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呀!
外面天氣很好,藍天寬廣無際,可胡定宇心里再度雷電交加,狂風暴雨到處肆虐,教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只能狂喝酒,這次喝的不是青香淡酒,而是珍藏的烈酒--綠萌春。
都是那可惡的女人,害他氣得沒事把這好酒當茶灌。
「李芝芯,-別以為這樣-就贏了!」他咬牙啐罵︰「我胡定宇是什麼人物,會把-這小麻雀看在眼里?哼,要不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當場就可以讓-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難堪!」
烈酒一口又一口灌下肚,他希望醺醺然的感覺能驅趕滿心的不愉快,明日醒來後他就能很理智、很冷靜的面對她,處理這一切。
蒙-中,他似乎瞧見好幾十道小身影跳進房來,好幾百張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在作夢吧?夢見觀音送來百子。
「胡老爺……酒好香……我們可不可以喝……賞點給我們喝吧……」
有何不可,他心情正差,獨喝酒不如眾拼酒。
「好,努力喝、用力喝,今晚大伙兒不醉不歸。」
李芝芯再度踏進這個令人懷念又傷感的房間,入目的竟是這般令人暈眩的景象。太不象話了,才到掌燈時分,父子四人就醉得東倒西歪。
「夫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還尊敬李芝芯為胡家大夫人的仰叔尷尬地道。
他帶小少爺們逛書房,不過才一轉身,小少爺們就不見了,他急得到處找,找到時已是這般不可收拾的景象--老爺竟同兒子們拼酒。
「我知道。」李芝芯冷哼一聲,三個兒子的德行她當然清楚,只是胡定宇未免也太荒謬了吧?
沖進房間,她拿起桌上的茶壺就往醉倒在地上的胡定宇臉上澆。
「咳……咳……」胡定宇嗆醒,意識模糊地睜開眼,「搞什麼鬼?」他抬頭一看,啊!他沒看錯吧?李芝芯竟然回來了!「-還有臉……」
她揪住他的衣襟怒道︰「你搞什麼?要喝你一個人喝就夠了,干嘛拖著我的兒子們一起喝?」她指著躺平在地上的三個小男孩。
他順著望過去,眼楮忽地睜大!不會吧,他喂孩子們喝烈酒?
揮開她的手,他忙趕到他們身邊,一個個搖著,「喂,醒醒……醒醒哪!」不會醉死了吧?不要啦,他好不容易才有兒子蹦出來呢!
他那關心的模樣充分展露出一個為人父親的擔心,教她如何不心傷,不感慨。原先他們可以一家五口和樂融融,要不是他瞎了眼楮,盲了心性,如今豈會落到妻離子散的地步。
「仰叔,快叫大夫來看看?」他叫不醒孩子,慌得只能這麼做。
「不用叫。」她推開他,搶回孩子,冷言冷語,「他們只是醉了,睡個覺就會好,不用胡老爺費心。」
「芝芯,-怎能這樣說,他們可都是我的孩子,我盡心盡力有何不對?」他說得理直氣壯。
她熱意盈眶,「他們是我的孩子。」聲音顫抖軟弱。
還沒全醒的胡定宇哪能察覺,「也是我的孩子。」
「他們沒有爹,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你走開!」把他推得更遠,她扛起一個孩子在右肩,背起一個在左肩,還試圖手抱另一個。
那獨立奮斗的模樣讓人看了難過,心又酸又痛,但他卻只是愣視。
「夫人,我來幫忙吧!」仰叔看不過去,抱下她背上的一個孩子。
「謝謝你,仰叔。」她沒拒絕老人家的好意。
就這樣,兩個人帶著三個孩子離開。
胡定宇站穩了身子,看著他們艱難踩著步伐前進的背影,胸口涌起一股罪惡感,她的身子看起來這麼單薄,仰叔的身體已經老弱,怎能承擔這三個幼童的重量?
不知不覺間,他已走到他們身邊,等他發覺時,已是不做什麼、不說什麼會變得很尷尬的情況,所以他清了清喉嚨說道︰「-可以將孩子們留下來。」
里頭沒有她,他的眼中、心里只有孩子們,就是沒有她。
「謝謝你的好意,他們有家可回。」她還是堅持著向前的步伐,雖然每一步都是恁地沉重。
他跟了上去,「芝芯,-不要這麼固執,留他們下來有什麼不好,我會妥善照顧他們。」
還是沒有她。
「謝了,他們有我照顧便可。」她佯裝平靜的拒絕他。
他終于停下腳步,但仍不放棄的喊著︰「身為一個母親,-不該為孩子們著想嗎?孩子們在我這兒絕對比在-那個小地方好。」
她與仰叔走過了個轉角,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蹤影。
直到此時,她才容許淚水掉下來,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承認他的錯?為什麼他仍認定她爬牆?就不肯想想他可能看錯,誤會了?
就算她當初真的爬牆好了,難道她為他生了三個兒子辛苦照顧到這麼大,還不足以功補過?
他,真是個薄情寡義的男人,他到底哪里好?為何她就是對他念念不忘,數年來,午夜夢回總是想起與他新婚的甜蜜……
她真是犯賤,竟還不死心的回來。
「夫人,給老爺一點時間。」仰叔為主子說項。
她苦笑,要等他自己想開恐怕不只五年、十年的時間,她等不了這麼久。
「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她低嘆,停了一下,把快掉下去的孩子扶正位置。好重,這些孩子們長得實在太快了,快得讓她無法負荷。
「夫人,-這是什麼意思?」仰叔皺眉,覺得不大對勁。
她沒有響應,只是繼續走著,然後要求,「仰叔,不要再叫我夫人,我已經被他趕出胡家的大門。」
「那是老爺誤會了,我相信夫人。」
這益州城里,怕只有仰叔一個人相信她的清白。多麼可悲,全心的付出卻換來這悲涼寂寞的下場。微轉頭,遠處院落閃爍著燈火,隱約可以听見悠揚的琴聲與簫合奏。
她嫁來的時候,胡定宇曾攬著她的肩膀,指著那些院落的房間信誓旦旦的說,以後那些房間將住滿他們的孩子。
如今是誰住那邊?
「仰叔,你家老爺真納了十二個妾室?」
見仰叔點頭,她的心頓時一沉。這滋味真是苦哇!
所有的甜蜜誓言已隨風而逝,甜蜜不再,恩愛已消,誓言盡數殲滅。
日已過中。
胡定宇腳步蹣跚的正想往宅第的賬房走去,開始一天的工作。
刺目的陽光扎得讓他幾乎睜不開雙眼,昨天飲下的烈酒讓他到現在還有一點昏眩,模糊的意識中,恍惚記得夜里她曾來過,怒目斥責他竟讓她的孩子喝酒。
荒謬,他怎麼可能讓小孩喝酒,更別說她那三個兒子也是他的兒子,他才不會教壞小孩。
咦?他眨眨眼,那是什麼?
他三個可愛的兒子正賣力的抱著看起來很沉重的紙袋,陸陸續續的往賬房門口堆,他隨手拉住經過的一個賬房主簿。
「他們怎麼會在這里?」他應該還沒宿醉到眼花的地步吧?
「老爺昨天不是向傾國茶鋪買茶嗎?」主簿小心翼翼的回答,昨兒個消息已經傳遍了全益州,正迅速的向全國蔓延--傾國茶鋪的老板李芝芯是全國首富胡定宇的元配前妻,還為胡定宇生下了可愛的三胞胎兒子。
「所以呢?」他是記得有這回事。
「所以老板的兒子們送貨來了。」主簿心驚膽跳的看著主子沖向那三胞胎,搶下他們手上的茶包毫不憐惜的往地上扔。
「是你們的娘叫你們送貨的?」他咬牙問,可心里卻想著,果然那是一場夢,若他真把兒子們都灌醉,三個孩子現在怎麼可能看起來比他還神清氣爽?
除非三個娃兒的酒量比他還好,但怎麼可能,他們才五歲而已。
「對呀!」三胞胎抬頭,說得很自然。
這增添了他心中怒火,李芝芯是故意的嗎?竟然虐待他的兒子們給他看,這就是她的復仇?
很好,他絕對不讓她稱心如意。
「你們不用搬了。」他命令。
「那誰搬?」其中一個天真的問。
「你們的娘搬。」這種粗活應該讓大人來做。
「可是娘要顧店。」另一個純真的回應。
「而且店里又沒有其它人幫忙。」最後一個點出重點。
孩子們的心靠向哪邊顯而易見。
啊!他好不甘心,如果打從她懷孕期間他就參與的話,孩子們不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麼偏頗的話。
「我去找你們的娘談。」說什麼也不可以讓她虐待童工。
可他才剛要跨步,沒想到一個抱住他右腳,一個抱住他左腳,最後一個掛在他腰上。
「不可以。」三胞胎異口同聲,擺出同樣哀求的表情,「娘正在氣頭上。」
她氣什麼?該生氣的是他吧!
李芝芯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冷眼看向前面的陣仗--胡定宇站在她面前,他身後則站著兩個護院抬著她三個表情很無辜的孩子。
「請問胡老爺有何賜教?」事實上她早已經猜出一個譜了。
「-是怎麼做娘的,孩子們才幾歲,-竟然讓他們做搬貨的粗活?」胡定宇氣得都快噎住了。
她的表情依舊淡然,「那誰來搬呢?這店里就我們母子四人。」
「。」
他心疼他的兒子們,一點也不心疼她嗎?好狠心的男人。
可她還是強顏歡笑地面對他,「閣下真是憐弱惜幼,只是我怎麼教小孩好像都與你無關吧?尤其他們還犯了錯。」
「他們犯了什麼錯?」他問。
她看向他身後的護院,厲聲命令︰「把他們放下來。」
護院乖乖听命,只因听說老爺還很在乎這個「夫人」。
「給我跪下。」她的聲音更加嚴厲。
胡定宇轉頭,就見三個孩子乖乖跪下來,低著頭彷佛在懺悔什麼。
「給我念一千遍。」她冷聲喝道。
「我再也不喝酒,我再也不喝酒……」三個孩子齊聲念著。
聞言,他只覺得一陣暈眩,莫非昨晚不是夢,但怎麼可能!
「他們看起來精神很好哇!」反觀他,不但頭還暈暈的,腦袋也鈍鈍。
「那是因為他們酒量好。」她以很平靜的口吻回答。
「怎麼可能?」六歲不到的娃兒酒量怎麼可能比他這個大人還好?騙鬼咧!
「我以前開的是酒肆,他們常常偷喝酒。」她笑得很淡然,像在說別人家的八卦似的。
然而她的話卻讓他怒氣沖沖,「-怎麼可以開酒肆?」
「不然何以維生?」她環顧這小小的店面,「就是為了改掉他們的壞習慣,我才開了這家茶鋪。」她伸出手指著他,「可我這番苦心卻教你給毀了,你竟然讓他們喝酒。」
「我……我……」身為他們的爹卻做出這種事,一陣愧意往上涌。如果他知道他們會出現在府里,當然會更小心,絕對不讓他們喝酒,可是他不知道啊!更何況,他昨晚喝醉了,所以才會不小心讓兒子們喝了酒,她怎能怪他,「-又沒告訴我。」
她沒告訴他的事可多了,又豈止這樁,「沒事的話請回吧!胡老爺,你訂的貨,我待會兒會自己送去。」說著,已然動手把手里的茶葉裝成大袋,捆好袋口,然後深吸一口氣,猛然地把袋子扛上肩往胡宅走去,身體搖搖晃晃……
他頓時呆愣了眼,心猛的一揪。
「娘?」三個跪在地上的孩子同時哀憐呼喚。
「夫人,讓我們來吧?」身後兩個護院自動上前幫忙卸下她身上的負擔。
而他,身為她的前夫,她孩子們的爹,心中怎可能不會有所憐惜,怎可能不會心軟?
只是他勉強壓抑著。
「-是故意的。」他說。
李芝芯轉頭答道︰「故意什麼?」
「裝可憐。」讓他有愧疚感,讓所有人都用指責的眼光看他。他要是猜不透她那一點心思,就枉為生意人。
她卻訝異揚眉,「我可憐?我不覺得,胡老爺沒听過一句話嗎?有子萬事足。」
真是該死!
他咬牙、磨牙,「-真以為-會萬事如意嗎?別作夢了,我要我的孩子們認祖歸宗。」
「哦!」她眉一揚,故意問︰「胡老爺的孩子在哪兒?」
他抓住她手腕,「-斗不過我的,我有錢,可以勾結權勢,現下就把孩子們還我,否則到時公堂相見,就不要怪我不留情分。」
奇怪的是,她臉上一點懼意都沒有。
「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不過,你若找我上公堂與大人聊天,我很樂意奉陪,但後果如何,你可別怨我。」
听起來,她手中似乎有王牌?
但,他才不信她能有什麼王牌,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