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婦的工作說輕松其實也不輕松。
除了洗滌大量的軍袍之外,還要縫補有破洞或裂開的軍袍。
柳筠靖一到營婦的工作房,馬上被眾人團團圍住。
「哇!這位小哥生得好俊俏呀!」「就是說啊!細皮女敕肉的,看起來比女人還要像女人。」「長得比將軍還要俊呢!」「將軍看起來冷冰冰的,這位小哥看起來好相處多了。」眾營婦七嘴八舌討論著新來的小太監柳筠靖,工作房里頓時像巿集一樣吵雜。
「請問……」她小小聲地詢問看似領頭的婦人。
「哇!居然連聲音都這麼細軟好听!」眾營婦又是一陣鼓噪。
「請問……我該做些什麼工作?」她來這里,不是為了讓人品頭論足的吧?
「哎呀!工作的事慢慢來啦!不急、不急。」為首的婦人拉起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這個小伙子年紀跟她的兒子相仿,讓她倍覺親切。
「江大嬸,不公平!咱們的工作量這麼重,他卻什麼都不必做。」年紀較輕的營婦率先抗議。
「就是說啊!」「不對、不對!他才剛來,總是要有適應期,大家就多擔待一點。」有人持反對意見。
緊接著,兩方人馬爭執不下,到最後竟然大打出手。
不消說,營婦為了柳筠靖爭風吃醋的消息還是傳到了皇甫頤的耳中。
皇甫頤傳喚她到射箭場問話。
「這次又是發生什麼事?」他撫著額,面色鐵青地詢問。
從他一進營區開始,就接二連三發生事端,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處置他才好?
「回稟將軍,我不是故意要惹事生非的,事實上,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無辜地搔搔頭。
她不過在工作房待了半晌,沒想到營婦們就打起來了!
皇甫頤的額際頓時青筋隱隱浮現。
很好!挑起事端的人反而還在狀況外。
他的胸口升起一把怒火,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泄才好?
「你是當事人,怎麼會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咬著牙問道。
「將軍,我只不過是問營婦的領頭,我該做些什麼工作,結果她們就打起來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話了?」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睫。
她開始自我懷疑起來,難道,她是個帶衰之人嗎?
「罷了,咱們都不必再妄自猜測,我已經派簡副使去了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怎麼每次跟他說話,他就心浮氣燥的,一點都不像原來的自己?
究竟是他自己不對勁,還是對方不對勁?
柳筠靖的小手扭絞著上衣下擺,偷瞄著皇甫頤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
她不是故意要惹他不高興的,她只是想待在他的身邊,親近他,喚起他對兩人的回憶,怎知……正在緊張之際,簡副使前來稟報。「啟稟將軍,屬下已經查明營婦們打群架的原因。」「是什麼原因,快說!」他急聲催促。
「嗯……這事說來有點離譜。」簡副使欲言又止。
「怎麼個離譜法?說來听听。」他興致盎然地追問,儼然被挑起了好奇心。
「實際說來,只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營婦們是為了小靖子在爭風吃醋。」他的嘴角有著淺淺的笑痕。
「爭風吃醋?」他訝異地挑眉。
「簡單地說,就是小靖子長得太俊,結果有一派的營婦主張先讓他適應環境,不要指派工作給他,另一派的營婦則持相反的意見。」他據實稟報。
「長得太俊?」這算哪門子的理由?
他只听過紅顏禍水,沒听過男子長得俊也會惹事的?
「營婦們還說……」簡副使偷覷了皇甫頤一眼。
「說什麼?」他揚高聲量質問。
他非常不喜歡听人話說到一半而沒了下文。
「營婦們說小靖子長得比將軍還要俊!但……將軍看起來冷冰冰的,難以親近,小靖子看起來好相處多了。」他將剛才听到的話一五一十地稟報。
看到皇甫頤眉頭糾結,他馬上補述︰「其實,屬下認為將軍跟小靖子長得都很俊,各有特色。」皇甫頤抿唇不語。
他並非對營婦的話感到吃味或不悅,也不是對小靖子長得比他俊而心生不滿,他只是不解,小靖子真的長得很俊嗎?
他跨步走向小靖子,傾,以長指捏住他的下顎,仔細地看著他的五官。
他長得的確很俊,雙眼又圓又亮,鼻梁高挺,唇形厚薄適中,下巴小巧而秀氣,肌膚更是比女人還要水女敕。
不知道他真實身分的人,可能會誤以為他是名女子吧?
「將軍?」下巴被箝制住,柳筠靖感到內心有點慌,但她又很貪戀他的長指撫模她下巴所帶來的溫熱觸感。
她的胸口不受控制地飛快鼓動著。
「咳、咳!」簡副使假咳了幾聲,藉以打破現場有點曖昧的氣氛。
皇甫頤趕緊放開對小靖子的箝制,並將雙手放在身後緊握成拳。
他剛才怎麼會突然間迷了心竅,做出如此不合宜的舉動?
「依屬下之見,還是讓小靖子待在您的身邊侍候您比較妥當。」簡副使大膽地提出建議。
「何以見得?」他蹙眉沉思。
「小靖子原本就是皇上派來侍候您的小廝,待在哪邊似乎都不太恰當,所以最佳的安排還是讓他待在您的身邊。」他詳加解釋。
「是呀、是呀!將軍,您就讓我待在您的身邊侍候您,我絕不會將您交待的事情搞砸的。」她信誓旦旦地保證。
「你真的想待在我的身邊?」他的神情肅冷,聲音更冷。
他不知道他這麼堅持要待在自己的身邊,究竟是出於自願?還是為了完成皇上交待的使命?
他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想待在將軍的身邊。」她斬釘截鐵地點頭。
她的心里其實懷著很深的期待。
她盼了好久,終於能夠待在他的身邊侍候他了!
像是怕他會反悔似的,她趕緊補充︰「只要將軍同意讓小的待在您的身邊侍候您,您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就算要她上刀山,下油鍋,她也不會有所埋怨。
皇甫頤閉眼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好吧!你就待在我的身邊當貼身小廝。」反正,他也沒什麼把柄可抓,他皇甫家忠肝義膽,效忠朝廷,絕無二心。
就算眼前的小太監真的是皇上派來監視他的,他也無所畏懼。
「小靖子,太好了!記得要機伶一點,不要搞砸了將軍的交待。」簡副使殷切地叮囑著。
「小的謹遵副使的教誨,絕不辜負您的期望。」「很好。」他贊賞地點頭,接著就朝皇甫頤躬身行禮,「將軍,屬下該去巡視糧倉了,先行告退。」「去吧!」皇甫頤大手一揮。
看小靖子與簡副使有說有笑的,他竟覺得心里不太舒坦?
「將軍,您現在有什麼要吩咐的嗎?小靖子可以馬上為您辦妥。」她馬上獻殷勤,希望博得他的贊賞。
「傳令下去,騎兵的火器隊到西校場集合,步兵的火器隊到東校場集合,辰時準時操練。」他揚聲下令。
「是。」她趕緊應答,卻又遲疑了一會兒。
「那個……騎兵……校場……」他剛說得又快又急,她根本沒听清楚,但又不敢再問一次,免得引起將軍的不悅。
「還有什麼疑問嗎?」一雙陰鷙的利眼直直地射向她。
「沒有、沒有!我這就去傳令。」她瑟縮了一下。
結果,她當然又把事情搞砸了!
皇甫頤跑了兩邊的校場,卻連個鬼影也沒看到。
「小靖子!」他厲聲喝令。
「小的在。」她小小聲地回答,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
「你是怎麼傳令的?說來听听。」他隱忍著怒氣,力持鎮定地詢問。
「我……就是……騎兵的火器隊到東校場集合……步兵的火器隊到西校場集合,巳時……準時操練。」說到後來,連她自己都心虛了。
天啊!不僅校場搞錯,連時辰也不對!
「是我的口齒不清,還是你耳背?我是說騎兵的火器隊到西校場集合,步兵的火器隊到東校場集合,辰時準時操練。」他咬著牙,臉色鐵青,下顎的肌肉隱隱抽動著。
「回稟將軍,是小的听錯了,小的知罪。」她趕緊低頭認錯。
「你知不知道如果在戰時,你的這個小小錯誤,可能讓我軍戰敗,犧牲無數條士兵的生命!」他正色地訓斥。
「是,小的知錯,小的甘願受罰。」她誠惶誠恐地認錯。
好不容易可以待在他的身邊,沒想到她又搞砸了!
她怎麼這麼糊涂?
皇甫頤看他一臉懊惱的樣子,胸口的怒氣頓時減少了幾分。至少他不像其他頑劣的士兵,知錯而不知悔改。
「念在你是初犯,我就罰你到兵器房擦拭兵器。」他沉聲命令。
沒有要他去打掃臭氣沖天的茅房,已經算是對他網開一面了。
「是,小的遵命。」她的回答有氣無力。
將軍交待的頭一件差事她就辦不好,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差勁,被處罰也是罪有應得。
她無精打彩地到兵器房報到,幸好守門的兩名士兵並未刁難她。
但一看到兵器房羅列的刀、劍、長槍、戟、馬叉、戈、斧、鏃、棍等各式兵器,她簡直傻眼了。
「快進去吧!要不然,你就算擦到天黑也擦不完。」守門士兵推了推她的後背。
「是。」她乖乖地走進兵器房,開始認命地擦拭著。
擦到晌午時,兩位士兵吃完午膳後,拿出偷藏在暗袋里的小葫蘆,偷偷地喝起酒來了。
眼尖的柳筠靖看到兩名士兵的行為,非常不苟同。
「兩位大哥,難道你們不知道在軍中喝酒是犯了禁令嗎?」她義正辭嚴地告誡。
「我們當然知道啊!只是,看守兵器房的工作實在太無聊了,不找點樂子做就無法消磨時間,而且,你不說,我們不說,哪有人會知道?」守門士兵拿起小酒杯又啜了口酒,喝完還一臉滿足樣。
「你們不怕我去向將軍告狀嗎?」她氣急敗壞地警告。
兩名士兵頓時一愣,「兄弟,你不會這麼狠吧?」高個子士兵攬著她的肩膀,故意與她裝熟。
「放開我!」她表情嫌惡地推開他。
「我是將軍的貼身小廝,有什麼狀況發生,我都會一五一十地向他稟報。」她的表情變得極為嚴肅。
兩名士兵心中一凜。
「要不,咱們打個商量,我們讓你喝兩杯,你不要去向將軍告密。」高個子士兵提出交換條件。
「很抱歉,我不喝酒。」她冷冷地拒絕。
「少來,你別假惺惺了,沒有男人不愛喝酒的。」小個子士兵嗤之以鼻。
「我是真的滴酒不沾。」柳筠靖忿忿不平地握拳。
看這名小太監文文弱弱,說話的口氣倒是挺狂妄的。
「既然這小子這麼不上道,堅持要向將軍告密,咱們乾脆強灌他酒,這樣一來,他也要受處罰,或許他就不敢去告密了。」小個子士兵建議,嘴角掛著邪惡的笑容。
「嗯,好主意。」高個子士兵點頭表示贊同。
眼前的小太監細皮女敕肉,膚白如雪,活像個娘兒們似的,要是喝起酒來,不知是怎樣的媚態?
見兩人磨拳擦掌朝她走來,她顫著聲威嚇道︰「你、你們不要亂來喔!我真的會向將軍告狀。」她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想做困獸之斗。
「我們豁出去了,就算被罰,我們也要拉你來做墊背的。」小個子士兵撂狠話。
「你們……」才一開口,她的下巴就被高個子士兵捏住,無法動彈,小個子士兵則拿起酒杯,開始強灌她喝酒。
「咳、咳、咳!」她不停地嗆咳起來。
這時,巡視糧倉完畢的簡副使正巧經過兵器房,看到柳筠靖一直咳個不停,他馬上趨前詢問。
「小靖子,這是怎麼一回事?」「簡副使……他們、他們強灌我喝酒。」她的聲音虛軟無力,面色開始漸漸泛紅。
「大膽!誰準許你們當值的時候喝酒的?」他厲聲斥罵。
「副使饒命!小的們知錯了。」兩名士兵膝蓋一彎,咚地一聲跪在地上。
「待會兒再處置你們!」簡副使架著步履不穩的小靖子往回走。「小靖子,你還好吧?」「我、我還……還好……」她的話變得斷斷續續的。
簡副使實在搞不清楚,究竟是嘯天堡與他犯沖?還是他天生就是個衰星?
不管走到哪兒都會出事。
「簡……副使……」「什麼事?」他輕聲應道。
「我沒有醉喔……」她打了個酒嗝。
簡副使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是是是,你沒醉。」他拖長音回答。
心想,喝醉酒的人都會說這句話吧!
將他扶到房里休息後,他馬上去稟報皇甫頤。
「什麼?小靖子被士兵強灌酒,還喝醉了?」皇甫頤的聲音里隱隱夾雜著怒氣。
「啟稟將軍,小的這就去嚴懲那兩名看守兵器房的士兵。」發覺將軍的臉色有越來越難看的跡象,簡副使呈報完就趕緊逃之夭夭。
簡副使前腳一走,他馬上到小靖子的房間,想看看他的情況。
「水……水……」柳筠靖嗓音乾啞地喊著。
皇甫頤趨近床沿,看著躺在床鋪上,一臉嫣紅的小靖子,他突然覺得胸口急促跳動著,連呼息也變得紊亂不已。
他的臉蛋白里透紅,柔女敕得彷佛掐得出水來似的。
他必需付出極大的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的大手不去踫他。
「小靖子,你醒一醒啊!」連他也覺得喉嚨乾澀了起來。
「水……」柳筠靖沒有醒過來,而是口中喃喃自語。
幾乎是毫不遲疑地,皇甫頤走到方桌前倒了一杯水,再拿到床沿,並將柳筠靖扶坐起來,喂她喝了幾口水。
「真是的,現在到底誰是誰的貼身小廝?」他狀似不耐煩地喃念,其實心里很擔心小靖子的情況。
「皇甫哥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她閉著眼,往他溫熱的胸膛偎去。
「皇甫哥哥?我們以前認識嗎?」听到這聲親切的叫喚,讓他頓覺納悶。
他怎麼一點都記不起來,自己曾經認識一位同他一般年紀的小男孩?
難道,他只是在說夢話?還是想趁機攀親帶故?
正在冥思的當口,她突地吐出一大口酒液在他的身上。
「你快躺下休息吧!」他扶住她的肩頭,想讓她躺下。
「不,你別走……」溫熱的胸膛突然不見,她不安地拉住他的手。
微涼的柔軟觸感從手掌處傳來,讓他的心猛然一震,他原想甩開他的手,但莫名地,他的小手就是比任何銅牆鐵壁還要來得堅固有力,讓他想甩都甩不掉!
「好,我不走。」他不停地告訴自己,自己之所以會留下來陪他,完全是基於道義,絕對沒有其他意義存在。
他就破例待在他的房里陪他一次吧!
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柳筠靖才悠悠轉醒。
「唔……」她邊揉額際,邊坐起身。
「醒了?」低沉乾啞的嗓音在房里回蕩著。
「將、將軍?」她驚慌地下床,腳才一沾地,就踉蹌了一下。
「小心!」皇甫頤大步一跨,大手往前一撈,穩住了他的跌勢。
「謝、謝謝將軍!」她扶著他的手臂,小臉低垂著不敢抬起來。
「我這個將軍待在你的房里侍候你,你說,你要怎麼報答我?」他冷然的語調里摻雜著揶揄的口氣。
他對他的確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只是,他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里見過他?
「這……小的今後,絕對會竭盡心力侍候將軍的。」她戰戰兢兢地答道。
「好,這可是你說的,現在,你就服侍我洗澡吧!」他若無其事地說道。
「洗、洗澡!」她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她想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服侍皇甫哥哥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