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一陣刺痛傳來,讓她自黑暗中清醒,認清自己是在林府下榻的房間內,花翎愣了好一會兒,像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
「你醒了?」
花翎緩緩轉頭面向聲音來源,「少爺,我……我師姐夫他……」才開口,她的淚水就不住的往下掉。
知道這時候不該再多說些什麼以免刺激她,于是銀天剛回道︰「我已經派人去請你師姐來了。」
「不,不要叫師姐來,她會受不了的!」花翎嚷了起來,她不敢想象萬芊平見到丈夫尸體的情形。
「這事她遲早都會知道的。」
「可是……可是……」
「你先休息吧!」銀天剛望了一下外頭,「算算時間,你師姐也應該去認尸回來了。」
時間就在彼此的靜默中過去。
「少爺,你知不知道是誰殺了我師姐夫的?」花翎期盼銀天剛能給她一個答案。
銀天剛盯著她沉思了半晌。
「他是死于一種叫天毒的毒藥。」語畢,他密切的觀察花翎的反應。
她不解的看著他,「天毒?那是什麼毒藥,很厲害嗎?」
「你不知道嗎?」
「我沒听過啊。」花翎老實的說,不懂他怎麼會這麼問。
「真的嗎?」
「真的!」
銀天剛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話。
這時,萬芊平從門外走進來,素淨的臉蛋上沒有任何表情。
花翎急急忙忙的要下床,「師姐,你……你還好吧?」她平靜無波的樣子令花翎心驚。
「你別下來,我……」萬芊平深吸了一口氣,「我沒事。」
萬芊平這般平靜的模樣,花翎覺得太不對勁了,「師姐——」
銀天剛也覺得事有蹊蹺,一個死了夫婿的女人怎麼會如此無事狀?而且听說他們的感情如膠似漆。
「你身體尚虛,要多多休息才是。」萬芊平好聲好氣的說。
氣氛沉寂得詭異,花翎舌忝舌忝唇,想說些什麼,可是又找不出話題。
「對了,師姐,少爺說師姐夫是死在一種叫天毒的毒藥中,你有听過嗎?」花翎問。
「天毒?」萬芊平聞言,像是陷入回憶般,「好熟的名字啊!」
「你听過?」銀天剛語氣出現一絲絲激動。
「師父曾說過這種毒藥,他說這是無藥可解的。」萬芊平自言自語著。
「你師父是誰?」銀天剛捉住她的肩膀。「他現在人在哪里?」
然而萬芊平並沒有回應,只是一味的念著︰「天毒是無藥可解的、無藥可解……」
「你說清楚一點,你師父到底是誰?」
花翎沖下床,搶回萬芊平。「少爺,您別再搖她了!」
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失去理智,銀天剛調整了下呼吸,好半晌不發一語,然後走出花翎的房間。
這樣的萬芋平讓花翎更是不知所措,「師姐,你到底怎麼了……」
「無藥可解……無藥可解……」
日升月落,一天又即將開始,花翎寸步不離的陪著滴水未進的萬芊平。
「師姐,你吃些東西好嗎?」花翎拿著僕人送來的稀飯走到萬芊平身旁,見她不哭不笑的樣子,自己都快哭了,「你這樣我好難過啊!」
「阿漢走了,我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意思呢?」
「師姐!」花翎听到她的話,真的快嚇死了。「你不要嚇我,你還有我啊,你不能放我一個人,你答應叔叔要好好照顧我的!」
萬芊平看著她,臉上帶著慈愛的微笑,「你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做事少根筋的丫頭,你可以照顧自己,不用我擔心了。」
「誰說的?我……我做事還是會落東落西的,而且……而且也常惹少爺生氣,我還沒有辦法獨當一面。」
萬芊平對著花翎搖搖頭,「你要相信自己,知道嗎?沒有人可以靠別人一輩子的。」
「師姐——」
銀天剛陪著藍修民走進房里。
「少爺、小王爺。」花翎見到兩人,連忙起身,反觀萬芊平,像是沒見到他們似的,什麼反應都沒有。
點個頭,算是應了花翎,藍修民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問萬芊平,「你丈夫丁漢怎麼會有天毒這毒藥?」
萬芊平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泛流,痛不欲生的表情在她臉上浮現。
兩個大男人對于哭泣的女人最沒轍了。
「你別哭啊,我是想幫你找出殺害丁漢的凶手——」
「丁漢平時有和人結怨嗎?」銀天剛問。
花翎搶答︰「不可能的,我師姐夫平時做人很好,絕對不可能和人有過節的。」
等了半天,等不到萬芊平的回答,就在兩人快要放棄時,她開口了。
「阿漢是被那個楊老頭殺的。」停了一會兒,她又道出一件教人吃驚的事情,「他中的不是天毒,而是仿天毒的無名散。」
「師姐,你說什麼?!」花翎跑到她面前吃驚的叫道。
藍修民與銀天剛面面相覷,這事情太令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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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萬芊平的師父花秋洚是個潛心研究毒物的人,不管什麼毒到他手上,沒有不能再復制一份的。
有一天,他不知打哪兒帶回來一只銀瓶,還在萬芊平面前得意洋洋的說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懂毒了。
她很好奇,想跟花秋洚拿來看看,誰知他卻很嚴厲地警告她,在他還沒研究出銀瓶中的配方時,不準她踫,只告訴她,這瓶中所裝的毒藥是天下至毒,所以叫天毒。
師父怎麼說,做徒弟的當然也只能照做,而時間一久,她也忘了這回事。直到有一天,花秋洚發瘋似的在家中亂砸東西,她才知道,這天毒的配方他根本就解不出來。于是她告訴花秋洚不要再鑽研了,他似乎也听進去了,就將那只銀瓶束之高閣。
這事過沒多久,她終于捺不住好奇心,將那銀瓶中的粉末倒了一些些出來,可是沒想到一下子就消失在空氣中……
不服輸的個性抬頭,于是她趁著花秋洚不在的時候開始研究天毒,並旁敲側擊問出天毒的毒性,順利找到不讓它一出銀瓶就消失的方法……
「但是花了我十多年的時間,還是沒有成功完全制造出天毒,充其量也只能制造出與它有類似效應的毒物。」
「所以我們身上的病癥才不會很快就讓我們致命?」藍修民接口道。
萬芊平幽幽回答︰「既然這毒是我造的,我當然也能夠做出解藥。」
「師姐,那這藥怎麼又會害死師姐夫呢?」花翎問得小心翼翼。
「錯就錯在我忘記我家隔壁住了一個小人,」萬芊平說到這個,氣得咬牙切齒,「在我做出解藥的那天,那個楊老頭竟在我家窗外偷听,他一定是听到我和阿漢的對話,隔天我就發現,我制造出來的無名散與解藥各少了一瓶!」
「那你是怎麼發現他的?」花翎又問。
「本來我也不知道是他偷的,可是後來臥龍鎮發生了兩起病例,我才發現有人拿了它去害人;可是這些人又都被楊老頭治好了。我這時開始懷疑他,在阿漢的逼問與威脅要報官下,終于讓他說出了實話,並交回他偷的東西。」
「可是——」藍修民才說出這兩個字,就被萬芊平激烈的口氣打斷。
「可是那個說謊的騙子!」她生氣的大叫,「他沒有全部都還給我,他還私藏一部分下來!」
一直未開口的銀天剛說話了,「既然被發現,他當然不會繼續留在臥龍鎮,于是他便到洛陽城故伎重施。」
「這麼說起來,我是有踫過那個楊老頭,我因為覺得他的醫術高明,所以約他在客棧里踫面,似乎自從與他分手後,我就發病了,難道是他對我下的毒嗎?」藍修民回憶道。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只听見萬芊平繼續敘述著——
「阿漢知道後,就到洛陽城去追查他的下落;沒想到他竟慘遭楊老頭的毒手……」
「你怎麼能確定?」銀天剛問。
「我當然能確定!」萬芊平惡狠狠的直視前方,「因為他回鎮上時,腰帶上掛的是我給阿漢的定情玉佩。」她幾乎泣不成聲,「那是阿漢說什麼也不會離身之物……」
「師姐——」花翎難過的抱住她。她知道這件事,因為當時她好奇的跟在萬芊平身後,偷窺到他們定情一幕,後來她想起來時,還會感到臉紅,和為他們覺得幸福。
「阿漢他對……他對我說……」萬芊平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了,「玉在……人在,玉不在……他亡……若不是他發生意外……那玉佩絕對不會在那個騙子身上!」
這樣的深情,在場的人都能體會得到,可是他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突然,一個問題閃過銀天剛的腦海,他問向萬芊平,「那楊老頭的死應該和你無關吧?」
「少爺,你這是什麼意思?!」花翎挺身捍衛萬芊平,「我師姐不會殺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萬芊平淒楚的笑了起來,「那個騙子……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師姐!」花翎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沒有殺人,那個楊老頭的死和你無關,對不對?」
「既然他敢用無名散騙財,那我就要他試試無名散的威力!」
「師姐,你這是何苦呢?」
「阿漢死了,我活在這世上又有何用……」
「你還有我啊!」花翎抱著她痛哭了起來。
但是藍修民還有疑問,「可是據我所知,這無名散一吃下去不會馬上就身亡啊,那你是怎麼藏起楊老頭的呢?」
「毒藥是我做的……我怎麼會不知道如何加速它的藥性呢?」萬芊平幽幽的說。
她不該在那個晚上說出這個方法的……如果……如果楊老頭不知道的話,阿漢也不會客死他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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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丈夫,這會兒又身系囹圄,萬芊平卻比一般人平靜,反倒是花翎顯得相當的不安。
殺人是要判死刑的,難道沒有辦法救她嗎?真的無法可想嗎?事情怎麼會這麼復雜?對了,去找少爺,一定可以想出個好方法的。
花翎急匆匆的跑去找銀天剛,要他想辦法,可是他也無法可想,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萬芊平只能接受法律的制裁。
失望之情在花翎臉上顯露無遺,但是銀天剛卻沒有時間關心,他現在想知道的是,萬芊平的師父是怎麼拿到他家的銀瓶。
「花翎,既然你叫萬芊平師姐,那你一定知道她師父是誰,對不對?」
「當然,他是我叔叔,叫花秋洚。」
「花秋洚!」這名字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他人呢!」
「我叔叔過世了……」想到摯愛的叔叔,她難過的低下頭。
好半晌,她從繡袋里拿出花秋洚交給她的東西那只銀瓶與一封信。
「這是我叔叔要我交給你的。」她把兩樣東西拿到銀天剛面前。
失而復得的遺物令他百感交集,他相信他多年來尋找的仇家就是花秋洚了!
緩緩的打開信,然而愈看,他的眉頭鎖得愈緊。
天剛少爺︰
在你看信之前,我想請你原諒一個無知之人所犯下的錯誤,是的,那個人就是我。
也許少爺對我沒有印象,可是我卻對天資聰穎的少爺相當佩服。
因為對銀家獨門毒藥相當的仰慕,所以我到銀府當下人,希望有機會能夠接近銀老爺,請他傳授我更多相關知識。
那天,我與少爺全家到上官家去做客,我因為尿急,所以在你們全家進到上官家後,並沒有馬上跟進去,而是跑到外頭的府後去小解。
就在我打算從後門進府時,發現一群蒙面黑衣人聚集在府外,我听到他們說是要來報仇的,我當時應該想辦法去向老爺稟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沒有……
我就這麼坐在府外,听著哀號、砍殺聲四起,直到一切又歸于平靜。那些聲音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們不斷在我夢中徘徊,提醒我的殘忍,提醒我竟眼睜睜讓數十條人命就這麼消失于世上。
後來,當那些黑衣人走後,我進到府內,找到老爺和夫人。當時,老爺與夫人都還尚存一息,我卻沒有想到要救他們,我腦中只有老爺今天帶來的新藥天毒。鬼迷心竅的我在老爺身上找出銀瓶後,就隨即去報案,然後離開那個地方。我以為沒有人指點,我也能做出相同的毒藥,可是我錯了,我怎麼也做不出來,而惟一可以做出天毒的人,卻因為我一時的貪念而喪命。
而我,也因此遭到家破人亡的報應……
我乞求少爺的原諒,請你原諒我!請你讓花翎帶著這句話到我墓前告訴我好嗎?
花秋洚
「原諒他!怎麼可能?!」看完信的銀天剛把信揉成一團丟到花翎面前。「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他的!」
他記起來了,這個花秋洚是他家的馬夫,當晚,就是由他駕馬車的。那麼,當時因為天色昏暗,他看到拿走銀瓶的不是凶手,而是這個忘恩負義的人-!
花秋洚明明有機會救他父母的,他雙親明明可以安享天年的,可是花秋洚卻沒有這麼做,他恨!他好恨啊!
花翎拿起地上的信紙攤開來看,「天啊,這……少爺……」
「滾!你給我滾——」失控的銀天剛對著花翎大吼,「我不要看到和花家有關的人,萬芊平、丁漢都是死有余辜……我絕不原諒花秋洚,絕不!」
「少爺……」花翎已經失了分寸。
「叫你滾你沒听到嗎?還是你要代你叔叔償命?」銀天剛一拍桌子,力道之大把它給拍成兩半。
林正氣聞聲趕來,「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吵?」他看到花翎嚇傻的站在門邊,又看到她手上拿著信紙,于是拿過來一瞧。當初的命案竟還有這一段?
「好,你不走,那你就償命來!」銀天剛看到花翎動都不動,怒上心頭,抽出腰間的軟劍,轉眼就要刺上她。
林正氣大喝一聲,勾起腳邊的桌腳,隔開銀天剛的攻勢。
「你在做什麼?!」
「我要她花家的人為我父母償命!」
林正氣看場面就要失控,他這個老人家不知道能不能擋得住銀天剛,連忙叫來林阿高,「阿高,快,快帶花姑娘離開!」
「是!」看不出來也是高人的林阿高摟著呆愣的花翎,施展輕功,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銀天剛推開林正氣,就要追上前。「你不要跑!」誰知才剛跨出房門,就又被藍修民給阻止。
「不要攔我!」
藍修民邊與他過招,邊喊道︰「我不是攔你,而是不要你犯錯啊——」話來不及說完,就見銀天剛的攻勢愈來愈凌厲,仿佛整個人豁出去一般。「該死,可惡!」就快要打不過他的藍修民趁著銀天剛露出空門之際,向他射出一支麻針。
不一會兒,用著怒氣騰騰眼光盯他的銀天剛便癱倒在地。
「快!」林正氣跑過來。「快幫我把他綁在床上。」
剛平緩氣息的藍修民瞪著他,「不用吧?」
「以防萬一,免得他醒來後我們捉不住他。」
藍修民想了又想,這似乎也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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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翎,你沒事吧?」
林阿高帶著花翎施展著絕頂輕功,一直到城外五里處的樹林里,並確定銀天剛沒有追來,他才停下。
「林總管,事情怎麼會是這樣?」花翎眼神呆滯的問他,「我叔叔……我叔叔……」
林阿高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他看得出來事情相當棘手。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先安慰她再說,「小翎,你先別擔心,也許還有其他的方法啊!」
「怎麼會有其他的方法呢?我叔叔見死不救,讓少爺的父母死于非命,沒有方法可以讓他們活過來了——」
竟然有這回事?這下子林阿高真是無話可說了。
「我該怎麼辦?」
一下子,花翎小小的世界全碎了,兩個至親犯下滔天大罪,而她的主子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完全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突然,花翎站了起來,嚇了林阿高一大跳。
「我不該逃的。」她說著就要往回走。「我不該逃的,我應該讓少爺殺了我的……」
「你要做什麼?」林阿高連忙拉住她。
「我要回去,為我叔叔的錯贖罪。」
他不知道花翎掙扎起來力氣竟然這麼大。
「死不是惟一的方法啊!」
「不,這是惟一的方法,只有一死,才對得起少爺父母在天之靈。」
「你不能回去。」
「林總管,放開我,我一定要回去。」
「你死了,那你師姐怎麼辦?」情急之下,林阿高隨便想了一個理由。
花翎停下掙扎的動作,「師姐?」
「是啊,你不能不顧你師姐啊!」
花翎又呆了好半晌,「對呀,我還得想辦法救師姐……」
「沒錯、沒錯,所以你不能回去送死。」
「可是……少爺說師姐死有余辜,而且師姐殺了人,沒有師姐夫,她根本不想活了。」
她的話讓林阿高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不想再跟她多說廢話,于是一掌劈昏她。
「小翎,原諒我,我是不得已的。」
把她扛在肩上,林阿高準備回林府探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