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尉遲宅時,東方曙光已現,趕走了夜的陰霾,也讓白瑪看清了眼前的慘況。只見宅中像是經過大屠殺似的,到處倒著三三兩兩的尸體,偌大的空間除了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沒有一絲二毫的聲音。
「該死!一個活口也沒留!」尉遲靖怒恨地說,幽黯的眸子掃視著破敗的家園,臉上刻畫著再冷也不過的表情。
這都是她帶來的災難……白瑪心頭揪緊,懷疑自己是個災星,先是害死了父親,現在又拖累了他。
尉遲靖遲遲沒有放她下來,他抱著她從大門口一路回到他的房間,直到把房門踢上後,他才讓她的雙腳踏上地面。
好不容易月兌離了他的懷抱,白瑪忍住難過,凝視他最後一眼,「你……」長痛不如短痛,她想叫他好好保重,她馬上就要走了。
但尉遲靖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更不讓她拉遠距離,他伸手搭住她的肩,把她拉來身前,「為什麼要離開這里?」他低沉地問。
他凝著臉,神情嚴肅中帶著一絲憤怒,白瑪垂下頭,逃避他的眼光。
「你也看到,我著起魔來非常恐怖,我怕自己會……」她說不下去,眼神淒楚。
尉遲靖的眸光更加黯沉,里面隱含著激越的怒氣,就像一發不可收拾的烈火;現在的她,看起來是這麼的苦澀憂愁,好像凋零的花朵,但她的春天根本還沒有來臨,他不要她這麼絕望!
「你怕自己會殺了我?」他蹙著眉,代她把話說完,在看見她恐懼一顫時,他堅定地說︰「但我一點也不怕。」
已經回來家里了,他決定把話說清楚,無論如何要留住她!
「我不怕你著魔、也不怕你變成妖女,更不怕被你殺掉,你沒有走的必要!」他字字鏗鏘,銳利的眼神像一柄劍,硬要削掉她恐懼的念頭,不讓她逃離他的身邊。
白瑪被逼得倒退一步,心中痛苦不堪;今天又不是他會發狂殺人,他當然可以把話說得這麼輕松,但他怎能懂得她的心情?她不想在失控之下殺了她最重視、最不舍、最愛的人,她要走有什麼錯嗎?
「你不怕,可是我怕,這樣可以嗎?我現在就走!」拋下這些話,白瑪頭也不回地往外沖。
但她快不過尉遲靖,她連門邊都還沒踫到,就被他捉回身邊。
「信不信我會拿繩子捆住你?」他冷笑著,臉色比憤怒時更加可怕。
「你為什麼一定要我留下?我只是一個突然介入你生命中的意外,而且還危險異常,有什麼理由不讓我走,你告訴我!」她怒喊,心情激動無比,在他身邊待得越久,她越恐慌。
尉遲靖蹙緊眉,眼中閃過惱怒的光芒。
她怎麼可以這樣說,好像她只是張三李四,和他毫無相關似的,她可是他最愛的人啊!他怎麼能眼睜睜地讓她離去?
「是你喚醒我的愛的,是你讓我沉寂的心跳動起來,如果你就這樣走了,我該拿自己狂跳不止的心怎麼辦?你倒是教教我!」他咬著牙,沉痛地說。
白瑪臉色慘白,再也說不出話,她的心像撕裂了一般,痛得不知該如何抉擇,但她見到尉遲靖身體一晃,鉗制她的大掌突然松開,接著他竟毫無預警地往後一倒!
她來不及拉住他,他就重重地倒在地上,臉孔痛苦扭曲。
「就算你……真的會變成妖女,我可能也……看不到了,我的傷勢……很不妙。」他喘著氣,嘔出一大口血,只不過這次染遍他嘴角的,是烏黑的血液。
「你……你是說真的還是又在騙我?」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血,白瑪心跳簡直快停止了,她急忙蹲下,顫抖著手為他拭去血跡,發覺他的臉是冰冷的!
「我已經……沒有力氣騙你了,好不容易憑著意志力回到家里,這會兒我再也……撐不住了……」他疲累地閉上眼,更多暗褐的血液由他唇縫涌出。
「不會,你不會有事的……」她把不祥的念頭趕出腦外,瞬間作出決定,「我會在你身邊陪你的。」
他的傷勢這麼嚴重,她哪還顧慮得了那麼多?總要等他好一點以後,她才能放心離開。
「你……不走了?」他微睜著眼,目光渙散無神。
「對,我不走。」她承諾。
「真好,這樣我就不至于……孤零零的死去……」他放心地合上眼。
他在胡說什麼?白瑪的臉色更慘白了,「尉遲大哥,你不能死,我去替你找大夫,很快就回來……」她當機立斷地說完,就想起身離去。
但尉遲靖突然咳了起來,而且還痛苦地喘息著,白瑪趕緊輕拍他的胸口,擔心的不敢離開。
「我……受傷……太重,大夫……醫不好我的……」他勉強擠出這些話。
「那怎麼辦?總不能放任你的傷惡化下去呀!」她一臉驚惶,生怕自己會失去他。
虛弱地撐開眼皮,尉遲靖手微抬,指著房中的一面牆。
「密……密室中有個櫃子,里面有……有……」他咬緊牙關,強撐起身體,但肩膀好不容易抬離地面一寸,又撐不住倒下了。
白瑪趕緊伸手抱住他,不讓他撞到堅硬的地面,而後她輕輕地將他的頭移到她的膝上,小手心疼地撫著他冰冷的臉。
「密室里有什麼?是不是要我拿來?」她輕聲催問著,眸中盡是憂焚之色,一顆心漲滿了憂慮,幾乎快爆炸了。
「里面有一瓶……金色的丹藥,也許能……救我的命,你……幫我找一找……」尉遲靖一邊低語,一邊合上眼楮,「那牆……有塊松動的……牆磚,按下去……就行。」
白瑪扶他躺平,隨即往機關牆沖去,找到開關後,暗們應聲打開。
她進入密道,腳步聲急促遠去,留下了一室寂靜,和偷偷張開眼楮的尉遲靖;他望著白瑪離去的方向,唇畔漾著溫柔的笑容,其中包含著極度的欣喜和無限滿足。
呵呵,她好擔心效!那副憂心如焚的模樣,讓他看得好感動。
被人在意著的感覺真美好……不過她大概是急瘋了吧!也不先把他扶上床,躺在地上可真冷。
凝視著密道口,他不禁微笑地想,白兒要過多久才能找到他的「大補丸」。
沒錯,他又騙了她,但他知道,這是目前惟一能留下她的方法。
雖然他可以點住她的穴道,硬是不讓她走,但他不想使用這種強烈手段來限制她,因為她堅持離去,只是為了怕傷害他,所以他使出苦肉計,讓她心甘情願留下來,無暇再去多想妖怪的事。
其實那些烏血只是凝滯在心脈間的淤血,嘔淨之後,他的內傷也好了一半,沒什麼要緊,他只是借機裝出虛弱的模樣來騙她罷了。
遠遠傳來的腳步聲中斷了尉遲靖的思緒,他收起笑容,斂眉閉眼,裝出一臉痛苦的模樣。只听白碼來到他身旁,低俯著身子、伸出小手輕撫他的臉頰。
「尉遲大哥,我拿藥來了!」望著他緊閉的雙眼,她著急地喚道。
尉遲靖艱難地睜開眼楮;他的臉色因故意凝氣而灰白,額上逼出豆大的冷汗,隨便用勁運一下氣,他毫無困難的又嘔出一大口烏血。
見他如此,白瑪的心跳快被嚇停了,臉色像雪般蒼白!
望著她驚亂失措的模樣,尉遲靖心里暗暗抱歉,他若不將傷勢裝得嚴重一點,她很快又會想要離開他的身邊。
「尉遲大哥,你撐著點!」白瑪使盡全力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然後由瓶中倒出一粒金色藥丸,「來,丹藥在這里,我喂你。」
倚在她單薄的肩上,尉遲靖的心中驟然涌起一股奇異的感受,他突然很想念將她擁抱在懷里的感覺,
她的柔美和縴弱,總是讓他憐惜悸動。
他努力克制住想要摟她的沖動,微微張嘴,讓她將藥丸送人他的口中,但當她的縴指輕輕拂過他的嘴唇時,他差點不顧一切地跳起來,只想將她緊擁人懷,細細吻遍她的嬌顏!
「你怎麼了?很難受是嗎?」見他呼吸急促,雙眼怪異地瞪著自己,白瑪以為他是因為傷口痛苦才會如此,一顆心急得像是燒著了火,「老天,我該怎麼辦才好?我不要你死,不要……」
她心碎低語,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下一秒,她緊緊擁住他寬闊的肩膀,似乎無論如何,她都不讓死神奪走他。
尉遲靖一怔,心頭又疼又愧,但為了不讓她走,他不得不繼續騙她。
「你別哭,再……再喂我吃粒金丹吧!」他沙啞地說。
听見他的話,白瑪突然領悟了,是否因為藥量不夠的關系,他的傷口才這麼難受?
她迅速抹去淚水,又倒出一粒金丹,輕柔地喂進他的口中。
「好些了沒?」她期待地問道。
尉遲靖很想說他已經好多了,讓她能夠安心,但他現在扮演的是一個重傷者,傷勢怎麼可能說好就好呢?而且,他實在不願違背心中渴望——他真想在她身上多靠一會兒,多享受一些她的柔情和關懷。
「……好像……還沒什麼效果……再來顆金丹吧。」他痛苦地皺著眉頭,卻在心底壞笑;這小東西這麼關心他,讓他發覺苦肉計很好用軟!
白瑪趕緊將藥瓶一斜,但這次卻沒有東西滾出來。
「怎麼辦?沒有藥了!」她驚叫。
「那……」他虛弱地喘著氣,腦中卻飛快打轉,「那就請你再去密室一趟,替我……替我取來一瓶青色的藥丸,它對我的傷應該也有幫助。」
白瑪立刻扶他躺好,而後再次朝密道沖去,看來只要能救尉遲靖,就算是要她去摘天上的月亮,她也會義無反顧地照做!
听著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尉遲晴的臉上又浮現笑容,若他記得沒錯,那瓶青色的「保肝丸」至少還剩一百來顆,這下子他可以在她肩上靠個夠,好好享受她的溫柔。
嘖!嘖!他還真是壞啊,難怪這輩子一個朋友也沒有……
但老天畢竟待他不薄——她給了他白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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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尉遲靖的傷似乎好了一些,他不再嘔血——因為淤血都嘔光了,精神也不錯,白瑪看在眼里,心里充滿感謝。
上天畢竟是仁慈的,沒有讓他來替她承擔噩運,
因為該死的人是她,而不是無端被卷入的尉遲靖,他只是盜了經書,並且給了她一段美好的日子而已,不該僅因如此就斷送性命。
她不禁想著自己是不是該離開這里了,他的傷勢看起來已經穩定,應該不會再惡化了,等她走後,他就可以徹底月兌離一切的危險。
尉遲靖雖然躺著,但一直都在注意她,當他發現她凝眉細思時,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
「呃……」他捂著胸口,低呼一聲。
白瑪立即回過神來,擔憂地問︰「怎麼了?傷口又痛了嗎?」
她原本坐在床邊,現在為了查看他的情況,整個人傾身向前;她的發絲垂落在他的胸膛,暖暖的氣息輕灑在他的臉上,水眸盈著憂慮貼近地凝視著他。
克制住心底的悸動,尉遲靖暗暗一嘆,發現自己對她的愛像一把燎原之火,越燒越熾烈,她越是在意他、掛心他,他的心就陷落得更深,對她的愛意越加深濃。
「我還好……但你好像有煩惱。」他不著痕跡地說。
白瑪移開眼光,不再看他,也不再說話。
「你還是想走?」他干脆問明白了。
望著他緊皺的眉頭,她心虛地搖頭,「沒有,我現在只關心你的傷勢,其余的事都不重要。」
雖然她知道他不會有危險了,但老實說,她還是放心不下他,想來想去,她認為自己應該再多留一下。
尉遲靖並不相信她的話,他知道她有多在乎他,如果她一直想不開,認為自己會變成妖怪傷害他,那她遲早會走的。
他想過了,若真的留不住她,那就偷偷跟著她好了,反正她休想離開他的身邊。
「別談這些了,你照顧了我一天,應該也累了,快去休息吧。」她的神色很憔悴,他看了不禁心疼起來。
「你太小看我了,我從藏東奔波到京城,再輾轉來到應天,一路上吃了多少苦都沒累垮,只不過照顧你一下,又有什麼要緊。」她壓根不放心他,所以不肯走。
尉遲靖眉一蹙——她就是吃了太多苦,身子才會這麼羸弱單薄,居然還敢拿這些事跡出來說大話?
望著他眉心的結,白瑪忍不住伸手為他撫平,「而且……一想到你有傷在身,我就睡不著,還不如在你身旁照看著。」她低語。
她的小手好柔軟,仿佛帶著醉人的魔力,不止讓他緊絞的眉頭漸漸舒緩,仿佛連他的心都要一並融化了。
「白兒……」他低喚,語氣十分溫柔,但接下來卻石破天驚地冒出了一句,「如果你不乖乖睡覺,明天休想我會吃藥。」
不吃藥?這怎麼可以,白瑪立即睜大眼瞪他,但還來不及抗議,他就先幫她接下去。
「我得吃藥場才會完全好,所以你該不會故意不听話,想要害我無法痊愈吧?」他淡淡一笑,朝她揮了揮手,「去睡吧,明早見了。」
一層薄怒籠罩在白瑪臉上,深幽的水眸更是冒出怒火;真是令人生氣,明明受了重傷還毫不在乎地拿自己的身體威脅她,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擔心!
「我去休息便是,你不要拿身上的傷開玩笑。」她警告似的盯著他,心底打定主意,等夜一深,再偷偷來看他。
「我從不開玩笑。你再不去睡,我一焦急,又要開始吐血了。」他嚴肅地說,嘴角壞壞一勾。
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模樣,白瑪無奈一嘆,世上大概只有他,能夠在勒索別人的同時,還保持一臉凜然。
「好,我現在就去休息,如果不舒服記得叫我,我在你隔壁房里。」吹熄了燭火,她忍不住再三叮嚀。
「知道了。」
白瑪離開了尉遲靖的房間,在他門外佇立了一會兒,清冷的月光稀疏灑落,映亮了幽黯的回廊,也穿透園中白茫茫的霧氣,為樹木拂上淡淡的光輝。
原來起霧了,難怪突然冷了起來;白瑪眺望著園子,回想迦羅出現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眼神幽然似水。
妖經……那個時候,迦羅曾經這麼大吼,說她被妖經附身了,他所指的應該就是那顆紅寶石吧?原來宮里的人早就知道它是個妖經,那為什麼還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