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絲和左騰恆神色慘白的帶著雷孝勤的遺體回到台灣,雷家上下一片哀戚,薇亞整天守在父親的靈前,誰也勸不走。她不理會圍在雷家外面的記者們,崔絲在她身邊來回走著,她也視若無睹。
在治喪期間,唯一能自由進出雷家的,就是左騰恆和左仁維他們了。左騰恆給崔絲依靠的力量,而仁維每次來時,就靜靜坐在一旁,陪薇亞守靈。
「仁維,去扶她起來吧!她跪了二個小時了。」崔絲擔心的說。
「不用了,等她覺得夠了,她會自動起來。」仁維冷聲說道。崔絲一臉訝異,看樣子仁維似乎比她更了解女兒。
「可是……」
「不會有事的,我坐在這里陪她,她一發生什麼事,我會立刻告訴你。」仁維的神情還是一貫的冷酷。
「那……拜托你了。」崔絲一邊擔心的回頭望,一邊走上樓。
仁維吐出一大口氣,他偽裝得辛苦,可是他絕不能軟化,他必須徹底跟薇亞劃清界限,要不然會有不可收拾的後果。
他努力不去看薇亞的背影,但心中仍然泛起陣陣心疼。他們的境遇完全不同,他沒辦法體會到喪失至親的那種心痛。多年前,母親的去世沒有帶給他太大的悲傷,而早在幼小不懂事情,他父親對他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他們兄弟倆一路走下來都是孤孤單單的,較在乎的人也只有他們的叔叔左騰恆。
在薇亞二十三年的生命中,她擁有的比他還多。
仁維不否認他有一些嫉妒,可是自從遇到她後,她毫不吝嗇的給他關愛、信任。但是……也許是老天眼紅吧!就在他確定彼此的感情時,卻硬生生的飛來一個打擊,想要拆散他們,也許這輩子,他注定要這麼孤單下去。
想著想著,仁維開始在沙發上打起盹來。迷迷糊糊之中,仿佛有人拿了一條毯子蓋在他身上,他心想也許是崔絲又下樓來了,因為他看到崔絲的臉。但是她的表情很奇怪,眼神溫柔得不像一個做嬸嬸該有的關懷,反而像情人那般甜蜜。她的眼楮像極了他朝思慕想的薇亞,他心甘情願溺斃那綠色的深潭中……
雷薇亞坐在沙發上,凝望著左仁維的睡容。她一直知道仁維跟她在一起,守著她父親的靈柩,等她腳跪酸了爬起來,他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她輕輕的為他蓋上毯子,不願意吵醒他,因為只要他醒了,那令她心碎的冰冷又會回到他臉上。
為什麼仁維突然對她這麼疏遠?問他原因,他始終不願意說明。每當她想像以前一漾對他撒嬌,他就像怕沾到細菌一樣,躲得遠遠的。她做錯了什麼?她也記得仁維曾要她當他真正的女朋友,是什麼讓他改變了心意?
現在,唯一不會傷害到她的,只剩下胡芝妮和左良維了。
兩行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她俯身輕輕在仁維冷冰冰的唇上印下一吻。她最愛看的酒渦不見了,她好想念,也好渴望。忍不住的,她靠在仁維的肩上默默哭泣……
雷孝勤下葬後的第二天,律師宣布了他的遺囑。他留給崔絲一筆不少的財產,留給寶貝女兒雷利企業四分之三的股分,另外四分之一則送給左仁維。所有人對于他的遺囑內容都感到納悶,他為什麼要對左仁維這麼慷慨?除此之外,他遺留給薇亞一封信。薇亞拿到信後,悶在房里整整一天,她仔細看著父遺留下的一筆一畫,除了了解二十多年前,崔絲和左騰恆之間的事,也格外想念雷孝勤生前對她的慈愛與寵溺。
薇亞在房里哭了很久,而最令她傷心的是左仁維自父親死後,對她冷若冰霜的態度。他突然的疏遠讓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冷漠的外表似乎表明了她的傷心跟他毫不在乎。
這段期間,崔絲天天在雷家和薇亞四目相對,但薇亞總是故意冷落她。看完了雷孝勤的信,薇亞覺得很愧疚,母親和摯愛分開了二十五年,如今能再相守,實屬不易,而她非但不願了解,反而憎恨媽媽,薇亞頓時覺得自己不配做一個女兒。
想起她本來可以有一個哥哥或姊姊,薇亞更為母親感到心疼。也許她該放低姿熊,和媽媽握手言和,畢竟她們母女間的感情曾經那麼深厚,現在她沒有了爸爸,她不想連媽媽也失去。
此時崔絲正在客廳里,和左勝恆一起猜測著造成左仁維近來疏離態度的原因。
「我還以為他可以接受薇亞了。」左勝恆先開了頭。
「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他有其他的女朋友?」崔絲也十分不解。
「不可能。他這幾天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芝妮和良維都拿他沒辦法。」
「他什麼都不肯說嗎?」崔絲皺眉問道。
「他好經天沒開口說話了,我真擔心他太久沒出聲,可能連怎麼說話都忘了。」
「沒那麼嚴重。」崔絲稍露一絲笑意,然後看著薇亞從樓上走下來,整個人緊張的站起來。
「薇亞……」她慈愛的叫喚著,驚訝的發現薇亞笑了。
「我有話……要對你們說。」她在兩人面前坐下。
「你想說什麼?」左勝恆冷靜、溫和的問,一手拍拍崔絲的膝蓋,要她放松下來。崔絲坐回原位,屏息聆听女兒的一字一句。
「爸爸寫給我的信,我看完了。」
「你想跟我們談信的內容?」左勝恆又問。
「對,他把你們三個人之間的關系告訴了我,我現在完全了解二十五年前的那段往事,所以……我想道歉。」薇亞低著頭。
「道歉?」崔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我太不懂事、太自私,一心認為是你紅杏出牆,讓爸爸這麼傷心。爸爸曾經想向我解釋,但是我不聰,只是一味地恨你,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崔絲感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她沒想到還能得到女兒的諒解。
「你能原諒我嗎?媽媽。」薇亞望著她,「媽媽」兩個字就這麼自然的溜出口。
崔絲的眼淚流得更凶,薇亞再次喊她「媽媽」的夢,已經盤踞她腦子好久了,現在她終于如願以償,她激動的起身,抱住唯一的女兒。
「應該是我道歉才對!要不是我,你和孝勤都不會過得這麼痛苦。對不起、對不起,媽媽覺得好抱歉!」
左勝恆欣喜的看著她們母女倆喜極而泣的場面,誤會已經冰釋,這兩個外貌相似的女人,連脾氣都像極了。
他走上前誠摯的對薇亞說︰「也許我不能取代你父親在你心中的地位,但我會盡力去扮演你一個父親的角色。我從來沒當過父親,所以──」
「誰說你沒當過父親?」薇亞笑著打斷他,「你對仁維和良維所做的,不就是一個父親應該做的嗎?雖然你不常陪在他們身邊,但我還是很謝謝你給他們一點父愛的溫暖。」她說得好像這兩兄弟是她最親近的人。
「對了,你和仁維……」崔絲擔心的望著她。
「我也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他在逃避我,好像巴不得我消失在他而前。」薇亞的神情哀傷。
「別擔心,我會負責問清楚的,就當是我這個繼父給女兒的禮物,好嗎?」左勝恆慈愛的說。薇亞笑開了,發現他和仁維的笑容有相似之處,她好期盼仁維也能夠常這麼笑……
「仁維!」有個人用力打開他的房門,大聲吼道︰「起床,左仁維!」
左仁維困難的睜開一只眼,迷糊中,看到叔叔一臉威嚴的站在床前。
「現在幾點?」仁維口齒不清的問,但左勝恆還是听清楚了。
「下午四點。別告訴我你在睡午覺,我知道你沒有這個習慣。」左勝恆不高興的說。
「我連續好幾天沒睡好,今天早上十點才開始補眠,拜托你放過我好不好?」仁維一把頭埋進枕頭里。
「今天星期五,你不用上班?」左勝恆的口氣稍微溫和了點。
「請假。」他的聲音悶悶的飄出來。
「別睡了!我有事要問你,起來!」左勝恆硬是要拉他起來。
「不要啦!我還要睡……」仁維靜扎著。
「起來!要不然薇亞會親自來找你。」左勝恆使手殺手鍆。果然,仁維不再靜扎,好像整個人清醒了一樣,他慢夭夭的從床坐起身。
「她來了?」仁維冷聲問道。
「沒有,她在公司。不過我今天來,是要問你有關她的事。」左勝恆坐在床沿,表情十分嚴肅。
「她的事都跟我沒有關系。」仁維別過臉,用手爬梳過凌亂的頭發。
「你再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會揍得你下不了床!」左騰恆狠聲威脅著,他厭煩了仁維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你到底要說什麼?」仁維疲倦的看著他。
「你和她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突然冷落她?」左勝恆開始質問。
「我哪有?」仁維輕描淡寫的說。
「左仁維!」左勝恆吼道。
「我干嘛一定要跟她扯上關系?堂兄妹不好嗎?她想要有個哥哥,我就當她的哥哥,這不是順了她意嗎?」仁維也吼回去,緊繃的情緒,把他逼得喘不過氣來。
「堂兄妹?你明知道她要的不只是哥哥吧?」左勝恆疑惑的問。
「我只能當她哥哥,你心里清楚得很。」仁維沒好氣的說。
「放什麼狗屁?薇亞喜歡你,如果你在乎她,就應該光明正大的去追她,為什麼你只能當她哥哥?你不愛她?」左騰恆想逼出他真正的想法。
「我愛地!可是……」情急加上耐心用盡,仁維吼出了他的真心話。
「可是什麼?」左勝恆滿意的問。
「你不擔心嗎?」仁維不解的看著左勝恆的笑臉。
「擔心什麼?」他一頭霧水。
「拜托!你佷子愛上你女兒-!你希望看到我們?」
「?哪有那麼嚴重?薇亞只能算是我的養女……」左勝恆驚訝的看著他。
「別再瞞下去了,她明明是你的親生女兒。」仁維寒著臉說,想起那晚他在書房外听到的對話。
左勝恆的嘴吃驚的大張著。
「我們的血緣那麼近,結婚、談戀愛都不可能了,更何況生孩子……」仁維低下頤,有點懊悔。
「你少沒常識了。」左勝恆大笑著推他一把。
仁維抬起頭看著叔叔,納悶著這句話的意思。
「薇亞不是我的骨肉,如果她是,那你嬸嬸真是破了世界紀錄,懷孕一年多才生下她。」
「你的意思是……」仁維心中開始浮出希望。
「薇亞是雷孝勤的親生女兒,我的小孩還在崔絲肚子里的時候就死了。現在想起來還挺難過的,不過這也許是天意,認了!」左騰恆聳聳肩。
「薇亞不是你的女兒?你沒騙我吧?」仁維還是不能相信。
「如果她真是我的女兒,早在她開始纏著你之前,我就會把你們拉開了。」左騰恆把他推得倒回床上。「你是從哪听來的?」
「什麼?」仁維又坐起身。
「是誰說薇亞是我女兒的?」左勝恆問。
「你自己說的啊!雷伯伯去世那天晚上,你和嬸嬸不就在他書房里說這件事嗎?」
「你這個像伙就是沖動,只听到一點點,前後都搞不清楚就亂下定論。」左騰恆罵道。「快整理一下去見見薇亞,她難過了好一陣子,你再不去解釋清楚,我看你就別想娶老婆了。」
不等他說完,仁維已經跳下床,精神鮑滿的沖進浴室里。左騰恆听到水聲傳出來後,才滿意的離開仁維凌亂不堪的臥房。
左良維接到父親病倒的消息時,態度是漠然的。
「良維,你到底行沒有在听?」他的繼母在電話另一頭尖聲問道。
「當然有行,我又不是聾子。」他淡淡的回應。
「那還不趕快來醫院?」
「他不會想看見我的,我去干嘛?」良維不在乎的說,仍舊忙著手上的工作。他這個繼母永遠不知道事情輕重,稍微一點小事,就會把它渲染得跟中共要打過來一樣重大。
「你是他兒子!」左太太又吼,她已經顧不得貴婦人的形象了。
「你是他老婆,有你照顧他更貼切。」
「他隨時都有可能走了,你還不來看他?」
「他得了什麼病?」良維皺眉問道,有這麼嚴重嗎?
「醫生好像說是輕微的酒精中毒。」
「中毒?你不會幫他解毒啊!」良維大吼一聲後褂了電話,見同事們全好奇的盯著他,他敷衍的笑著,低頭繼續工作。
想到繼母的小題大作,他心中的怒氣就更難以平息。為了一點小毛病,就要他回去看他,說穿了還不是想拐騙他們兄弟回去繼承他的斕帳!門都沒有!左世豪從來沒打真的在乎過他們,也從未盡過做父親的責任,他們兄弟干嘛乖乖听話?
酒精中毒?哼,如果他不是一天到晚在外面花天酒地,怎麼可能會酒精中毒?說不定他還有「粉味」中毒哩!
雷薇亞神色蒼白的坐在辦公桌前。喪禮過後,她勉強回到公司工作,崔絲和左勝恆都要她再休息一陣子,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心情尚未恢復,就讓雷孝勤一生辛苦打下的江山因而荒廢,所以她堅持回到正常作息。
但是,她這麼急著回來工作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左仁維。
她對仁維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他已經躲她很久了,既然他不願再和她接近,那她只有靠工作來平撫自己心中的傷痕。
她還打算等公司一切重上軌道後,她要到英國去度個假,到偷敦去看看外婆和外公。自從她去年聖誕節回去過一趟後,她已將近一年沒見過兩位老人家。
「你不能進去,雷小姐在工作……」秘書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薇亞從卷宗中抬起頭,起身走到門後,想看看來者何人。
「走開!我要進去見她!」有個男人聲音在大吼,雙方似乎有掙扎的勤作,薇亞屏住呼吸,如果她沒記錯,這是左仁維的聲音。
「不行!雷小姐說工作沒有告一段落不見任何人,請你……」
「滾!」隨著這一聲大吼,辦公室的門被撞開,薇亞看見左仁維就站在門口,兩眼直直的盯著她瞧。
「雷小姐,這個人我沒辦法擱下來,他硬是要……」秘書氣喘吁吁的解釋,仁維和薇亞卻只是立在原地四目相對。
再次面對微亞,他的心情是愉快,而且輕松的。他想她想得好苦。他每晚都不敢合眼,因為只要一睡著,他就會夢見他們結婚、建立家庭,然後發現他們的小孩是畸形兒,因為父母的血緣太接近……
不過這個疑慮已經是多余的了,他不久前才證實,薇亞和他身上沒有任何相近的血緣,他現在大可以放心去愛她。不過,她看起來瘦了很多,仁維皺眉,注意到她削瘦的下巴。
薇亞呆愣著,完全說不出話來。仁維看起來有些邋遢,雖然全身上下似乎稍事整理過,但感覺上仍很凌亂。她看著他,不懂他為什麼突然來找她,難道又要讓她傷心嗎?
「小姐,要我們把他趕出去嗎?」秘書懷疑的看著他們,薇亞看見一群同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
「呃……不用……」她有些結巴的回答,話還沒說完,仁維突然露出笑臉。薇亞的呼吸差點停止,心髒好像有幾百只小鹿在猛撞著,血液流竄的速度,也像有幾萬匹駿馬在奔跑一般。
她已經好久沒看見他的微笑,還有頰邊那對酒渦。
左仁維話不說,大步走向她,伸手一攬,她便貼在他懷里。看著她圓睜的大眼,他不理會身後一群人驚訝的抽氣聲,低頭吻住她的唇,急切、火熱的吻著她,雙手把她抱得緊緊的。
薇亞幾乎要窒息了,仁維的吻幾乎要把她輾成碎片。她不懂仁維為何有這種的舉動,但她太想念仁維,也太愛他,懶得去猜他熱情背後的意義。
她緊閉著雙眼,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不顧一切的回吻他,仿佛要藉著這一記熱吻來彌補這些日子的疏離。仁雄身後的觀眾不斷增加,但這對男女仍無視于他們的存在,繼續陶醉在對方熾熱的唇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