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跑車內,章亞彤緊抓著方向盤,兩眼直視前方,試圖忽略坐在身旁的男人。
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總是敏感地察覺到歐陽慕華凝視著她的視線。
一陣騷動不安竄過她的嬌軀。
最後,她終于放棄把他當成空氣人,清清喉嚨,開口說道︰「謝謝你陪那些孩子玩,他們很少有機會如此開心。我看,現在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大概已經超過我了。」
歐陽慕華用右手手肘撐著車窗,手掌托著臉頰,側頭望著章亞彤,低低笑了起來。
「我還在想你是否會一路上都不開口跟我說話。」他的語氣有些調侃,有些寵溺。
章亞彤轉頭看他一眼,但很快地又轉回去。
他看她的眼神,實在令她坐立難安。
「我只是不知該說些什麼而已。」她故作輕松地聳聳肩。
「那位余先生是你的青梅竹馬?」歐陽慕華開口問道。他可沒忽略余禮翔看見他時,不經意流露出隱約的敵意。
可以想見,余禮翔對章亞彤也存有超乎友誼的感情。
根據他的觀察,章亞彤的追求者雖然多如過江之鯽,但他可以斷定,唯一的情敵只有余禮翔一人。
「是,我們可以說從小一起相依為命。」章亞彤點頭,為了有個比較安全的話題而暗暗松口氣。
「相依為命?怎麼說?」歐陽慕華好奇地挑起一道劍眉。他並不怎麼喜歡听見她和另一個男人「相依為命」。
「我們都是孤兒,在同一家孤兒院,離開孤兒院之後,一直是彼此唯一的……算是家人吧!」章亞彤想了想,說道。「所以,我有能力之後,便出錢和小翔合力開了這家育幼院。」
她和小翔的關系很難形容,除了家人之外,她很難找到另一個更好的稱呼。
家人?歐陽慕華的心登時涼了半截。她說余禮翔是她唯一的家人,難道他們已經……可是,看他們今天的互動情形又不太像情人,反而比較像兄妹。
原來她是孤兒,難怪沒有听她提過她的家人。
歐陽慕華對她的憐惜感大增。他大概可以明白她為何拚命工作,沒有什麼休閑娛樂。
「你上回問我有沒有夢想,其實那就是我的夢想,開一家育幼院,讓那些跟我們一樣是孤兒的孩子有個棲身之所,不必像我們以前那樣顛沛流離。」章亞彤看著前方,說道。
歐陽慕華深深地凝視她,不發一語,黑眸中除了愛慕之外,還閃著欽佩和贊賞。
她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他從小到大就在上流社會打轉,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有錢人像她這樣無私大方。
又過了一會兒,歐陽慕華再度開口。
「我想這有點冒昧,但我很想知道,你和余先生到底……」他正思考著如何措辭,便讓章亞彤打斷。
「你在探詢我的隱私?」章亞彤問道,聲音的溫度降了下來,秀眉也微微蹙起。
她不應該表現得如此不成熟,她應該優雅地撇清和小翔的關系,然後讓歐陽慕華更加瘋狂地迷上她。
但是,先前歐陽慕華讓她心中產生的詭異反應,讓她既困惑又不知所措,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靜自制。
直至此刻,她的心跳還無法恢復正常。
歐陽慕華瞧見她面露不悅,改口說道︰「要是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無意侵犯你的隱私。」
她和他相識不久,他的確沒權利打探人家的私生活,即使他急切地想要知道。
章亞彤听見他略帶歉意的話語,覺得自己方才的態度太差,更何況讓他暗自猜測她和小翔的關系,對于她的計劃也不利;于是,沈默一陣子後,她開口說道︰「小翔是我的家人,就像手足、像同伴,僅此而已。我們之間,應當算是親情吧!」
歐陽慕華沒想到她會軟化下來,而且還跟他解釋她和余禮翔的關系,不禁喜形于色。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
不過余禮翔可不是只把你當成手足而已。歐陽慕華在心中暗暗想道。然而愛情這玩意兒可沒有什麼先來後到,余禮翔縱使對她有情,也無法阻止他追求她的意念。
這時,他們的跑車已經停在歐陽慕華的宿舍大門口。
但歐陽慕華一點都不想下車,所以他還是死皮賴臉地坐在位子上,對著章亞彤微笑。
「我們到了。」章亞彤見他不動,說道。
「時間還早,要不要一起去喝下午茶?」他問。
「這次恐怕不行,我有點累,而且明天還得去公司加班。」章亞彤婉拒道。
他那雙黑眸已經在她心湖惹起陣陣漣漪,她現在只想趕緊擺月兌他,趕緊擺月兌那種怪異的感覺。
「是嗎……」歐陽慕華失望地看著她,打開車門,跨下車子。在他關上車門前,彎子對章亞彤說道︰「那你早點回去休息,我明天去你公司找你吃個午餐如何?」
章亞彤考慮半晌,點點頭。
明天,她大概可以甩掉今天的異樣情緒,恢復正常理性了吧!
「好,明天見。」歐陽慕華笑著關上車門。
門一關上,章亞彤立即踩下油門,幾乎像是落荒而逃似的,往前方疾駛而去。
歐陽慕華錯愕地站在路旁,看著她的跑車瞬間變成遠方的一個藍色小點。
她……會不會太匆忙了點?
☆☆☆
晚上,歐陽慕華屈膝坐在室內那唯一的一張沙發上,眼楮視而不見地盯著電視,唇邊掛著一抹傻笑,滿腦子仍為章亞彤的一顰一笑痴狂。
其實早已過了晚餐時間,可他一點也沒有餓的感覺。
「叮咚!」鮮少發揮作用的門鈴此時突然響起。
會是誰呢?歐陽慕華很快地從沙發上爬起,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腦際。
該不會是「她」吧?
歐陽慕華迅速地往門口沖去,拉開大門,滿懷的興奮期待在瞧見門外的徐浩廷時驀地熄滅。
「是你啊!」他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失望,側身讓老友進門。「你今天怎麼會來?」
「不是我,難道是你的章總經理?」徐浩廷瞧見他的態度,沒好氣地說道。
他剛剛跟女朋友大吵一架,本想來找老朋友訴苦,沒想到竟受到這樣的對待。
「怎麼啦?脾氣那麼大!」歐陽慕華看他大剌剌地坐在他原先坐的沙發上,只有去冰箱拿出兩罐啤酒放在茶幾上,自己坐到一旁的矮凳上頭。
「女人啊!實在是不可理喻。」徐浩廷嘆一口氣,徑自拿起一罐啤酒打開,沒頭沒腦地說道。
看這情形,歐陽慕華再笨也知道他是跟女友吵架了。
不過,他還是很不識相地說道︰「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女人也有很可愛的。」
「比如說……章亞彤?」徐浩廷抬起眼,嗤之以鼻地說。
「沒錯。」歐陽慕華的笑容大得讓人覺得刺眼。
想起章亞彤早上對那群孩子們的笑容,是如此開心、動人,他想,直到他死的那一天,都無法忘記她的那抹笑。
那樣的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人。
徐浩廷吞下一大口啤酒,然後懷疑地瞪著歐陽慕華,問道︰「瞧你這樣,難不成你和章亞彤又有進展?」
雖然歐陽這個人總是笑嘻嘻的,但是他以前可沒有見過他像今天這樣,連說話都像要唱歌似的。
「進展……的確,我想我戀愛了。」歐陽慕華的黑眸深邃溫柔,淺淺地笑著。
徐浩廷先是楞楞地看他半晌,接著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他喊道︰「我就說吧!你真的愛上章亞彤!來來來,你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突然開竅,不再堅持什麼純欣賞?」
「你小聲點好不好?這麼大聲嚷嚷做什麼!」歐陽慕華連忙把食指搭在唇上。
宿舍的隔音設備不佳,徐浩廷這麼一喊,說不定整棟樓都听見了。
他前去把窗戶關上,才走回來,繼續說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如你所說的,開竅。」
「那接下來呢?你會公開追求她嗎?哇!你想想,盛鑫銀行的繼承人追求股市女強人,這簡直是電影情節嘛!」徐浩廷此刻已經完全忘記自己和女友吵架的事,興奮地說。
「她還不知道我是盛鑫的繼承人,而且你形容得太夸張了。」話雖是這麼說,但歐陽慕華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不知道?那你如何贏得芳心?」徐浩廷問道。
「我打算利用回盛鑫前這一個星期追求她。我希望她愛上的是歐陽慕華這個人,而不是盛鑫的小開。」他說。
徐浩廷沈默下來,靜靜地說︰「你還是忘不了那件事?」
大學時代,歐陽慕華有個才貌雙全的女朋友,他們兩人是一對令人羨慕的金童玉女,感情相當要好,甚至論及婚嫁。
然而,當歐陽慕華掀起家庭革命,執意要去法國學畫,甚至幾乎和家里鬧到斷絕往來的那段日子,她毫無預警地拋下歐陽慕華,投身至另一名有錢公子哥兒的懷抱。
這是後來歐陽慕華告訴他的,雖然他說得雲淡風輕,但徐浩廷清楚記得他當時的落寞神情。
「哪件事情?」歐陽慕華眨眨眼,反問道。「過去的事算是個教訓,不過,我想章亞彤也不像是專釣金龜婿的女人,否則她大可在那群政商名流中隨便挑一個。」
「說得也是。」徐浩廷附和道,然後舉起手中的啤酒罐。「來,我們干一杯,預祝你追求成功!」
歐陽慕華拿起自己的啤酒罐,和他的輕輕相踫,心思飛到明天中午的午餐約會。
明天,帶她上哪兒吃好呢?
☆☆☆
章亞彤的高級住所內,流泄著一室昏黃燈光,柔和的音符和馥郁的花香飄蕩在空氣中。
她剛沐浴完畢,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浴袍,烏亮的發絲潮濕地披散在肩上。赤腳走過一塵不染的木質地板,在經過客廳和餐廳之間的鏡台時,她順手拿起歐陽慕華送給她的素描畫。
自從那天把畫拿回家之後,它就一直被放在鏡台上,這是從客廳進入她房間的必經之路。
章亞彤走到沙發旁,將自己拋在柔軟舒適的皮沙發上,一雙手不經意地把玩手中的素描。她望向落地窗外,頂樓的優勢讓她能夠將周圍的夜景一覽無遺。
今天天氣很好,白天晴空萬里,夜晚星斗滿天。然而,她現在的心思卻無法被星空吸引。
歐陽慕華的身影,不斷浮現她的腦海。
她無法不想到他,尤其當他用那雙迷人的瞳眸凝視她,對著她唱情歌之後。
他真是個奇特的人……
今天,看著他和那群孩子們相處,他毫無架子地和他們玩成一團,教他們烤肉、生火,說學逗唱樣樣來,逗得孩子們個個心花怒放,笑聲連連。
他和孩子們相處時,沒有半點紆尊降貴的味道,像個親切的鄰家哥哥,將他對生命的熱情帶給大家。
她所認識的政商名流中,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像他這樣,即使他們會參加公益活動,卻是表演的成分居多。可今天,沒有記者、沒有鎂光燈,歐陽慕華甚至不曉得她已經知道他的背景……
不知是否這個原因,當他一邊唱歌、一邊凝望她時,她竟然感到一絲心顫,仿佛某個藏在心底的東西被他觸動,令她難以克制地呼吸加快,心慌意亂。
她突然很害怕對上他的眸子。
低頭瞧瞧手中那幀栩栩如生的素描,她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雙手把素描按在胸前。
他畫這張素描時,心中在想的是什麼呢?
早先那種小鹿亂撞的感覺再度浮現,她卻無力抑制。
章亞彤,這樣一點都不理智。她徒勞地對自己說道。本來只是一個單純的美人計,現在竟開始走樣。
「叮鈴鈴鈴……」矮櫃上的電話突然響起,著實把章亞彤嚇一大跳。
她從沙發上跳起來,接起電話。
「喂?」她猜一定是小翔。
「彤彤,是我。」果然,余禮翔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我就猜是你,你想問我早上為什麼帶歐陽慕華過去,對不對?」章亞彤往旁邊的休閑椅一坐,說道。
「這是我打電話來的其中一個目的。」余禮翔也不否認,大方地說道。
「因為他是個重要人物。我上回不是跟你說過我們公司的貸款問題?他就是我解決問題的辦法。」章亞彤很快地把前因後果簡略地敘述一遍。
「原來如此……竟有那麼巧的事,沒想到上次送你素描的人竟是盛鑫銀行的小開。」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是啊!怎麼,你怕我被人拐啊?不用擔心啦!我純粹只把他當成我們貸款的提款機而已。」章亞彤說道,可心中卻閃過一絲絲心虛。
若真把他當成提款機,那她今天的反常又該如何解釋?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就像我心愛的妹妹,今天突然帶個年輕男子過來,我當然要關心一下。」余禮翔說道。「彤彤,你得小心一些,可別假戲真作。那些富家子弟個個花名在外,很少人是專情的,尤其歐陽慕華又長著一張俊臉。」
他這番話,一半出于私心,一半出于關心。
「我明白,你放心好了。」章亞彤微笑地說。
假戲真作?……她心中暗暗苦笑,她也不想啊!可是,她發覺,當自己和歐陽慕華相處時,她的心似乎月兌離大腦的控制,而有自己的主張。
「那就好,今天孩子們都玩得很盡興,直嚷著下次還要你們再來,一直到剛剛才肯乖乖上床睡覺。」余禮翔說道。「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不吵你了,趕緊去休息吧!」
「嗯,你也早點休息,拜拜。」章亞彤掛斷電話。
此時,她才發覺自己手中仍拿著那幀素描。
她低頭凝視著畫像,美眸中神情復雜。
假戲真作……她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