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我不是叫你別再來我家任教了嗎?」
會以這種火爆場面當開場白的,就只有阿敏了。她氣呼呼地鼓脹著腮幫子,叉腰又吐舌的。
這家伙似乎有很多的「可能」,不知道接著地又會有什麼令人訝異的身分或事情出現,看來不能小由他,對他掉以輕心;否則,拜倒西裝褲下的人會是她。
「我是好心來填你那餿水桶的,既然人家這麼討厭我,那我只好識時務了?」說著說著,馬少昀就要往回走。
真去你的沒情沒調,要請人家吃飯;用辭也不文雅一點,這樣誰還吃得下?阿敏心中暗罵,手仍竭力拉住他的外衣,不好意思地說︰
「吃飯哪,早說不就得了,何必真往回走?開個小玩笑、小玩笑,別介意、別介意啊!」她連忙陪著笑臉。
說來可恥,堂堂小不點的她,竟被一杯不夠看的迷藥攪得昏天暗地、要死不活的,太侮辱她的人格了;而最可恥的,還是被那趁火打劫的不肖之徒,佔去了初夜。縱然她鈕扣沒有少一顆,只是被換上清爽舒適的男用睡衣,不過,她還是對他恨之入骨,因為壞事還是接踵而來──他罰她禁足一星期,外加面壁思過、罰寫「我下次不敢亂喝酒」一百次,真是此生的最大羞辱!她剛剛才咒罵袁至磊一千零七次呢,罪狀多一條……敢餓死她!
馬少昀立刻綻開一抹人畜無害的陽光笑容。
「那還不走?」他牽起她的縴縴小手,就往大門拉去。
兩人上了車後,車子駛向道路,晚風徐徐襲來,像林醉人的酒。
「你怎麼知道我在家?」
「很蠢的問題,你不在公司,還會在哪?老哥真是英明哪!上班不忘娛樂,所以我趕快過來嘲笑你一番!」
「你找打?再不專心開車,我一生的幸福就要斷送在你的手上了。」她最怕他開車像玩命,上回已領教過了,她可沒買保險,還想活著害人!
他們走進一家歐式自助餐廳,揀了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阿敏盛了五大盤,滿滿的五大盤,雖說是「呷免驚」!但再壯的男人都撐不下那堆得如小山一般的食物;此刻,馬少昀開始同情起老哥了!
阿敏塞了滿嘴東西,口齒不清地問︰「袁至磊有女朋友了?怎麼他都沒提過?」
馬少昀震了一下,不相信他听到的。「你這麼好奇?」
只見她點頭如搗蒜,他只好娓娓道來。
「我是見過‘麻薯’,從她看人時的眼光,我就約略看得出她的個性。老實說,我不怎麼欣賞她那類型的女人,依賴心強、善妒,就像樹藤般,一旦攀附上樹干便糾纏不休、死不肯松手,麻煩死了!」他還知道那類型的女人帶有強烈的不安全感,一旦找到她認為可托附終身的對象,便緊緊纏住,一圈一圈地纏繞著,直到對方透不過氣來;但這點他倒沒說出來。「而且,她容易有被遺棄的緊張,對方一旦離開,就會有自殺式或虐待式的報復,想藉此挽回或牽絆住不屬于她的感情。」
「他們怎麼認識的?」阿敏問這話時,桌上只剩兩盤食物了。
「據我所知,他們是在美國結識的。當時老哥好像是去修學分,而‘麻薯’本來就移民美國,後來的情形我很模糊,只知道她為了陪伴老哥移居台灣!放棄了一分薪資優渥的工作,隨老哥回台灣定居,之後袁董才又委調她回美國考察。等等,你問那麼多做什麼?」他半猜半疑。
「那女人認識我所不認識的袁至磊,和袁至磊之間存在著我所不知、無法介入的過往……」她喃喃自語。
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有無比的失落感,孤單了起來。
她不願多想,托盤起身覓食才重要。她走到長形餐桌前,有一下沒一下的夾著食物,無視于柱角下凝視著她的眼波存在。
阿敏感覺全身不自在,像是有什麼強烈波流在她身上轉來轉去的,她猛地抬頭,那波流就停在她面前。
「你︰.…」她驚訝得下顎快月兌臼了。
那波流轉為凌厲,不悅地責備她,毫不留情。
馬少昀見阿敏張大嘴瞪著背對他的背影,趕著跑了過去,如果有必要,他會對那人不客氣,狠狠地教訓那人。
「我怎麼交代你的?」那聲音充斥著怒意。
「啊──老哥!」馬少昀顯然非常驚愕。
「少昀?」出聲的人正是袁至磊,語氣中透露著不信。
「你怎麼在這?不是有個接洽……」馬少昀霎時收了口。
「真巧,不是嗎?」袁至磊伸手抓住欲溜的阿敏。「別逃,敢做敢當,回去你就知道了。」他丟給馬少昀一記衛生眼。「再見!」說完便擒住阿敏,頭也不回的往門口出去。
「住手!你弄痛我了。救命!綁架殺人啦……」
袁至磊按住她的頭」將她塞進車里,阿敏始終是那副苦瓜臉。
「閉嘴!系好安全帶。該死!你壞了我的生意。」他咆哮。
這情況讓她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車子瞬時像一枚飛彈、一支飛箭似的彈了出去。
她該乖乖听他的話鑿上安全帶的,這下好了。她模模發紅、發疼的前額,委屈地抬眼看他。可怕!他周邊圍繞著一輪無名火,像燃燒的一團火球。
車子遠離塵囂駛過田中小路,一畦畦的稻田在月光下令人聯想到「蟬鳴玩童嘻鬧晚風吹」寧謐的農家生活。最後車子停在一處小山丘上,那里視野相當遼闊,可俯瞰整個台北,遠眺滿天星空。
他打算帶她來這里乘涼嗎?她自顧自的下了車!仰頭凝望星子,深深的吸了口山氣,再緩緩地吐了出來。
袁至磊從車上帶了罐飲料下來,遞給阿敏。
他喝了幾口,然後將鋁罐搖一搖,又遞還給袁至磊,他接過手,依樣咕嚕咕嚕地喝去了泰半,再將鋁罐遞還給她!她又喝了幾口。這一傳一遞間非常自然,看得出他們已習慣這樣的不分彼此。
「為什麼隨便跑出去?」他平靜地問,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為什麼你有女朋友,還要限制我交朋友的權利?」她不答反問,學他一樣沒表情。
「誰?」他沒想到她竟然會問這種話。
「還有誰?」她不滿的嘟著小嘴。
「蘿娜嗎?不,我們純屬工作伙伴。」
「胡說,你們都已經親密到那種勾來摟去的階段了,還說沒有,太假了吧?你不拒絕,她當然樂意。」說到後來!好像做錯事情的人不是她。
「阿敏!她只是受了我一點恩惠,急著報恩,一心想要以身相許罷了,我可沒急著接受。」
「你關心她也要有限度的,你又不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她緩了緩口氣,又問︰「你對她心動嗎?」
「心動?」他真的嚇到了,這小東西今晚是怎麼搞的?
「你為我心動嗎?」他學她不答反問。
「是的,我……為你心動。」她試實說出自己的心事,不禁臉紅心跳。
袁至磊眼一亮,高興得更加挨近她,想听听她現在的心跳聲是否也和現在的自己一樣。
「你喜歡我嗎?或者,你愛我嗎?」他相當緊張。
「不。」她搖頭,讓他悵然若失。
「在我看來,喜歡就是愛,愛就是喜歡。」她讀到他的失落,下意識地撫平地糾結的眉宇。
「愛是更深層的。喜歡的感覺,只是兩人在一起時覺得愉悅,個性相投合得來,或因相互欣賞而產生好感;但愛情卻是一種思慕、期盼和渴望,是一種天天想念,是一種深深相思,是一種想握在手里、抱在懷里的溫存。」他深深地看進她眼眸底處,輕聲低回在她耳邊,那訴說來著溫柔。
她還年輕,對于感情尚在懵借懂懂的模索時期,將感倩釋為是純倩神聖的光圈,她尚不僅感情的最深處還有一種渴望肌膚接觸的。
「如果我現在吻你,你能分辨我的感情嗎?」他突然抱住她,把頭貼在她前額,鼻尖踫鼻尖,氣息縈繞,讓她臉頰燙得可以燒開工理水!
阿敏無法迎視他灼熱逼人的眸光,噎住了話語,干脆把眼楮閉起來,躲開隨時會讓她被電死的電流。
袁至磊當她默允,那吻來得比平常急促熱烈,讓她倒退了一步,幸好地圈住她,要不然他只好下山收尸。
那男性雄渾沉厚的氣息罩住她全身,她再度掉入深淵,掉入那不克自拔的深淵。他們已身陷愛情泥沼」不克自拔,這陷阱無論如何是踩進去了。她不自覺地回應了他熱烈的探詢,只見對方震了一下,更加深唇舌挑逗……她來不及反抗了!
她終于肯面對感情了,但仍不承認自己愛上他,只是喜歡而已,反正不排斥就是喜歡嘛!雖然她有意回絕,卻無力躲開,這吻可是纏綿得緊……
長達半個世紀的熱吻終于在阿敏的咿咿呀呀聲中畫下句點。
「怎麼了?」他低頭看著臉埋在他懷中的阿敏。
他還好意思問她怎麼了?是誰造的孽?
「你吻痛了我的唇。」她抬頭看他,嬌媚地抹上紅顏。
他忍住笑,撫著她紅腫的小嘴。「大概明天就有瘀血了。」
「你很得意?」她瞪他。
「本人畢生之大作,何來不滿意之說?現在你該懂我的意思了。」
「什麼嘛?」
「就是……」他附在她身旁,神秘兮兮地告訴她︰「我……以後再告訴你。」說完,不管她破口大罵,袁至磊仰頭大笑。
***
「什麼?」怒喝聲隨著捶打桌子聲同時響起,回音繞梁。
一間偌大的辦公室,空蕩蕩的只有兩個人,一對男女正各懷鬼胎、不懷好意的相視對峙。
只見那女人攏攏波浪卷發,起身離開皮椅!走近僵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諂媚的說著︰「別生氣,你愈生氣愈會中了他們的圈套。別急」我們有的是實力。」
「你的唇色極須以口紅來彩妝,哼!像浸泡過水的蚯蚓一樣,涂上了口紅更像黏著兩只水蛭,那個袁至磊會看上別人也是有道理的。」那男子邊說邊把玩著手上的古龍水。
「姓杜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知好歹!別以為我對你客氣,就是怕了你。告訴你,要不是我,你能在台灣立足嗎?」那女人板起臉孔,活像個守寡的孀婦。
「那好。我問你!交給你的事你卻把我搞得一敗涂地!在台灣被凍結了經濟,你叫我怎麼有臉回美國混?更娜,報復也是要有手段的,現在搞得連美國那邊也催我回去應付了,看你干的好事,」杜墨中毫不保留的狠刮她。
她確實是疏忽了,語氣和緩了下來,不再繃著臉。
「這一次是我粗心,沒料及他們會來這一套,不過,他們還真小看了你。放心!在美國,你是國王,勢力之大沒人動得了你。」她企圖舒緩杜墨中的怒氣。
「你沒料及的豈止這些;他們竟把我手中有利的王牌搶了過去,欺人大基,我們非采取行動不可。」
「你是指你的未婚妻……譚綺箴?」
蘿娜太看透他了,這男人只有在須要利益的時候,才會去巴結討好無關緊要的人;像那個女孩,明明是他的致命傷,他還死命地要維系一場建立在金錢上婚姻。
「是,沒有了那張王牌,我就沒辦法在美國混下去,所以,僅僅只能靠我父親生前對她的約束。」
「嘖,到底是什麼約束力讓她如此心甘情願跟著你?說不定她只是一時貪圖你的權勢、地位罷了!」她滿臉鄙夷的看著杜墨中,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閉嘴,潑婦,不準你這樣說她,別忘了我們只是各取所需,你若開罪于我,別說你最想得到的男人搶不到,你自身也會難保。」他嘴角微揚,露出「你我都心知肚明」的笑。
白領階級的單身男女各有一套愛情游戲規則,並且又劃分了階級、地位與財勢,這種感情太工于心計,玩起來也沒趣!因此蘿娜認定袁至磊是她畢生最忠實的伴侶。唉!再多的游戲,還不是求偶的花招!
「你要我怎麼做?」
「破壞你們公司庫存檔案資料,還有……」他陰沉地全盤說出計畫,臉上不時露出得意的笑。
「可是這……」蘿娜遲疑了起來,面露難色。
「怎麼?你要臨陣月兌逃?」
「不,我是怕你傷到衰至磊,還有我會變成公司的泄密者,將會被發……」
「你早就這麼做了。」他陰沉地笑出聲。
他杜墨中可不管會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只要是哪個家伙不知死活冒犯到地,他便會盡力鏟除。若沒有這般心狠手辣,他今天就不會立足在競爭強烈的商業界了。就像十幾年前,譚綺箴父親的命案;他的父親只不過早點解決那婦人之仁的懦弱家伙,反正那家伙遲早也會被踢下台,他的父親只是有先見之明,怨不得任何人。
「照我的話去辦,不得有誤。哈哈……‘袁氏企業’將會永遠消失在商業界了,取而代之的會是‘杜氏企業’……哈哈……」
「你別大放肆!這里可是‘袁氏’,快回去吧!被人起疑就不好了。」蘿娜急忙催促正志得意滿的杜墨中。
***
A棟總核部辦公室里門窗緊閉,兩個大男人面色凝重的坐在沙發上,茶幾上一台竊听器和一對大耳機正躺在那兒,一卷空白錄音帶被擱在另一旁。
「老哥你真是神機妙算,預知到誰是幕後操縱手,真有你的。」馬少昀打破沉寂,率先開口。
「你要知道我‘哈佛’是怎樣畢業的。」袁至磊的眼眸射出一聾寒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前方,左手模著高挺的鼻梁思忖著。
「老哥,他們已經跳進我們的圈套了,再來怎麼做?」
「根據上次調查,杜墨中會在近日回美研商對策,而且將動員黑白兩道幫派。哼!蠢,他能玩出什麼花樣?我們大可先在旁按兵不動,將計就計,然後趁機松懈其注意力……你懂嗎?」只見袁至磊一副事不關己模樣。
「可是,這小兒科的東西何必勞師動眾?叫大哥辦就好了」不必我親自解決吧!只怕那樣會令他們喪失求生意志,只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處就可以了。」馬少昀丟給袁至磊一個「太不夠看」的眼神。
「接下來A、B兩棟的電腦全部會中毒,去把小馬召來儲存公司的資料網,立刻辦出國手續。」袁至磊沉穩睿定的說出後事,一如先前的輕松自若。
「老哥!你走了阿敏怎麼辦?大哥最近可忙著結婚,恐怕沒那間情意致。」馬少昀吁了口氣,俊帥的臉龐朝上看著天花板。
「搞什眉?他跟誰結婚?我怎麼不知道?真海派啊!」
「跟一個叫什麼譚綺箴的……大哥做事向來速戰速決,再加上那個生力面好泡嘛!」
「唔──沒有那麼單純,我大概知道了。阿敏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我想交給你替我照顧,沒問題吧?」他嘴巴說,心里可沒那麼想。他恨不得將她拴在腰帶上,時時刻刻眷系著她,奈何情勢不容許他這麼做,跟著他到美國會更危險,他無奈地兩相權衡下,只好選擇這不算好的做法。
「樂于從命,老哥!」
馬少昀者上眉梢,暗嘆老哥明智之舉時,袁至磊卻補充說明。
「阿敏以後會是你的大嫂,言行舉止多莊重些,等我回來時!她必須是完好的。」他臉上依舊平靜的察覺不出一絲端倪。
「老哥,我尊重你、敬愛你、事事以你為榜樣,我可不要為了你放棄我的感情,我給的不比你少,我要阿敏自己決定!我尊重她的意見。」這次馬少昀可板下臉孔了,他甚至不惜為了阿敏和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決裂──當然,那是下下之策。
「我沒有阻止你,只希望你克制罷了。我勸你省點力氣,下一個女孩會更好」你叫阿敏大嫂是叫定了。」他沉聲以不容反駁的威脅壓住馬少昀。
「阿敏答應了嗎?」
「她?」袁至磊可被問住了。「那是遲早的事,沒有請你喝喜酒,也會請你喝滿月酒。」他開始覺得沒信心了,對啊!她還沒答應哩!
「在她結婚之前,任何男人都有機會,不是嗎?」馬少昀挑眉看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少昀,我希望……」
「你放心,我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但杜墨中案子以外的事,恕難照辦,」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袁至磊暗嘆︰唉!少昀,你喜歡誰!我都舉雙手贊成,唯獨阿敏……唉!
「叩!叩!」
「請進。」袁至磊順手將錄音帶丟進抽屜里。
「小磊?」來人探出一粒頭,似乎沒有久留的打算。
「你來得正好,進來呀!你終于也知道你沒臉見我了?」他打趣著。「快說,如果為挖鼻孔、吃飯的事!抱歉得很!現在沒那情趣。」袁至磊這個人就喜歡看人家活在水深火熱中。「訂兩張飛往美國的機票!我們到美國辦事。」
「辦事?不要!兩個大男人能辦什麼事?」想來他馬少-可也是「守身如玉」、「冰清玉潔」的。
「很難笑!听說賢弟你預備娶房媳婦了?要小登科啦,真是可喜可賀!」工作還不忘娛樂,兄弟兩互相漏氣才能求取進步。
「小磊,那姓杜的該遭千刀萬剮,沒天良的小人,敢如此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是活得不耐煩了!」馬少昀散發出可怕的肅殺之氣,一股英氣咄咄逼人。
「那小子又做錯什麼了?」袁至磊全無笑意,正色問道。
「他……」馬少-思緒飄回前些天在咖啡座的一切。
腦中浮起蒙-的白影,托出當時求婚後的情景……
他真的有點神智不清,大學聯考時都沒像現在這麼緊張,好似油鍋里的薯條,如受大刑;但他只有強忍住心急。
「也許該給你考慮時間,但我喜歡速戰速決。」他牙齒差點沒打顫。
譚綺箴更夸張,熱汗、冷汗一起來,藏在桌下的手指纏繞復纏繞,如坐針氈、如履薄冰!一顆心,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我沒有資格得到你的疼惜,我……」她低垂著頭,囁嚅地說道。
「那並不是你拒絕我的好理由。」
「我已有婚約了。」她坦然說道。
「訂婚在法律上並不生效,況且事隔多年,你父親又死無對證。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接受,二是拒絕。你有權選擇比我更好的,也有權拒絕我!但你無權阻止我;只要你願意,時間絕不是問題。」馬少-深邃的慶眸閃著晶亮。人家既然都如此表態了,她怎好再婉拒,而且這又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他也大猴急了吧!
「你甚至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世背景,這樣似嫌草率了些。」她不經意的抬眼看他,四目交觸,突然發覺他炯炯的眼眸中,有一股凌人的氣勢。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譚綺箴仰天長喟,眼神空洞的落在遠方,沉浸在回憶里。
「我有一個從小便命定的未婚夫,但那是在我還無憂的稚齡時。我有一個曾名響一時的天才爸爸,他是全世界碩果僅存的商業電腦玩家,母親曾警告過他,那是項沒有保障的工作,但我爸爸卻利用電腦輕易得到商業界權威的頭餃。我爸爸不做利己事業,他笨到將打下的江山全拱手讓給覬覦他事業良久的‘杜氏’;當時我爸爸並不知他的盟友‘杜氏’實質上是從事間諜活動,探知其他企業的底細再各個加以擊破,他自認在幫助一個新興的公司,直到真相大白的一天……我爸爸氣急敗壞的拿著搜集到的證據向‘杜氏’攤牌,把那張證據磁碟片鎖在保險箱中,接著要求折伙,他拒絕再替他們打資料,礙于他們的把柄落在我們手中,諒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于是我爸帶著妻小準備退出商界逃離他們,但不幸地就在當晚,我們家忽然起了大火!我爸拼了命救出我們兄妹倆,把一個保險箱交代給我們,說是重要東西之後便沖入火場救還因在里面的母親,我們一直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父親一直沒有帶著母親逃出來……之後我們就被杜墨中父親輾轉扶養,哥哥被訓練成一名頂尖的冷酷商業殺手……」她停頓了一會兒,深吸口氣,繼續說︰「杜墨中的父親對我們還算仁至義盡,他把我許配給社墨中,但他不說我也明白,他最掛心的是那張磁碟片,卻始終套不出密碼。我死也不會說的,那里面有我父親用半生心血所建立的‘杜氏企業’全部檔案資料和社墨中他父親所做的齷齪不法勾當的證據。我從小就活在那種明爭暗斗、晦暗的商業戰爭里,我之不敢逃亡,是因為那樣做,我爸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爸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替他們背了好幾年的黑鍋,若要追究的話!第一個不名譽的就是我爸。他們大可將所有罪責推給已歿的人,反正他們走的是暗路,而我爸卻是被利用的工具;他們為了封住我爸的口,為了自己的私利選擇了滅口,我知道那場大火不會無緣無故……」說到最後,她終于哽咽地說不出話來,眼淚不知何時已流滿整個臉頰。
「他老子就是要你嫁給杜墨中,以掩蓋一切真相?」他若有所思的低沉了會兒,莫測高深的笑了出來。
「這個你不用擔心,現在當務之急是你點頭,還是搖頭,其它的交給我了。」他自信滿滿的說。
當時,馬少-身上散發著一股迫人的銳氣,相當炫人。
譚綺箴沒有笑反而哭,漾滿一抹幸福的梨渦,羞紅著臉,慌忙低下頭,又點頭又掉淚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如果這是幻滅的開始,她情願選擇逃避現實。像她這種人,只要有一點點成就,便會令她滿足得感激涕零、五體投地。
啊!-濫式的愛情,讓她愈陷愈深,還報以泉涌般的付出。
思緒溯回至此,馬少-還相當懷念譚綺箴的縴縴柔萸。
「事情始末大概是這樣,我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飛往美國找到那張磁碟片;這將對我們的計畫助益良多。」馬少-一臉堅定。
「既然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不便插手!要怎麼做,我相信以你爐火純青的技巧,到了美國,就看你了。」袁至磊放心地說。
別人的失敗,是老子的快樂掣──這是「袁氏」守則,頭條明文規定。
***
在「袁氏」B棟頂樓,寬敞樸素、窗明幾淨的三十坪大辦公室里,環繞室中,兩眼所及的盡是滿櫃的書牆」密密麻麻的布滿大書小書,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各類書在這里全都找得到,這主人的博學可見一斑。
沉悶的氣氛,始終籠罩在這對父子身上。只見一個白眉皓發,臉上刻著歲月痕跡,看來威嚴凌厲、固執果斷,雙目凜然的盯視著眼前緊繃著臉、沉默不語的袁至磊。仔細一看!不難看出他們父子倆除了身高、脾性外,長相並不雷同,但那不服人的氣勢卻一樣執拗,誰都不服輸!這兩個老頑固聚在一起還真難搞。
「怎麼樣?兒子,放棄否?」
袁至磊臉色沉了下來,看著惹怒他老人家的風險,大膽的頂撞回去。
「別想!袁爸,我承認自己是莽撞了點,但我預計等事成之後才向您報備,我不是執意欺瞞,而是怕您勞心了!」
「不是莽撞了點,是非常莽撞,小伙子你年輕氣旺,做事難免顧前不顧後。我把公司交給你,是要你好好經營,企盼你闖出另一番天地,而不是叫你拿去做賭注的。說吧!那女孩兒是誰?」袁磧誠不愧是商場老將,腦子歷久而不衰,像狐狸般狡猾的很。
「啊……」他沒料到會被袁爸擺了一道。
「一定是哪位紅粉佳人迷得你甘心為她做牛做馬,平常你可安分哩,難道你不怕是仙人跳?」老人一雙睿智的眼能洞悉人心。
「不!你錯了,她是好女孩,我照顧她生活起居至今,我相當明了她的個性。袁爸,相信我。」是的!阿敏是個好女孩,雖然惹事生非,驕縱又有點孩子氣,但整體上他還可接受。
「什麼時候拿我的錢去金屋藏嬌了?你要剿那杜墨中我沒有意見,但你要娶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子,我可不苟同。要不是我及早發現,恐怕你下次自動來請安時,身邊還多了個孩子喊我爺爺。大不像話了,把那女孩辭掉!」老人雖然表面上喝斥著,可心里卻竊喜奸笑得很。
「袁爸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欣然接受,唯獨這次要我離開阿敏,我可不依。袁爸,我可先聲明,我對相親一事興致缺缺,倒不如您再考慮找個第二春吧?」這下連袁至磊也板起臉孔了,這兩個男人只有這時候最像。
「袁爸,你沒有見過阿敏,沒有跟她相處過,為何總是獨斷的否定地?」
老人暗地思忖︰這孩子,才多久未見,一見面倒為了一個女孩子爭駁、威脅起他了?看他一副視死如歸、堅決到底的慷慨赴義,跟他年輕時是多麼相似啊!但那不夠內斂、沉穩的脾性,還要多加磨練磨練。
袁至磊看著兀自狡黠沉笑的父親,心里多了分不祥感。真是!又被狐狸老爸擺了一道。
他用著不容置疑的口吻說︰「袁爸,我一定要那女孩。沒錯,她會是你媳婦!」
「孩子,你英氣未減,臉上多了什麼你知道嗎?」
「什麼?」袁至磊不明白袁爸那無奈的語氣。
「‘春風滿面’你知不知道?」袁老先生縱聲大笑,那笑里含著默許、釋懷和豁達。
「袁爸你答應了?」袁至磊欣喜若狂,一反方才的消沉。
「喂!我可沒答應,又不是我要娶她,有空我倒要會一會我那未來的媳婦,看她有沒有本領勝任。」
其實他早知道,袁爸雖是嚴父,卻有一顆豆腐心,雖然老狐狸點子嫌多了些,但哪一個父親不關心孩子的?
「記住,在美國不比台灣,行事多謹慎些,別出紕漏知道嗎?去吧,」他叮嚀囑咐著,儼然一副老爸爸樣。
「袁爸,我……謝謝你。」袁至磊這話說得挺牽強,好像曖昧得跟同性戀說「我愛你」一樣。
只見袁磧誠非常激動地兩肩抽動,感動得似乎即將老淚縱橫,誰知他卻說了句︰「你真惡心!」說完,拍拍兒子的肩膀,朗聲笑了出來。
***
「不要不要不要……」阿敏拼命搖頭說不要,一手還捶著袁至磊。
「阿敏,我必須出國,有重要的事。听話,我會每天打一通電話回來。」袁至磊額上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不知該拿眼前這個小東西怎麼辦?
阿敏停止吵鬧,睜大限問︰「什麼是出國?」
袁至磊快昏倒了……拜托!那她先前在吵什麼?
「就是要離開台灣到美國一陣子。我交代馬少昀好好照顧你,我不在的時候要安分守己,乖乖等我回家。」他叮嚀著。
「可以,你走後我就自由了。喂!要留下一筆贍養費。」
「做什麼?」這丫頭一定又在搞什麼花樣,只要她要求的,準沒好事。
「你到底給不給?」她睨了他一下。
「我是給錢的人,我有權利知道我的錢用在哪里?」
「造橋鋪路啦!」阿敏非常不耐煩的又睨了他一眼。
「別鬧了!(口若),這是提款卡,先前我就在銀行替你開了戶頭了,事情一忙就給忘了。」
袁至磊遞給她一張金融卡和存折簿,他一直隨身帶著,只是沒機會給她。
「該怎麼用少昀會教你,這些錢是你的了,運用主權就交給你了。」他露出一抹值百萬美金的笑容。
「哇!數字好多哦,真要給我嗎?錢為什麼不掉出來?」她左瞧石瞧,還搖了搖,就是不見錢搖出來,要張廢紙干嘛?
「錢多得夠你浪費啊!你看著我……看著我,」袁至磊托起阿敏的下顎,將她的臉拔過來!用深邃的目光看著地。「看著我的眼楮!你看到什麼?」他用著低沉極富磁性的聲音說,很羅曼蒂克耶!
「眼屎嗎?」奇怪,這家伙叫她看什麼?他是有一雙懾人又褶褶發亮的眼眸,睫毛很長、很漂亮啊!還有眉毛也又黑又濃,干干淨淨的。他不會是要她幫他洗臉吧?沒問題,她的口水早準備五百c.c了。
這殺風景的小笨蛋……算了,認命點挑明說,要等到她開竅,他早去了半條命,到時發禿齒搖,干脆買張直達黃泉的快車票,還來得快點!
「我就要赴美了,這些話再不說,等你被別人搶走,就沒機會說了。」袁至磊極溫柔的撥弄她額前的發絲。
「你不講我要睡了,難得有這麼好的枕頭。」阿敏嘆了一聲,他走了之後,她會失眠的,為找不到枕頭而失眠,她會認枕的,唉……
他龍溺地笑了一笑。
「我走了你會不會想我?」
「會!」阿敏在心中念︰想念你「喂」的食物。
「那你愛不愛……」
「愛……」她開心的暗道︰愛你的「錢」。
「什麼?」袁至磊勃然大怒,大喝了一聲。
「什麼?」他干嘛這麼生氣?好詭異的氣氛哦!
「你愛馬少昀?你說你愛他?」他橫眉豎眼的逼問阿敏。
「大哥,你會不會是‘那個’來了?那麼善變,是你自己結巴不說快一點,孜以為你要說愛不愛你,我當然說愛嘛!」語畢,她連忙把住嘴巴,該死的神經錯亂。「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她喃喃有辭。
袁至磊挑高一雙濃眉看她,狡猾地浮出邪邪的笑──招了吧!看她回答得如此流利自然,一雙清澈無雜質的大眼是不會說謊的。對付這種弱智,就是要用愛心和包容心!
「等我處理完美國那些垃圾,回來後我們就結婚!」他笑得有點滑稽。
「啊!你真的內分泌失調了?」
他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無奈地說︰「你身上有我蹂躪過的烙印,而且你現在長期寄住在我家!朋友狐疑不說,連鄰居都懷疑你我是同居關系;為了避免你嫁不出去,我的貞操變質,只好決定委身娶你,算是對我的一種心理平衡作用。」瞧他說得多委屈,她真恨沒早點發現他的天分,也好及時替他報名五子哭墓隊。
阿敏不語!突然低下頭抱著小月復。
袁至磊覺得奇怪,不會是感動得說不出話吧?這丫頭也懂得嬌羞帶怯那一套嗎?那憲法可要改寫了。
「怎麼了,丫頭?」他連忙低下頭去一探究竟。
「不要看我。」她別過臉去。
袁至磊不安地捧過她的臉,怎麼搞的?臉色發白,感動只要口吐白-就行了,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小丫頭,你別嚇我……」他真的會被她嚇出病來,再探頭,頓時了然,放心的吁了口氣。「我記得你上次的生理期在月初,怎麼這次快了?」
真是丟臉!連這個他也記得那麼清楚,搞不好他天天屈指一算,就為了等她忘記。
他拿來一杯開水和一錠止痛藥,讓她吃下去。
阿敏喝完水,將杯子遞還給他,一張臉老盯著地上瞧,還燙得直冒煙呢!這家伙……明明在笑她笨!她心里恨恨地想。
他將她抱放在床上,拉好羽毛被,準備開門出去。
「喂……要是我真不幸得嫁給你,那我要準備什麼?」阿敏紅了紅臉道,這方面的事,她可相當生疏。
「要是我真不幸娶了你,你什麼也不必煩惱,只要做好我袁至磊的老婆就可以了。」他點了一下她的俏鼻。「還記得那月光石的故事嗎?」他輕輕柔柔地說。
「嗯,我不喜歡那個故事,討厭的悲劇。喂!你不會也想棄我一個人吧?」她小腦袋開始不安的蠢動著。
「傻瓜,我會一輩子守在你身邊煩你。對了!相處了那麼久,你不該連我的名宇都不會念吧?」叫「喂」多沒親密感;他得糾正她。
「袁……至磊。」她叫起來像繞口令似的滑稽。
「叫至磊,結婚後就改口叫老公啦!」他相當滿意。
「你高興什麼?‘麻薯’都叫你的英文名字叫得多親熱,怎麼你沒反應?」想起那女人,她就全身起雞皮疙瘩。
「我只對你有反應,不好嗎?」這小丫頭醋勁可大了。「你好比一顆令人垂涎的紅隻果,而我就是那里面的一條果蟲!」他講的話「黏」死人了。
「你好比像是大,而我就是你的痔瘡。」阿敏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說出,聲音學他一樣甜得「溺」死人了。
他有股沖動想封住她的嘴巴,這丫頭大沒情調了。
「敏,把它給我,好嗎?」他指著她的心問。
「不行!要不會自己去裝?你裝的可不能比我的大哦。」阿敏不解,這人怎麼這樣!沒事亂要東西,當心變人妖!
「唉……要怎麼說你才會懂呢?算了,好好休息吧!」
他輕輕關上門,又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真的放不下這個迷糊的小丫頭,又要分開至少二個月以上,到了美國,肯定他會時時刻刻擔心受怕,不知道屆時她又會捅幾個「馬蜂窩」給他收拾?唉!惹上這個麻煩,非要他先去掉半條命不可,如果他祖上還有德的話。
他能如此灑月兌的將阿敏交給馬少昀嗎?他能承受與阿敏分隔兩地的思念嗎?什麼時候他也開始有落寞,開始那麼舍不下?遇上她之前,他是最不屑那些風花雪月的,但何時報應已在他身上?希望阿敏能等到他回來要她,可不要被別人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