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弟,我不贊同你這樣薄情寡義的行為。」丁一秀喝著酒,對著對桌的「燕南飛」教訓道,「文文姑娘如此委身給你,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我希望你把文文姑娘給娶了。」
她的反應是一口氣把整碗酒喝光,咚一聲擱在原木桌子上,微-的眼瞪著眼前心愛的男人。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但唯一察覺的人竟然只有為她斟酒的他--文征才。
「多喝點。」他輕聲說,動作異常迅速的添滿她的酒碗。
她也很賞光的拿起酒碗再度一飲而盡,酒漬還在嘴角,她沒擦,只是陰霾著臉沉聲響應︰「為什麼我得娶他?」
「因為你壞了她的名節,玷污了她的身體。」丁一秀教訓得義正辭嚴。
她的目光更形冷厲,「就因為這樣,我就得娶他?不管我喜不喜歡他,欣不欣賞他?」
多麼想一記響頭敲醒駙馬爺,他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但在傷口上撒鹽,還抹上了辣油。想是這樣想,但聰明如文征才怎麼也不會在這節骨眼開口,反而安靜的再度添滿她的酒碗。
「是個男子漢,就要負責。」丁一秀說得鏘然有力。
「那大哥呢?」她哼然冷笑,「大哥可是個負責任的男子漢大丈夫?」
丁一秀立刻豪氣的拍了拍胸膛,「這當然,我丁一秀仰無愧于天,俯無愧于地。」
文征才不忍卒睹,掩臉嘆息。
「但可有愧于國家?」她咬牙一宇一字迸出。
丁一秀愣了一下,彷佛沒想到這個問題。
「可有愧于長公主?」她更大聲的問。
赤紅一下子將丁一秀染了滿面,氣虛了泰半。
「我……我……」他半天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長公主因大哥你的逃婚名譽受損,傷心的遠離皇宮,遠居南州。」
丁一秀愣愣的看他,「你怎麼這麼清楚?」他也僅知長公主從宮中失去蹤影,極有可能被當時的皇太後、現在的皇後以維護皇室尊嚴為借口送進寺院道庵。老實說,這件事是他感到最對不住的事情。
所以多年來他刻意遺忘,旁邊的人也絕口不提。如今他這肝膽相照的義弟是怎麼了,竟然特意前來戳他創口嗎?
「依大哥所言,身為男子漢大丈夫的你難道更不該對長公主負起責任嗎?」
丁一秀肩膀一縮,「那……那不一樣,我……我是被逼婚……」
她的眼神更顯陰冷,「大哥,你剛剛不也對小弟我逼婚?」
丁一秀被反駁得無話可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倒讓文征才有點同情他。
「不過大哥說得沒錯,我們的情況的確不同。」她冷冷一笑,「你與長公主之間素不相識,可謂毫無交情,她卻突然看上了你,想要把你這頭大鷹關在皇宮中,以大哥的個性定然抵死不從。」
「沒錯。」丁一秀很同意的點頭。
可文征才才不相信長公主有這麼好心,幫逃婚的駙馬月兌罪。
「但文文與我相識已久,他一路糾纏,大哥想必認為以文文這般佳姿良色,日久……我必定對他有情,故而好言勸婚,是不?」
「對,就是這樣。」丁一秀拍掌叫好,燕弟還是跟以前一樣,古靈精怪不說,腦筋還動得比他快。
相對于丁一秀的興奮,文征才只能迭迭嘆息--什麼大鷹,這只沒腦子的大笨熊正一步步踩進長公主的陷阱。
「所以倘若長公主早在婚前與你相識,並和你相處愉快,大哥絕對、絕對不會逃婚,對不對?」
丁一秀用力給他點頭,「就可惜我不認識她。」
「如果你早與長公主相交情深,還逃婚致使她身敗名裂,大哥該當如何?」
「該死。」丁一秀笑呵呵,「好在我沒認識她在先。」
她啜飲碗里的酒,「是嗎?」
文征才知道,她的腦子里絕對在計劃著邪惡的策略,忍不住開口道︰「公……公……」這「主」字是怎麼也說不出來,到底這里有許多外人。
「文文,說話給我聰明一點。」她頭也沒抬的警告。
他不像某人太過駑鈍,當然明白,「公子,何必繞那麼一大圈,該講重點了吧?」也就是此行的目的,報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長公主被海盜所擄,下落不明。
她斜睨他,「我高興,你管得著嗎?」
他是管不著,但他想早早把事情辦完,然後快快回京。
「燕弟,你對文文姑娘的態度就不能好一點嗎?」丁一秀看不慣的說。
「大哥還真『憐香惜玉』呀!」她嘲弄的說,「如果你和長公主就如同我和文文的關系,而你卻棄她不顧,那你是不是頭豬?是不是個狼心狗肺的混蛋?」
她在罵駙馬呢!
可丁一秀就是听不懂,還頷首附和道︰「沒錯,所以燕弟你千萬不能當那頭豬,那個混蛋。」
豬頭!
氣得她的胃隱隱作痛,額頭冒汗,「大哥當記得今日所言。」以後他回想起來,想必會懊悔無限吧?哼!
「這當然,燕弟下定決心要娶文文姑娘了嗎?大哥可以幫你主持婚禮。」丁一秀可是好心提議。
這話更氣得她頭都發昏。
「公子,-還好吧?」文征才擔心的詢問,用袖子細心的擦去她額角的冷汗。
這一路上他早就發覺到了,長公主雖然脾氣大、聲音洪亮、酒量又好,但是她吃得很少也睡得少,愈接近珍州癥狀就愈嚴重,他很憂心長公主的健康狀況。
長公主若在他服侍下病倒,或者有個什麼萬一,他不但無法向皇上交代,恐怕還會被老早就看他不順眼的皇後處死。
所以她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文文姑娘,-跟燕弟相識那麼久,怎麼還叫公子?該換個稱呼吧,你們不是都『親』過了。」丁一秀的許多手下可是在水中親眼目睹,他們想賴都賴不掉。
文征才心里直發毛,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但讓駙馬幾乎直接目擊他與公主「親熱」,毀了她的閨譽,他等一會兒……會不會被公主仗劍追殺?
吞了吞口水,他望向她,只見她一臉淡漠,看不出有什麼想法。
這才可怕。
「還想什麼,改口叫呀!」丁一秀頂有興致的催促。
「可以嗎?」他怯怯開口,多懊悔自己變成公主與駙馬之間的第三者。
她輕輕點頭,「你就叫吧!」
公主還蓄意讓他成為第三者,苦也。
「燕。」他苦著一張臉輕輕叫了聲。
引來的反應是公主喝干碗里的酒,還有丁一秀高興的擊掌,大聲對寨里的弟兄宣布--
「我義弟要成親了,你們快準備;白伯豪,你對這方面懂得比較多,交給你去辦,辦得不風光,小心你開花。」瞧,多有大王威風啊!
眼見不得不收斂所有狂浪的白伯豪領命怯怯離去,文征才只覺頭皮發麻,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該不會真的要我成親吧?」他害怕的低聲問她。
她沒有听見,只有眼中盛滿痛苦,痴看眷戀多年的男人正高興的要張羅她與別人的婚事。
多年相思,誰懂?
神銷形瘦,誰憐?
一番深情換來的是什麼?呵呵,一個笑話而已。
「-怎麼了?」文征才驚呼,扶住李世燕突然站起卻不意傾倒的身軀。天!人怎麼可能輕成這樣,她到底有多瘦?
「燕弟,你怎麼了?」丁一秀聞聲也急忙奔近,這才發現燕南飛的臉色異常蒼白,「你是不是病了?大哥給你找大夫去。」
她伸手拉住丁一秀,「我的事不要緊,重要的是長公主……」
「她的事不干你的事。」
她的身痛哪能和心痛比,「身為朝廷欽差,我有義務告訴你,長公主現在生死不明。」
丁一秀驀然愣住,忘了攙扶。
文征才扶住她微汗的身軀。恐怖,真恐怖,在這華麗衣裳下,他感觸到的是她縴弱似骨的嬌軀。
「長公主月前被南州海盜所擄。」她不顧一切的說下去,眼楮不放過丁一秀所有反應,「皇上及皇後有旨,若你能救回公主,就撤消對你的通緝,這樣大哥就能過回以前的生活了。」
丁一秀呆呆的看著她。
她激動的抓住丁一秀的衣襟,「大哥還不趕緊動身嗎?」
文征才急忙把她的手拉開,柔聲勸道︰「燕,鎮定一點。」
但她所有心思全在丁一秀身上,幾乎是用吼的,她嘶喊道︰「大哥對公主若有愧,就該快去,難道你要眼睜睜看她死嗎?」
丁一秀還是呆在原地,「這……這是某種詭計嗎?」
她踉蹌後退,退進了文征才的懷里,他不由自主的擁著她。心疼哪!為了她的傷心、情碎,丁一秀這駑鈍之才根本配不上她。
「這是皇後跟皇帝為了捉我設下的圈套嗎?」丁一秀又問。
她努力的忍住快要掉下來的淚水,「大哥懷疑得有道理,但如果長公主發生此事是真……」
「那些水師難道是設假的?更何況長公主應該在宮里或者是廟里,怎麼會到海盜出沒的南州?」對于長公主這女人的事,丁一秀可敏感得緊,「燕弟,沒想到我們交情這麼深,你還幫姜永芳那女人騙我,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的人是她吧!
她心中滿足痛楚,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你……你就是不想管長公主?」
「我跟她沒有關系,是她硬要巴著我。」拜托,他丁一秀才不屑娶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女人。
「豬頭。」文征才忍不住啐道,也忍不住挺身擋住她,更忍不住大聲討伐︰「敢問駙馬爺,你與長公主可有夫妻名分?」
「他們皇家硬要,我不要,他們就通緝我,這樣的夫妻名分能算嗎?」
「但你們拜了堂,依據大安律法……」
「拜了堂又怎麼樣,我沒跟她圓房,她大可取消我駙馬之名,我不希罕。」
是沒錯,但……
「長公主對你深情一片,你怎……」他的嘴突地被捂住。
她水瀅瀅的雙眸哀求般的望他,「不要再說了,大哥說得對,一切都是長公主自作多情。」
「沒錯,是那女人自作多情。」丁一秀還用力附和。
他要是會武功,又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就跟丁一秀單挑。
就可惜他不會武功,只好溫柔體貼的安慰她,勸導她︰「燕……」
她搖搖頭,要他不要再說。
「大哥,給我準備個房間,我累了,想休息。文文,跟我來,我有話交代。」
「不行。」丁一秀立刻叫出聲,「你們還沒成親,不能同房。」
嘖!誰說了要同房嗎?
豬頭。
「-多少也吃一點。」文征才端著哀求廚房師傅專門煮的清淡食物進門,一眼就看到公主坐在窗檻上呆望夜色,痴飲烈酒。
唉,相思病總是最難醫,最讓人心傷。
「酒少喝些,當心又犯胃痛。」他幫她在碗里添了些菜,然後把粥端到她面前,「-今天沒吃多少,吃一點兒墊墊肚子吧!」
李世燕頭也沒抬,「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點。」他把碗湊得更近些。
「我不吃。」她不耐煩的用手揮開,終于怒眼向他,「你再-唆,信不信我立刻一劍刺死你。」
她絕對有那個能力。
「我是為-好。」他耐心的說。
「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好意,你只要听命于我就好,我沒吩咐的事,不用你多事,懂了沒?」
月光照在她身上,襯得她蒼白的臉色更顯冰冷,更顯淒涼。
他的心緊緊一揪,喑啞著嗓子道︰「懂。」
李世燕默然無語,又仰頭飲酒,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之後,身死之日也快近了吧?
「可微臣怎能眼睜睜見-如此傷害自己,年紀輕輕就飛升成仙?」
成仙?
她的嘴角苦澀上揚,「人生幾何,苦海無涯,斬斷眷戀,快意飛仙,哈……」她歇斯底里笑起來,更大口灌酒。
他看不過去,擱下粥,拿走她手中的酒瓶,「夠了,這一點也不好笑,公主若有輕生的念頭,請回到宮里再實踐好嗎?」
她斜著眼看他,似笑非笑,「怕我連累你?」
這是原因之一哪!但最主要的因素是……
「我不喜歡看見-這麼悲慘。」奇怪,他怎麼就這麼說了出來,她這一听,還不冒火。
望過去,果然,她臉色僵凝得可怕。
文征才努力運轉著腦子想適當的話說,「其實事情還有挽救余地,只要-老實坦誠-的身分,證明-與駙馬認識在先……」
「你同情我?」李世燕輕聲打斷,危險的詢問。
他死都不會承認,同情自尊超大的女人,對她而言是項侮辱。他又不是丁一秀,那麼笨。
「-請旨賜婚,只是因為-早知道駙馬若知道-的身分,斷然不會拒絕,甚至會欣喜若狂……」他的對應方式就是仍舊講他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很可悲?」李世燕再次危險的詰問。
「微臣請公主盡快表明身分,讓駙馬盡早知道-的深情。」兩手一揖,標準的下臣稟告姿勢。
「我的事需要你教辦嗎?」她手里的酒瓶大力丟過去。
幸賴他機伶閃身躲過,不然被砸到,可能要在床上躺兩天。
「哎喲!」
偏偏那個酒瓶還是砸中了人,那人還是她最心愛的丁一秀--甫進門,就被砸中胸膛。
「大哥!」她急忙跳下窗檻奔過去,「你沒事吧?來,讓我看看。」說著就要拉開丁一秀的衣襟。
真是成何體統--公主月兌駙馬的衣服。
他故意大聲清喉嚨,「咳咳咳……」
「文文姑娘怎麼了?生病嗎?」丁一秀懷疑的道,不以為然的責備手凍結在胸前的義弟,「燕弟,你怎麼可以對一個姑娘家這麼粗魯,好在是丟中了我,我皮厚不要緊,但文文姑娘如此嬌弱,怎能禁得起你這大男人一丟?」
她紅著臉向後退三步,心跳差點停止,但遲鈍如丁一秀,定不了解。「大哥說的是。」
「嗯,你知錯就好,以後待文文姑娘要溫柔一點,知道嗎?」
果然如她所料,又誤會了。明明講的是人話,但說的人和听的人卻領悟不同,難道他與她就這麼無緣?
她哀怨的目光只能瞅著他走向文征才,討好的現出手上那迭衣裳。
「文文姑娘,不好意思,家里都是男人,沒有適當的衣服給-,這是我派手下向村里的姑娘買的,希望-喜歡。」
文征才皮皮挫的向後退三步,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被侮辱的憤怒。被當成是她的「女人」已經夠不堪了,還要他換下一身男裝、穿上女裝……
文征才望向李世燕,卻只見她一臉呆茫痴望丁一秀的背影。該死!在她的心里、眼里,就不能擠進除了丁一秀以外的人或東西嗎?
「燕?」他呼喚,飛身過去,躲在她的後面,故意裝出害怕的聲音,「叫-大哥離我遠一點,他這麼壯又這麼大,我好害怕喔!」
此話刺中丁一秀最介意的事,臉色一下子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