的。」伍剛陰暗的眸子又被冷漠蓋過。
「算了,我不要了。」她也不是個委曲求全的人。
「你拿去吧!算我對不起你,里面是一只鑽戒。」
「是嗎?」她怔住,不敢相信。
「不棚信就打開來看啊!」
縱然夏小桃再怎麼不喜歡他現在的德行,想賭氣不開不看並趕他走,但女人終究難敵鑽戒的魅力,她並非為了鑽戒可能有的價值,而是鑽戒通常跟兩人之間感情的穩定有一定的關聯,甚至還跟結婚沾上邊呢……她心想,她可以跟伍剛一輩子嗎?她不奢望像伍剛那樣身分的人可以有婚姻,但是用鑽戒來代表誓約,又的確是女人心中的幻想。
夏小桃終于是認輸了,期待的紅暈染上臉頰,微笑的打開絨盒,一道輕煙隨即沖向臉部,嗆得她直咳嗽,而且睜不開眼,眼楮好痛、好刺、好難受。
這時,伍剛壓制她不停的往後退,將她推到楊楊米上,而他整個人狠霸的壓住因為眼楮疼痛而不斷掙扎的她,沒有任何疼惜,狂蠻的吮吻著她的頸窩。
眼楮燒灼疼痛而一直咳嗽的夏小桃,在看不見的情況下,還意識到自己正被侵犯,伍剛粗暴的鉗制住她的反抗,另一手從她的衣服下擺往上探,自己最柔軟敏銳的月復部和胸部被男人的大手撫過,她全身竄過一陣戰栗,既害怕又驚恐。
「走開!你放開我!救命啊……」淚水不斷的瀾出她的眼楮。
「你不是喜歡我嗥?喜歡我就要跟我做啊……」伍剛扯開她的衣服。
「不要……走開……」夏小桃拚命的掙扎,感覺自己的胸部已經曝光了。
接下來伍剛就要解開她背後的鈕扣,她陷入極度的絕望中、伸手從一旁的床頭櫃模出一把剪刀,往伍剛的方向狠狠一劃。她知道她劃中了,但不知道是劃到哪里,熱熱黏黏的東西滴到她臉上,她聞到了血腥味,依方位知道是伍剛的臉,她劃壞了伍剛的臉,但伍剛只是嘿嘿冷笑,好像這樣的暴力更加刺激他的,當她覺得自己完蛋的時候,他的動作停了。
雙眼因為刺痛而睜不開的夏小桃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能感覺到男人可能遭受到襲擊。
夏致樂正好回來,手上拿著關嘉螢為他做的蛋糕,但是他在玄關看到一幕任誰都會驚愕的畫面——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他們都是伍剛,一個伍剛拿著匕首,一臉冷霜的直往另一個伍剛身上捅,捅得對方鮮血淋灕。好多傷口還不罷手,那個被攻擊而血流滿身、煞是駭人的伍剛卻嘿嘿哼哼的大笑著。
然後,持刀捅人的伍剛看到了夏致樂,暫時歇手,隨即用那已染滿鮮血的刀尖狠狠的劃過自己的左臉。
夏致樂完全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二十分鐘前他還嚷著要出門跟千金大小姐見面真無奈,而夏小桃滿心喜悅的準備盆栽等心愛的男人來,他們還交換過日久生情和第一秒的心得,二十分鐘後他一回來就看見這等變故?
小桃?
他這才注意到妹妹的衣服被扯開了,露出半個身子,而且她的眼楮周圍還滲著血……
沒時間搞清楚了,他沖過去,將妹妹抱進浴室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