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工夫小豬仔就跑得不見蹤影,丁挽秋只好四處找它,最後在一叢矮籬後看見它短小的豬尾巴,她連忙上前好言哄道︰「向恭,你快出來,這次咱們不洗冷水,洗熱水,你別怕,快出來。」她一邊哄著一邊小心翼翼探出手想捉回豬仔。
但手才剛模到豬仔,它又一溜煙的跑了。
她情急的追著它,一路喊著,「向恭、向恭,快點回來,別亂跑。」
她眼里只盯著跑在前面的小豬仔,生怕一眨眼就追丟它,渾然沒發覺不遠處的寒見塵在听見她的話後,停下了腳步,朝她望了過來。
「向恭,你再跑萬一被人抓去丟了怎麼辦?快回來!好好好,你不愛洗澡,咱們不洗了,快過來,向恭。」
這次寒見塵听清了她的話,看見她在追的是一只小豬,俊顏倏地一沉。
方才他原以為她嘴里叫的相公是他,所以才停下腳步,不料她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只豬。
她竟然叫一只豬「相公」?
他冷沉著一張俊臉朝她走過去,丁挽秋猶不知她在不經意中惹到了某人,只見豬仔動作慢了下來,她便從懷里掏出一只香囊,彎子佯裝是吃食引誘它過來。
「向恭,你看這是什麼?快過來。」
小豬圓圓黑黑的小眼楮緊盯著她手里拿著的香囊,豬鼻子齁齁齁齁的動了動,它聞到香香的氣味,便撒開短短的豬蹄歡快的朝她跑過去。
丁挽秋趁機一把抓住它,它拱了拱豬鼻子嗅著她拿在手上的香囊,發現不能吃,氣憤的掙扎著,她緊緊抱住豬仔好言哄道︰「向恭,乖乖別動,好好好,我帶你回去吃東西,別生氣了。」
怕它再跑掉,她吃力的抱起重了許多的小豬仔,站起身時才發現有道冰冷的目光朝她投來,她抬眸望過去,瞅見一張英挺冷峻的面容。
沒想到才隔了一日又再見到寒見塵,她微微一怔,還來不及出聲叫他,懷里抱著的豬仔又不安分的掙扎著,她低下頭輕哄,「乖,別再亂動,我帶你回去吃好吃的。」
「你剛才叫這只豬什麼?」寒見塵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緊盯著她問。
糟!她叫它向恭的事該不會被他听去了吧?「那個,我叫它小恭。」她含糊的想把話給帶過。
「我分明听見你叫它相公!」
果然被他听見了,她飛快的思忖著該如何把話圓過去,但他不讓她多想,下一瞬他陰冷的嗓音又響起。
「你叫一只豬相公,莫非是在侮辱我嗎?」他冷銳的黑眸里透出一絲怒色。
他自個兒都不介意讓一只豬代替他拜堂了,那麼她叫這只跟她拜堂的豬相公,他又有什麼好在意的?雖然這麼想,不過丁挽秋聰明的沒有說出來,仍舊不疾不徐的啟口解釋,「這只豬的名字是方向的向,恭敬的恭,不是相公所想的那樣,而且相公不認得這只豬仔了嗎?它正是成親當日同我拜堂的那只豬仔。」
她懷中的豬仔似也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冷鷙,安分的窩在她懷里不敢再掙扎。
聞言,寒見塵眉峰微蹙,就是這只豬嗎?他細看了眼,發覺那模樣似乎頗像的,只不過比先前肥了些,接著又抬眸覷向她。
「你這是在怨我嗎?」
「我沒有怨過相公。」見他一臉懷疑,好像不信她的話,沉吟了下,她坦白說︰「正如相公不滿意這樁婚事,這門親事我也沒有期待,所以當初相公拿一只豬來跟我拜堂,我並不在意,這幾天養著這只小豬,反而帶給我不少樂趣。」
說到這兒她頓了下,見他一雙黑瞳深沉的注視著她,便想話既然說開了,索性將心中的話全說清楚,也免得日後再有什麼麻煩。
「因此相公你帶回來的那位含青姑娘,我保證我絕不會去招惹她,以後你愛納幾房妾室,盡管去納,我定不會過問一句。」
見她說得雲淡風輕,仿佛他納多少妾室都與她無關,她也絲毫不在乎,寒見塵神色頓時一冷,眸里隱隱有絲惱怒。
「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何要嫁進寒家?」他提出質問。
他發現自己娶的人是她時,忍不住又驚又喜,但她仍沒有認出他嗎?當年的事她全忘了嗎?所以她才能這麼不在乎他?這讓他覺得還牢牢記得當年那件事的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那是因為我爹欠下了一筆債,那些債主催著我爹拿錢出來,婆婆答應先借給我爹一筆銀子還了欠款,為此,我才嫁來寒家。」她出聲解釋。
「大娘為何非要你嫁來寒家不可?」寒見塵再質問。就他所知,丁家與寒家家世相差甚多,他想不出大娘執意要她嫁來寒家的理由。
丁挽秋臆測,「可能是數月前我們曾在恩澤寺見過一面,她瞧我順眼吧。」
那日她到恩澤寺,遇見去禮佛的寒夫人,見她在抄寫經書,寒夫人遂與她閑聊了片刻。
她萬萬沒料到,那之後,寒夫人竟派人到丁家提親。她其實也很好奇的想知道,為何僅見過她一面,寒夫人便相中了她成為寒家媳婦。
說著,她不經意抬眸,迎上寒見塵那雙黑沉沉的眼,他英挺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似是想看穿她說的話是真是假,斟酌了下,她再開口道︰「若是相公仍是不放心,可以寫一封休書給我,我會立刻離開寒家。」
他那雙凜銳的眼冷冷盯著她,眸里竄起一絲怒焰。
她被他與記憶中那個人相似卻冷冽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識地回避他的視線。
片刻後,寒見塵開口道︰「我不會寫那封休書,是大娘讓你進門,你想離開就去求大娘。」說完這話,他旋身離開。
她對著他頎長的背影輕輕嘆息,看來真的暫時無法離開寒家了,她認命的抱著豬仔走回自個兒住的寢院。
回去之後,才剛見過面的寒見塵竟也在屋里,她很意外的月兌口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寒見塵朝她投去一瞥,「這兒是我的寢院,我不能來嗎?」
微微一怔後,丁挽秋頷首,「當然能,這兒是相公的寢院,相公自然隨時能來。」經他一提,她才想起她住的這座寢院原是他的居所。
成親後,由于不見他回來,令她忘了這件事。
瞧他在櫃上翻找似要找什麼東西帶走,丁挽秋也沒多注意,放下豬仔,安靜的拿了些吃食到一旁喂它。
其實寒見塵沒什麼物品要拿,只是方才經過寢院前,也不知怎麼鬼使神差的就走了進來。
屋里的擺設與他先前住在這兒時一樣,不一樣的只有榻上多了條百子被和鴛鴦枕,以及在床榻前還沒撤掉的紅色紗簾。
成親前他便搬離了這里,該帶走的物品他早已帶走,因為他知道大娘替他娶進門的女人日後會住在這里,他不想與那名女子有瓜葛,所以早就打定主意不會再回來。
只是他萬萬沒料想到,大娘為他娶的人竟然是她!
更可恨的是他一眼就認出她,而她卻完全不認得他了!
見她進到寢房問了他一句話後,便靜靜的待在一旁逗著豬仔玩,不再理睬他、被她這麼忽視,寒見塵頓時有些不快,因此再看那只豬仔便覺格外不順眼。
「你把豬養在這里,會弄臭屋子。」他下意識的遷怒到那只豬仔身上。
丁挽秋終于抬首望向他,「我把它洗得很干淨,它一點都不臭,真的。」
見她為表明豬仔真的不臭,竟還湊近嗅了嗅那豬仔,他臉色一沉,「我不喜歡有人在我的屋子里養豬。」
他想起她先前說這只豬仔叫方向的向,恭敬的恭,念起來的音不就是「相公」嗎,她分明是存心這麼取的吧,還說不怨他?根本是因為他拿一只豬來跟她拜堂,所以在諷刺他吧?
這里是他的寢院,不想與他爭,丁挽秋垂下眸,退讓的道︰「好吧,我會把它帶到別處安置。」
這時燒好了水,在井邊四處找不到人的銀珠跑回寢院,進來一見到她和豬仔,便忍不住埋怨起來,「少夫人,您把小豬帶回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奴婢還以為您上哪去了,找了好久。」
「因為小恭突然跑走,我急著去追回它,所以才來不及告訴你。」丁挽秋溫言解釋。
「那還要帶它回去洗……」說到這兒,銀珠才赫然發現屋里還有另一人在,她仔細一瞧,神色倏變——
「少爺,您怎在這兒?」
「怎麼,我不能在這兒嗎?」寒見塵冷眸朝她瞥去一眼,這丫鬟不會忘了他才是這里的主人吧。
銀珠被他投來的冷眼駭得一凜,慌張解釋,「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好幾日不見少爺,突然看見少爺回來,奴婢、奴婢一時驚訝才會這麼說,奴婢這就去沏茶。」
「不用了,我只是回來拿東西。」他隨手拿了件擺在櫃上的物品走出去。
目送他離開,銀珠滿臉的疑惑。「少夫人,少爺他真的只是回來拿東西嗎?」
「他不是說了嗎?」她可不認為他是刻意回來看她的。
「可是他怎麼會拿走那件東西?」
「有什麼不對嗎?」
「少爺帶走的是一只玉貔貅,由于那是夫人送給少爺的,所以少爺一直很不喜歡,先前搬出去時才把它留下沒帶走,他怎麼會特地來把它拿走呢?」銀珠感到很納悶。
「也許是要拿去送給他新納的侍妾吧。」思忖了下,丁挽秋問︰「銀珠,少爺跟夫人之間是怎麼回事?」她知曉他並非寒夫人的親生子,不過寒夫人好像十分關心寒見塵,把他當自己的兒子看待,但他對寒夫人卻非如此,感覺得出他對寒夫人似是帶著一絲恨意。
「這……」銀珠遲疑了下。
「罷了,你若不想說就別說了。」她不想勉強銀珠,而且也並非那麼想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只是有些好奇。
銀珠連忙回道︰「少夫人,奴婢不是不想說,只是在想該從何說起比較好。」
想一會後接著開口,「少爺與夫人之間的事要從少爺的生母說起,您應該知道少爺不是夫人所出,是老爺跟一名妾室所生的兒子吧?」也正因為夫人膝下無子,所以才會由妾室所生的少爺來掌管寒家最重要的漆器作坊。
「嗯。」丁挽秋頷首表示知道。
「當年夫人剛嫁進寒府不久,老爺便又納了二夫人。」說到這里,銀珠抬眸望了丁挽秋一眼。
這情況倒跟她有些相像,丁挽秋接腔問道︰「然後呢?」
「老爺很寵愛二夫人,這讓夫人非常不甘,因此常常趁著老爺不在府里時借故刁難她,一年後,二夫人替老爺生下了少爺,夫人卻仍一無所出,導致夫人對二夫人的妒恨更深,對她的打罵也越來越厲害。」
「這件事老爺不知情嗎?」
「老爺當然知道,可夫人性格強悍能干,老爺也拿夫人沒轍,而二夫人為了不讓老爺為難,也為了不讓少爺成為被傷害的對象,只能忍氣吞聲將一切都默默忍受下來,少爺從小看著夫人那麼對二夫人,心里早對夫人不滿,因此後來二夫人在少爺八歲那年一病不起後,即使夫人再怎麼對少爺好,少爺也不領情。」
听完銀珠這番話,丁挽秋已明白寒見塵為何如此不待見她的理由了,正如愛烏及屋、恨烏也及屋的道理,他怨恨他大娘,所以連帶的也不喜歡婆婆選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