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含青興匆匆的要出去將這消息傳給自家大哥,可離去前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踅了回來。
「見塵哥,我听說你這幾天都住在丁挽秋那兒,為什麼?你不是很不喜歡你大娘擅自為你訂下的這樁婚事嗎?現在為何又回寢房與她同床共寢?」她質問道。
她這幾天一直想問這件事,但他早出晚歸,讓她遲遲遇不到他,今早好不容易在書齋找到他,卻只顧著先提大哥交代她做的事,說著說著差點忘了要問這件事。
他輕描淡寫的道︰「這是我的私事,你別多管。」
「你要我別多管?見塵哥,你難道忘了我可是你的侍妾?」姚含青不平的道。
「那只是為了掩護你,讓你能留在蘇州幫你大哥辦事,才對外說的假身份,你還記得吧?」這件事還是她提議的,相信她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可是,我對你……」
寒見塵阻止她說出接下來的話,「你不是要將消息傳給你大哥,快去吧。」他明白她心儀他,他雖也很疼愛她,但那只是兄妹之情,從不涉及男女情愛。
姚含青委屈的咬著唇瓣,「我知道你一直不希望我說出來,破壞這份兄妹之情,可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忍著了,見塵哥,我喜歡你!打從六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嫁給你了。」她一口氣說出多年來的心思。
「含青,我已娶妻。」對她的情意,寒見塵委婉的表達拒絕。
「那又不是你心甘情願的,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
她咬了咬唇,「好嘛,若是你不想趕走丁挽秋,那我當你的側室嘛。」她可以退讓。
「含青,我已認了挽秋這個妻子,也沒有納妾的打算。」他索性把話挑明,希望她明白,他與她之間只會有兄妹之情。
「為什麼?難道我不如丁挽秋嗎?你寧願選擇她而不選擇我?」她紅著眼眶,氣憤的道。
寒見塵捺著性子解釋,「不是你不如她,而是這種事需要緣分,我跟挽秋有夫妻緣,但我跟你只有兄妹之緣。含青,一開始我就只把你當成妹妹看待,如今也是,這事你大哥也很清楚。」
「可是我一開始就好喜歡你!你怎麼可以這樣?那個丁挽秋她到底有什麼好嘛?」听他這麼說,她好不甘心,淚水控制不住的快速滑落。
他不知該怎麼勸她,只能沉默以對。
見他一句話都不再說,連安慰她一句都不肯,姚含青又氣又惱的跑了出去。
輕嘆一聲,寒見塵從畫筒中抽出一卷畫。
他徐徐打開那幅畫,上面繪著一棵茂密的大樹,樹下站著兩個人。
簡單幾筆便清晰的勾勒出兩人形貌,細看可以發現其中那名站在大樹右側,面容英挺的男子正是他,而站在左側的女子容貌則神似丁挽秋。
這一幅畫是那年娘的忌日時,他去祭拜母親回來後畫下的。
那日回來後,他曾再去恩澤寺後山數次,但都未曾再見過她,之後雖因作坊事務繁忙沒再去尋她,卻也不曾忘記她。
就在幾個月前,一得知大娘擅自作主為他訂下一門親事時,他便要求她退掉,因為他若要成親,會娶自個兒中意的姑娘,也就是那年遇見的她,因此,在他要求大娘退掉婚事後,還曾拿著畫到恩澤寺去打听她的下落。
然而寺里的小沙彌在看了畫像後說她已許了人家。
听見這個消息,他很震驚又很失落,無心再多問下去,之後,發覺大娘沒有將婚事退掉,他震怒之余,只想著要令大娘在喜堂上顏面掃地,未曾想過新娘子的處境。
只是他萬萬料想不到,她許的人竟然就是他……
緩緩收起畫卷,寒見塵走到隔壁,取了一只漆器離開書齋。
回到寢房,丁挽秋有些坐立難安,時而顰眉蹙額、時而輕聲嘆息。
她的異常,連銀珠都察覺到了,「少夫人,您怎麼了?」心境一向平和的少夫人,鮮少露出煩心的表情。
「……今兒個作坊出了事。」遲疑了下,丁挽秋說道。她心頭悶得慌,想听听銀珠的意見。
「出了什麼事?」銀珠不解的問,她一直在寢院里,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丁挽秋整理了下思緒,簡單的說道︰「作坊出了內賊,相公查到那人就是作坊的總管事岳叔,而今日我從作坊要回來的時候,被他挾持了。」
听見她遭人挾持,銀珠低呼一聲連忙上下審視她急問︰「那您有沒有受傷?」
「沒有,可相公為了救回我,答應岳叔的條件放走了他。」說到這兒,丁挽秋眉心緊蹙。
銀珠听不出這有什麼不對,「他挾持了少夫人,少爺這麼做也是沒辦法的啊,不然要眼睜睜看著那人傷害您嗎?」
「可若不是因為我,相公已抓住他了,我想相公此刻一定很生氣。」所以他在送她回來的路上,神色才會那麼陰鷙。
銀珠總算听出她是心煩什麼,想了想後問道︰「少夫人,恕奴婢斗膽問您一句話,少夫人是故意讓內賊抓住的嗎?」
「當然不是。」她怎麼可能會故意那麼做。
「既然少夫人不是故意被抓住,那少爺哪有責怪您的理由?少爺雖然性子冷,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您別多慮了。」銀珠勸道。
「但回來的路上,相公臉色一直很陰沉。」
銀珠忖道︰「奴婢想少爺在氣的也許是內賊,他身為作坊的總管事,竟然出賣作坊,無論是誰知道都不可能不生氣吧?」
「是這樣嗎?」他在氣的是岳叔而不是她?
「一定是這樣啦,少夫人別多想了。」銀珠說著,突然瞥見他們正在談論的人走了進來,連忙福身,「少爺。」
听見銀珠的話,丁挽秋抬眸望過去,看見寒見塵正朝她走來。
「相公。」她起身輕喚。
寒見塵將手里拿著的那只漆瓶遞給她。
「這是……」丁挽秋不解的看著他。
他那雙深邃的瞳眸注視著她,「送給你。」
「這只白梅漆瓶你要送給我?」她很意外。
「你不是很喜歡這只漆瓶嗎?」
「我很喜歡,可你怎麼會突然想送給我?」
「你今天受驚了。」他簡單的說明原因。
丁挽秋不敢置信的詫問︰「所以你是想給我壓驚?」
寒見塵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說出一件她不知道的事,「這只漆瓶是我親手做的。」
「你會做漆器?」丁挽秋吃驚的瞠大那雙細長的秀眸。
見總是神情平靜的她這麼詫異,寒見塵冷銳的黑瞳隱隱流露出一抹笑意,「這只漆瓶是我幾個月前做的,從它的胎體到最後的雕漆,都是我自己親手完成。」
丁挽秋突然驚覺自個兒太大驚小怪了,他身為寒氏作坊的少爺怎麼可能不會做漆器?接過那只漆瓶,她漾開笑容,「我第一眼瞧見它的時候就覺得它好美,這瓶身上的白梅栩栩如生,仿佛是真正的花插在上面。」她還記得王大娘說過,這只白梅漆瓶的雕漆技法非常困難,至今只見過這一只,足見它的珍貴。
听他說是給自己壓驚,想起她在意的事,于是不安的說道︰「對不起,今日我不慎被岳叔挾持,壞了你的事。」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疏忽了,不該讓他有機會逃出來。」听出她的擔憂,寒見塵安撫著,伸手撫向她的粉頸,那里已不再沁出血絲,但隱隱殘留一道血痕,「還痛嗎?」他語氣里流露出心疼。
「不痛,傷口很淺,沒什麼大礙。」沉溺在他關切的眼神里,丁挽秋唇瓣不自覺的綻開暖笑,方才因不安而緊蹙的眉心早已舒展開來。
銀珠在一旁看見兩人凝眸相視,交會的眼波里仿佛隱隱竄動著什麼,她輕勾起唇,很為丁挽秋開心。她就知道,少爺若是明白少夫人的好,一定也會喜歡少夫人的。
捧著他親手作的那只白梅漆瓶,丁挽秋唇邊有著掩不住的欣喜,「謝謝你送我這只漆瓶。」
「你若喜歡漆器,可以上書齋那兒去挑些回來擺在寢房里。」
聞言,她心頭頓時洋溢更多的喜悅,她曾听銀珠說過,原本這寢房里擺了不少精美的漆器,但在成親前他全都搬走了。
現在他願意讓她去拿些回來擺放,這是否意味著他不再排斥她,他的心里真正有了她?
她眉目含笑的清麗模樣,令他忍不住傾過身在她唇上輕啄一口。
丁挽秋臉頰發燙,細長的眼眸亮如星子,又歡喜又害羞。
銀珠見狀趕緊悄悄要退出去,不敢驚擾兩位主子恩愛,但才走到房門前還沒伸手,門扉便被人推開。
寒夫人從外面推開門正要進來,看見銀珠便關心問道︰「銀珠,我听陳管事說挽秋今兒個讓人挾持了,她有沒有受傷?」她雖已將作坊交由寒見塵打理,但她仍在作坊里悄悄安排了一些人手,作坊的動靜,那些人皆會向她稟報,因此媳婦被岳樺挾持的事已有人傳了回來。
「回夫人的話,少夫人沒受傷。」銀珠連忙讓開,好讓寒夫人進來。
看見她進來,寒見塵對丁挽秋道︰「我還有事,晚上會早些回來。」
他旋身要離開時寒夫人叫住他。「見塵,我听說岳樺與李記有勾結,這事是真的嗎?」要不是方才陳管事來稟告她這件事,她還不知道呢。
「沒錯,陳管事對作坊里的事應該很清楚,詳情大娘再問他吧,我還要趕著回作坊去。」他知道她在作坊里安插了些人手,作坊的動靜皆會有人向她稟報。
說完,寒見塵逕自走了出去。
「我沒事,娘不用擔心。」丁挽秋走了過來,溫笑道。
見她安然無恙,寒夫人這才放心,又忍不住痛斥道︰「那岳樺在咱們作坊待了二十幾年,咱們一向待他不薄,他怎麼做得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來?」
「說是李記給了他三千兩銀子。」她將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為了那些錢他就可以背信忘義出賣咱們?也不想想當年是誰提攜他,讓他做到作坊的總管事,寒家有哪里對不起他,他怎麼能昧著良心做出這種事?」寒夫人怒道。
「娘別生氣,既然找出內賊,接下來作坊應該不會再出什麼事了。」丁挽秋溫言安撫她。
「這可難說,這些年來李記沒少對咱們使絆子,誰知道那李承祖還會使出什麼陰險卑鄙的手段來對付咱們。」這些年來要不是見塵能干,化解了危機,這寒氏作坊只怕也撐不到現在。
「李記為何要處處針對咱們?」丁挽秋不解的問。
「因為寒氏作坊所制作的漆器一向精美絕倫、冠絕天下,甚至還被宮里選為貢品,只要咱們作坊還在一天,那李記的名氣就在寒氏之下,所以這些年來他無所不用其極的對付咱們,不過要不是他背後有那江蘇巡撫納蘭瑞麟當靠山,他也不可能如此猖狂。」
想起當年寒見塵尚未辭官回來接掌作坊,作坊在她手里一度被李祖承逼得幾乎要撐不下去之事,寒夫人便不禁滿臉憤怒。
她听出問題所在,「所以即使李記苦苦相逼,但礙于納蘭瑞麟,咱們也不能拿李記如何?」
「可不是。」提到這些,寒夫人不由得一臉無奈。「罷了,不提這些事了,挽秋,我瞧見塵近日似乎待你不錯,你可要加把勁,趁機贏得他的心,別讓他再有機會到他侍妾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