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容容回善養堂收拾行李,並跟李姨說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寫了一封信派人轉交給干爹,順道向京秘錄的管事請假,一切打理好之後,便住進邵府。
本以為還有幾天可以逍遙,不料邵母和邵原卿已積極規劃她去邵家的「邵瓷坊」學做生意。面對邵母又開始哭哭啼啼,表達殷切盼望小娥的遺孤能成大器的心願,她無奈地不知該說什麼,事到如今也只能認了,一切乖乖配合。
隔天一早,她來到瓷坊報到——
「哇!好漂亮的瓷器……」她進到坊里,看著里頭擺放的一件件瓷器,眼楮亮了起來。
瓷器的種類可以釉色做分別,分為青釉、白釉、紅釉、藍釉、黃釉、綠釉、黑釉等,邵瓷坊瓷器的胎質、釉色、裝飾、形制都比其它民間瓷坊出產的精致許多,深受達官貴人喜愛,隨便一件瓷器都不是普通人買得起的,所以她只敢看,不敢模,就怕不小心踫壞了,她一輩子都賠不起。
「容弟,你可終于來了!」
「噗——」
背後無預警地被人猛拍了一下,曲容容差一點就整個人往前方的青瓷撲了過去,幸好她趕緊扶住桌子,但轉眼間已嚇出一身冷汗。
好痛呀,真是個粗魯的莽夫!曲容容氣得想破口大罵,但她還是努力深吸幾口氣忍住,才回過身,僵笑著面對邵原卿。「那個……大哥,咱們可以商量一件事嗎?」
「什麼事?」他笑得豪氣爽快,一臉無辜。
「請大哥別一見面就猛拍小弟的肩膀,小弟……有些招架不住。」雖然這麼說很丟臉,但她寧願丟臉,也不想哪一日被他打到得內傷。
畢竟他是不拘小節的男子漢,她可不是,他動不動就拍拍打打的以示友好,她承受不起!
「我施力並不重呀!」邵原卿訝異的瞧著自己的大掌,他和朋友如此打招呼都沒事情,怎麼容弟這麼虛……
「大哥,小弟這身干巴巴的樣子,當然無法承受太大的力道啦。」
邵原卿這才仔仔細細的將曲容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發現容弟真的太過瘦弱,仿佛狂風一吹,就會像紙鳶一樣飛上天。
他微蹙起眉,突然有種不知該如何對待容弟的無措心情。
難道要他用對待嬌弱姑娘家的方式對待容弟?嗓門大一點就怕嚇到姑娘,力道大一點就怕踫傷姑娘,小心翼翼的害自己也綁手綁腳?
「我……下回會注意一點的。」他困擾地頻蹙眉,只能要自己小心一點,或許容弟還不習慣他的作風才會這樣。
「那就多謝大哥了。」曲容容暗暗松下一口氣。「對了大哥,你真的要教我做生意?我自認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幫我在坊里安排個小伙計的活兒做做就行了,別太麻煩了。」
「那怎麼行?沒有人是生下來就會做生意的,說不定你一學之後,就會發現其中的樂趣而喜歡上做生意。」他頗堅持。容弟如此機靈,不好好栽培,讓容弟繼續在街頭打混下去,就可惜了他的聰明才智。
「喔……好吧。」她只能認命。
「今晚我和一些客人在酒樓有約,你就跟著一起來見識見識吧。對了,喝酒你行嗎?」
「怎麼不行?好歹我也是在市井里混飯吃的,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她沾沾自喜的揚起笑。
「那就好。」邵原卿也笑,下意識地又伸出手要拍他肩膀,突然想起剛才的事情,只好又放下手。
一到傍晚,邵原卿帶著曲容容到天京城最大的酒樓「醉太白」去,酒樓裝飾得富麗堂皇,名貴藏酒種類又多,一向是商家宴請客人的首選之處。
邵原卿早已在酒樓訂下一桌酒席,宴請在生意上有所往來的客人及朋友,感謝他們平時對瓷坊的關照。當他帶著曲容容來到時,已經入席的客人們對他身邊的生面孔好奇極了,因為邵原卿從不帶人在身邊的。
「邵兄,旁邊這位小兄弟是誰?」
「是呀,怎麼從來沒見過?」
「他是我義弟,以後會跟著我學做生意,今兒個先帶出來見見世面。」邵原卿瞧向身旁的人。「容弟,向大家打個招呼吧。」
「各位大哥,小弟曲容容給大哥們問安了。」她笑容燦爛,討好別人這種事情她很拿手,一點都不怕生。
從小流浪街頭的她早就練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懂得察言觀色,適時阿諛奉承,要跟人交際應酬倒也挺上手,沒什麼難得倒她的。
同在席內的還有堯辰輝,他面無表情,緊盯著曲容容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曲容容跟著邵原卿一同落坐之後,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有說有笑,但席間總覺得有一道目光直射向她,讓她有些不自在。
她乘機偏眼瞧了過去,正好迎上堯辰輝冷冷的眼神。
在大家的言談之間,她知道他就是京秘錄所影射和邵原卿有斷袖之情的友人,白面書生型的他看起來頗為斯文,但眼神似乎對她隱含著奇怪的敵意。
「容弟,這兒的醉雞非常有名,你一定要嘗嘗看。」邵原卿挾了一塊雞肉放到曲容容的碗里,毫不掩飾自己對義弟的照顧。
「多謝大哥。」
堯辰輝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們,沉默不語。
曲容容嘴角微勾起曖昧的笑,該不會……其實真正有斷袖之癖的人是堯辰輝,看到邵原卿對她這樣好,所以他暗暗吃醋了?
嘿,越想越有可能,找個機會來試探一下吧,或許真會發現什麼意想不到的結果也不一定。
滿堂賓客吃得盡興,直到深夜才陸續離席,最後只剩邵原卿他們和堯辰輝在酒樓前等待自家馬車駛過來。
曲容容故意裝醉,搖搖晃晃地往邵原卿的胸前倒。「大哥,我今晚好像喝多了……」
「小心!」邵原卿下意識地一伸手,穩穩地將她給抱住了。
她一倒過來,一股酒香混合著不知名馨香的味道便縈繞住他,他愣了一下,有種奇怪的微醺之意。
怪了!是他醉了嗎?容弟身上怎麼這麼香……
他瞧著輕靠在自己懷中的人兒,那縴細的肩膀真的好嬌小,像是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會把她捏碎似的。
沒來由的,他腦海里閃過了「小鳥依人」這句話,明知道這根本不該拿來形容男人,但他就是忍不住有這般沖動……
堯辰輝的眉心一蹙,冷冷調侃。「原卿,在這大街上你把義弟護得如此緊,當心‘斷袖商賈’一事又重演。」
邵原卿表情一僵,卻更莫名地不想放手,語氣不悅地回答︰「我就不信有如此湊巧,難道真會有人無時無刻都躲在暗處盯住我,就只為窺探我的隱私?」
他照顧容弟是應該的,沒做錯什麼,也沒有避嫌的必要。
堯辰輝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他的馬車已先一步駛來,只好將想說的話給吞了回去。「算了,原卿,你自己注意點,我先一步離開了。」
「下回見。」
堯辰輝跨上馬車,忍不住回頭又瞧了靠在邵原卿懷中的曲容容一眼,之後才進到馬車里,緩緩駛離酒樓。
當堯辰輝的馬車離去之後,曲容容突然抬起頭,站直了身子,望著遠方的車影,若有所思地勾起一抹笑。
果然有問題……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她看得出來,他很介意她和邵原卿靠得太近。
邵原卿見她突然站直身子,也不再左搖右晃,感到很訝異。「容弟,你不是醉了嗎?」
「嗄?啊哈哈哈……」她這才回神,順口編了一個理由敷衍他。「或許是吹了些涼風,腦袋頓時覺得清醒不少,感謝大哥出借胸膛讓小弟靠了一會兒。」
「喔,沒事就好。」他微皺眉,胸膛突然一空,反倒有些不太習慣……
「大哥,馬車到了,咱們趕緊回去吧!」曲容容先一步跨上馬車,迫不及待回去洗掉一身酒氣,然後好好的睡上一覺。
「就來了!」邵原卿回過神來,暫時拋去內心的困惑,緊跟著上馬車。
☆☆☆
接下來的幾日,曲容容頗為認真地下工夫了解瓷坊平時的運作,邵原卿更安排了一日,帶她前往城北近郊的窯場見識見識,好明白瓷器制成的過程。
窯場內,許多工人正在搬運黏土,好幾座窯正在燒制瓷器,大家都各自忙碌著,非常認真的在工作。
「他們正在搬‘高嶺土’,就是專門制作瓷器的黏土。」看曲容容一臉好奇,邵原卿開口解釋。
「那其它的黏土就不行嗎?」
「不同的黏土內含成分不同,在燒制時耐火度的高低便會影響成品好壞,所以並不是所有黏土都適合制作瓷器。」他盡量簡單回答,怕講得太深入她听不懂。
「喔。」曲容容點點頭。「那旁邊那一棟平房是做什麼用的?」
「里頭是師傅們制作瓷器坯胎的地方,想進去瞧瞧嗎?」
「好呀。」
曲容容跟著邵原卿走進平房,就見里頭有許多師傅正在長桌上制作各式各樣的坯胎,有壺狀、碗狀、瓶狀、杯狀等等,看著師傅們用雙手將黏土捏塑出一件件器物的雛型,曲容容感到很有興趣,似乎很好玩。
「大哥,可以讓我試試嗎?」
「你有興趣?」
她興奮地點點頭。
「那好,我請一位師傅教教你。」
「多謝大哥!」她笑得燦爛開懷。
邵原卿吩咐其中一位師傅指導曲容容制作瓷器坯胎,自己則坐在一旁觀看,看著曲容容開朗大方的和師傅有說有笑,捏瓷土捏得開心,一點都不怕弄髒自己,他也不知不覺地微勾起一抹淡笑。
容弟身形嬌小,臉形五官又頗細膩,那偏中性的樣貌,身為男子太過文弱,身為女子反倒比較適合。
他長年忙于生意,如今已經二十六了,不曾對任何姑娘動過心。對他來說,過于拘謹柔弱的姑娘,如同瓷器一般脆弱,隨意一踫就碎,他壓根兒不知如何對待;而過于開朗大方的女子主動示好,亦讓他反感。
不知為何,他突然興起了這麼一個想法,如果有個姑娘像容弟一樣,聰明伶俐,笑顏燦爛,或許他會喜歡也不一定……
「大哥,你瞧!」曲容容興沖沖地拿出自己捏的瘦長花器坯胎獻寶。「好看嗎?師傅說我第一次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已經算很厲害了。」
「嗯,還不錯。」邵原卿努力忍住笑,他第一次做出來的東西也沒容弟這樣歪歪斜斜,要是真燒制出來,能插得了花嗎?師傅根本就是說好听話哄人罷了。
「那你們下回要開新窯時,記得幫我的花器也留個位置,我要燒制出來好做紀念。」她的語氣非常期待。
「嗯,到時我會請師傅留意,看有沒有多余的位置。」他含蓄地回答。其實這樣的水準是沒資格進窯燒的,窯里的每一個位置都得好好利用,不能浪費,負責燒窯的師傅對放進窯里的坯胎監管非常嚴格,務求燒出來的瓷器都能達到最高水平,那難說話的程度,有時連他都感到傷腦筋。
但也因為燒窯師傅的嚴格監管,邵瓷坊的瓷器才能出類拔萃,讓其它同業望塵莫及。
曲容容後知後覺地明白他在取笑她,伸手拍了邵原卿肩膀一記。「大哥,我做得不好,你就直接說嘛,何必對我客氣?」
「呃?」他錯愕地瞧著自己肩膀上頭的黏土污痕,她這根本就是乘機在報復他嘛!「容弟,你……」
「噗哈哈哈哈……」瞧他臉一垮,她有種報復成功的爽快感,笑得更是開懷。「大哥,既然咱們是兄弟,當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的衣裳髒得不象樣,當然得拖大哥一同下水,有難同當嘛!」
最、好、有、難、同、當、是、這、麼、用、的!
但看著她開懷的笑臉,他想氣也氣不起來,倒是跟著她朗笑出聲,心情異常的輕松愉悅。「罷了罷了,有難同當就有難同當吧,去把手洗干淨,咱們還有其它地方要去。」
「好。」她將花器坯胎捏回一團,交還給師傅,別浪費黏土,然後便到一旁的水盆將手給洗干淨。
邵原卿隨後來到她身邊,她將濕淋淋的雙手用布巾擦干,問道︰「好了,咱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等等,你臉上還有泥。」他拿起布巾一角,沾上一些水,親自幫她擦掉臉上的泥痕。
他的指不經意畫過她的臉頰,那柔女敕的觸感讓他心弦莫名一動,心湖震出一波異樣的漣漪。
剛才的念頭此刻又浮上心頭,如果有個像容弟一樣的姑娘出現,或許他……
「好了嗎?」曲容容見他沒再繼續擦拭,便開口詢問。
邵原卿猛地回過神來,佯裝鎮定的回答︰「好了,咱們走吧。」
他率先往前走,曲容容跟在後頭,沒有看到他此刻臉上復雜難解的懊惱表情。
他到底在想什麼?希望能有個像容弟一樣的姑娘出現已經夠荒謬了,沒想到他剛才腦海中還閃過另外一個念頭,那個念頭更是荒謬,更讓他不解。
他竟會覺得容弟身為男兒身真可惜?他肯定是中了什麼邪,快恢復正常,別再胡思亂想了……
☆☆☆
曲容容住在邵府已經半個多月了,在這里什麼都好,獨獨有一件事情,讓她感到非常棘手。
「嘖,痛死我了……」
她縮著身子躺在床上,肚子疼得受不了,每回月信來的第一日,她總得痛個大半天,想躲都躲不掉。
若在善養堂,她大可以窩在床上不出房,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在邵府,她以男裝打扮,萬萬不可讓其它人知道她身子不適的原因是因為月信來了。
這害她得小心翼翼的,就怕在這節骨眼上露出破綻,惹來麻煩。
「容容,你怎麼了?」邵母听丫鬟說他身子不舒服,且臉色蒼白,擔心得趕緊來房內瞧瞧。
「邵姨,我沒事。」曲容容勉強漾起笑。「可能是受了點風寒,我休息個一日就會痊愈的。」
「要不要我喚人去請大夫……」
「不用了,邵姨,真的不用,相信我吧!」讓大夫來還得了?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跟原卿說一聲,你今日就不去瓷坊了。」在曲容容的再三推辭下,邵母答應不請大夫,但如果明日情況還沒好轉,她可就不由他了。
「謝謝邵姨。」曲容容松了一口氣。這一回勉強躲過,但下一回她又該拿什麼理由來搪塞?真是苦惱呀……
邵母走後,曲容容繼續在床上忍痛掙扎,本以為不會再有人進來吵她,卻沒想到,房外又出現不尋常的動靜。
某人快速奔走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緊接著她的房門砰一聲被猛力推開,焦急的嗓音接著傳來。「容弟!」
曲容容趕緊面向床,用被子把自己包得緊緊緊,假裝輕咳幾聲。「咳……咳咳……」
「容弟,你怎麼突然病了?」邵原卿一听說義弟染了風寒的消息,擔心地馬上趕來,卻只見到她的後腦勺。「還好嗎?我馬上派人去請大夫過……」
「大哥,不必麻煩,只是點小風寒,我躺著休息一日就夠了。」她趕緊開口阻止他。
「既然病了,就要請大夫來瞧瞧才好得快。」容弟果真非常嬌弱,一不小心就受寒了,他非得吩咐廚子多煮一些補身的膳食給容弟補補才行。
「真的不必,我討厭看大夫,大哥你就饒了我吧!我真的只要休息一日就會好的。」又來了!沒想到安撫完邵姨還不夠,連他也得想辦法安撫。
「但你……」
「先讓我自個兒休息一日,如果明日再不好,大哥再去請大夫來也不遲。」
邵原卿蹙起眉,還是頗擔心她的病況。「真的只是小風寒?」
「真的,身子是我的,我當然清楚狀況是好是壞。」
曲容容正不耐煩,背後卻突然有個陰影朝她襲下,在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前,邵原卿的手已經覆上她的額頭,害她嚇了一跳!
他……他在干什麼?模完額頭,還順道模上她的臉蛋,這……她該扯開嗓門大喊非禮嗎?
心兒怦怦怦地越跳越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害她慌了手腳,腦袋空白,一股熱氣直往頭上沖。
「似乎沒發燒……」邵原卿收回手,終于放心不少。「那好吧,你今日就在家中休息,如果明日情況並無好轉,就別怪我一定得請大夫來了。」
「知……知道了……」
雖然曲容容已經將被子蓋得夠緊了,邵原卿還是幫她拉拉被子,確定蓋得密實之後,才安心的離開她的房間,準備到瓷坊上工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後,曲容容才坐起身來,瞧著房門口發愣。
她模模自己的額頭,上頭似乎還殘留著他寬厚大掌的余溫。自小就是孤兒的她,從不曾享受過家人溫暖的關心,但就在剛才那一刻,她感受到他出自真誠的關愛,讓她既慌亂,又……不得不感動。
即使在善養堂內,因為她的年紀較大,也總是她在照顧其它孤兒,這還是生平頭一次她發現原來……她也可以被人如此照顧。
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真好……
但感動過後,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悵然出現,沖淡了她心中的暖意。萬一他發現,她根本就不是玉佩真正的主人,他是不是就會將對她的照顧給收回去?
「唔!該死,肚子又開始痛了……」她抱住肚子,忍不住申吟出聲,又倒回床上,暫時不想深思這件事情。
反正她也沒有久留的打算,等她離開之後,一切都會結束的,包括他對她的誠摯關懷……
☆☆☆
隔一日,曲容容不再月復痛如絞,雖然身子依舊有些虛弱,但還是恢復正常作息,一大清早就跟著邵原卿出門前往瓷坊。
午後,邵原卿要去拜訪一位常客,吩咐曲容容也一並跟著去,乘機和這些金主們打好關系,以後可以多拉些生意。
馬車內,曲容容好奇地透過小格窗瞧著外頭的街景,邵原卿則是一直緊盯著她瞧,忍不住擔心她身子的狀況。
雖然她說自己已經沒什麼大礙,不必再躺在床上休息,但瞧她臉色蒼白,不像平時般活力十足,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他還是無法放心。
其實他有些困惑,自己好像過于關注義弟的一舉一動了。
也許是因為他憐憫容弟孤兒的身分,才會忍不住多關心容弟一些,不由自主地興起想保護他的念頭。
只是對他來說,那種過于關心一個人的感覺實在非常陌生,那種時時刻刻都只注意一個人的心思,讓他很不習慣……
「停車,快點停車!」原本靜靜看著窗外街景的曲容容突然臉色一變,對著車夫急喊。
「啊?」車夫不知出了什麼事,急忙拉緊韁繩停下馬車。
邵原卿還一頭霧水來不及反應,馬車一停妥,曲容容已跳下車,一臉焦急的往回跑。
「容弟,怎麼了?」他趕緊跟下馬車追過去。
曲容容穿過街上的人群,轉進一處小巷子里,就見兩名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被好幾個地痞惡少圍住,其它人不敢圍觀,匆匆離開,就怕惹上麻煩。
「快放手讓咱們走!」
「為何要欺負咱們?別拉我!」
少年們掙扎著想要離開,卻始終被地痞惡少困在中間,動彈不得,還被刻意拉扯衣裳,好不狼狽。
「阿嘉、小南!」
兩名少年听到有人叫他們,往惡少後頭一望,頓時欣喜的揚起笑。「小容,是小容呀!」
曲容容瞬間沖入,擋在兩名少年前面,揚起討好奉承的笑臉。「諸位爺兒,有話好說,何必動手動腳呢?大庭廣眾之下,說真的,挺不好看的。」
原來這兩名少年也是住在善養堂的孤兒,她在馬車上看到有人找他們麻煩,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非常自然地便挺身出來保護他們。
善養堂的孩子都和她很親,總是直接喚她小容。
「怎麼,你也是跟他們一伙的?」惡少頭頭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唷,瞧你衣裳的好料子,看來混得不錯啊?」
「哈哈!馬馬虎虎罷了,勉強可以混口飯吃。」
「少廢話!」惡少頭頭朝曲容容伸出手。「他們想在我的地盤做買賣,就得有所‘孝敬’,要是不懂規矩,就別出來混!」
這兩名少年擺攤賣些自己刻的木簪,卻沒先向他這個地頭蛇打聲招呼,連禮貌都不懂,就別怪他刻意找麻煩。
「咱們不是不願意給。」躲在曲容容背後的阿嘉說道。「但咱們現在連買賣都還沒開始做,根本沒錢給,請他們寬限些日子,先讓咱們賺到錢再說,他們又不肯,存心欺負咱們。」
「沒錯,欺負咱們年紀小!」小南不甘的附和。
「怎麼,有人出來替你們撐腰,你們就大膽起來了?」惡少頭頭惱火的嚷道。「兄弟們,給我打,讓他們受受應得的教訓!」
「是!」
「快走!」曲容容眼見情況不妙,趕緊抓住阿嘉和小南的手,立即轉身往巷口沖。
「該死,別想跑!」一群人馬上追出去。
此時邵原卿終于趕上,看到曲容容抓著兩個小家伙沖出巷子,急忙問道︰「容弟,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找麻煩,快走!」她沒想到邵原卿會追來,她可沒第三只手拉著他一起逃呀!
邵原卿眉一擰,吩咐她。「別擔心,你先帶他們上車去。」
「那你呢?」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將她和小家伙往自己身後推。
曲容容訝異地瞧著他偉岸的背影,心頭一陣暖意涌起……
「小容,你在發什麼愣?咱們快走啊!」阿嘉才管不了那麼多,逃命要緊啊!
「你們先走!」她放下兩個小家伙的手,要他們快離開,她不能放邵原卿一個人面對這些惡少。
「小容?」阿嘉錯愕地隨著她停下腳步。
「站住!別想逃!」
此時惡少們追了出來,目標是曲容容,根本沒把邵原卿看在眼里,邵原卿腳暗暗一伸,就將沖在最前頭的惡少絆倒,在眾人面前撲跌在地。「哎呀!」
後頭的人見到同伴被絆倒,表情頓時凶狠起來。「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找咱們的麻煩,你不要命了是吧?!」
「有什麼事情,我替他們擔下了!」邵原卿雙臂環胸,豪氣萬分的道。「天京城內的老大我也認識不少,你們是哪一路的?報上你們老大的名來。」
他這話可不是唬人的,做生意的三教九流多少認識一些,絕對有好無壞,他經商多年,早已建立起廣大的人脈。
惡少頭頭見邵原卿氣勢驚人,內心頓時有了顧忌,不敢再找麻煩,只能暫時饒過他們。「算了,咱們走。」
其它混混听命行事,狠瞪了躲在後頭的小家伙一眼之後,跟著離去,迅速消失在人海中。
曲容容躲在邵原卿身後,一臉感動又崇拜。
「大哥,你真厲害!」
陌生的暖意滿溢心頭,她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內心的感動,他挺身而出擋在她面前,像是一座屹立不搖的大山,身上散發著讓人安心的強烈氣息,緊緊將她包裹住,讓她驚惶不定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他對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