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惡魔,竟然可以為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做到這種程度?
是啊,他究竟是哪一種可怕的惡魔?
就連他自己,也想像不出。
想著,堂本徹俊銳的嘴角勾起笑弧,那笑七分自嘲,二分迷惘,還有一分,是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邪佞。
從很久以前,在那個神秘幽暗的實驗室里,當他看著那些與他一模一樣的復制少年時,他便覺得自己——
不、再、是、人。
他怎麼能是「人」呢?一個人,難道不該是獨一無二的嗎?在面對著那許多以假亂真的復制品時,他又怎能確定自己是真、是假?究竟那些少年是復制品,還是他?
他在父親心中究竟算得上是什麼?
也許,跟那些「克隆」也沒什麼分別。
一念及此,堂本徹忽地笑了,笑聲尖銳淒清,幽幽渺渺地在室內回蕩。
他起身,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酒,凝望著酒杯的黑眸迷蒙,像陷入了遙遠卻仍舊清晰的過往——
「燒掉他們吧。」長相漂亮得不可思議的少年向他建議,清澈的藍眸就像藍天一般澄透無邊。
他後來才曉得,藍眸少年的名字喚作路西法,與墜落地獄的墮落天使同名。
「燒掉他們?」他怔怔回應,「可是他們也是人——」
「他們不是‘人’,只是精巧的‘克隆’而已。」路西法冷冷回應,語聲不帶絲毫感情,「他們是實驗品。」
「實驗品……」
「如果讓他們繼續存活在這世上,那你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我跟他們……沒有分別?只是實驗品,都是實驗品——」
「燒掉他們吧,這樣你才能夠獨一無二,才能真正成為一個‘人’。」
是,他要燒掉他們,必須毀掉這些精密巧妙的復制品,這樣他才能夠獨一無二,才能真正算是個人——
滔天烈焰從遙遠的過去襲來,倏地刺痛堂本徹迷蒙的眼瞳,也灼燙他冰涼的體膚。
他緊緊扣著酒杯,用力地扣著,用力到指節泛白。
為什麼?他明明已經毀了那些復制品啊!為什麼他仍然不覺得自己像是個「人」,反而,成了個「魔鬼」?
為什麼?為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惡魔?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別這樣質問我,冰,別這樣問我——」他呢喃自語,灼燙的額頭抵住冰涼的酒杯,俊顏蒼白黯然,忽地,咳了兩聲。
「感冒了嗎?」清脆爽朗的男性嗓音忽地揚起,震懾堂本徹迷惘的心神。
他凜了凜神,驀地回首。
「達非?」認清來人是誰後,兩束眸光變得凌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找問過你的秘書,她告訴我你在這家擊劍俱樂部。」被喚作達非的男人有一張俊俏的東方面孔,黑亮的眸閃閃發光,紅潤的唇噙著笑,「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找來這里了。」
「是嗎?」堂本徹微微沉吟,表情似乎木然,其實腦子已快速運轉。
雖說他不相信自己的秘書會如此輕易泄漏自己行蹤,但這個來自日本的男子一向神通廣大,仿佛一切事情盡在他掌握當中!
就連他與路西法之間的關系,這家伙也查探得一清二楚。
「你還找我做什麼?」他淡淡冷笑,「我已經說過,沒有與你合作的可能。」
「別這麼輕易下結論,堂本。」達非舉高右手,瀟灑自若地擋回他的拒絕,「雖然堂本集團負責提供路西法資金,但我知道,你一向不太贊成他的所作所為。」
「哦?是嗎?」堂本徹輕輕挑眉,語氣雖然漫不經心,可卻蘊著嚴厲冷酷,「我和他之間應該還輪不到你來挑撥離間吧?」
「難道你真的願意眼看著他摧毀這個國家?」達非問道,黑眸緊盯著他。
他但笑不語。
「你不願意的,堂本。」凝望他數秒後,達非接續,「如果你真能如此狠得下心,早就把我與你接觸的事情告訴路西法了。」
他心一跳,表面卻眉眼不動,「你怎知路西法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就是知道。」達非的笑容像少年般燦爛,「別忘了我也有我的情報網。」
這個家伙究竟是何來歷?
「我知道你不容易查出我的背景。」仿佛看出堂本徹的疑慮,達非竟主動開口,「我干脆告訴你好了,我來自日本。」
「我知道你是日本人。」堂本徹微微譏刺,「你……咳咳——」
兩聲抑制不住的咳嗽令達非唇畔的微笑加深,「看來你不太舒服。」
對他的關心堂本徹只是冷冷睨他一眼。
達非搖搖頭,嘆息一聲,「告訴你吧。」他將話題導回正軌,「我是關西第一大財閥的子弟。」
關西第一大財閥?
堂本徹一凜,「你是遠山家的人?」
「不錯。」
「你……難道就是遠山家那個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的繼承人——遠山留加?」
「正是在下。」達非坦然承認。
黑眸掠過一絲異芒,「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與你合作。」達非頗有深意,「而合作伙伴之間應該坦誠相待,不是嗎?」
堂本徹沉吟未語。
達非則忽地端整神情,深深望他,「放手吧,堂本,難道你寧願為了成就路西法的野心,再度傷害梁冰?她已經因為你心碎了一次,你還舍得她再一次心碎?」
「你——」堂本徹聞言,忽地揚眸,黑眸滾過無數暗影。
「我知道你今天在這里一個人喝酒是因為她。」達非低低說道,「也知道你一直對傷害她有所愧疚。」
「你知道的倒多。」嗓音蘊滿諷刺,卻是不置可否。
達非凝望他,黑眸掠過燦光,嘴角則逐漸勾勒笑紋,「其實你愛她,對吧?」
「什麼?」堂本徹一震,再也無法假裝平靜。
「因為你愛她,才特別不忍傷害她,才因為傷害她感到如此難過,其實你……」
「住口!」低沉的喝叱止住了達非,跟著,兩束凌銳的目光宛如利刃刺向他,「不要太自以為是,達非。」
「我自以為是嗎?」達非一眨眼,跟著聳了聳肩,「好吧,就算我自以為是好了。」
堂本徹瞪他,好一會兒,驀地抬起手臂指向門口,「如果你已經發表完高見,那麼可以走了。」
「好,我走。」達非做出投降的姿勢,一面往門扉走去,而在那俊挺的身影即將消失時,一陣仿佛玩笑,卻又認真的嗓音忽地飄過堂本徹耳畔。
「你會再見到我的。」話語未落,背影已然完全消逸。
堂本徹瞪著重新緊閉的門扉,神色不定,若有所思。
******
「明天下午兩點,我在首都擊劍俱樂部等你。」
「如果我不去呢?」
「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來為止。」
我會一直等,直到你來。
「可惡!」粱冰不禁低聲詛咒,她手臂一揚,用力拋落堂本徹剛剛派人送來的一束鮮花。
粉紫色玫瑰,嬌艷欲滴,顫動的花蕊仿佛不停提醒他昨夜對她提出的邀請。
他說他會在擊劍俱樂部等她,直到她來為止……
「就讓他去等好了。」她恨恨自語。
就讓他去等好了,他願意等多久,會等多久都不干她的事!
讓他去等好了,她才不信他有那種好耐性。
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道,可腦海,卻淡淡浮現朦朧景象——
她想起,在某個清冷的夜晚,她也曾痴心等待過一個人,也曾經固執地決定等到那人出現為止。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整個人、整顆心都涼了,他卻依然沒有出現……
他憑什麼說要等她?憑什麼說會一直等下去?他可知道……可知道她也曾經那樣等待過他啊!
為什麼他那時候不肯稍稍垂憐她?為什麼忍心讓她在寂寞淒涼的煎熬中等上一夜?
他當時既能如此狠心,現在又怎能假裝遺憾?怎能假裝自己對她有情?他——以為她會相信嗎?
「我不會信的,永遠不會。」她咬牙低語,驀地從辦公桌後起身,拾起躺落在地的紫玫瑰。
她打開玻璃窗,意欲將花束甩向空中,可不知怎地,在眸光觸及微微狼狽的玫瑰花瓣時,動作不覺一凝!
她,猶豫了——
「梁小姐,資料拿到了。」正當她心神不定時,莎莉的嗓音驀地揚起。
她旋過身,黑眸忽地進出銳利光芒,「你是指堂本集團的最高機密嗎?」
「不錯,這是剛剛送來的。」莎莉點頭,將一片微縮光碟遞給她,那光碟極小,幾乎可以看成一顆精致的鈕扣。
梁冰迅速接過,幾乎是迫不及待把光碟送入電腦。
她迅速地搜尋,明眸專注地凝視電腦熒幕。
時間,就在她這樣毫不分神的專注中一分一秒逝去……
終于,原本因疲倦而微黯的眼眸一亮,「原來他想從我這里得到的,是這個——」
水潤的櫻唇,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
「跟我比劍。」
清亮銳利的嗓音拉回堂本徹微微迷蒙的思緒,他驀地回頭,瞳底映入他苦等已久的佳人倩影。
他本以為今日的等待終究只是一場空,可她卻忽然出現了。
夜未央,窗外明月當空,清冷月芒透過玻璃,在室內暈開朦朧光影。
她穿著白色劍服,站姿英挺颯爽,睥睨著他的嬌容冷淡無痕。
「跟我比劍。」見他微微迷惑地瞧著她,她蹙眉再度開口。
「比劍?」他漫漫接口,既不答應,也不反對,黑眸深深睇她,若有所思。
「你不敢嗎?」她偏頭回望他,唇畔噙著的微笑像是調皮,其實挑釁。
「不是不敢,只怕你不是我對手。」說著,他已緩緩站起身。
「今非昔比,你何不試試?」
堂本徹凝望她數秒,終于點了頭,他從廂房一角的劍架挑了一把劍,輕輕一揮,直指梁冰,「來吧。」
「你不戴防護?」
「不必了。」
「還是這麼有把握。」她冷冷微笑,退開數步,在兩人之間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先警告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要是劃傷了你,恕不負責。」
「你傷不了我的。」他只是這麼淡淡一句。
她揚一揚眉,不再多言,右臂平舉,薄銳的劍刃搭上他的。
「來吧。」她忽地低喝一聲,往他胸前疾刺。
堂本徹回劍一架,瀟灑閃過,可沒給他任何思考的余裕,她第二劍又往他左脅處刺來。
她劍招迅捷凌厲,反應靈敏,果然比前幾年又精進不少。
可真正讓他無法充裕應付的,是她的招招狠辣,毫不容情。
她似乎完全不介意他沒戴防護,招招都往他要害進逼,仿佛若不傷他,誓不罷休。
她真——這麼恨他嗎?
正朦朧想著,她劍刀倏地往上一挑,往他面上襲來,他不及思考,右臂劃了個半弧,擋去她無情的劍峰。
「好!」她為他敏捷的反應贊嘆一聲,動作卻絲毫不緩,劍刃順勢而下。
堂本徹微微苦笑,發現這幾招交手下來,自己一直處于防守劣勢。他定了定神,試圖分辨梁冰劍路,尋隙而入。
當他終于認準她左脅空檔時,劍刃才斜斜一遞,她縴細的身軀便忽地往右側一晃。
他倏地蹙眉,不覺微微猶豫。
可在這樣間不容發的瞬間,是容不得絲毫遲疑的,只這麼微一分神,梁冰便找到機會,凌銳的劍峰直直往他面前一刺。
他淡淡一驚,本能地別過臉孔。
劍刃,順勢移動,看來恍若蜻蜓點水,卻確確實實在他左頰上狠狠劃過,傷口雖不長,仍是進出艷紅血珠。
在這勝負立分的一刻,世界,忽地陷入一片靜寂。
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某種無形的黑洞給吞噬了,這一刻,周遭靜得可怕,靜得兩個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堂本徹望著梁冰,湛深的眼潭蘊著三分驚愕,三分不信,三分悵然,還有一分,是藏得深刻的痛苦。
而梁冰的眼眸同樣滿蘊驚愕,她看著他不敢相信的神情,瞳底,亦不覺掠過一絲懊悔與感傷。
她頹然放下右臂,一顆心完全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反而緊緊揪著。
「你贏了。」蒼涼的男性嗓音首先打破了這一片僵凝,跟著,是一陣令梁冰透不過氣的咳嗽聲。
她倏地揚起震驚的眼眸,「你生病了?」
堂本徹搖搖頭,唇角微笑苦澀,「一點小感冒,沒什麼。」說著,他尋了一張沙發坐下,取出面紙,擦拭面上狼狽的血痕。
梁冰看著他的動作,胸口驀地一痛,她旋過身,開門匆匆離開廂房,不一會兒,又匆匆奔回,手上抱著急救箱。
她落定他面前,神色不定地凝視他好一會兒,半晌,才蹲,「我幫你上藥緊。」
堂本徹沒有拒絕,由她忙碌地為他頰上傷口消毒,上藥。
當她準備在他傷口上貼上繃條時,他搖搖頭,拒絕了,「一點小傷,用不著如此大驚小怪。」
她仰起頭,看了他幾秒,終于咬唇點了點頭,接著站起身,為他倒來一杯溫熱的水。
「喝點熱水,咳嗽會好一點。」
他接過玻璃杯,靜靜地啜飲。
「你——是因為昨天淋了雨才感冒的嗎?」
他沒回答,默然。
他不必回答,答案顯而易見。
想著,梁冰蒼白的嘴角拉起冷澀弧度。她轉過身,一個人來到玻璃窗前,仰頭凝望窗外朦朧夜空,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知道嗎?我今天會來這里,本來是想好好跟你好好了斷,我想——借著與你比劍徹底斬斷你最近對我的糾纏不休。」
「你是想,如果你贏了我,就當著我的面叫我下地獄去嗎?」堂本徹低低接口,語氣蘊著淡淡惆悵。
「沒錯,我就是那樣想!」她忽地旋過身,明眸進出兩束激烈火苗,「我想好好跟你比一次劍,最好還能羸你一次,徹底凌辱你——」
「你確實贏了。」
「是的,我贏了。」她低低重復,可明眸燃燒的烈焰,卻緩緩滅了,「可是我——為什麼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呢?」
他心跳驀地一停,「冰,你——」
「你究竟要我拿你怎麼辦呢?」凝睇他的明眸淒楚,「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才肯不再傷害我一次?」
「冰!」他倏地低喊一聲,倉皇起身,急急走向她面前,「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她只是淒然搖頭,「有意也好,無心也罷,總之,我從來不曾那樣深深愛上一個男人,也不曾被這樣重重傷過。」
「對不起。」他心髒緊擰,深邃的黑眸像蘊著千言萬語想說,卻終究只化為這麼一句,「對不起。」
「說聲對不起就算了嗎?」她仰頭望他,瞳眸氤氳霧氣,嗓音亦微微哽咽,「說聲對不起……就可以彌補你曾經對我所做的一切嗎?」
「不能的。」面對她傷痛的質問,他只有黯然垂首,「不能的——」
「……我走了。」
「不,你別走。」他伸臂拉住她意欲離去的身子,將她扣入自己懷里,「給我一次機會,冰,讓我補償你。」
低沉沙啞的嗓音似乎令梁冰微微震撼,她睇著堂本徹,一語不發。
「原諒我好嗎?」他倏地緊擁住她,下頷抵住她柔軟的發絲,「冰,讓我補償你好嗎?」
她仍然沒有說話,身軀微微發顫。
「冰,你……」他咬緊牙,強迫自己勻定過于急促的心跳,「答應我好嗎?」
她沒有回答,可緊緊偎向他的身子卻意味明顯。
她,沒有拒絕。
她答應了。
******
她答應了。答應給他一次補償的機會,答應給兩人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她答應了,答應得那麼傷感,那麼溫柔。
她答應了——
端麗的唇角忽地翻飛奇特的笑弧。
他可知道,這樣的應許其實只是一場報復游戲的開始?可知道,她並非真傻到還要再上一回當?
她只是想跟他玩個游戲而已,他既然妄想從她這邊得到東西,她當然也有權要求代價。
代價,就是他一顆沒有溫度的心。
一念及此,梁冰唇畔的微笑不覺加深,可她雖清甜地笑著,明眸卻也漾開迷蒙淚光。
她啜了一口白蘭地,接著,驀地一陣輕咳。
也許是因為酒喝得太多吧?她忽然感覺胸膛有些異樣的緊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伸手撫胸,告訴自己這樣的緊窒是因為酒精的關系,跟今晚會見的那個男人無關。
她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這一回,濃醇的酒液柔順地滑過她咽喉,熨燙她沁涼的胸。
「堂本徹,我要你信任我。」她恍惚看著空酒杯,恍惚地低喃,「就算你不能愛也無妨,我只要你完全信任我-一」
她要他信任她,真正獻上一顆心給她,由她任意踐踏。
她知道這很難,也知道要一個惡魔完全相信一個人並不容易,但她有信心能做到,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似乎能做到。
「這個信心也是你給我的,知道嗎?堂本徹,看到今晚我刺你一劍後你臉上的表情,我才發現原來你並不是全然冷漠,毫無弱點。」她低聲說著,忽地對自己微微一笑,「你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免不了有人性,就免不了有弱點。只要有弱點,我就有辦法擊倒你。」
是的,她要擊倒他,不是與他比劍,不只是輕輕在他臉上留下傷痕,而是真真正正擊潰他,擊潰他所有的一切。
這,才是真正完美的報復。
不是嗎?
沙啞的笑聲驀地在蒼茫夜色里輕輕蕩開,听來是那麼沉澀,那麼濃苦,那麼——令人不忍卒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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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久沒跟我聯系了,堂本。」意味深刻的嗓音在深夜里清冷揚起,「怎麼?一切進行得還順利嗎?」
堂本徹沒有回答,靜定凝望著熒幕上俊逸出塵的臉。
那是路西法,此刻那對璀亮的藍眸正蘊著淡淡的不滿。
「堂本,別告訴我你心軟了,別告訴我你不忍再度傷害她。」路西法瞪視他,語調濃濃諷刺。
堂本徹依然沒有說話,湛眸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可路西法卻認出這弦外之音了,劍眉冷冷一擰,「女人果真是水,能令英雄氣短啊。」
對這樣的譏刺堂本徹只是淡淡一笑,「別告訴我你從沒在乎過任何女人。」
「你是指矢島薰?」路西法揚一揚眉,藍眸掠過冷芒,「如果她敢擋我的路,我照樣可以除掉她。」
「真的?」堂本徹似乎微微震撼,幽眸緊盯熒幕上看來冷酷無情的男人,「告訴我,這世上可有你真正在乎的人?」
藍眸眸色轉深,「什麼意思?」
「如果我擋了你路,你也會毫不猶豫除掉我嗎?」堂本徹輕聲問道,語氣听來淡定,卻潛藏危險。
「你——」兩束凌厲的眸光射向他。
他坦然回凝,「我在你眼中究竟算是什麼呢?是你最厭惡的人類之一呢?或者,總算能算是個朋友?」
這番話一問出口,熒幕上俊美的臉孔倏地凜然變色。
「也許你不愛听,路西法,但我是個人,有人性的。而你,」幽邃的眸光意味深刻地看住他,「就算你不願承認,你也是個——人。」
氣氛一時靜寂。
有好一會兒,兩個男人只是瞪著彼此,一語不發。
終于,路西法開口了,語調冷冽,「我不是人。你忘了嗎?」俊唇勾起詭譎笑弧,「我是個‘克隆’。」
「克隆也是人。」堂本徹靜靜反駁他,「就算他只是個復制品,也跟人類一樣是DNA組成的……」
「別跟我說這些廢話!」暴怒的喝叱止住了堂本徹。
他停頓數秒,卻依然決定繼續,「告訴我,路西法,你真的打算毀掉這個國家嗎?真的想毀掉人類嗎?」
「不錯,我就是想毀掉這個國家。」一字一句冰冷地自路西法齒間擲落,「事實上,我想毀掉的不止這個國家,我要毀的,是全世界。」
「你瘋了。」
「也許。」路西法聳聳肩,又恢復一貫的神色自若,「你曾經答應過要幫助我,堂本,你現在後悔了嗎?」
堂本徹不語。
路西法望著他,忽地輕輕一笑,笑聲帶著奇異的沙啞。
「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就給你一些時間好好考慮,堂本。」他頓了頓,幽暗的眸光意味深沉,「希望你不要做出令我痛心的決定。」
語畢,他帶著奇詭笑意的臉龐迅速自熒幕上消失。
有好一段時間,堂本徹只是怔怔望著一片空白的熒幕。
然後,他像是恍然回神了,眸光一轉,落定擺在玻璃桌上的一副西洋棋盤。
他深呼吸,忽地拾起棋盤上一顆雕琢精致的水晶城堡,怔怔地凝視著——
對路西法而言,他也許就像這顆城堡吧,負賁為他募集資金,開拓資源,打造最安全可靠的根據地,讓他這個親自領兵征戰的國王無後顧之憂。
城堡,必須是國王最信賴的根據地。
這麼多年宋,路西法一直這麼信任著他,不留後路地信任著他——
他,能夠背叛這樣的路西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