綣情伴君心 第二章 作者 ︰ 季婕

上天也可憐他了嗎?竟也飄起細雨。慕容驥不打算躲雨,就讓雨水澆息他的沉郁與怒火吧!想他慕容驥一生行善無數,為官清廉,待民如子,膏澤鄉民,造就多少福址。當年,要不是他的提拔,趙士倫豈得以中探花,又得以以一個探花身份竄升到今日的相國?滿口的仁義道德,實際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迷惘了,難道,人心真是如此難測?他慕容驥已年屆半百,竟受此屈辱,他……撼恨啊!

「老爺。」身旁的僕人喚了他一聲。不明白他為什麼有轎子不乘,有傘不撐。雨似乎愈下愈大了。

慕容驥舉起手,示意僕人安靜,他立刻識相地閉嘴。

「你們先回去吧!」慕容驥揮揮手,黯然道。

「可是,老爺……」身後的轎夫及僕人都有些為難。

「我叫你們都先回去!」他提高了音量,一干隨行的人立即先離去。鮮少動怒的主子發怒了,他們可不想惹怒了主子而丟了自己飯碗。

見隨從們離去,慕容驥再也無法撐持,倚著牆坐在地。樵兒,我的寶貝兒子,我上哪找個姑娘來救你?難道天真要亡我?活該我慕容驥下輩子終要孤苦過一生?活該我慕容家從此香火斷絕?他的愛兒,他重視他甚于一切。他痛苦地向天悲鳴︰如果世上真有以命易命,他會毫不考慮地接受,只求上天憐他,救他兒子一命……

咦!雨水不再恣意地滴打他。他仰起臉,望進一對溫柔美麗的眼眸,原來是這位漂亮的小姑娘撐傘替他擋了雨。

「老伯,你身體不適嗎?」憐幽眼中的誠摯道盡了她的關心。

慕容驥不語,只是直望著她。

「老伯,你沒事吧?我送你到大夫那兒好嗎?」憐幽問道。她小心翼翼地提著手中的胭脂。

玉蘿總愛刁難她,這種大雨天,叫她出來,只為買胭脂水粉。她記得玉蘿前陣子才買不少的。算了,是她救自己月兌離苦海的,對她無理要求,就認了吧。剛買完,就見這位老伯屈蹲在牆邊,生性憐憫的她,不忍心當作沒看見地離去,所以她走上前詢問他,並為他擋雨。

「小姑娘,你真好心。」慕容驥瞧見她全身濕泠泠的。

憐幽為他的突兀贊美紅了臉,她淺笑一下。

誰知,這一淺笑,竟讓慕容驥呆愣住了!天!多標致的可人兒,配他樵兒豈不天造地設……不,他甩甩頭,這太荒謬了,他簡直快被逼瘋了。

見他又搖頭又微笑,憐幽有些憂心。他有病?可是,他的眼神卻又顯著睿智。

「小姑娘,今年幾歲了?」他唐突地又冒出這句話。若非他的眼神表明他是正人君子,她會以為他別有企圖。而且,不知為何,他給她一種安全感,大概是父愛的感覺吧!她自嘲地想。

「再過三個月就滿十六了。老伯,我送你去大夫那可好?」

慕容驥搖頭。她令他覺得人間尚有溫暖。他溫和地笑著站起身;這世界還不至于全然無望吧?至少,這位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對他這個陌生人付出了關懷。

「可否唐突的請教姑娘芳名?」

「水憐幽。」

「水憐幽?好美的名字,小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你。」

「這樣啊……」憐幽思忖了會兒,將手中的胭脂水粉放進前襟內,將傘遞給慕容驥,他不明就里地接了過來。

「傘就給你吧!老伯,我家,就在前面。」

言畢,不等慕容驥反應,人便跑走了,動作快速得令慕容驥來不及婉謝她。多溫柔可人的女孩兒,配他樵兒正好,哎,他大力甩掉這可笑的念頭,但不知怎的,總覺得這小姑娘和慕容家似乎會有著牽扯,他相信他一定會再見到她的。

雨勢的驟大,使得憐幽渾身濕透。她躲進一處屋檐下。說什麼她的家在前面,不過是讓那位老伯安心罷了。不知那位老伯發生什麼事了?那麼悲傷。還有,那充滿父愛慈祥的眼神,讓她好受感動,那是她一直期盼的眼神,啊……

「是小憐嗎?」身後渾厚的男音帶著顫抖。

憐幽震懾了下,老天?這聲音如此熟悉,不會是他吧?她深吸口氣,緩緩轉過身,望進一雙炙熱深情的雙眸。猛地,她心漏跳了一拍!真是他!範明磊!

「小憐,真是你!太好了,我找你好久了。」範明磊難掩興奮地握住憐幽的手,但憐幽輕輕地掙月兌開,他有些傷心,哀傷地低喃一聲︰「小憐你……」

「範大夫,我們是不可能的。」憐幽沒有直視範明磊的眼神,因為他那深情的雙眸,總令她無所遁形,總令她——有點羞愧,她怎匹配得上他?

「為什麼?小憐,我是真心愛你,不是憐憫,也不是同情。」範明磊著急地剖白。

早在醫治她母親的那段歲月中,就深深地為她著迷,為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著迷!自己也覺可笑。但愛情這玩意,豈是年齡、空間所能限制的。向她表達過,她斷然拒絕,只因她自認配不上。這讓他尚存一線生機,畢竟,她不是討厭他。

「範大夫,你的恩情,憐幽自認此生償還不了,又怎可再妄想與你結為連理呢?」

「憐幽,別這麼說,我從沒這麼想過啊!」

「可是,我是這麼想。範大夫,我們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根本不適合在一起,太勉強只是徒增惆悵罷了。」她不否認,眼前的範明磊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子,溫文儒雅、不貪求、不私欲,只以行醫為樂。如果她不是水憐幽,如果她不是這種背景,對于範明磊的戀慕,她豈有拒絕之理?那幾年,若不是範明磊的義務幫忙,她母親也不會多得日子可活,對于他,她是感激的,但這種感激,她自知今生是無法轉換成男女之間的感情。

「小憐,難道你還不了解我?」

「範大夫,你又豈是了解我?」她的不答反問,令他止言,無法反駁。

「可是……」他猶作解釋。

「範大夫!」憐幽淺笑著。

這朵迷人的笑靨,範明磊多想捧在手心掬飲。只可惜佳人不允,他不過只能遠遠欣賞。「範大夫,你對我好我曉得。憐幽無以回報,但以憐幽如此污穢之身,實在不敢有什麼妄想。範大夫,以你如此好的條件,實在不值得為憐幽這麼苦惱。」

「可是,我只鐘愛你……」

憐幽搖搖頭,沮喪地不知如何解釋,才能讓他死心。

範明磊一見她蹙眉憂思心中不忍;于是,他嘆了口氣。「小憐,範大哥不逼你。只是,你別再躲避我了,好嗎?」

看憐幽眼楮一亮,拼命點頭的模樣,範明磊不知該喜抑是悲?難道,他們真的不可能?

「你現在好嗎?」他心疼地望著憐幽。本來就無幾兩肉,怎麼分隔數把月,又瘦了一圈下來?

憐幽緊逼回淚水,她可不能在範明磊面前掉淚。他一定會追問的,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的關心。她已經辜負了他,又何必多得他的關心。于是,她勉強擠出笑容。

「日子還是照樣過,無所謂好不好。」她輕描淡寫。

是啊!她也無法斷定現在的生活究竟是好是壞。想她水憐幽生來就是在困厄中討生活,幸福對她而言是很遙遠的名詞,又怎能判定現在的生活好不好呢?幸虧上天還有些許憐憫她,讓她逃月兌了「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噩運。雖然,玉蘿對她總是吹毛求疵,甚至處處為難,但,這種生活,她已經很滿足了。

只有眼前的男子,她深深凝視他一眼,看見他深情的眼光,忙別開頭去。她知道這個舉動傷了他,但,既是不可能的事,又何必給他希望?

「憐幽,你很明白,你有困難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他急切地說。

眼前的可人兒不過二八年華,杭州城里的小姑娘在她這個年紀,正是恣意享受風華的時候。可是,他心疼地惋惜,她仿佛承受無盡的滄桑。如果可以,他多想替她撫平糾結的眉頭。可是,她肯嗎?但,他範明磊發誓,貴為堂堂七尺以上男子漢,自己心愛的女人,他是絕對會保護她,不讓她吃苦的,即使要他赴湯蹈火,犧牲生命,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只要她開口……

憐幽頜首,眼中是無盡的感激。

「謝謝你,範大夫,我一切都還好,你不用掛心。」

從六年前的「範大夫」到現今的「範大夫」,她對他的稱謂一點都沒變,他真是沮喪極了。但,他仍是禁不住地關心她、戀慕她。哎!自古愛情多折難!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你現在住在何處?過得好嗎?水伯父有沒有再為難你。」

她一愣!良久,才緩緩搖頭。「爹去世已一月半旬了。我還好,倒也衣食無憂。」

「水伯父去世?!我一點都不曉得,憐幽,苦了你了。」

「還好。」一朵淒涼的笑靨顯示她說謊。

「你不是舉目無親了嗎?那這段期間,你究竟哪里去了?」

「有人好心收留了我。」金娘算是好心吧?她暗忖。

「誰?男的?女的?」範明磊有些緊張。

「範大夫,你不要擔心,她是好人,只不過我去服侍她罷了。」

「你當侍婢?」範明磊還是有些不放心。

憐幽緩緩點頭,臉上是不容置疑的表情。範明磊在她的眼中找到了保證,安心地點點頭。隨口又問道︰「是杭州城內的哪座府邸?」

驀地,憐幽刷白了臉。可以誠實以告嗎?

見她許久不語,範明磊也不願勉強。他拍拍憐幽的肩,寵溺地說道︰「不方便就算了。範大哥只要你知道,有困難一定要來找我。我在這兒開了間藥鋪,你隨時都可以來,知道嗎?」

他的溫柔,讓憐幽有落淚的沖動。除了她娘,範明磊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了。她溫馴地點著頭,抬頭望天,雨,不知何時停了,只是她的心,何時才能平靜呢?

「雨停了,時候不早,我該走了。」她向範明磊告別。

「自己小心點。」範明磊不舍地望著憐幽的背影說道。憐幽回過頭對他笑了笑,迅速消失在巷弄中。

範明磊輕嘆口氣。所謂的愛情,著實害人不淺哪?他是該怪自己的痴心,還是該怨憐幽的不解?一瞬間,他竟迷惘了。

「玉蘿,你真是好美。」男子滿足地低語,語氣中掩不住激情過後的沙啞。

「金娘說,男人最會甜言蜜語了,誰曉得你慕容少爺是真心還是假意?」玉蘿臉上充滿激情過後的嫣紅,使她的嬌美更添幾分,她撒嬌的語氣,幾乎溺斃了慕容義飛。他捧起玉蘿的臉,啄了下她的唇。

「當然是真的,金娘說的沒錯,男人最愛甜言蜜語,但她有沒有說,男人只會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甜言蜜語呢?」慕容義飛翻個身,只手枕在頸後,滿意地擁著半附在身上的玉蘿。

「誰曉得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杭州城內誰不知道你慕容少爺是個風流才子,我小小一個玉蘿,不過是你輝煌記錄中的一段雲煙罷了。搞不好,十天半旬的,怒容公子連玉蘿這個名都給忘了呢!」她不依地耍賴,企圖引起他對自己的戀慕。

也許現在的慕容義飛對她的確是迷戀,但「心未老,色先衰,而愛馳。」這種以色事人的悲哀,她玉蘿自然了解;慕容義飛不過是暫時的沉迷,她曉得他並非真心愛她。但,她也不是傻子,她豈會任機會白白流逝?所以,她迎合他,盡心服侍他,都只是為了捉住他。

近來,慕容雲樵的事她已有耳聞,慕容驥膝下無子,慕容旗下富甲一方的事業,十之八九一定傳承給慕容義飛,她玉蘿辛苦了十余年,得為下半輩子打算。她一旦坐穩慕容夫人的位子,什麼都不必愁了,又何苦過著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

「杭州城內著名的花魁自稱‘小小’的,那誰敢居首?」慕容義飛輕點一下玉蘿的鼻頭,笑問。

「你啊!嘴那麼甜,教人家怎麼相信你?」

「要不要我剖心挖肺證明我的真心呢?玉蘿,你太小覷自己的魅力了,你呀!是生來迷惑男人的。」

「那你呢?你被我迷死了嗎?」

慕容義飛邪笑,「你說呢?」

答案不證自明,玉蘿滿意地笑。而後,伸手推開他,他皺眉,不解問道︰「為什麼?」

「人家很累嘛!」她故意伸伸懶腰嬌聲道。

「小妖女,引誘我還不依我,存心折磨我!」

「當然,怎麼可以事事順你意,那我豈不是太沒尊嚴了。」

「呵!好呀!你故意的,看我不好好修理你一頓。」他搔她癢,她嬌笑,輕盈的身軀,在床上四處閃躲。不困難地,慕容義飛捉住了她,邪笑道︰「你還躲?」

「不公平,你力氣比人家大!」玉蘿嬌拳不依地輕捶慕容義飛。

慕容義飛捉住她的縴縴小手,輕吻,低聲道︰「輸了就要乖乖認輸,這才是君子!」

「人家才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呢!」

「好個小女子,好!現在君子我要侵犯小女子嘍!」

「哎呀!不要嘛!」玉蘿推開他,拉開床幔,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她聲音洋溢著濃濃的不舍,更令他迷惑。

「你管它。」

「慕容少爺……」玉蘿在激情中清醒,再次堅決地推開了他,引起他不悅的皺眉。

「玉蘿,我不懂!」

「再不回去,慕容老爺會生氣的,你麾下不過是慕容產業十之二、三,徹夜不歸,恐怕會失去慕容老爺的信任。」

「別擔心,慕容雲樵將死,慕容世家遲早是我的,擔心什麼?」

「听說慕容雲樵中邪,是嗎?」她試探地問著。

「是吧!總之,他是莫名其妙地昏死過去,中原所有大夫都尋遍,就是無法治好他。他呀!不過是等死罷了。」

「你好壞,他是你堂兄呢!瞧你說得不痛不癢的。」

「他不死,我哪有機會接掌慕容世家?天要我為王,擋也擋不住呢!」

「你好像自信滿滿,可是,慕容雲樵畢竟還活著!」她提醒他,只是要他小心點。慕容義飛不能接掌慕容世家,對她來說,是有害而無益的,關于這一點,她和他是同一個鼻孔出氣。

「放心,他醒不了了。」

「為什麼?你好像非常有把握。」

「當然,有一個怪老頭說過,慕容雲樵要活,尚缺一項東西。」

「怪老頭?誰?什麼東西?」她心懸了起來,慕容雲樵尚有清醒的機會?那她豈不是還有當不成慕容夫人的危險。

慕容義飛聳聳肩,表示不清楚怪老頭是誰。

「誰知道是不是貪戀慕容世家財富而行騙的人?多可笑!他竟說,只要慕容雲樵夜夜相擁姑娘而眠,自會蘇醒。」

「姑娘?荒誕,哪一門子的治療法?」

「誰知道?不過,那老頭也真蠢,要哄騙人,起碼也得找個令人信服的藉口,找姑娘相擁而眠,簡直是胡說八道。」

「可是,起碼有一線希望。慕容雲樵畢竟是慕容世家的唯一香脈,慕容老爺會不試試看嗎?」

「試啊!怎麼不試?」慕容義飛臉上堆滿不屑。

他活在慕容雲樵陰影下已久,他受夠了!慕容雲樵一死,還有什麼能奈他何,想他慕容義飛也是人才一個,二十年來,杭州城內卻只知道慕容雲樵。他太不甘心了。慕容雲樵,既然老天這次執意要亡你,那就表示我慕容義飛的展露機會到了,誰也不能阻止!

「慕容家那老頭疼他兒子疼到心坎里去了,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都肯。可是,找姑娘,哪那麼容易?」

「不容易?」玉蘿從鼻里哼出一個音,臉上是不可置疑的嘲諷。「你不是想告訴我,慕容家財大勢大,可以買下整個杭州城,就是買不起一個女孩吧?」

「玉蘿,你知不知道我最愛你什麼?」「體貼、聰明、可人、溫柔、美麗、多藝,以及,服侍得你舒服呀!慕容少爺。」她主動親吻慕容義飛,惹得他心花怒放。

「我倒還不知道你有這麼多優點……」

「啊!欺負我,人家明明就有這麼多優點的。」她不依地撒嬌著。

「是。老實告訴你,我最愛你的聰明。你永遠都明白你現在在做什麼,以及你要的是什麼。」

所以,現在你也要我唾手可得的財勢。他暗忖著,但是並沒有說出口。維持兩人目前的關系,對彼此都好。一個付錢,一個服侍,銀貨兩訖,誰也不吃虧。不是嗎?

「所以……這跟慕容雲樵有什麼關系?」

「玉蘿,怎麼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呢?你想想,慕容世家三朝為相,在杭州城內又極負聲望,找姑娘,簡直比登天還難。」

玉蘿側首思忖了一會兒,最後仍是認輸地搖頭。「我還是不懂。」

慕容義飛愛憐地撫模她粉女敕的紅頰。

「你想想,慕容世家畢竟不同于一般門廊,找姑娘嘛,你說要身家清白,有哪戶人家願意賠上自個兒女兒的幸福?前陣子相國退婚不就是因為這樣嗎?那說買個姑娘來當慕容夫人,你以為一般村姑夠格嗎?低下的,門不當戶不對;匹配的,人家又不願屈就自己的女兒?你說,怎麼做呢?」

「咦?偷偷買個姑娘不就成了,什麼事都解決了啊!」

「哪有那麼容易!慕容老爺為人剛毅正直,這種雞鳴狗盜之事,他豈會做?況且,他雖隱仕在野,不問朝政,但不論在朝、在野也因他的剛正性格得罪了不少人,他若真偷偷買了個姑娘,辱沒了慕容世家事小,屆時,在朝官員若再加油添醋地參奏他一本,那事情鬧大,恐怕慕容世家上上下下三百余條人命都將不保啊!」他說得洋洋得意,仿佛天注定要亡慕容雲樵,他的時代來臨了。

「那,賀喜慕容公子!」

他挑起眉,注視著玉蘿。

「賀慕容義飛公子從此一帆風順啊!」

「你啊!真不愧是我的紅粉知己,知我者,莫若賽天仙之玉蘿也!」他擁住她,朗聲大笑。

驀然,門板被輕輕叩了一下,沉溺于彼此的軟玉溫香中的兩人都渾然未覺,直到一聲低呼,才喚回二人。

玉蘿急忙拉起絲被遮住的身軀,看向來人有些惱羞成怒,斥道︰「憐幽!你不會敲門嗎?」

「對不起!小姐。」憐幽驚慌地跪下。「我敲過門了,可是……小姐您沒听到。」

「胡扯,雖說你是窮人子民,不懂一點禮節,但跟了我玉蘿,可不容許你如此放肆隨便。」

「知道了,小姐。憐幽知錯。」憐幽顫巍巍地應諾著,禁不住淋雨衣襟濕透了的寒冷,打了個寒顫。

這一微微頜首,竟讓慕容義飛望盡了其月兌俗的容貌。天!如果懷中的玉蘿是一百分的話,那跪在眼前的,起碼有兩百分。水掐的美人胚子,玲瓏有致,娉婷曼妙的身軀,這樣的美人;一親芳澤要他短十年壽命他都肯。

玉蘿冷眼將慕容義飛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哦!妒火在她心中爆開,她無法對眼前的金主發怒,于是,她對憐幽吼道︰「還愣在那做什麼?蠢材,你沒事可做了嗎?」

「啊!」憐幽大夢初醒地。「是,我立刻出去。」

她退了出去,悄悄扣上房門。

玉蘿望著慕容義飛,眼神盡是不滿,語氣很嘲諷。「回魂了……慕容少爺。」

她輕捏慕容義飛的臉頰,表示抗議,慕容義飛回過神,看見玉蘿嬌嗔的表情,連忙心虛地堆起笑。

「怎麼了?小寶貝!誰惹你生氣了?」

「你!」

「我?不會吧!我怎舍得!」

「還說沒有,你分明直瞧著別的姑娘。」她嘟起嘴。

他一愣,整張臉堆滿了笑意。

「我哪有,玉蘿,有了你,對我已經足夠。」

「真的?」她斜眼睨他。

「我發誓。」發誓?他早熟能生巧。哄女人嘛!簡單!一句我發誓,我愛你,就能哄得她們服服帖帖,乖乖巧巧。瞧!眼前的玉蘿不又笑顏逐開嗎?

「原諒你了,下次不可以哦!」

今夜沁涼如水。也許是早先下過雨之故,整個夜空明淨,襯得月亮格外明亮。

但,水憐幽並不喜歡月夜,那會使她想起許多前塵往事,那一段悲苦的歲月,實令她不忍再望;雖然現在的生活仍是窘迫的,可是她已相當感謝上天的憐憫,給予她一處安身之所。

只是,面對這樣圓滿、幸福的月夜,她仍不禁悵惘,自己究竟為什麼活著,她好累喔!她不想再辛苦地在世俗中飄滾。

呵!為什麼今夜如此多愁善感?她抬眼望天,不想入眠,背後的小依早已入睡多時,不知怎地,她今夜就是心煩,就是無法成眠。

「水憐幽。」

一聲嚴厲的叫喚,讓憐幽著實嚇了一跳。她驚跳起來,回過神,瞧見玉蘿,才安心地撫順心口,走出房間至玉蘿面前。

玉蘿的臉色微慍,看來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想及此,憐幽不免心虛地低下頭,細聲道︰「小姐,這麼晚了,還沒歇著嗎?」

玉蘿瞧著她,心中妒意更深。一朵不易察覺的笑浮現在她嘴角。現在她玉蘿論起外表自是不輸眼前這人兒,但若假以時日,這水憐幽必會成為她的勁敵,而她又何必養虎為患?

「小姐。」憐幽心里有些著慌。不知怎地,總覺得玉蘿對她似乎不懷好意。

玉蘿斜睨她一眼,假笑問道︰「你跟我多久了?」

「一個多月。」

「你沒忘記我從金娘手中救出你吧?」

「沒!憐幽一輩子都不敢忘記小姐的大恩大德。」

「那,我有事,你會怎麼辦?」

「憐幽定當盡心盡力去完成。」她著急地回答。關于這一點,她是真感謝玉蘿的。

「哎……」

「小姐,怎麼了,為何嘆氣?」憐幽關心地詢問。

「表面上我看來風光,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連個自己喜歡的婢女都保不住……」

「小姐?」憐幽慌了,什麼意思?

「你知道的,你爹欠下太多債了。這個把月來,我一直在金娘面前美言,企圖讓她打消讓你當伶妓的念頭,但金娘今天又舊事重提,直嚷著要你下來。憐幽,我保不住你了。」

「嘎?」憐幽的臉倏地刷白。

望著憐幽慘白的臉,玉蘿暗自竊笑。她跟水憐幽是沒啥仇恨,但怪只怪她長得太美了。

于是她故作親切地握住憐幽的手,低聲說︰「逃吧!憐幽。」

「嘎?」憐幽眼楮一亮,但隨即便黯淡下來。「可是,金娘總有辦法找到我的。」

「難道你真願委身于某個不知名的男子?我听金娘說,城內‘錦興布坊’的宋老頭看上你,出三百兩銀子要替你開苞。」

驀的,憐幽眼淚涌出,無力地甩頭。

「小姐,你一定要幫我,我不要啊!」

「幫?我幫過了,金娘不听我的嘛!唯今之計,你只有逃,不要再出現在這個是非之地。」

憐幽心慌意亂地想著,良久,下定決心地點點頭。

「好,我走!小姐,謝謝你。」

「謝什麼?快走吧!從東門出去,往北方走,在那兒女兒樓較無法捉住你。」因為北方是蠻族人的領土!她內心好笑,只要憐幽從女兒樓消失,要生要死可不干她玉蘿的事。

「別說那麼多,快收拾細軟走吧!」

「我沒什麼行李,那些衣服全是金娘給我的,我不想要。小姐,我走後,再也不能服侍你了,你要保重。」

「我曉得,別耽擱了,遲了就走不了了。」

「嗯!」憐幽微微頜首,朝玉蘿感激一拜,消失在夜的那一頭。

玉蘿眼見自己計謀成功,不禁得意地笑了起來。她一個弱女子在外,只怕下場比在女兒樓內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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