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在宴會上開出漂亮的舞,烙晴與江默痕決定抽出時間加緊練習。
葉宅備有一間偌大的舞蹈室,設置整面牆長的鏡子和彈性地板,並配備高級音響;為了成為社交圈里優雅而有教養的人物,葉氏四兄妹曾經在此揮霍不少汗水。
不曉得為什麼,自從進入舞蹈室之後,烙晴便心口微怦;被重重鏡影環繞,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便襲上心來。
她從來沒看過他們站在一起的映影,每次只覺得那些誤會他們是情侶的人真是莫名其妙,一廂情願得無聊;現在往鏡前一站,她才知道,他們看起來是多麼……登對。
雖然這樣想讓人赫然,但的確只有這個形容詞足以描繪他們的模樣。
他的體格結實,站在她的左後側,像個遠古戰士,永恆地守護著她;他的臉部線條冷硬,望著她的眼神卻帶著令人臉紅的溫柔,使她在欣喜之余只能手足無措。
她站直了腰板只及他胸口,顯得格外小巧;以前她甚至以「恨鐵不成鋼」來形容對身高的失望,如今卻在不知不覺中,中意自己嬌小的模樣;因為每當他在身邊,就能感覺到一股暖流環著她,是那麼安全又令她心悸不已。
她,開始想要一生一世都擁有這股暖流、這個男人……
「烙晴?」她恍惚出神,發現江默痕正叫喚著她。「-靈魂出竅啦?」面對她,他的笑容多了,說話的口氣中也多了絲人味。
「我……」見他湊近自己,她的雙頰浮起了兩朵紅雲。
「在想什麼?」看著鏡中的隻果臉,好奇她干麼羞人答答。
「沒、沒有哇!」她調調地說著。要怎麼告訴他,她覺得他們很登對?這麼羞人的話,她可說不出口呵!
見她一臉的神思漫游,他提醒道︰「我們該開始準備跳舞了吧?」
「嗯。」慌亂地點點頭,思緒又跑遠了。
只要一想到,他們要相擁起舞,烙晴就幾乎抬不起頭來。到現在還在偷偷地想,他之所以一口應允烙威、-兒的提議,是不是也有一點點……想跟她跳舞?
在她心里,男女共舞可是很奧妙的呢!就像情人節巧克力,有「人情」跟「情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意義,舞也有「禮貌」跟「感情」的區份;他應允得爽快利落,心里想的到底是哪一種?
明知道這個問題不是普通的無聊,但烙晴就是不能停止猜測。
「以前,你們的第一支舞都跳什麼?」見她老是心不在焉,他不生氣,反而感到愉快。
這個小女人,不管跟誰在一起,都是神經緊繃的模樣,好像隨時要跳起來廝殺似的;唯有和他獨處時自由自在,從不避諱神游太虛的姿態。
他知道,是因為他給了她充分的安全感,也是因為她將他視之如己,所以在他面前才會無所矯飾。
能讓她放寬心懷的人,僅只他一個;這意味著對她而言,他是特別的;他喜歡在她心中佔有如此獨特的地位,光是想起就滿足極了。
「華爾茲。」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會跳嗎?」
不只問得膽戰心驚,她也覺得自己問得可笑之至。昨天他們你一搭我一唱地趕鴨子上架時,她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才記得要問,會不會為時已晚?
「我是在英國長大的-說,我會不會跳社交舞?」他深遂的眼神中有迷人的笑意,溫暖地逗弄著她。
「哦。」她放下心了。
社交舞在歐洲是一種必要的教養,也是老少咸宜的娛樂;起源于法國,後來傳遍歐洲之後,整理成英國式舞蹈;他既然來自英國,舞技應該不弱才對。
他來自英國……烙晴還是有點迷茫,對他的疑惑依然存在,她承諾自己會找時間向他問明白;他的事,她下意識想知道得更多更多。
「是ModernWaltz,還是VienneseWaltz?」江默痕繼續問道。
「都嘗試過。」她打起精神,把亂跑的思緒都收回來。「烙海喜歡約翰史特勞斯的圓舞曲,像春之聲、藍色多瑙河,所以他偏好VienneseWaltz。」
「VienneseWaltz?那得不停頓地繞轉舞池一圈。」這並不是容易做到的事,要是男女默契稍有不佳或換氣不順什麼的,漂亮的圈圈就卡住了。
那種場面通常很冷、很冷,大家都會面露尷尬,檢查自己的裙擺有沒有月兌線啦、皮鞋有沒有弄髒啦,就是不忍看那一對「卡住」的男女主角……
「我們通常做不到,能繞到半圈就已經算成功了。」烙晴不好意思地說著。「還好開舞後不久,其它人就會下舞池,就算轉不完一整圈,好像也沒有人注意。」
她吐了吐舌頭,真不習慣做這種貨不真、價不實的勾當。
「混水模魚?」笑意凝在眸中,他挑起了眉。
「沒辦法嘍。」她「監介」地干笑。
「我們兩種都試試,再決定以哪一種亮相好了。」江默痕行了個禮。
音樂一響起,他有力的臂膀撫上她的玉臂,烙晴立刻心神一顫。
他的體溫熾熱,包裹著她,鐵臂環繞著,她覺得自己開始不停地縮小,直到縮進他的懷抱里,像一尊小小的女圭女圭,就要被他融化。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看著他像發了征似的,無法移開眼神。
右腳向前,他帶出優雅的轉彎,不斷地擁她輕旋。無疑的,他是個極佳的舞伴,成串的歡樂音符流瀉在耳邊,腳下也不斷地旋出優雅舞步,一個接一個的圈圈轉得烙晴有些眩然,卻又心花朵朵開。
跳舞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感受到跳舞的樂趣。在華爾茲的國度,男性是領導者;如果每支舞都能跟這麼棒的舞伴共舞,什麼都不必想,只要靠在他有力的臂彎里,那她也會沈淪的……事實上,她已經愛上與江默痕共舞的感覺。
江默痕微微低下頭。她一臉悅然讓他愉快無比;不必言語,烙晴總是能以最直接的表現,讓他知道她很喜歡跟他在一起。
也許她並不曉得,但她每一朵美麗的笑容已是他喜悅的泉源;只有她的嬌靨能融化他心中的冰、帶給他溫暖與快樂、讓他想到未來的生活。
她的身影不只在他眼前閃耀,更活躍在他末來的藍圖里。
驀然地,他心中一動,低頭吮住了她的紅唇——
烙晴渾身一顫,更加瞪圓眼楮。唇上傳來熾燙的熱度和酥酥的電流,讓她茫然無措;她實在很想鎮定下來,看是要響應他或推開他都好,但卻只能傻傻地站著,像個不折不拘的小呆瓜……
她的無助模樣,讓江默痕更心動。他條然箍緊了雙臂,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減為零;一縷幽香襲上了心,他的唇更加溫柔也堅定地反復吮著她。
靈活的舌尖竄入了她的檀口,親密的攪弄漸漸混亂了氣息,嬌細低喘在她意識模糊時,偷偷吟出了聲。
「嗯……」雙眸漸漸合上,陶醉在他強悍的氣息里。
一吻終了,江默痕輕輕放開她。擁她在懷,使他更加肯定,他就是要定了她,這個美麗又天真的小女人。
倚靠在他懷里,烙晴漸漸清醒了。她的雙腿無力,要不是他支撐著,縴軀就像要滑下來似的;紅潮漫過她的雙頰,她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江默痕為什麼會吻她?難道說,他也……也很喜歡她嗎?
哎呀呀,她想太多了啦,接吻是很正常嘛,共舞了好幾曲,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你又看著我、我又看著你,眼神撞來撞去,撞出火花是遲早的事。
安啦安啦,只是一個吻,一個「區區」的吻而已,別想得像是被暴龍給吞了……
「烙晴。」他滿眼柔情地望著她。
本來她應該深情回眸的,但是……哇哇哇,這種含情脈脈的情景,真讓她尷尬斃了!烙晴想也不想,便搶出話來。「呃,好厲害!我們剛才順利轉了好幾個圈耶!」
好樣兒的,羅曼蒂克的氣氛被她一攪和,頓時煙消雲散,她都不知道高興好,還是難過好。
知道她害羞,江默痕倒很沉著;望著她的眼神有些復雜,但其間的寵溺卻不容置疑。「嗯,我們的默契夠好。」
從那個吻之中,他確定了彼此心意相同,否則她不會與他唇舌纏綿;有了自信,他就不介意她用東拉西扯掩飾羞窘。
烙晴是個愛鬧瞥扭的小女人,愈是不自在,就表示她愈喜歡他。
「你說,」他吻過的唇熱熱又腫腫,開口說話都能感受到不對勁。「到時候我們跳哪一種呢?」她的眼角偷偷瞄了他一眼。
「-喜歡就好。」大掌撫住了她的後腦勺,紅撲撲的臉頰誘得他幾乎又要傾身向前。
烙晴沒察覺到他情意又動,低低地吐出一句。「我今天本來有事要拜托你的說……」都怪這個吻,讓她有話都不能好好說了,真別扭!
「什麼事?」打住了旖旎念頭,他問。
「哎呀,現在這樣……算了算了!」親親以後,她覺得好怪哦。
他為什麼不對那個吻發表點意見?哪有人這樣吻一吻就算了的?他好歹也說一句「-的嘴唇很軟」來應應景嘛,吃了又不給個交代,這樣不是很沒禮貌嗎?
也許他說點什麼話,會讓她羞得無地自容,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不說啊……
「說!」他霸道地令道。
止住拉拉雜雜的想法,烙晴躊躇再三,終于殿起腳尖,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想看那……片子?」他一臉驚異地看著她,像是在研判她話里的真實性。
「嗯。」她極度不好意思地解釋著。「我從很早以前就听說很好看;有一次經過客廳,看到烙威一個人在看,他看得很『興奮』,我也不太好意思加入。」
「怎麼不自己去找?」以前她不是會給自己溜達的機會嗎?
「人家不好意思嘛。」要她怎麼向櫃台開門見山地問這種問題?她可是個端矜自持的大姑娘家呢。烙晴忸怩地解釋著。「所以才想拜托你幫我找嘛。」
她微微地噘起紅唇,紅唇腫腫的,盡是他的吻痕。
找這種片子有什麼好害羞的……但,看到她的唇,江默痕嘆了口氣。愛她就是栽給她!他心都軟乎乎了。「好吧,我去幫-找。」
他無奈地抹了抹額頭,听她在耳邊歡呼。
幾天之後,江默痕果然不負所托地把烙晴想看的片子給找來了。
在她的央求之下,他們躲在書房里,用那台情報員專用的「T-REX」筆記型計算機,大材小用地看了一整晚,直到東方魚肚白,烙晴才兩眼發昏卻一臉興奮地走出書房。
「太好看、簡直太好看了!」她捧著雙頰,一臉陶醉地說著。「他簡直帥呆了!難怪大家都迷他!現在連我都好喜歡他,他簡直就是一個英雄!」
江默痕用西裝外套揣著那十幾件VCD,一臉的不以為然;片名被外套遮起來了,如果仔細瞧,還可以發現反町隆史帥帥又壞壞的笑容在暗處閃耀。
他們各自回房梳洗;他將VCD往床上一扔,GTO的字樣立即出現,十多片VCD赫然是GTO電視版加特別版加電影版。
「有那麼好看嗎?」他拿出燙平的襯衫,向來沈穩的風貌此時竟嘟嘟嚷嚷得像個孩子。「我看不過是一個無聊的男人和一群無聊的小孩,在玩些無聊把戲的故事嘛。」
他心里發酸,悶著真不舒服;一想到烙晴為別的男人歡呼,他就想坐最快的飛機去日本找那個姓反町的碴!
直到護送烙晴上班時,他仍不忘嘀嘀咕咕。「他真的帥嗎?如果給我機會表現,我鐵定比他帥一百倍!」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眼前就有一個上上之選,她的眼楮還長到日本去,想想真是太不爽了!
烙晴連著偷瞄了他好幾眼,沒有想到,冷漠如他居然那麼在意她的感覺,還在自個兒心里激起漣漪,念念不忘。
她偷笑了——因為他那樣子喲,像在吃誰的醋,可是很酸很酸的呢!
夕陽西下,又是一天的結束。
烙晴與江默痕剛下班回來,走進葉宅,便發現今天的飯菜香格外接近。
他們走進客廳,發現茶幾上擺滿了都是盤子,小-兒正在幫忙榮伯擺筷子。
「今天的晚餐,為什麼會開在客廳?」烙晴皺了皺眉。
「大姊!」小-兒連忙巴過來,撒嬌道。「今天的晚間新聞很有看頭哦。」
「什麼看頭?」她向來最反對邊吃正餐邊看電視了,妨礙進食,真糟!
「就是有反町隆史的記者會!」連烙威也甜甜蜜蜜地系了條圍裙,踩著舞步,幫榮伯上菜。「反町兄要召開記者會,說明和菜菜子交往的事耶!」
葉家有兩位台面上的反町迷,他們都是看GTO而迷上他的;有的時候,這對寶兄寶妹興致一來,烙威就會擺出反町隆史的Pose,小睜兒假扮成Fans,大唱GTO的主題曲,兩個人在那里發神經似的尖叫不休,只差沒拿熒光棒亂舞。
自從他們知道反町隆史有意娶松島菜菜子為妻,就每天追著娛樂新聞看,連經紀公司因為反町人氣下降,反對他們結婚,都被他們罵了好幾句迂腐。
基本上,大家是認為啦,到時候他們結婚,這對兄妹檔大概是全台灣唯一一對隔洋鳴禮炮慶祝的死忠影迷。
「下次不準了,知道嗎?」烙晴蹙眉說道,其實眼底笑咪咪。
哎喲,她差點錯怪妹妹了!
真是討人愛的小-兒啊!要不是她擅作主張,她也不好意思端著飯碗死守在電視機前面,那樣看起來很像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耶。
「快快快,晚間新聞要開始了。」-兒像個小班長,指揮一家六口統統坐好。
全家人端起白飯、舉起筷子,別無選擇地往前方看齊;不說別人,就說烙晴好了,方才義正詞嚴地斥責著,此時兩個眼楮也盯得夠仔細了。
「日木偶像明星反町隆史預定在今天下午台灣時間六點,召開記者會。」TVVS主播張雅雅介紹著。「說明他與魔女松島菜菜子的交往,日本藝能評論家揣測,這次記者會很有可能宣布佳期。TVVS將透過聯機為您做第一手的報導。」
這時,身側的熱源突然霸道地朝烙晴靠近,像在宣示他的存在,不許她片刻或忘。他的熱度來得那麼巧,讓她幾乎肯定他在吃醋了。
想到他嘀嘀咕咕,總是念念不忘她的感覺,她就覺得好笑;噴飯之余,卻又有種甜蜜的感覺,能在他心里,被如此重視著,心里真的好甜好甜。
「現在,我們聯機到日本東京,看看記者會的畫面。」張雅雅笑著,呼喊聯機記者。「淑莉、淑莉。」
畫面一直沒切換過去,張雅雅的笑容已經從自信變成慌亂。「可能是聯機沒有接好的關系……」
「啐!搞什麼?」烙威與-兒同時丟筷子抗議。
「喂!你們做什麼?」烙晴喝了一聲,表現出長姊風範。
其實她心里也很郁卒。這是什麼爛電視台?上次她看新聞,居然還听說他們打算二00二年到南極去迎接第一道曙光。
唉,看他們今天的表現,連台灣東京的聯機都會出錯,到南極迎接什麼曙光?去台北橋還差不多!
她在心里直犯嘀咕,奇異的是,身邊的男人也放松了一些些。
那陡然放松的姿態,令烙晴有一點點想笑;他真的這麼在乎她對另一個男人的感覺?那只是一個明星,一個遙不可及的男人啊,這種醋他都吃?
他可能、真的、非常在乎她吧!
「目前東京聯機有一些問題,排除後將為您重現記者會的場面。」張雅雅臉色一正,換個話題道。「先為您轉播一則國際性商業新聞。法國民營鐵道公司KR,今天宣布倒閉,震驚全球業界……」
喜顏一收,雙手猛然震顫,烙晴的筷子掉落到地上去,瞬間慘白了一張臉。
「消息是因為KR集團總裁史威茲先生在其辦公室里舉槍自盡後走漏,現場留有遺書三封,目前已排除他殺嫌疑,全案交由法國警方處理。」
畫面一轉,出現了一個覆著白布的擔架,還有泣不成聲的家屬,以及幾個工人奮力拔去KR招牌的畫面。
烙晴俏臉一僵,霍然站起身,沖上樓去,江默痕馬上跟上了她。
除了烙海清楚事件始末之外,其它人都因為他們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傻住。
「大小姐跟江先生怎麼啦?」榮伯看著他們消失的樓梯方向。
「哇,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大姊這麼喜歡反町隆史耶!」掙兒不可思議的聲音響起,還是一腦子不可救藥的夢幻樂觀。「居然因為TVVS晚了一點播放記者會,就氣得離席抗議。」比起大姊對反町哥哥的愛,她真是自嘆弗如啊!
「對呀對呀!」烙威的附和也很阿Q。「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兩兄妹無厘頭地點點頭,嘻嘻哈哈,渾然不覺陰影已經漸漸籠罩這個家。
烙晴漂亮的小脖子,從來不曾在這麼短的時候內,面臨過這麼多次跌斷的危機。
一路跌跌撞撞地沖上了樓,她跑進書房里,雙手抑著桌沿,已經無法冷靜。
豆大的冷汗掛在額頭上,住在胸腔里的心髒擂得像鼓響。事情如同江默痕當初所料,KR倒了!集團總裁史威茲先生自殺了!這些新聞直接沖擊著她的神經,逼得她必須捂住嘴,才不會尖叫出聲。
尤其是,幾個工人動手拔除KR招牌的景象,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那麼屈辱人的情景,已經成為她腦海中最大的夢魘……
「烙晴!」閃個身,江默痕利落地跟了進來,反手鎖緊了門。
見到他,她的反應不是恢復平靜,而是逐漸瀕臨崩潰。
她止住的步伐開始移動,在書房里焦躁地走來走去。
「KR倒閉了!」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著,雙眼無神。「我沒有想到,事情可以嚴重到這種地步,KR居然被『約賽尼兄弟』玩倒了!」
「烙晴!」知道她無法承受事實,他決定先讓她發泄一下情緒。
同時他也錯愕不已。這件事爆發遠比他想象中更早,怪來怪去,或者該說史威茲的壓力承受度太低;如果他不是寧願自戕也不肯面對現實、收拾殘局,他也許可以先收到消息,婉轉地讓烙晴知道事情,她也不會受到過多的驚嚇!
「我不可以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不可以讓世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們葉家,不可以!」她驀然伸出手,扯松了發髻。
見她開始傷害自己,他沖上前去。「冷靜下來,烙晴!」
她置若罔聞。「更不可以讓我的家人遭受這種屈辱,不可以讓人用油漆刷去我們的LOGO、除去我們的招牌,那太過分、太欺負人了!」
她幾乎要哭出聲來。「我從來沒有這麼恨過素末謀面的兩個人!」她咬牙切齒著。這股憤怒打從以前就有,是對所有宵小之輩的憤怒不平。「為什麼就有這種想不勞而獲的人?葉氏航空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而是靠葉家人的雙手去掙來的,他們憑什麼覬覦?」是誰說,有錢人就該活得心驚肉跳?靠努力得到成功,到底招誰惹誰了?「要錢不會自己去賺,反而要奪要搶,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烙晴!」見她氣得心口起伏不定,江默痕拉住了她。
烙晴開始掙扎。她心里所有的不平靜,一向都是靠不斷行走宣泄;如果腳步停留在原地,不讓她動一動,她會發瘋的!
「鎮定下來,-必須冷靜!」江默痕更用力地抱緊她,絕不讓她傷害自己,即使只是扯落了幾根頭發,他仍然不許。
「你要我怎麼冷靜?事情就照你說的那樣發生了,而那對兄弟馬上就把矛頭指到葉氏,你覺得我應該微笑,等待葉氏垮台嗎?」她歇斯底里地叫。
不管平時多麼游刃有余地擔任集團總裁,這頂大帽子仍然太重了,扣得她頭昏眼花。求好心切讓她無法坦然面對最糟的未來,光用想的都難以忍受。
「不要怕,烙晴。」他更緊、更緊地圈著她,鐵臂環住她下滑的身子,暗示著他可以撐起所有的事。「我在-身邊、我就在-身邊!」
這句話,很奇異地慢慢止住了她的顫抖。
她開始嗚咽。「你不會一直都在我身邊。」
曾幾何時,她也渴求了永遠。當這件事結束,如果他們幸存下來,江默痕還是要離開的。但是,她已經無法想象沒有他的生活。
也許她會回到從前,一個人上班、一個人翹頭、一個人偷偷溜出去玩,但是一切都不同了,因為她會覺得非常非常孤單;一樣的樹、一樣的街,少了身邊的人,什麼都不再有意義,她很有可能散步散著就默默的流起眼淚來……
幾秒鐘以前,她會因為這麼肉麻的想法而捧月復大笑,現在她卻啜泣得連腸子都要斷成一寸一寸。唉,人世真的很無常!
「-說錯了,我會『一直』陪著。」他將懷里的她扳開,正視她淚水盈盈的雙眸。「我會『一直』在-身邊,陪-面對所有的事,把所有的危險都消除。」他說道,垂下頭來,堅毅的雙唇吮去她的淚珠。最後,將濡濕的雙唇堵住她不住移動的檀口,不讓她發出任何啜泣聲。
在親吻之中,他們都嘗到了淚水的咸澀;江默痕用他的吻保證,他絕對不舍她而去。
「風平浪靜也好,風大浪猛也好,我都會在-身邊,當-一輩子的護衛!」他低聲許下諾言,鄭重無比。「我喜歡-,烙晴。」
烙晴如遭雷極,他的承諾太珍貴,她好感動,心中所有的不安統統拋除,她忙不迭地想要告訴他,她對他的情意也是一樣的……
「嗚嗚。」他的唇又湊了上來,將她未出口的情話堵住。
唉,他怎麼這樣呢?自己告白完就算了,也不讓她說一句。哎呀,讓她說、讓她說嘛……唇上傳來的酥酥電流,漸漸電暈了她,她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些什麼,只是本能地把玉臂往他頸後一勾。
濃情蜜意的吻,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烙晴心里的陰霾全不復存、直到江默痕完全饜足了渴望。終于明白,這個小女人不僅融去他心里的冰山,更讓他釋懷了從小到大的特殊際遇。
原來,他之所以會接受艱難的格殺技訓練,是冥冥之中的定數,為了要與她相遇所做的準備。
因為她,他的生命開始有了意義;像幸福的輪盤,一旦轉動就不再停歇。
葉氏的成立紀念日,在葉家以及全集團人員的賣力策劃下,很快便到來了。
每年三月,企業界莫不睜大眼楮觀看葉氏航空的動作。葉烙海是副總裁,掌理的範疇遍及公關與行銷。簡而言之,所有對普羅大眾的發言與決策,都由他負責。
每年的成立紀念,在他的帶領之下,都會伴隨著許多的慶祝促銷活動。雖然經濟漸不景氣,但葉氏的客源並沒有受影響,業務反而蒸蒸日上,活像別家的客人都跳槽過來光顧似的。
業績開出紅盤,葉烙晴自然笑咪咪。紀念宴會上,她穿著一襲艷紫雪紡小禮服,愉快地周旋在客人之間。
雖然前不久,KR鐵道公司的倒閉曾令她陷入恐慌,但有江默痕的保證,就像服下了定心丸,她什麼都不怕了,能以最鎮定的模樣面對來訪的賓客。
從宴會一開始,葉家四兄妹就忙著應酬;江默痕以男主人的姿態,與烙晴在門口與每位賓客寒喧。他翩翩的風采、雍容的氣度,折服了許多人。
「烙晴,這位是-的男朋友?」大使夫婦走了過來,一臉打趣地輪流望著他們倆,用怪腔怪調的中文說道。「真是一表人才呀!」
若是以前听到這樣的說法,烙晴只會忙不迭地澄清;如今心境大大不同,郎情妾意皆濃濃,她覺得對方真是好眼力呀!居然一眼就看出他們登對的樣兒,待會兒,她會記得叫送酒服務生多到他們面前繞兩圈,請他們多喝兩杯雞尾酒的。
「咦,難道葉小姐轉性了?」大使夫婦的兒子David,一臉嘲弄地看著她。「我記得以前葉小姐是不要護花使者的。」
他之所以口氣酸溜溜,是因為曾經吃過閉門羹,所以了如指掌。
烙晴笑著反將一軍。「以前不要護花使者,是因為人選不對。」
換言之,現在身邊這個瀟灑男人,她可愛著呢,哪能跟他相提並論?
「你們在哪兒認識?」聞出火藥味,大使夫婦連忙打圓場。
江默痕與烙晴相視一笑,率先解釋道︰「我本來是烙晴的護衛。」
「Oh-MyGod!」David夸張地做了個驚嚇的表情。「我記得葉小姐說過,絕對不讓護衛近身,怎麼現在規矩都不同了?」
烙晴皮笑肉不笑。這個死阿豆仔,追不到她就淨說些風涼話!他記得、他記得,他記得什麼呀?這麼會多嘴,怎麼就不見他記得她最討厭嘴碎的男人?
「我也記得David你說過,要娶前任港姊譚美美為妻,怎麼現在的女朋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她?」David和譚美美的風流韻事眾人皆知,她借來幽他一默,讓他知道,沒得老年痴呆癥的可不只他一個。「你還『記得』什麼事嗎,David?」
David聳聳肩,模模鼻子滾到一邊去當壁草。
賓客全都進場得差不多,一番香檳開瓶、慶賀干杯後,司儀宣布開舞了。
所有燈光暗下,就只剩下幾簇聚光燈打在江默痕與烙晴身上。他行了個優雅的禮,就握著她的柔夷,在眾目睽睽之下優雅地開舞。
滑開舞步,深深淺淺的紫艷裙擺綴著花飾,漾出萬種風情;當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這一曲輕快的華爾茲就像王子與公主的初遇,充滿了浪漫情懷。
在此同時,烙晴地想到了中國詩經有句話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唉,她也知道胡思亂想不對,但在他既溫柔又熾烈的目光下,怎能鎮定如常?
他帥得那麼罪過、酷得讓人想犯罪,望著望著,她當然會想入非非嘛!「非非」想久了,作作未來的白日夢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所以,她才會想到要「與子偕老」——那將會是她作過最美最美的事。
「烙晴,」他切切凝望著她,低語。「如果有機會,-想讓『約賽尼兄弟』繩之以法嗎?」
「為什麼在這時提起這個問題?」她有些不解,卻不覺得興頭被掃。「我當然希望他們被制裁。」她毫不考慮地頜首。
雖然史威茲先生以自戕終結此生,但「約賽尼兄弟」必須負上大半責任;若果不是他們興風作浪,他又怎麼會走上不歸路?
與其說她一味害怕,倒不如說是義憤填膺;烙晴心里自有一套公理正義等待發作,怎麼也不願讓「約賽尼兄弟」逍遙法外。
「希望『親手』將他們送進牢房嗎?」他的嘴角擒著奇異的笑容,問話里有著某種特殊涵義,但她猜不出。
「當然。」她答得英氣十足。「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將他們踢進牢房。」這種人,可不能再留在世上害人了。
「那就好。」他條然放松的表情,像是得到某種諒解,可以大刀闊斧去做一些事。
腳下的舞步沒有停止,依然轉著弧度美麗的圈圈;雖然覺得他的問話有絲怪異,情況卻不允許她問個仔細。
不打緊,她決定等會兒離開舞池小歇片刻時,再深入問問他。
這時,突然有一道銀光在江默痕身後閃耀——那是什麼?她正想看仔細,卻被他以一個利落的旋轉舞步帶開。
「等等。」銀光又一閃,這次她看清楚了,那是鋒利的刀刃!「江默痕,有人拿刀……」
他置若罔聞,又一個回轉舞步,將她帶開,巧合得讓人起疑。
她急個半死,真的有人持刀在他身後伺機而動耶!他在搞什麼鬼?一點都沒發現嗎?為什麼突如其來的每個舞步都像要阻斷她的視線,不讓她看得太清楚?
他到底知道了些什麼?抑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真是急死人啦!
「江默痕!」她緊張低叫,試著干擾他的舞步,不讓他繼續跳下去。
「烙晴,華爾茲是男性舞者為領導,不是女人帶舞,別跟我搶主導權。」他一派自若,雍容地笑望她亂了的舞步,似乎對危險渾然末覺。
「江默痕,你……」那抹銀光瞬間消失了。
正當她要睜眼搜尋,沒有多久,就看到銀光被高高舉起,一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殺手舉高了刀柄,往江默痕背後重重一摜——
「小心!」她高聲尖叫,正好看到鋒利的刀刃沒入他肩頭,她震驚得心髒一縮。「江默痕!」
手起刀落,鮮血泉涌-那間,烙晴傻了,真的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