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將淳端坐案前,轉頭望了榻上暈厥的冷情女子一眼。一個時辰以前,他才將她從相思林帶回了他的宅邱,安置在這座清風間里。
她持續地沈睡著,呼息均勻有致;被點中的穴位、足以讓她沈睡上三個時辰。
司將淳加速在紙上繪著奇異的圖形,寫著神秘難辨的文字。這是沙郎國的咒術之一,相傳每個人的額上都透著特殊無二的瑞氣,而有心找尋的咒術師,可以根據這股瑞氣的方位,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現在他所做的,就是將她的瑞氣封住,讓人找不著她落腳在他的府邸;要是讓人知道她就在他的庇護之下,那麼這場戲大概也不必唱了。
司將淳書寫完畢,便到楊邊執起嵐兒的手,放出一滴鮮血在紙上,燃盡之後,將紙灰當空一灑,就算大功告成。
就在他剛處理好的時候,清風閣外傳來了爭執喧鬧的聲音。
「賢爺,你別硬闖啊!」
「讓我進去!我听下人說,司將淳在這里。」有青史賢在的地方,似乎就與嘻雜與混亂月兌離不了關系。「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同他說!」
「慢點再說吧。主子交代,誰都不可以進去打擾他……哎喲!」
那一聲呼疼的聲音,正是守門的人被青史賢的暗鏢射中的聲音。
又倒了一個!
司將淳在清風閣里暗嘆了一聲。自從青史賢來了之後,他的下人似乎常有輪流睡大覺的機會,次數之頻繁,讓鮮少怒形于色的司將淳都快發脾氣了。
青史賢興高采烈地拍拍手。「唉!我叨擾府上這麼久,難道你們這幫人還不了解我不屈不撓的性格、出神入化的功夫嗎?」真是的,害他每次都要露一手暗器世家的絕代功夫,搞得他好像很愛賣弄似的。
「將淳兄,你在這里嗎?在就應我一聲吧,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青史賢愉快地邊撲向清風閣的大門,邊大聲喊。「听說司重華召了好多武夫上相思林,可是都無功而返……噢!」
就在他即將以掌擊開大門時,扉板忽然應聲而開,司將淳僵著臉,堵在門口。
青史賢小心翼翼地踏著腳尖,越過司將淳像山一樣魁偉的朗軀,朝他的肩頭後方看過去。
姑娘!榻上躺著一個水靈靈、俏生生的姑娘!
「嘿嘿,像這種嚴禁打擾的好事,你就早點說清楚嘛!撞見好兄弟正在于這檔事兒,就算是我,也會很尷尬的!」他擠眉弄眼著。
司將淳莫測高深地看著他曖昧至極的表情。
「好好表現一下你的男性雄風,不過,可別把人家小姑娘給累垮了!」青史賢鼓舞地拍拍他的肩膊,一溜煙地跑了。
跑到了一半,他才想起那位姑娘的模樣似乎十分眼熟。咦!她不就是相思林里,那個對他冷冷淡淡的女子嗎?
「慢著,司將淳!」他又火速地沖回清風閣門口。
司將淳無言地看著他不定性的樣子。青史賢的脾性就像小孩,總是閑不住、蹦蹦跳跳。從頭到尾,他連半句話都還沒說,青史賢便已經自顧自地唱掉了半出戲。
「她她她……她怎麼會在這里?」
「可能是因為她沒有被司重華帶走的緣故。」所以只好落人他手中。司將淳模稜兩可地引述青史賢所帶來的情報。
「這算什麼答案?」不管,他要賴,賴到司將淳告訴他實情為止。「我——」
「到書房里再談。」司將淳舉手制止他。
攏緊了清風閣的門扉,他們來到了司將淳的書房——折梅軒。
還沒等小廝奉上司將淳最愛的茶湯,青史賢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喂!為什麼這個姑娘會在你這里?」之前瞧司將淳沒一丁點兒危機意識,原來是已有主張。
「你說呢?」司將淳琢磨地反問著。
青史賢絞盡了腦汁。「你想讓司重華找不到她?」
「算你對一半。不過,司重華如果沒有殺了我,是永遠都不會死心的;而我,恐怕很難藏住她一輩子哩。」事先用點穴的功夫,讓她在昏迷中隨他回府,是因為她內功耗損嚴重,而相思林又被一干武夫們給佔了。
若不是有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要說動一個姑娘家跨進他的門檻,讓他伴著、隨他挑逗,只怕連門兒都沒有哩!
「所以,你最終還是要殺了她?」青史賢卻弄擰了他的語意。只見司將淳的態度沉著,但話里反覆,青史賢實在猜不透到底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可你明明說過不會殺她,只要她動情。」
「對。」司將淳深峻的輪廓,閃耀著躍躍欲試的狩獵目光。「我就是要她動情。」
「但……她這冷情性格,不是天生的嗎?」說本性也好、說命格也好,已然注定的事兒,要如何言改?
「就是天生才有趣!我很有興趣玩玩看,到底是老天爺欽定天命厲害,還是我後天改造厲害。」司將淳邪氣一笑,說出流轉在他心中的想法。「我要留她在此,讓她為我動情,只要撩動那麼一下下,之後若是司重華抓她去當行咒道具,你想那會怎麼樣?」
「咒術會……反彈到司重華身上?」青史賢依稀記得他說過的行咒大忌。
「沒錯。」他嘉許地一笑。
「但是,如果她尚未動情,就被司重華遠到了呢?」
「咒術會直接加諸在我身上,死的人就是我。」求生問死的機會很公平,每人一半,司將淳悠笑。
咒術的法則是︰若非敵死,就是我亡,且行咒,必然見血。所以說,那名女子是個太重要的關鍵點,勝敗贏輸、生死存亡,都系在她身上。
「那豈不是很可怕?」青史賢駭叫道。「你簡直把自己的命都押上了!」
「對。不過,就因為賭注夠大,賭局才會驚險好玩。」難得有籌碼如此驚人的賭局,不賭實在可惜。
青史賢從沒見過如此狂妄的人,竟玩弄著自己的生命,還一副談笑自若的模樣。他駭然問道︰「不能停止嗎?有必要玩成這樣嗎?」
「這句話,你應該問司重華才對。」在真正落實這件事之前,他不是沒給過異母兄長考慮的機會,可是他最後選擇的作法,依然是派武夫上相思林;企圖強行帶走這名幽冷女子。
此番行動,代表他無論如何,都要將咒術付諸實行。咒術雖不是明刀明槍,但它比買凶殺人更可怕;稍有不慎,就會禍延己身。
既然司重華願意擔生死之憂,以除去他這個眼中釘,他又怎麼有理由不奉陪到底?
司將淳偏著頭,怡然自得地輕笑著。「所有的主動權,都操在司重華的手上,我只是站在被動的立場,唯一做過的改變,就是那名女子。若是司重華終究沒有采行咒術,誰都不會有損傷,那就各安天命;萬一他執意行咒,因而被咒術反彈,也只能說他咎由自取,與我無關。」他聳聳肩,全是一派從容自若的姿態。
青史賢低著頭,想了一下。司將淳說得沒錯,與其小心翼翼地捏著命,倒不如由著眼前的局勢,讓司重華自己決定要領生,抑或受死。
「好,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那位姑娘動情是吧?!」青史賢卷起了衣袖。「那好,我也來幫忙。」
司將淳露出了少見的驚詫神情。「你要幫什麼忙?」
青史賢挺了挺胸膛,撫了撫鬢角,作出顧盼自得、俊美無比的風流模樣。
「喂喂,我好歹是個美男子吧?京城里的各府千金,為我傾倒的不知凡幾,還不時有人遞著寫滿相思情意的花草詩箋給我呢!」真煩!又要他賣弄優點。
「然後?」司將淳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眼中開始堆積可怕的風暴。
「我可以幫你分憂解勞呀!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動搖天生的本性,實在太困難了,可是,若加上我這個美男子,一起使出渾身解數,誘惑那名女子,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
「嗯哼。」瞧他自鳴得意的模樣,司將淳莫名地想出手掐死他。
「你不必太感激我。我賴了你這麼久,偶爾回報一次,也是應該的。放心吧,把你的命交給我,絕對不會有問題。這一次,換我讓你靠!」青史賢拍著胸脯,多麼慷慨激昂、多麼大言不慚地宣告道。
忽然間,他胸前的衣襟像是被最凶猛的野獸箝住,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司將淳寒著臉、沉聲地說道︰「你給我離她遠一點!如果讓我發現你太靠近清風閣,那我將會非常憤怒。」他一字一句、強調地說道︰「而惹我憤怒的下場會怎樣,你本來就很清楚的,對不對?」
青史賢好沒骨氣地點點頭,害怕地猛咽口水。
「很好。」司將淳得到滿意的回答,隨即便松開了他,走出折梅軒,只留青史賢一個人傻傻地站著,不解平時極好說話的司將淳,為什麼會突然發起這麼大的脾氣來?
雪白的床帳,是嵐兒睜開雙眼後,所見的第一樣東西。
這里是哪里?她習慣了相思林里的草香花調︰習慣了相思木的葉片落下來,拂在臉上的感覺;也習慣了以天為帳、以地為席的生活,此時躺在屋舍里,反而覺得拘束。
嵐兒微微地側過臉,發現不遠處有張酸枝木桌,而司將淳正安然在座。
是他把她帶到這里來的嗎?為什麼?
有太多奇怪的事兒,嵐兒還要仔細地想一想,她輕輕閉起雙眼,不忙起身。
「你醒了。」司將淳擱下各地集結而來的商號帳冊,淡淡地說道。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他了解她的一舉一動。
人在清醒與睡眠時,有太多的不同,最明顯的是呼息的頻率會改變、強度會增加,所以早在嵐兒將醒未醒之際,他便有感覺。
司將淳起了身,朝嵐兒走來。他從容篤定的優美步伐,像是一頭野生的豹,張揚著佔有與侵略的強悍意味,卻又在那雄性的陽剛之中,摻雜了令人又愛又恨的邪。
隨著他愈來愈近的身勢,嵐兒的心口也開始產生地蔽的震動,就像是司將淳有力的步子踩在她的心版上,所引起的震響。
司將淳走到了床邊,炯然雙眸焚視著嵐兒。
嵐兒原就是個單純明淨的女子,不懂偽裝,于是她也睜開了雙眼,推被坐起。
幾個時辰的休憩,使嵐兒正經綰著的單譬斜斜歪著,雙頰盈潤微紅,星眸泛著水光,白女敕的肌理覆著薄薄的香汗;那嬌慵的模樣,眨眼間讓司將淳失神了。
他目光如炬,讓嵐兒下意識地避開,她似是不為所動地凝著冷顏,卻又仿佛有絲赧澀地垂著眼簾,矛盾極了。
揪緊了心中的疑惑,她直問不諱。「是你把我帶到這里來的?」
「顯而易見,不是嗎?」司將淳回過神,輕笑著,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美麗又迷人的臉龐。
「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以炙燙的眼神鎖著她,然她卻不明白為何他會有那樣的眼神。
「難不成我該把你留在相思林?讓那些粗魯的武夫帶你回去見主子?」他偏著頭,像是努力地在幫她思索著。
司將淳的話,讓嵐兒想起了那團以寡敵眾的混戰。
「他們為什麼要帶我去見主子?」她的生活最是單純的了,怎麼會和不相關的人扯上關系?
「不知道耶。」他好心地提供解決之道。「也許你應該跟他們回去一趟,才會知道他們在玩些什麼把戲。」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帶我回來?!」若不是嵐兒的性子不慍不火,只怕這會兒要為司將淳擅自點她穴道的事兒,大發嬌嗔。
「也許你也該在這里待一段時日,體會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司將淳邪惡又無辜地輕笑著。
嵐兒登時氣餒了。
跟司將淳說話太累,因為從頭到尾,他都不會坦白無偽地回答過她的話;他的每個應答,都只是似是而非地玩弄著奇怪的文字游戲,又像在戲弄著她的無知。
嵐兒排斥這種被耍的感受。她身子一轉,雙足垂落至榻側。「我想回相思林。」
「要我幫你穿鞋嗎,姑娘?」司將淳笑容可掬地將嵐兒的白緞小鞋勾在手邊,輕輕搖晃著。
他往後退了一大步,邪肆的青眸直勾勾地望著嵐兒的金蓮玉足。
一種奇異的輕頭感覺從嵐兒細致敏感的腳心往上竄。她有絲驚恐地看著司將淳趨近,幾乎是無助地任自己小巧的蓮足落入他的大掌之中。
嵐兒心口輕躍,秀頰微紅。她不懂,為什麼眼前的情景,給了她一種今生逃不了的奇特預感?
「你……放開我。」太親近的距離,讓她不自在,而司將淳的逼近更尤為甚。
「只是為你穿雙小鞋而已,用得著如此緊張嗎?」司將淳的指尖可惡地朝嵐兒腳心輕輕一刮,酥癢的感覺幾乎讓嵐兒蜷縮成球。
「你……」這種感覺太奇怪、嵐兒想斥責他、卻苦無字匯,偏偏又蹬不開他的箝握,只能微惱著任他擺布。
「也許你說的不是真的。」嵐兒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他的唇畔噙著邪氣的笑意,他的眸中燃著令人不敢逼視的烈火,他的態度戲諧,也許他連所說的話那只是隨口唬弄而己。
「對,‘也許’,真是個好用的詞兒。」司將淳根本不反駁她。「不過,你要不要光試-下,自己的內力剩下幾成?」
他這麼說,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了。
在為她解危的過程中,司將淳發現,她的輕功靈巧,幾乎無人能出其右,而她所吹的簫音,暗含玄機;見那些武夫紛紛軟例的樣子,他便知道這簫音中肯定是含化了她的內力。
比起明刀明槍的打斗,她用內力傷人,所耗的精力更大;在那一場混戰之後。只怕她已虛弱如該童。
嵐兒忙運起內勁,屏息去感覺。
「你的內力,至多只剩下三、四成,你若想冒險回相思林,那就悉听尊便嘍。在下又不是你的誰,當然不便干涉。」司將淳攤了攤手,悠然笑著,早就料定她走不了,所以才能大方地如此回應。
嵐兒陡然睜開了眼楮。
的確,他說的一句不差,以她現在的功力,恐怕是無法對付相思林里的武夫,就連回到九重懸崖下的谷風別館,她恐怕都難以辦到。這……該怎麼辦?
嵐兒的心思,司將淳自是看出來了。
「何不暫且在這裹住下?」司將淳霸道地認定他說了就算。「這里有碗參湯,是用千年老山參熬炖而成,世上絕對找不到第二支那麼好的山參,你喝了它,內力會好得快些。」
說完,他走到桌邊,端著一碗暖火煨著的小藥碗過。
揭開碗蓋,一時之間濃郁的藥香盈滿一室。
嵐兒識得這是上乘藥材的味兒。她愣愣地看著司將淳瀟灑的身影,不解他為何如此慷慨,竟將這珍貴的藥材熬湯給她喝。他真的待她那麼好?
司將淳盯著她一口一口地服下藥湯。那上選的藥材一入喉,暖烘烘的熱度隨即包圍了嵐兒,讓她感覺有些燙熱,而經脈正自行順暢地運轉著。
「對了,你的名字是?」他緩緩地接近,一雙青碧澄空的眸仁望定了她。
異樣感再次冉冉升起,那眼神所及的玉膚,像是被火燙著了,嵐兒訥訥的,一時之間,竟不懂他在問些什麼,一逕被他蠱惑了。
「名字。」司將淳再重復。
嵐兒幾乎有些難以呼吸,感覺自己的臉頰燒辣辣的,卻分不清是因為熱湯藥的神奇療效,還是因為司將淳毫無顧忌的直視。
「嵐兒。」她細聲地說著。「我叫嵐兒。」
「嵐兒。」司將淳輕輕喃念著。那嗓音仿佛被火煨過,有著燙人的熱度。「真是個好名字。」
他彎下腰,與嵐兒齊高。嵐兒在他的眼中望見自己,正微微不安著,但他就那樣靜立著,一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仿佛享受著她的茫然無措。
終于,他輕緩地動作了。
司將淳捧起一束青絲,眼神緊緊地盯著嵐兒的靈眸,像是無比虔誠地將她的青絲湊在唇上,輕輕一吻。
他的動作,仿佛在膜拜著她的美麗;然而他的眼神,卻像是在肆奪她的心魂,
「幸會,美麗的嵐兒。」他輕輕地朝嵐兒的紅唇吐著熱息,帶著一抹佻達的笑容,深深睬著她雙頰嫣紅的楚楚嬌顏。
那碗山參湯,果然就像司將淳說的,具有療愈體質的神奇效果。
自從司將淳離去後,嵐兒就在房間里靜坐養息,加以風娘子傳授的靜息法運功自療。有了師娘的絕學,再加上司將淳的那碗參湯,嵐兒的內力很快便恢復。
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也許相思林是回不去了,但她可以回九重懸崖下的谷風別館,暫時避過一陣子。
不管那些盤踞在相思林的武夫是為了找尋誰;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都不關她的事,嵐兒不想知道。
她自盤坐中起身,很快地整整衣物,拿起「嘆情簫」,往清風閣外走去。
這時夜已黑,繁星已綴上天幕。
可是,這座府邱中,卻還是鬧烘烘的一片。端酒的、送菜的、守夜的、澆花的,簡直忙個沒完沒了。
燈火通明的景象,讓嵐兒幾乎傻了眼。她縱是再不懂世事規矩,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韻律,她還是懂的。但為什麼在這里,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嵐兒悄悄地拉開門,有些茫然不解地張望著。
「喂,將淳兄,她出來丁。」青史賢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在眾聲喧囂里說道。
只見他那張俊顏鬼鬼祟祟地躲在清風閣外的-座牆後,露出一雙星亮的眼楮窺看著,而司將淳也跟他有著同樣的姿勢,只是他的態度更沉著、更莫測高深,不像他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
他只是仔細地觀察著無措的嵐兒,猜想她什麼時候會使用她的秘密武器。
他悠然輕笑,僕佣們在這時忙碌,當然是他故意交待的;他心知肚明,一旦功力恢復,冷情如嵐兒自然不願意留在人口眾多的府里。她會想要用什麼方式離開?他實在很好奇。
「回房去吧。」他低聲對青史賢交代道。
「不要,我要看熱鬧!」
司將淳望著嵐兒伸手探向「嘆情簫」的動作,邪邪一笑。「希望你不會後悔。」他是見識過嵐兒簫音的功夫,搞不好剎那間,宅里的人會像那些武夫般軟倒在地。
「我為什麼會後悔?」青史賢奇怪地低聲說道。
此時,嵐兒的簫音乍起。寒玉巧制的簫兒,在月光下泛著樸拙的清輝,沈紫的飄穗在風中款擺著,幽然的曲兒在夜里沈靜地回蕩。
青史賢攀著石牆的身子忽然一軟,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
「原來還有誘人入睡的一招。青史賢,我已經警告過你,是你自己不听的。」
司將淳對著青史賢趴倒在園園的背影呢喃,只希望明晨他見到自己摔得鼻青臉腫的模樣,不要太驚慌。
嵐兒邊展輕功,邊將寧神曲在宅子里低低地吹開。這些不會武的僕佣們,幾乎都在听到的第一串音符時趴倒,呼呼大睡。
一個摔著金燒瓷壺的小廝,也在行走的當兒瞬間睡倒了,典麗的壺兒砸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清脆的破裂聲在霎時沉靜的宅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不一會兒,宅里已無聲響了,嵐兒大膽地往前跨了一大步。
「嘖嘖。」這時,無限嘆惋的嗓音響起,幾乎讓嵐兒原地驚跳了起來。「真是可惜了一只御賜的金燒瓷壺!」
嵐兒張望著四周,小心戒備著。她差點都忘了,司將淳不會被她的簫音所惑。
他在做什麼?為什麼躲在不知名的地方,玩弄似地對她說話?他是不是想阻撓她離去?嵐兒根本解讀不了他的心思。
「還記得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同你說過的話嗎?」司將淳隱身密處,語中帶笑。「我說過,會再與你切磋輕功與音學。今兒個可要請你不吝指點才好呵。」
听到那宛如戰帖的言語,嵐兒開始奔躍起來。然而夜太黑,這座宅子又太大太繁復,不管她往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尋,總是找不到出口。
嵐兒開始有一絲絲倉皇地躍向東南角。
「呵呵,這個方向不對哦!」
她一旋身,著惱地往對角的西北方赴去。
「嵐兒,你往柴房去做什麼?嫌冷嗎?冷了就過來讓我偎暖你!」司將淳總是不見人影,可那邪肆如嘲諷的嗓音卻如影隨形地跟著,就像是近在眼前、卻又找不著。
嵐兒的心,饒是再不動如山,此時也已被他提至咽喉。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被司將淳放在掌心中耍弄著的小玩意兒。他到底想要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戲耍地?嵐兒一點頭緒也沒有。
她只是騰躍著,著惱的感覺愈來愈強。她根本不曉得這座宅邸的格局,甚至在不斷施展輕功的時候,迷失了最基本的方向感。
最後,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嵐兒只好祭出下下之策,以力相擠,吹出了音律尖銳、蘊勁強大的金銷玉熔曲,試著將眼前的建築物整個兒地震垮——
司將淳初始不明白她在玩什麼把戲,直到發現地頭的石磚微微地開始松動,才發現嵐兒居然以命相拼。
「停止,嵐兒!」司將淳厲聲地出言阻止。「這里的屋舍都是有文章的,不值得你這樣傾力摧毀!」這純粹是過招,並非生死交關,不必盡毀內勁、盼求活路。
然,嵐兒不听勸。
惱了的她,只是固執地想走、固執地認定她非走不可;但那屋舍的牆中像是藏了鐵片般的頑強,在嵐兒好不容易震開一個小洞之後。她的內力也瞬間短缺。在她收勢停止時,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同時也襲上了她。
「嵐兒!」司將淳沖出來阻止她,卻只能剛好將她棉柔的身子骨,一分不差地納入鐵臂之中。
他強悍的氣息不由分說地沖入嵐兒的五髒六腑、筋脈血流。昏茫中,嵐兒只能微眯著星眸,望著司將淳的憂容,感覺到自己正在他的懷中失速地墜落。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司將淳怒吼地問著。「以力相拼、以命相搏,很好玩嗎?」都說了只是要切磋輕功與音學,為何她會看得如此認真?
嵐兒無法回答,在她意識迷離的前一刻,她心中想的是︰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