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四人齊向聲音的來處看去,說話的人正是桑婉柔想要保護的、那三人要找的、藏匿在柴房的那個人。他踩著沉穩的步伐走到他們的面前,銳利的目光逐一掃向那三人,厲聲的說︰「三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不丟人嗎?」
「鐵格爾,丟人的是你,像只烏龜縮頭縮尾的,躲在這里不敢見人。」
「廢話少說,放開她。」鐵格爾的聲音渾厚有力,除了臉色不好之外,看不出來他是個身受重傷的人。
桑婉柔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她所救的人,他和這三人的對話她完全听不懂,他們講的不是漢語,是一種她從來沒听過的語言,難道他們都不是漢人?那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呢?
「要我放她?」捉住桑婉柔的人冷笑道︰「受重傷的人還有這個本事命令別人嗎?想救她,先救救你自己吧!」
鐵格爾突然笑了起來,他哈哈大笑的說︰「好,好,你們……」
他說到「們」字,只听得一聲慘叫,離他最近的那個最高壯的人咽喉已被一把匕首刺穿,立刻倒地不起。站在他身後的同伴根本還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鐵格爾已躍到他的面前,回身用力一踢,把他踢到半空中,然後乘機奪下他掛在腰間的劍,一劍從那人胸口刺入,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即閉目死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啊——」桑婉柔何時看過這種殺人的血腥場面,她不停的尖叫著,轉過頭不敢再看。
鐵格爾連殺兩人,只是一瞬間的事。在場的每個人包括桑婉柔在內,都知道他傷重這件事,沒人想到他竟然在談笑間先發制人,簡單俐落的結束掉兩個人的性命。
桑婉柔是嚇壞了,三人中僅剩的一人更是嚇得差不多要魂飛魄散了,他急忙取出大刀指向鐵格爾,左手緊緊接住桑婉柔的咽喉,又氣又急的嚷道︰「你別過來,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你放了她,我就饒你一命。」鐵格爾感覺到自己好像不行了,他手扶著桌子以免讓自己倒下去。剛才他用力擲匕首時已經牽動了傷口,再加上後面那一腳,更是用盡了他剩余的力氣。現在的他傷口不但疼痛得厲害,手腳也軟軟的不听使喚了。
「鐵公子……」桑婉柔看他額頭上全是汗,身子也不停的顫抖,她已忘了自己處境的危險,反而替他擔心了起來。
「哈……」那人見鐵格爾這副模樣,得意的笑著說︰「怎麼,你沒力氣了嗎?不能發狠了嗎?鐵格爾,你好大的手筆啊!一次殺我兩個兄弟,現在要殺你是再容易也不過的了,我就先殺這個小美人,再來殺你吧!」說完,他拿著大刀的手舉了起來。
「住手——」鐵格爾嘶吼著,準備要撲身來救。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門讓人給撞開來,沖進來一個年輕人。
桑婉柔驚喜萬分的叫道︰「秦大哥!」
來人正是秦慕風,他本來已離開松柏村,要到鄰鎮去買些東西,他走了一小段路,突然想起自己竟忘了帶銀兩在身上,他折回來取銀兩路過桑家,正好讓他听到了打斗的聲音,他大驚之下,立刻就破門而入了。
捉著桑婉柔的人被秦慕風這麼一攪和,刀子舉到半空中呆住了,鐵格爾見機不可失,快如閃電的撲過去先奪下他的刀,再將他按倒在地。秦慕風眼明手快的捉住桑婉柔,將她推到一旁,然後上前去幫鐵格爾。
桑婉柔驚心動魄的看他們三人在地上扭打著,她看到那惡人緊捉住鐵格爾不放,而鐵格爾只顧著閃躲,卻不出拳,她焦急的叫道︰「秦大哥,快救他。」
秦慕風楞了一下,隨即會意。他使出全力推開惡人,捉起鐵格爾往外丟去,鐵格爾一個踉蹌,和在他身後的桑婉柔一起跌在地上了。
「柔兒,你沒事吧!」鐵格爾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他著急的扶起桑婉柔,急切的問道。
「我沒事。」桑婉柔捉住他的手臂,著急的說︰「你怎麼樣?哎喲!你又流血了!」她看到他胸前的衣服滲出血來了。
鐵格爾伸出食指點了胸前的穴道,強忍著痛楚對她說︰「已經不流了,你別擔心。」
「糟了!」秦慕風突然大叫一聲,他們兩人一起向他看去,看到秦慕風手持著大刀,大刀上沾滿了血,而他則臉色蒼白的看著躺在地上的死人。
「婉妹,我殺人了!」秦慕風顫著聲對桑婉柔說。他根本沒有意思要殺人的,是那人和他打斗的時候,出手狠毒,非要他的命不可,他為了保命,才會失手殺了他的。
「秦大哥——」桑婉柔投進他的懷中,她害怕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三個死人,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才好。
鐵格爾左手按住右胸,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你不用感到愧疚,這三人死有余辜,你要是不殺他,只怕他日後也會找你麻煩的。」他輕描淡寫的說。
「你是什麼人?」秦慕風摟緊懷中的桑婉柔,眼楮充滿戒備的瞪著他。「這些人又是你的什麼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下姓鐵。」鐵格爾不急不緩的說︰「在下是路過此地,見到這三人要找這位姑娘的麻煩,很自不量力就插手管這檔事了。」
秦慕風懷疑的看著他,然後低下頭來輕聲的問桑婉柔︰「婉妹,這人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月兌口而出。「要不是鐵公子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就……」她幽幽的看了鐵格爾一眼,鐵格爾朝她微微的一笑,那笑容帶有幾許的無奈和悲哀。
秦慕風這才完全相信鐵格爾說的,他走到他的面前,伸出雙手握住他的右手,不勝感激的說︰「鐵兄,真是謝謝你了!你這份恩情……」
「小事一件,不足掛齒。」鐵格爾出聲打斷他的話。「在下該告辭了,這三人的尸首就偏勞你們了。」
「你要走?」秦慕風叫道。「你身上有傷啊,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請留下來把傷養好再走吧!」
「我的傷不礙事,請放心。」鐵格爾向秦慕風抱拳道︰「在下告辭了。」
他拜別了秦慕風,再走到桑婉柔的面前。桑婉柔靜靜的看著他,嘴唇微微抖動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謝謝你……姑娘。」他深深的看她最後一眼,昂首向外走去。
「婉妹,他為什麼要謝謝你呢?」鐵格爾走後,秦慕風感到奇怪的問她。
「我不知道。」桑婉柔靠著他的胸膛,輕嘆了一口氣。「我真的不知道。」
日子無聲無息的滑過,三個月的時間很快的過去了。
這三個月對桑婉柔來說,是她最幸福也是最傷心的時刻。幸福的是她和秦慕風成親了,她做了三個月的新婚妻子;但是誰也沒想到伴隨幸福而來的竟是死別,就在她和秦慕風成親後的第二個月,向來體弱多病的桑克平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死時只有四十二歲。
桑婉柔一直和父親相依為命,桑克平的驟逝,讓她傷痛欲絕、痛不欲生。幸虧有秦慕風在,他的溫柔體貼讓她慢慢的平復傷痛、忘卻悲哀,他讓她知道她並不是孤單一人的,她還有一個愛她的丈夫啊!
這天下午,桑婉柔煮好飯菜,倚在門前等候丈夫的歸來,和平常一樣,秦慕風沒有讓她多等,在太陽下山前就回到家了。
「慕風,你臉色不好,是身體不舒服嗎?」桑婉柔見丈夫沒有像平常一樣帶著微笑,心里覺得奇怪忙問道。
「唉!」秦慕風坐在椅子上,眉頭緊皴,嘆氣的說︰「婉妹,大事不好了!我听人家說,蒙古人好像打到我們揚州來了。」
「什麼?」桑婉柔這一听非同小可,她捉著丈夫的手臂,緊張的問︰「慕風,你這個消息正確嗎?」
「我想應該不會錯的。」秦慕風拉她坐在他身旁,安撫她說︰「婉妹,你不用害怕。我想蒙古人應該不會打到我們這里來才對,我們這種小村莊,他們強佔了也沒多大的用處,不是嗎?」
秦慕風的這番話讓桑婉柔寬心不少,不過她還是不能放心的再問︰「可是萬一蒙古人真的打來了,慕風,我們該怎麼辦呢?」
秦慕風一把摟住她,安慰她說︰「婉妹,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我明天再去多打听點消息,最壞的打算就是離開這兒,不過我想還不至于,一切等明天打听清楚再說了!」
這頓晚飯是桑婉柔和秦慕風成親以來最食不下咽的一頓。想到自己的家也許保不住了,誰還有心情吃得下飯呢?
直到入睡時,桑婉柔心頭還是沉甸甸的,無法入眠。她望著已熟睡丈夫的側臉,心想︰「老天爺真愛作弄人,我和慕風成親不久爹爹就死了,現在又有蒙古人來犯,我和慕風能躲過這一劫嗎?」
蒙古人?咦,難不成那位鐵公子就是蒙古人?此時埋藏在她心中達三個月之久的那個人又重新躍回她的腦海里,那一晚在柴房所發生的事鮮明的在她腦中重演著。
她想起了他和那三個惡人說話的口音,他能說一口標準的漢語,也能說和那三個人一模一樣的語言,他到底是漢人還是蒙古人,還是中原以外的人?那三個人為什麼要追殺他呢?這些她原本打算永遠不再去想的問題,在今夜因為「蒙古人」這個字眼,讓這些令她感到困惑的問題一下子全迸出來了。
不,我不該再想他的。桑婉柔閉上眼楮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因為只要一想到他,他那英俊的臉龐、與生俱來的威嚴氣質、還有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會讓她心神不寧、無所適從。她現在已經是秦家的人了,怎麼還可以去想丈夫以外的男人呢?
她靠緊秦慕風,丈夫的體熱令她感到安心,她慢慢的進入了夢鄉。在夢里,她仿佛听見有人說話、奔走的聲音,仿佛有馬蹄聲在耳邊響起。不對!她猛然一驚從床上坐起來,她看到秦慕風站在床邊七手八腳的穿上衣裳,然後把她的衣裳丟給她。
「婉妹,快穿上。蒙古人進村里來了。」他語氣急促的說。
桑婉柔連緊張害怕的時間都沒有,她用顫抖不已的手迅速穿上自己的衣裳,秦慕風立即拉她到屋外。
「慕風,我們什麼東西都沒有收拾……」
「沒時間了。逃命要緊!」秦慕風對她大吼,不是他非要用「吼」的不可,因為吵嘈的人聲、馬蹄聲讓他不得不扯開喉嚨說話。
秦慕風很快的拉桑婉柔到馬廄,他先抱桑婉柔上馬,這個時候,不知從哪冒出來一隊蒙古兵,個個手持長茅沖向他們。
「死韃子!」秦慕風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持劍和他們廝殺了起來。桑婉柔伏在馬背上擔心的看著丈夫賣力的和這些蒙古兵對打,有好幾次長茅都伸到她身旁,差點就刺中她,都及時讓秦慕風給架開了。
秦慕風武功不俗,三五個蒙古兵對他根本不構成威脅,他要逃月兌非難事。問題是他不是一個人,他還要保護桑婉柔,而且蒙古兵人多勢眾,才殺了五個,馬上又來五個,像是殺不完似的,就算他再厲害,也不能把他們全都殺光。
「啊,慕風。」在桑婉柔的尖叫聲響起的同時,秦慕風一個不小心身上掛彩了,月復部讓人劃上一刀,血流不止。如潮水般涌來的蒙古兵讓他找不出空檔包扎傷口,在馬背上的桑婉柔見丈夫受傷了,她又哭叉叫的,「慕風,你不要管我了。你自己快逃吧!你一個人逃得掉的。」說完,她掙扎要下馬來。
「婉妹——」秦慕風一把將她推回馬背上,他喘著氣叫道︰「你給我好好坐著,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他說話分了神,左肩瞬間中了一劍。
「慕風……」桑婉柔淚如雨下,眼看蒙古兵愈來愈多,秦慕風身上的傷也愈來愈多,她不求自己能活命,只希望丈夫能舍棄她突圍,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要丈夫陪她一起死。
秦慕風打得快沒力了,新添的傷口不斷的增加,他覺得自己快沒有力氣了,他殺了二十幾個蒙古兵,而蒙古兵卻沒有減少的跡象,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和桑婉柔遲早要死在這兒。
「不,我一定要救婉妹,我不能讓她跟我一起死。」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婉妹……」他沒有辦法回頭看摯愛的妻子一眼,他一面砍殺敵人,一面說︰「如果我們還有活命的機會,就在這里重逢吧!」
「慕風……」桑婉柔听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秦慕風回過頭來匆匆的對她一笑,放開手上的韁繩,快速的朝馬臀上用力地打了一下。
「嘶——」馬兒吃痛,向前跑去,桑婉柔害怕的抱緊馬頭,她听到秦慕風的聲音叫道︰「婉妹,快逃,逃得愈遠愈好。」
「慕風——」桑婉柔回過頭,她看不到秦慕風,只見到蒙古兵的身影離她愈來愈遠,愈來愈小……「慕風,我不要離開你。」她哭著抓到了韁繩,從來沒有騎過馬的她,不知道在馬快跑時忽然收緊韁繩是很危險的。她一心只想讓馬停下來,好回去丈夫的身邊,于是她捉緊韁繩,用力向後一拉,馬兒的前腳抬起來,整匹馬向後仰,桑婉柔被這股力量高高地拋起,重重地落在草地上。
右小腿椎心刺骨的痛讓桑婉柔幽幽的轉醒過來,她睜開眼楮後尖叫了一聲,因為她看到有五、六個蒙古兵就圍在她的身邊,十幾只眼楮盡往她臉上、身上看。
「啊,你們要做什麼?」她害怕得想從地上爬起來,但她一用力,右小腿的劇痛讓她不禁哀嚎出聲,她想她的右腳八成是斷了。
「醒了好,要不然多沒意思呀!」
「真漂亮的女孩,咱們大漠最美的女人也比不上她呀!」
「我們的運氣不錯,平白無故就得了這麼一位小美人。」
「誰要先上啊?要不要抽簽決定?」
這些蒙古兵你一句我一句的,桑婉柔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不遇由他們臉上色迷迷的表情看來,她知道自己有危險了。
她舉起雙手護在胸前,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他們敢踫她,她就咬舌自盡,她寧可死,也不願被這些蒙古人玷污。
「來,我先來。」離她最近的蒙古兵把手伸向她。
她驚叫︰「不要!」舉手去擋。
那蒙古兵一下子就抓住了她兩只手,抓得她疼痛不堪。他笑嘻嘻的說︰「再掙扎啊,你不動就不好玩-!」
「不要!」他的臉逐漸逼近過來,桑婉柔眼見躲不過了,她閉上眼楮,打算咬舌自盡。
「住手!」
突然有人大喝一聲,桑婉柔不敢相信的張開眼楮,這熟悉的聲音,這她想遺忘卻始終忘不了的聲音,會是他嗎?
他身穿盔甲,腰掛著劍,威風凜凜的站在眾人面前。他依舊英俊,少了那時受傷的憔悴,多了份令人不可侵犯的英氣。他居高臨下的朝她看來,被他這麼一看,她全身像是失去力量一樣,再度暈了過去。
鐵格爾一個箭步過來將她抱住,見她臉色蒼白,眼角還有殘余的淚水,他心疼的抱她起來,順「腳」踢得想要侵犯桑婉柔的蒙古兵翻了一個斤斗。
「九王爺……」這些蒙古兵不知他為何突然動怒,每個人都趴在地上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這群該死的東西!」鐵格爾左右腳並用,將他們一個個踢得哭爹喊娘的,痛得爬不起來。
「哼!」鐵格爾根不得把他們踢死算了,但是他想到桑婉柔的傷勢須趕緊救治才行,他狠狠地丟下一句︰「你們以後要是再敢踫她,我就要你們的命!」很快地抱著桑婉柔從他們的眼前消失了。
「柔兒,沒想到我們還有相見的一天。」鐵格爾望著昏睡中的桑婉柔,痴痴的說。
他是大蒙古國忽必烈大汗的第九個兒子,人稱「九王爺」。他從小就跟隨忽必烈南征北討,頗受忽必烈的重用。三個多月前,他奉父命到揚州去察訪,順便打听有關宋朝在揚州的布兵情況。由于事關重大,他不帶一兵一卒,化做漢人,獨自一人來到揚州。忽必烈在自己的兒子還小的時候就開始請人教他們說漢語,學習有關漢人的事物,故鐵格爾說的漢語和普通一般的漢人說的無異,他在揚州沒有人懷疑他的身分,直到他被阿里不哥底下的人認出他就是九王爺鐵格爾,他的身分這才完全敗露。
阿里不哥是忽必烈的弟弟,他因為不滿忽必烈在開平自行宣布即汗位,這三年多來,他和忽必烈水火不容,為了爭奪汗位掀起無數次的戰爭。鐵格爾在揚州就是被阿里不哥的人所襲擊的,他們三人認得鐵格爾,鐵格爾卻不知他們是阿里不哥的人。這三人知道鐵格爾在忽必烈心中的地位,若殺了他就等于立了大功,阿里不哥一定會重重地賞賜他們的,所以他們就用計以箭射傷鐵格爾,卻沒能將他射死。鐵格爾就這樣逃到了松柏村,讓桑婉柔給救了。
當鐵格爾右胸中箭的那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死定了。他拔出箭,看到從傷口流出來的血是紅色的,不是中毒所流出來的黑血,他想可能是他們在倉卒之下來不及涂上毒藥,這才讓他撿回一條命。要不然依他武功之高,他們不會不知道一箭是射不死他的,一定得上毒才能致他于死地。
也許這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要不是忽必烈正好就派他到揚州來;要不是他一時大意誤中敵人的圈套受了傷;要不是他逃到了松柏村就無力再逃,誤打誤撞的進了桑家的柴房,那麼他就不會與桑婉柔相識。他們兩人原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他貴為大蒙古國的九王爺,她只是個平民女子,若不是因為這次意外,他們永遠不可能相遇的。
他負傷回到開平後,一個月後他胸口的傷就痊愈了;相反的,他心中的傷口卻日益擴大。那是心傷,沒有人治得好的,除了桑婉柔。她美麗的倩影一直駐留在他的心上,他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明知這份感情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她、去愛她。
明知道她心有所屬,當她倚在她秦大哥的懷中時,他心如刀割,恨不得殺了那個人,將她佔為己有;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要真的這麼做,他永遠得不到她的心,反而會讓她恨上一輩子的。
他所能做的,只有黯然消失,走出這不屬于他的女人的生命。他以為他永遠不可能再見到她了,當他還在為自己這段短暫的愛情哀痛不已時,她又出現在他眼前了,以前是她救他,這次則換他救她了。
「慕風,慕風……」桑婉柔申吟著,一臉是汗地驀然驚醒,映入眼簾的不是她的丈夫秦慕風,而是那位在她的記憶中驚鴻一瞥的俊美男子。
「你……」她掙扎要起床,右小腿猛然一痛,讓她痛徹心肺,痛苦地申吟著。
「別動,柔兒。」鐵格爾輕輕地按住她不停扭動的身軀,柔聲的說︰「你的右腳斷了,我幫你接好了,沒有必要最好不要亂動,要是再跌斷就不妙了!」
他說的話似乎有穩定人心的作用,桑婉柔原本慌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了。
「我們現在在哪里?」她無力的問。
「在一家客棧里。」鐵格爾柔聲的回答。「柔兒,你放心。在這里沒有人會欺負你,你很安全的。」
桑婉柔怔怔的看著他,對了,她想起來了,是他救了她,在她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最後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是你救了我?」她問。
「是的。」鐵格爾點點頭。
「你是蒙古人嗎?」她再問。
他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點頭了。「是的,我是蒙古人。」
桑婉柔的眼中突然冒出怒火來瞪著他,她起身厲聲道︰「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蒙古人救我。」
「柔兒,別這樣。」鐵格爾不知道她為何突然生氣,他抓住她的肩膀,急切的說︰「你為什麼生氣呢?就因為我是蒙古人嗎?」
「對,就因為你是蒙古人,我恨蒙古人。」她流著眼淚激動的說。「要不是你們蒙古人,我和我丈夫就不會分開;如果沒有你們,我們現在還好好的在一起,都是你們害的,都是你們……」她用手捂著臉傷心的哭泣著。
丈夫?鐵格爾的心在這一瞬間凍結了。原來她已經和她的秦大哥成親了,雖然有這樣的結果他並不意外,但是他還是不免再次受到打擊。
桑婉柔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他,「我要去找我的丈夫!」她忍著痛楚費力的想下床,鐵格爾馬上將她重新按回床上。
「放開我!」他強而有力的雙手緊緊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听著,你哪里都不準去!」鐵格爾緊盯著她,炯炯有神的眼楮給人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他用強硬的口氣說︰「你現在只能做一件事,就是乖乖的待在這里好好休養,你什麼事都不要想、不要管。」
「不行!」桑婉柔急出了眼淚。「我丈夫他……」
「我會幫你找到他的。」鐵格爾強而有力的說︰「我見過他,知道他長什麼模樣,我會派人去找他的。」
派人?桑婉柔凝視他身上所穿的盔甲,她早該想到他絕不是士兵而已,看他的裝扮,听他說話的口氣,他八成是擔任將領之類的職務吧!
「你為什麼要幫我?」桑婉柔眼中閃著淚光說。「你用不著為我的事費心呀!」
鐵格爾微微一笑,「你知道為什麼的。」他看她的眼光是這麼的柔和,她對他的敵意不知不覺被他溫柔的目光融化了。
「你曾經救過我,你忘了嗎?」他輕輕地說,雙手離開她的肩膀。
桑婉柔明白了,原來他救她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啊!
「你後悔了?」鐵格爾突然問道。
「後悔什麼?」她听不懂。
「後悔救了一個蒙古人。」他淡淡的說。
「我不知道。」她垂著頭,心中一片茫然。現在的她矛盾得很,鐵格爾救了她還要幫她找秦慕風,她應該要對他感激涕零的不是嗎?可是他偏偏是蒙古人,拆散她和秦慕風,毀她家園的不就是他嗎?她該感激他,還是該恨他呢?
「你不知道,我知道。」鐵格爾深深的看著她,直看到她的眼楮深處去。「你不知道自己後不後悔救了我,但我卻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後悔救你的,絕對不會。」
桑婉柔看了他一眼,嘆氣的說︰「我想我沒有辦法感激你,也沒有辦法恨你,因為……」
「因為我是蒙古人。」鐵格爾接口說。「沒關系,你要感激我、或是要恨我,我都無所謂,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他朝她笑了笑,然後伸手出其不意的點了她的睡穴,她「嚶!」地一聲立刻闔上眼楮睡著了。
「你需要多睡一會兒。」他替她蓋好被子,輕輕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足足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起身離開床鋪,打開門走出去。門外站著一名年約三十來歲,個子矮小,體型瘦弱的男子。
「忠福,你給我好好看著桑姑娘,記住,不能讓她下床走動,知道嗎?」他吩咐著。
「是的,王爺。」忠福很恭敬的答覆著。
「進去吧!」看著忠福進屋後,鐵格爾邁開大步走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