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夫人斥道︰「你怎麼這麼糊涂,摻和進這件事里,蘇州城是納蘭瑞麟轄地,讓他得知你幫著朝廷對付他,他還會放過咱們嗎?」朝廷遠在天邊,而納蘭瑞麟卻近在眼前,只怕還沒等朝廷抓他問罪,他就先對付寒家讓他們一起陪葬。
「若不將納蘭瑞麟的勢力連根拔除,我們不可能對付得了李記。」
听見他說的原因,寒夫人訝問︰「所以你是為了要對付李記,才與姚祟浩合作?」
「是的。」他續道,「大娘,此刻不是再追究原因的好時刻,你盡快收拾,等會與挽秋暫避到別苑,那處別苑除了咱們家的人,知道的人不多,納蘭瑞麟應該追查不到那里。」
沉吟了下,寒夫人道︰「你帶挽秋離開吧,我留下來應付納蘭瑞麟。」
「事情是我做的,自然該由我留下,大娘快收拾準備離開這兒。」
見他轉身要離開,寒夫人出聲想再說服他,「見塵,你爹膝下只有你這麼個兒子,大娘怎麼能讓你留下來,萬一有個什麼,我怎麼對得起你爹和你娘?我留下,你盡快跟挽秋離開。」
看得出她是真心真意這麼說,寒見塵忽然覺得這些年來對她的怨仿佛都在這頃刻間消散了泰半,不過他沒有接受她的關愛,不容置疑的道︰「若是我讓大娘留下,獨自帶著妻兒離開,我豈不是成了貪生怕死之徒?大娘別再說了,我決定留下來,你放心,等事情過後,我一定再接你與挽秋回來。」臨走前,寒見塵鄭重托付,「這段時間請大娘代我好好照顧挽秋。」
寒見塵小心的將仍昏厥著的丁挽秋抱入馬車里,吩咐銀珠要好好照料她,他的黑眸里隱隱流露出一抹不舍,但很快便吩咐馬車火速離開。
他們才剛離開不久,納蘭瑞麟便帶著侍衛追來寒府。
寒見塵已暫時遣離了府里泰半的奴僕,並要幾個留下來的人不要做任何無謂的抵抗。
當納蘭瑞麟帶著人長驅直入,見寒見塵好整以暇的坐在前廳里,一如往常冷峻的神色沒有半絲驚慌,對他的到來似是毫不意外,納蘭瑞麟那張過于瘦長的臉孔顯得更加陰沉,「寒見塵,你該不會是料到我會來,所以在這兒等候我吧?」
「明人不說暗話,我自然知道大人會來,又是為何而來。」他神態不卑不亢、語氣不疾不徐。
納蘭瑞麟喝道︰「那你還不快把東西交出來!」
「實話告訴大人,那東西已經不在寒府。」寒見塵仍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听見他的話,納蘭瑞麟狹長的雙眼陰狠的眯起,「寒見塵,還不把東西交出來!你該不會以為我不敢殺你吧?」
對他的威嚇,寒見塵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懼意,「大人自然不會不敢,只不過一來那東西不在我的手上,二來我沒看過那封密信的內容是什麼,你沒有殺我的必要。」他既然選擇留下,自然是已想妥該如何應付納蘭瑞麟。
「你沒看過那信的內容?」納蘭瑞麟狹長的眸里透出質疑。
他知道那些罪證還藏在自己的府里,那探子來不及帶出去。只是不知藏放在哪,他必須盡快搜出來銷毀掉那些罪證。
「我只是受人之托,前去接應大人府里的探子,那密信里寫著什麼,我確實不曾見過,自然不知里面的內容。」他神態太坦然,讓納蘭瑞麟不得不有幾分信了。
陰狠的目光注視他須臾之後,納蘭瑞麟神色森冷的道︰「寒見塵,我已派了另一批人去搶回那封密信,那人絕對無法把密信送到姚崇浩手上,不過管你知不知道信中內容,你敢幫著姚崇浩與我作對,單憑這一點我就饒不了你!」他旋即下令,「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寒見塵沒有逃,束手就擒。
見著這一幕,躲在暗處的孟廣仁看得焦急不已,但少爺已囑咐過他,納蘭瑞麟若帶人前來,他不準動手,即刻離開寒府。
他咬著牙緊緊掐住手心,只能眼睜睜看著納蘭瑞麟將少爺帶走。
不久,寒見塵被帶到蘇州府監牢,他雙手被銬上染滿陳年血漬的木架。
「給我狠狠的打!」納蘭瑞麟怒道。派去搶密信的人無功而返,只能派手下再去找,同時想從寒見塵口中逼問出探子藏物之地,偏偏他一口咬定毫不知情。
浸染著鹽水的鞭子一鞭鞭打在他身上,寒見塵頓時皮開肉綻,腥紅的血染紅了他身上的衣袍。
「寒見塵,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那探子拿走的東西藏在哪里嗎?」納蘭瑞麟喝問。
寒見塵眉翼一揚,「倘若我知情,大人想我還會笨得挨打嗎?」
「該死的,給我用力的打!」暴怒的丟下話,納蘭瑞麟轉身離開監牢,決定另想他法。
「銀珠,這是哪里?」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個兒置身于陌生之處,丁挽秋愕然的問。
「少夫人,咱們此刻在寒府別苑里。」
「我們為何會在這里?」她有些迷茫不解,下一瞬想起昏厥前發生的事,她驚駭的拉住銀珠的手急問︰「銀珠,小恭呢,它是不是被殺了?」
「它……」銀珠遲疑著不敢告訴她真相。
「你快說,小恭怎麼了?相公有沒有饒了它?」她心急的追問。
從沒見過丁挽秋如此激動,銀珠抿了下唇,答道︰「少夫人,少爺讓我轉告您,說他殺了那只豬是不得已的,請少夫人見諒。」她比誰都清楚少夫人有多寵愛那只豬,而得知那只豬被殺,她其實也很不舍。
丁挽秋松開了銀珠的手,失聲叫道︰「這麼說小恭……死了!」
見她一臉哀慟,銀珠安慰她,「少夫人,少爺說那豬吞下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事關整個寒府上下的安危,所以才不得不殺了它,請您別怪少爺。」
「既然那東西那麼重要,為何不收好,要讓小恭吃下?」她質問,心疼豬仔無辜慘死,她眼里泛起淚光。
小恭對她而言不是一般的豬,他怎麼能因為姚含青的東西被它吃了就殺了它?
他怎麼能這麼狠心,她一直求他別殺小恭,他還是不顧她的哀求執意殺了它!
他知不知道他殺的不只是豬,還有她的心?
見她說著落下了淚來,銀珠慌了,「少夫人,您別傷心了,少爺他也是不得已的。」
「究竟有什麼不得已,讓他連多等片刻都不願?」她拼命央求他給自己一些時間,她會讓小恭把東西吐出來,他卻連那些時間都不肯給她。
他的心里難道只有姚含青,沒有她嗎?才會即使她那樣哀求他,他也不願听。
「這奴婢……也不知。」少爺沒說明原因,所以她也不得而知。
「挽秋,我來告訴你吧。」寒夫人走進寢房。
「娘。」看見她進來,丁挽秋拭了拭淚,起身下床,愛豬的死令她眉目間有一抹哀痛。
「銀珠,你先退下。」寒夫人遣退她。
「是。」
銀珠一離開,寢房里便只剩下丁挽秋與她,寒夫人先嘆息了一聲,接著才緩緩開口,「挽秋,被那只豬誤吞下的蠟丸里,藏放的是納蘭瑞麟私吞朝廷賑銀的罪證。」
聞言,丁挽秋滿臉驚疑,「那小小的蠟丸怎麼可能會有納蘭瑞麟私吞朝廷賑銀的罪證?」
「數月前蘇南淹大水,造成蘇南一帶很多百姓流離失所,朝廷因此撥下一筆賑銀,要賑濟災民,結果卻還是餓死了不少災民,導致民怨沸騰。朝廷覺得事有蹊蹺,因此暗中派人調查,那人正是姚含青的兄長。而見塵為了掩護姚含青,才對外佯稱納她為妾,而那蠟丸藏著的那封密信,正寫著那些罪證藏放的地點。」她轉述從寒見塵那里得知的事。
「所以她不是相公的侍妾?」怔愕之後,想起一事,丁挽秋不解的問︰「那她為何說她懷了相公的孩子?」
「她說她懷孕了?」寒夫人訝道。
「沒錯。」丁挽秋頷首。
寒夫人忖道︰「若見塵不是真的納她為妾,以見塵的性子是不會踫她的,會不會是她瞎說騙你?」
「她為何要這麼做?若她不是真的懷了身孕,很快就會被拆穿,她為何要編出一個一定會被拆穿的謊來騙我呢?」
寒夫人臆測道︰「或許是因見塵這段時日與你恩愛,她看了嫉妒,所以才這麼眶你,想令你傷心?」她看得出來那姚含青對見塵似是一往情深。
丁挽秋回想起姚含青提過她從十三歲那年就喜歡上寒見塵,倘若她真的不是相公的侍妾,婆婆所言也不是不可能。
但此時不是追究這件事真偽的時候,她將此事擱置一旁,把心思轉回方才婆婆說的事情上。
「相公也參與此事的調查嗎?」
「沒錯,那探子的行蹤被發現了,見塵與廣仁去接應他,好不容易取回了蠟丸,不過見塵擔心納蘭瑞麟很快就會追查到寒府,為了我們的安全,所以才急著將蠟丸取出,送交給朝廷的人,並將我們送來別苑。」
「那他會有危險嗎?」她焦急的問。是啊,相公雖然沒有把心意說出口,可這些日子他總默默呵護著她,她被挾持的事情、她想學作漆器,他都以她為優先,听完婆婆方才所說,她明白是自己誤會他了,他不是不顧她的哀求狠心殺死小恭,他是為了顧全大局才這麼做的。
他打昏她是不想讓她親眼看著小恭死,怕她見了心里難受。
為了她們的安全,他甚至不顧危險自個兒留了下來,她怎能再質疑他的心意?
丁挽秋感受到寒見塵一直以來的愛護,心中的埋怨頓時化為對他的滿腔擔憂。
寒夫人嘆了一口氣,「這事我也說不準,我想若是那蠟丸里的密信真的那麼重要,只怕納蘭瑞麟不會饒過寒府。」巡撫算是封疆大吏,手上握有兵馬,此刻天高皇帝遠,若是納蘭瑞麟要對寒府不利,只怕朝廷也來不及阻止。
听她這麼說,丁挽秋無法再冷靜,「娘,我想回去看看。」危難當頭她該與相公一起面對,而不是躲來這里。
「見塵擔心你的安危,特地送你出來,你此時回去,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片用心?」寒夫人輕斥。
「我與相公是夫妻,本來就該有難同當,大難臨頭時,我怎麼能獨自躲在這里?」憂慮他的安危,她心急如焚。
她明白,就像她如此擔憂他,不願讓他涉險;他也一樣,不願她有危險,所以才急忙將她送出來,只是她仍想與他一同迎戰。
知她擔心寒見塵,寒夫人溫聲勸道︰「挽秋,听娘的勸,這事見塵自有打算,你別急著回去,咱們先等等消息再說,我已派人回去探查情況了。」她何嘗不擔心見塵,但此刻回去也無濟于事,若是見塵真出了事,她們在外頭也好想辦法搭救。
「你說什麼,寒府被納蘭瑞麟抄了?」翌日,听見孟廣仁帶回來的消息,寒夫人不禁驚呼。
「不只如此,那納蘭瑞麟還派人將少爺抓進了牢里。」孟廣仁粗獷的臉上滿是憤怒激動,「當初納蘭瑞麟帶兵馬圍困寒府時,我勸少爺離開,但少爺不肯,執意要留下,還命我先過來與夫人和少夫人會合。」
聞言,寒夫人臉色凝沉的道︰「這孩子定是為了不牽連到寒家上下,才留下來讓納蘭瑞麟抓住他。」否則以他的武藝一定能逃得掉,怎麼可能會被抓住?他是想用自己來換取她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