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洛將書房的門一鎖,將鑰匙握在手中,與溫瑟心有靈犀地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大大吐了一口氣。
布莉姬公主是鄰國沙國王的獨生女兒,也是未來的女王,剛過完二十四歲的生日。雖然平日沙國王對她管教甚嚴,但生性活潑好動的她,卻不是宮廷里刻板的教條所能束縛得住的。
公主那種時而溫雅,時而刁鑽遠近馳名的個性,安特洛和溫瑟雖然明白,但由于相處機會不多,了解不深,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領教了。
「殿下,溫瑟爵爺。」一位侍從官見他們而人緊靠著書房的門邊,便走過來行禮。「對不起,殿下,陛下有請。」
「噢!」安特洛怔了怔,看了溫瑟一眼。「好,我馬上去。」
突然,書房的門上傳來幾聲悶悶的「砰!砰」。
「你好好在這里守著。」安特洛吩咐眼現訝異之色的侍從官。「不準任何人靠近,知道嗎?」
「是,殿下!」
「不管里面的聲音有多大,絕對不能開門。」安特洛繼續命令道。
「是,殿下!」
安特洛對溫瑟使個眼色,兩人並肩往外走去。
「太好了!」溫瑟興奮地說。「這份具體的名單和簽署的證據終于到手了。真是荒謬,他們居然把這種叛逆的行為稱做‘愛國者游戲’。」
「我拿著這文件去見父王。」安特洛飛快地囑咐。「等父王首肯,就馬上進行逮捕卓納斯的工作,你就在車苑里等我,隨後在你車上會合。」
「是,殿下!」
「好好派人看住班尼,只要卓納斯一被逮捕,班尼一定會有所行動。只要班尼一行動……」
便能知道季白雪的下落了。溫瑟看著安特洛猝然陰郁地抿住嘴,內心不由得輕聲替他接下去,已經好幾天過去了,季白雪仍生死未卜,溫瑟想起那東方女孩嬌甜純真的笑靨,明白安特洛的驟然住口是害怕來不及救出季白雪的後果。
那將會是極悲慘淒涼的景象,溫瑟為那預見的景象感到頭皮發麻。
「那麼殿下,我就在車苑里等您。」他只能這樣不動聲色地對安特洛說。
「父王,母後。」
安特洛一走進寢官,便走上前吻了吻父親的手,又吻了吻母親的頰。
「安特洛。」薩莫亞二世慈愛地看著這個僅存的兒子。「听說最近你出了一趟國?」
「噢!是的。」安特洛漫聲回答。「只是突然想出去散散心。」
「還帶了個東方女圭女圭回來。」王後帶著憂心在旁道。
「父王、母後!」安特洛欲言又止地看了父母好一會兒。「沒有這回事。」
薩莫亞二世一瞬也不瞬地盯視著兒子靛藍的眼瞳。「沒有就好。」
「我是說……」他陡下決心的眼神在重新面對父母的剎那軟化了。「沒事。」
「因為這個謠言傳得很厲害,孩子。」王後嘆了口氣說。「而你訂婚在即,我們都不希望你的婚事受到這個無謂的謠言影響。」
「這個謠傳已經弄得民心大動,要是沙國王相信了這個謠言,這有失國體呀!」薩莫亞二世語重心長地道。
「是!」安特洛低下頭,遮掩了郁郁蹙起的眉心,緩緩地說。「我會向沙國王澄清這件事。」
「很好!」薩莫亞二世點點頭。「我找你來,就這件事;既然是謠言,我和你母後就放心了,不過,最好要查明這中傷者的用意。」
安特洛沉默了好一會兒,抬起頭望著父親。「父王,我這里有份文件,想請父王過目一下。」
當溫瑟在自己AlfaRomeo的駕駛座里,等著安特洛的出現時,旁座的門打開了,他不禁搖頭,安特洛為了要救季白雪,動作之迅速著實令人訝異。
「殿下,這麼快就……」他的話在轉頭看去時倏地頓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倒抽一口冷氣。
「不認得我了?」布莉姬回復了身為公主該有的優雅,臉上的淺笑盈盈動人,但手中的袖珍手槍卻洋溢著肅殺之氣。
溫瑟想擠出一絲笑容,但面頰似乎瞬間變得僵硬了。
「難怪我那些美國朋友告訴我,別相信男人太輕易的承諾。」她的笑容嬌媚,但那支袖珍的槍管卻始終對準溫瑟的心髒。
「公……公主,別開這種玩笑了。」溫瑟總算恢復鎮定。「這……這槍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布莉姬公主沒有回答他,只一徑拿著那把看來頗具殺傷力的小槍對準他。
她究竟是怎樣離開門窗深鎖的書房呢?溫瑟的腦中不由得發出一連串的問號,但是當他的目光被一條從二樓飄揚至地的條狀物所吸引時,謎底也解開了。
在麗日下,溫瑟可以看到露台上窗欞破碎的閃光,而從那個條狀物的花色看來,他可以斷定是落地窗邊不幸的簾幔。
「溫瑟!」
安特洛急急沖進這部等他已久的AlfaRomeo,興奮地坐穩綁上安全帶。
「我們快走吧!」他催著溫瑟發動車子。「禁衛軍已經朝卓納斯的領地出發,他的‘愛國者游戲’就要接近尾聲了。」
車子咻地駛出了皇宮,安特洛一路看著呼嘯而過的景色,靛藍的眼眸此刻顯得深沉憂郁,寂靜在空氣中不安地彌漫著。
「溫瑟!」久久,凝望窗外的安特洛又開口了,絲毫沒有懷疑溫瑟保持沉默的原因。「等這一切都結束後,我想我必須向布莉姬公主坦承一切。」
「啊?!」溫瑟張嘴要說什麼,卻臨時又將滾到舌尖的話咽了回去。
「不管小雪怎麼想……」安特洛想到生死未卜的季白雪,心就抽搐得痛不可言。「要是小雪答應,我要用盡這一生來愛她。」他的聲音不由得哽咽起來。「殿……殿下……」溫瑟邊為安特洛對季白雪的深情而動容,邊也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小雪……」
安特洛似猶未覺地低聲喚著,他不敢往壞的方面想,怕的是自己會承受不住那種幻想的折磨,怕的是壞的結果都會成真!
隨著窗外掠過的景物,與季白雪纏綿繾綣的甜蜜反覆在安特洛眼前重現。
「你說,這個小雪是不是你的東方情人?」
一個甜媚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在安特洛耳畔響起,在他意識到怎麼回事以前,那把小巧的手槍已經指著他的頸動脈了。
「不!公主殿下,住手。」正握著方向盤的溫瑟著急大喊。
在後座的布莉姬公主見轉過頭來的安特洛眼角濕潤,不禁怔了怔。
「這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要問。「你很愛那個小雪嗎?是她怎麼了嗎?」
「公主。」溫瑟連忙輕喊。「請別問,好嗎?」
「不行!」布莉姬公主卻猛搖頭。「我一定要弄清楚。安特洛殿下是要和我訂婚的人,而他卻有了別的愛人,這不行!」
「公主——」溫瑟的語氣是懇求的。
安特洛卻對眼前視若無睹似地把目光調回窗外,默不作聲。
「安特洛殿下。」布莉姬公主用槍戳戳他的頸項,語氣蠻橫。「回答我,不然我就開槍。」
溫瑟登時臉色大變,簡直要驚叫起來,車子卻在急速前進中,他無法伸手阻止布莉姬公主對安特洛的任何傷害。
「不行,公主殿下,千萬不能!」溫瑟只能從後視鏡匆匆望一眼,焦急地喊著,腳已本能緩緩踩在煞車上了。
「我數到三,回答我!」布莉姬公主不理會溫瑟,徑對木然的安特洛喊。「一,二,三!」
「不——」
伴著溫瑟的狂呼及刺耳的煞車聲,是一聲「砰」,這部嶄新的AlfaRomeo也在車道上歪扭地往前滑行了幾十公尺後,終于停下來。幸虧已經駛出市區,否則車禍的後果不堪想像。
溫瑟白著臉,喘著差點喘不過來的氣,幾乎沒有勇氣向旁座看去,但他必須強迫自己轉過頭去……
當他的目光惶恐地朝旁座望去後,登時傻了眼,只愣愣地看著布莉姬公主晃著手中小槍打出來的小旗,上面寫著「VIVA」,而安特洛則訝異地露出歪斜的一笑,盡管眼底仍是一片憂慮的藍。
「萬歲!」布莉姬公主露齒笑著搖旗揮喊。
「公主,你……」
溫瑟本有一肚子的怒氣要發作,但見布莉姬公主露出「我們扯平了!」的慧黠神情,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難道這種美式笑話就是布莉姬公主留學美國四年的成果,溫瑟內心搖頭苦笑,唉!真是個頑皮的公主。
安特洛也不由得笑了好一會兒,才靜靜地說︰「溫瑟,開車吧!」
溫瑟點點頭,再度啟動引擎,安特洛牽掛季白雪的心,只有他知道。
「看來這次就不用麻醉劑了。」
懷特斯喃喃自語地拿起一把手術刀,朝被架在十字樁上的季白雪的胸前舞弄著。「這回我可要將這把刀的功用發揮到淋灕盡致之處……」
季白雪的體力已經到了極差的地步,然而,思維卻較平日清醒許多。
在這樣腦筋仍舊清楚之至的情況下,眼見自己像耶穌受難似被滑稽地綁在十字木樁上,那種要面對慘死的恐懼,更是無可遏制地流貫于全身。
倘若這一刀就讓她斃命,那倒也痛快,然而,看眼前這個持著手術刀,一臉邪笑的男人,季白雪明白,那個神情就像貓玩弄老鼠一樣,並不一口吃掉,是有一下、沒一下,將老鼠玩弄到死為止。
這是遭受極盡侮辱的死法。然而,有誰知道她在這里,就要這樣慘死而去?
季白雪絕望地想到安特洛,不!隨即又否定這個不可能的希望。
不!她想起了那夜的纏綿之後,安特洛冷然的離去,此時的他一定鑼鼓喧天地準備著與鄰國公主訂婚的事宜,怎會想到她被班尼劫持在這里?
再說,他和自己已沒瓜葛了,沒有理由在要訂婚的前夕這樣為她出生入死。
何況,這幫人正計劃著要顫覆安特洛,若他真來救她,又不知道會造成怎樣的謠言來中傷他。
就這樣為他而死嗎?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後悔的感覺。
小雪……我的王妃,我的王後,我的愛……
望著懷特斯手中那把銳利無比的手術刀一寸寸地朝自己的前胸移近,季白雪原本駭懼至極的心驀地平靜下來,安特洛極盡溫柔的聲音縈回在她耳畔,那深邃的靛藍凝視在她腦海清晰浮現。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保證?
是的!OK。她輕輕合上眼,無聲地回答。
「你說什麼?」班尼握著電話跳了起來。「不可能!‘愛國者游戲’怎麼會被禁衛軍知道?!」
對方仍在說著,班尼已經拋下電話,緊張地朝窗外望去,所見一切仍如平常一般,他不禁微微松了口氣,還沒發現異狀。
卓納斯公爵已經被禁衛軍抓住,「愛國者游戲」這個計劃東窗事發。可見那個在中國妞體內的膠囊早就被取出了。班尼咬牙切齒地瞪視著蒼茫的窗外,他真笨,竟然沒有及早發現這個可能性。早知如此,就應該在那丫頭還全身是傷時,把她搶過來。
當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茶幾上一瓶維他命時,班尼猛地想起,當那個中國妞再度被他從機場劫持過來後,懷特斯的診所幾乎立刻就有了警局不斷巡查,難道這是針對中國妞而來的嗎?
按理說,安特洛一定是把膠囊拿到手後,才會讓她回台灣。所以在這中國妞落到他手里時,安特洛不理不睬才是正常的態度,而安特洛卻這樣不動聲色,又緊鑼密鼓在懷特斯的診所明是治安巡邏,暗為守株待兔。
班尼不覺往座椅一靠,燃上一支雪茄,細細推敲著,安特洛這樣做的用意究竟是?會是對卓納斯公爵的計劃故布疑陣?
不!班尼立即拋開這個想法,安特洛拿到那東西,就不應該會再有什麼顧忌,再說,算算將里面的底片沖洗放大所花費的時日,也差不多是時候,所以不像是安特洛在耍把戲。
倏地,班尼灰冷的瞳孔乍亮,難道……難道他所傳播出去,鬧得人心鼎沸的謠言是真的?安特洛對那個中國妞情有所鐘?
想到這里,班尼不由得冷冷地嘿嘿笑了起來,散漫地噴了口煙,安特洛這個花心殿下對女人還真不浪費半點時間。
算算這位殿下從台灣跳機到現在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就有了這麼個紅粉知己。然後,再娶鄰國的布莉姬公主,安特洛殿下這個享齊人之福的算盤打得可真精!
班尼將燃到一半的雪茄丟進煙灰缸,站起身來,順手整整身上量身訂做的西服,這個中國妞……對了!不知道懷特斯是不是已經將她解決了?
他立即拿起行動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哈-?」電話接通了。
「那個中國妞解決了沒有?」班尼一面說著電話,一面拿起望遠鏡看著街上。
在這個平和的小鎮街道上,除了三三兩兩停在路邊的車輛外,就是一個中年男人在溜狗,一對情侶在大庭廣眾之下親熱擁吻,還有一個買菜的家庭主婦牽著孩子過馬路,而這些都有可能是便衣改裝的。
「班尼,懷特斯發神經了。他開個刀,卻拖延了半天,現下又還替那個中國妞打營養劑,說什麼要听到死前的慘叫才是淒美——」
班尼並沒有興趣听那麼多,一听到季白雪還活著,便立即打斷。「好了,我馬上過去,別再廢話了。叫懷特斯暫時先住手,等我過去,還有注意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人物。」
嘿嘿!班尼擠滿橫肉的臉上再度現出寒氣逼人的笑意,想不到這個中國妞會成為他的護身符,雖然沒有辦法百分之百證明這個想法的真實性,不過,還是值得一試。
安特洛把卓納斯公爵弄垮,並不代表他班尼也走投無路,至少他手中還有季白雪這張牌可以和安特洛賭一賭、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