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屈指的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十八年了……沒想到轉眼就過了十八年,真快……」丁盼盼喃喃念著,又忍不住轉過頭對丈夫問道︰「這個傳言可是真的?」
凌旭看著愛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如今江湖上人人都這麼說,說那個小妖女是從什麼紫煙谷出來的,又說是厲無極的女兒。」
「為什麼叫她小妖女呢?」她問。
「听說她性子野得很、頑劣不堪,出手又歹毒……
「不會的。」丁盼盼忙道。「如果她真是若雪的孩兒,絕不至于如此。」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還听說……」凌旭又嘆了一口氣。「說來只怕你又要傷心了,我听說若雪和厲無極俱已雙亡……只留下這個孩子,也因為這孩子乏人管教,才會跑出紫煙谷來胡作非為,目前則是留宿在楓林山莊里。」
「你說什麼?」丁盼盼果然一震。「若雪她……她死了嗎?怎麼會呢?」說著不禁流下淚來。
「你先別忙著哭。這件事我原也不清楚,不過是前幾日從別處听來的。」凌旭拍拍愛妻的肩。「現在教我難為的是,不知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老太太?」
丁盼盼忙收了淚,道︰「當然要告訴老太太。倘若這孩子真是若雪的骨肉,不管是好是歹,咱們都不能眼看她流落在外阿!」
「這點我何嘗不知道。」他猶豫道。」可是你別忘了,當年若雪鬧出與厲無極逃婚私奔的丑事時,老太太氣得生了一場大病,雖然如今已事隔十八年了,可是誰敢再提起這件事呢?」丁盼盼仔細想了想,說道︰「這樣吧!若雪的消息咱們暫且不說,你再去多打听一下,若這件事情不真,也省了告訴老太太白傷心。若有了七、八分準兒,那麼依我看,還是趁早跟老太太說一聲才好,否則若是哪天她老人家從別處听到消息,豈不要鷗怪咱們將這麼大的事兒瞞著她?」
「嗯!」凌旭道。「你說的是,我就再去查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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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之後,當凌旭騎馬兼程趕回凌霄院,一身風塵僕僕,還未及喘口氣,家人們已圍上來,七嘴八舌的問道︰「怎麼樣,見著她了嗎?」
他還來不及答言,只見一個小丫頭播著凌老夫人走進來。他忙迎上前去,親自扶著凌老夫人坐下,說道︰「孩兒正要過去給老太太請安,您怎麼就過來了呢!」
「這一趟辛苦你了。」凌老夫人顫巍巍贈地握著他的手。「旭兒,你見到她了嗎?你看她真的是若雪的孩子嗎?」
「孩兒在悅來客棧一連守候了十幾天,才有機會見到她一面。我看到她和楓林山莊的人一塊兒在鄰桌用餐歇息……」凌旭頓了頓,說道︰「那時我還以為又看見若雪妹妹了。老太太,我看她真的是若雪的女兒,她長得與若雪真是像極了,光憑這點就絕不錯了的。」
一時之間,眾人寂靜無言,各自傷感。
原來這凌老夫人正是尹若雪的外婆,而說話的凌旭是她的嫡孫,也是與尹若雪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表兄。
凌霄院雖然在江湖上早已小有名氣,難這些年來致力經營木材、皮革生意,卓然有成,如今已逐漸談出江湖是非。只因最近听人提起,前些日子,江湖上忽然日出一個叫厲柔的小妖女,說是厲無極和尹若雪之女。他們這才注意起這件事。
起初凌旭暗中派人打听,回來的人都說傳言不假。他夫妻兩人幾番商量之後,這才將實情說與凌老夫人知道。
「厲無極和尹若雪俱已雙亡,只剩下喚名厲柔的獨生女兒。現在讓陸雲軒收留在楓林山莊。」派出去的探于當著他們一家人的面前回報道︰。只是這個女孩年紀雖小,行事卻十分離經叛道,兼之刁鑽古怪,先是大鬧崗堡,與眾人反目,後來又分別與玉虎堂和天機堂結下梁于,招惹了不少麻煩,但幸虧這一切都有楓林山莊給她當靠山,別人也拿她無可奈何。」
「楓林山莊與她又是什麼關系,為何甘願為小厲柔出頭?」凌老夫人納悶。
「其中原委小的也是一知半解。」探子回道。「不過據小的查知,楓林莊主陸雲軒為了厲姑娘,連家里從小訂的親事也給推卸了。」
又是一樣的遭遇!凌家的人听到此處,皆是微微一怔。
難道那個叫厲柔的女孩果真是若雪的女兒?凌老夫人不禁想起十幾年前的那一件憾事。她還記得,她曾是如此苦口婆心的勸阻尹若雪,她最疼愛的外孫女兒。
「……若雪阿!你真的為了厲無極什麼都不管了嗎?你要知道,今日你若是走錯了一步,將來就後悔莫及了,你可要想仔細啊!」
沒想到,尹若雪還是選擇跟隨厲無極走了。
可是他們倆為什麼又要害死水繼山莊那麼多人呢?甚至連自己的父母也不放過,後來還有百煉門的人亦遭毒手。
不!不!這不是我那溫柔善良的若雪會做的事!抑或是她有了厲無極之後,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以往她所疼、可親可愛的外孫女。
「若雪啊!難道外婆真是白疼你一場了!」她悲戚不已。
當永繼山莊滅門事件傳出後,一生看過多少大風大浪的凌老夫人登時也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哭自己慘遭毒手的女兒、女婿以及那個狠心絕情的外孫女,大病一場之後,就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有關尹若雪的一切,一直到現在……
凌老夫人听完了探子的話之後,倒是十分鎮定。
「旭兒,我要你親自走一趟,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若雪的女兒。」她吩咐凌旭。「這件事派別人去我不放心,別人都說她和若雪長得很相像,可是我想他們也看不準,你和若雪從小玩到大,一定不會認錯人。你就去看看吧!」
而凌旭這趟遠行,帶回肯定的答案。凌老夫人反倒開始患得患失、悲喜難言。
「老太太!」凌源見大人們都搖頭嘆息,莫衷一是,便插口︰「眼下爹已經確定厲柔是若雪表嬸的女兒,您又打算怎麼辦呢?要不要認她,要不要將她帶回來?」他心里倒是想見見這個表妹。
「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丁盼盼見老夫人神色淒然,連忙瞪了兒子一眼,
半響,凌老夫人才開口道︰「讓我再想想吧!」
不單單是凌霄院正為厲柔之事猶豫不決,此時,楓林山莊這里也正為她傷透腦筋。
「我要回家去!」厲柔哭道。「我要回紫煙谷去,我不要理你了!」
「怎麼了嘛,嗯?」面對這個叫人又愛又頭疼的寶貝兒,即使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楓林山莊霸主——陸雲軒,對她也只得棄械投降,耐著性子伺侯。「怎麼不高興了?誰欺負你了,跟大哥說,大哥替你作主去!」
算算他與厲柔自雪雁山歷劫歸來,已經半年有余了。而在這段時間里,厲柔幾乎是足不出戶的待在朝陽樓。
當然不可能是厲柔忽然變得文靜乖巧,實在是因為中了「泣血杜鵑」的毒之後所留下的禍根,雖說陸雲軒及時為她找到解藥,挽回了性命,但她的身子本就比常人贏弱,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一日好、兩日壞的,成天不離藥罐子,鬧得陸雲軒等人沒有一刻能安心。
陸雲軒一直記得他們身中「泣血杜鵑」之毒的日子,他與厲柔相依為命,死生與共。雖然後來兩人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前繞了回來。但一進家門,心里一放松,厲柔馬上就暈了過去。
她太弱也太累了,以致又昏迷了許多天,陸雲軒萬般不安,生伯一個不小心,又要失去她。所以對她的照料看管較往日更為謹慎嚴格。
「不許下床。」、「別開那麼大的窗!」、「別讓她吃那些個蜜餞零嘴;不然一會兒又不肯吃飯。「要看著她把藥喝完,一滴也不許剩。」
菱兒和其他服侍厲柔的丫頭,在旁邊不住點頭答應。「是,莊主。」、」是,我們知道了。」
厲柔卻在一旁听得皺起了眉,插口說道︰「這個不準、那個不行,那豈不是耍我天天坐在床上發呆麼?」
「發呆可以。」陸雲軒捏捏她的小臉,說道︰「但是也不能眨胡思亂想,那樣容易傷神。」
「那大哥干脆把我打昏好了。」她咳道。
陸雲軒一笑。「我怎麼舍得打你……」待要再哄她兩句,卻又被人打斷。
他的左右手兼生死之交卜鈺,在門外恭恭敬敬的稟告︰「莊主,二當家請您上前廳去,說是有事要和您商量」
「我知道了。」他嘆了一口氣,又歉然的看了厲柔一眼。「大哥待會兒再回來陷你,你先休息吧,喂!」然後便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厲柔怏快不樂,她知道陸雲軒每每一忙都非要忙到半夜不可。
「你才不會回來陪我……」她輕輕的嘆氣。‘病人最易心煩氣悶,而厲柔素來又頑皮好動,這下病中處處不便;對她而言,可真是難過至極。再加上陸雲軒久未理事,剛回來難免莊務繁忙,無暇陪她,她更是百般不悅,日子一久,便開始有些無理取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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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發燒了?」陸雲軒在外接到莊里的捎息,急忙回。一下馬,便往她住的朝陽樓走去。「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又不好了?真是磨人精!」
等他見了厲柔雙頰赤紅,額上火燙,不勝嬌弱,心里又急又痛.忙問︰「吃了藥沒?」
「不吃!不吃!」厲柔摔著枕頭,哭道。「反正我沒人疼、沒人理,還吃什麼藥?不如早點……」
陸雲軒忙捂住她的嘴,輕斥道︰「不許胡說人道。」
厲柔推了他一把,自個兒拉了被蒙住頭,在被窩里嚎啕大哭、捶床頓足的……
陸雲軒回頭向菱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菱兒會恿,抿了嘴一笑,將藥放在桌子上,便出了房門」他輕輕念她蒙在頭上的被子揭開,伸手將她連人帶被的攏在懷里。「怎麼了,跟大哥說?」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厲柔只管哭鬧著。「反正你也不關心我,何必假惺惺!」
「我怎麼會不關心你?」
「你前兒沒來看我,昨兒也沒來看我。」她憤道。「還說什麼關心!」
「因為我這兩天都不在莊里阿!怎麼來看你呢?」陸雲軒哭笑不得。「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這兩天得到濟南去一趟?忠義莊的郭老英雄歿了,我總得去拜祭一番啊!」
「我才不管什麼鍋啊碗的,反正我生病的時候你不在,就是不關心我。」她愈講愈覺得自己真是可憐,本來假哭虛喊的,這時倒有幾滴真淚了。「連一個別人家里的死人都比我重要,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最後索性哇哇大哭起來。
「好好好,我這幾天都不出門,留在家里整日陪著你好不好?」陸雲軒滿口應承。
「你又要騙我!」她將頭一撇,小嘴一扁說道︰「你在家里還不是一樣的忙,每次只在人家要睡的時候才進來隨便看一下,又說什麼要早點睡、多休息,總共說不到兩句話,又要走了,這算什麼陪人家?每次都騙人家!我再不相信你了!也不要理你了啦!你走好了。」
「是朱大夫再三交代要讓你多休息的阿!」他接著性子同她講理。「病人本來就該少動多睡,不是嗎?」
厲柔哼了一聲,惱道︰「那個庸醫說的話你听,我說的話你就不信嗎?」
庸醫?這話可千萬不能傳到朱大夫的耳里,否則他不氣得七竅生煙才怪!
陸雲軒搖頭苦笑,道︰「那你說吧!你要怎樣才肯吃藥?。
事以如今也只好任人勒索,割地賠款。
「人家要回家去!」
「你現在不是已經待在家里了。」他故意裝傻。「還回哪個家去?」
厲柔叫道︰「我說的是紫煙谷!」
「柔兒!」
「我不管,大哥要是真關心我。就陷我回紫煙谷擺一陣于,否則我就自己一個人回去好了,死活都不用你操心廠其實她算盤打得好,算來算去只要陸雲軒待在莊里一天,就怎麼樣都不得清閑,唯有離家三千里才有工夫陪她,加上她也的確想家,干脆使出殺手鎬,一吵兩得——
「你到底答不答應人家嘛!不答應我就不吃藥!」
他敢不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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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軒到底拗不過她,帶著她到紫煙谷去休養一段日子。
厲柔重回此地,不禁想起那日她中毒回來,滿心求死,後.來為陸雲軒舍命所救,齊赴雪雁山尋找降唇花、黛眉草種種情景。億及此處,不覺望向陸雲軒。只見他伸臂一攬,摟緊了她。兩人心思一般,相視而笑。
那時愁雲慘霧,此時卻是雲強風輕了。兩種心情,當真是感慨萬千。
厲柔重回小時候生長的地方,了卻思鄉之情,身邊又有陸雲軒日日陷伴、悉心照料,怎不心滿意足?身子這才漸漸健壯起來,陸雲軒心中也總算放下一顆大石。
兩人在紫煙谷,日日游山玩水,十分快意。一因在整理厲無極書卷,厲柔心想這些醫書藥書,自己早巳熟讀,記住不下七、八成,足以叨慰父親生前的一片苦心。只是那拳腳功夫,
說來可就令人汗額之至了。
陸雲軒見她苦著一張臉整理厲無極的劍譜,便走過去問道︰「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她指了指那些習武的經書。「這些功夫,以前爹爹教我時,我總沒好好用心練過,現在久久不用,更是忘很差不多了,真是對不起爹爹……」她心中一面,神色悲淒。
陸雲軒輕輕拍拍她的肩,勸慰記︰「練不練武也不是什麼大事,倒是健體保身要緊,我想你爹當初教你武功,圖求的也就是這點,再者也不過是希望你能學個自保,不被人欺負就好,哪里是指望你有朝一日將他的武學發揚光大?」又笑說︰
「要說習武防身,對你而言也是多慮,其實你不去欺負人家就好了,誰還敢來欺負你呢?所以我說聞,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你爹就會很高興了。」厲柔一听,便朝他的肩頭打一拳,大發嬌嗅。「我什麼時候去欺負人家了,‘你說啊!我欺負誰了?」
陸雲軒一笑擱開,反手捉住她的手腕。
「你看看,我話還未說完,你便要打人!微一用力,便將她拉進杯里,順勢朗她的小嘴親去,久久才放開她。
一時他也跟著隨意翻看那些書諾,翻著翻著,見一張夾在里面的紙頁滑落。他拾起一看,紙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寫來寫去不下十幾遍,都是那兩句詞︰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卻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陸雲軒心想這必是當年厲無極思念愛妻,無以抒發,才藉詞練字,滿滿的寫了這一張紙。他細想其中深意,再想起自己也曾一度以為失去厲柔而哀慟欲絕、了無生趣。或者只顧終其一生,隱居山野,任憑世上歲歲年年,從此再不問世事……
而厲無極在尹若雪去世之後,幾番痛不欲生,皆因掛念幼女無人照料,是以不能以死相殉。唯這相思之情,十數年來人無稍減,故也由此自創出「織女三式」。但每到夜闌人靜之時,往往思念更甚,心想他與愛妻一死兩茫、相會無期。可恨的是這西風來去、將韶華虛擲。且見流年依舊無盡無情的朝暮替繞,似乎更是存心讓這世上的失意之人,日復一日傷心斷腸、滴盡血淚才罷。他一時心有所感,便隨手寫下了這兩句詞。
陸雲軒此時見了這字,再對照起厲無極的心情,不免也是心有戚戚焉。
厲柔見他半晌不吭聲,眼里只管盯著張紙,便湊過去看。一看眼淚不禁簌簌的落下。硬咽道︰「小時候,我常見爹在半夜里伏案寫字,我還好奇他在寫什麼東西,那麼重要,非得在半夜里寫,原來寫的是這個……我娘早死,可伶他必日日夜夜,孤單寂寞……」
她一時又回想起父親臨死之前,還誤將自己當成了母親。
……若雪,我盼了你好久,你終于來了……你終于又回到我身邊了,你可知我天天都在想著你……
厲柔益發傷感起來,哀哀切切,哭個不休。
「好了,別難過了,也別想這些了。」陸雲軒見她悲傷,忙收了紙,又軟官勸慰一番才罷。要叫他好看可比打贏他容易得多了吧!
陸雲軒本來還想嘲笑她兩句,但見她眼中已然開始閃著「詭譎」的神采,心想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少說為妙。倘若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這位姑女乃女乃,可就又得吃不完兜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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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指又過了月余,厲柔本來就絕頂聰明,悟性又高,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苦心演練,倒已將厲無極的那一套獨門絕技「織女三式」和暗器手法練得卓然有成,較之以往實是大有精進。雖限于功力火候,威力有限,但使將出來,卻也能將其精妙絕倫的招式發揮得淋灕盡致。
那天練招完畢,厲柔覺得自己大有進步,便志得意滿,滿口夸耀起來。
「哈哈!不是我自夸,現在憑我這一手滿天飛雪的銀針和‘織女三式’,別說是再沒有敢來欺負我,就是今後要在這江湖上呼風喚雨,直著來、橫著走,也沒有敢吭一聲了。」她說得比那江湖賣藥的術士還神。
「說得跟真的一樣!」幸虧陸雲軒早就了解她向來就是個信口胡扯八道、鬼話連篇的人,所以沒有笑倒在地上打滾。」這種話也只有你才說得出來。」
因為這些日子厲柔練功之時,他也謹守武林規矩,遠遠避開。故而對她此時的功力也不甚了解,只是心想︰短短幾日,她能有多大進益?不過她若能將「織女三式」練熟了,那也不得。他倒想看看。
厲柔見他臉上盡是質疑之色,「哼」了一聲,說道︰「看來大哥是不相信我已練成了天下第一神功,沒關系!那我就讓大哥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不如我們倆來比一比吧!好讓大哥心服口服。」
既然大話已說出口,她索性就吹牛吹上了天。
陸雲軒搖頭失笑。這個丫頭膽子不小,江湖上可沒幾個人敢就這麼大言不慚的向他陸大莊主下戰書的。
「好啊!」他笑。「那厲姑娘,你就讓我開開眼界,見識一下吧!」
他剛吸了一口氣,準備凝神應戰之時,厲柔忽然開口叫道︰「等等!」
陸雲軒一怔。「作什麼?」
「大哥你還沒說,你要讓人家什麼?」
「什麼?」他一楞。沒見過這種又愛挑斗卻又要人家讓的。還說什麼練成了天下第一神功呢!「你不是說你是天下第一嗎?那還要我讓什麼?」
「其實也不算你讓我。」厲柔理直氣壯道。「只是大哥比人家大那麼多歲,練功的時間也比人家多練了好幾年,我們倆要是就這樣開始比武,倒像是你以大欺小。雖然我是不在乎啦!不過我伯這事傳了出去,大哥的面子會掛不住。所以我們還是以公平一點的方法來比武比較好些。」
反正好說歹說,就是要佔他便宜啦!
「好!」陸雲軒倒也干脆。「那你自己說吧!要怎麼比才算公平?不用任何兵刃讓你一百招好不好?」
厲柔冷笑道︰「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說讓我一百招,但萬一你只管躲著,叫我白白追著跑呢?等我追得累死你再出手,那我不是更吃虧了,還說什麼公平?至于用不用兵刃嘛!也不是挺重要的,嗯……我得好好想想怎麼比才比較公平……」
陸雲軒苦笑搖頭。只有厲柔才是會被人追著跑的人,她以為人人都像她一樣。
她當真苦思起來。
「有了,我想到個公平的方法了。」她雙手一拍。「我也不用你讓我一百招了,不如你將左手綁起來,用右手來跟我比吧!反正左手也不太能使勁兒。」可恥!她明明知道陸雲軒是慣用左手,還故意道。「你若愛使兵器那也行,我大人大量,也不跟你計較這麼多。不過你雙腳不得同時離地,還有你得在半個時辰之內拿到我的金鎖片,這才算贏,否則就算輸了。」
她還仔仔細細地將她的金鎖片放入衣襟里。
好好好——好「公平」的方法!
「你為什麼不干脆要我躺在地上跟依比呢?」他沒好氣的。「原來這就是你說的天下第一種功!」
「不敢比了?我就知道你輸不起,」她小嘴一撇。「剛才還說條件隨我開呢!這會兒就反悔了?那算了,咱們別比了!」
誰會想到,這種可恥的比武條件,她也敢開得出來?
「笑話!」孰可忍,孰不可忍?陸雲軒又豈能忍受她這般激。「比就比,難道我會連你也打不過?豈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那我這個莊主還不如拱手讓給你當好了!」
「那麼你是同意我這個公平的方法了!」她笑著將陸雲軒的左手牢牢的綁起來。「還有大哥別忘了,你的雙腳不能同時離地哩!」
意思就是他不能使輕功跳躍,也不能翻路上樹。
「知道了!」他沒好氣的道。
「那就開始吧!」她一笑。
厲柔突然使了輕功躍上樹梢,一棵接著一棵,簡直比猴子還靈巧,登時跑得不見人影。
陸雲軒當場又楞住。
真真真、沒見過這樣卑鄙的小人!
如果她就這麼躲過半個時辰,那他不是應了那句不戰而敗的話?而且真要讓她這麼贏了,回去肯定會嚷嚷得天下皆知,屆時他的臉豈不是丟大了?這還得了?
「真是可惡!」他跺腳,咒罵一句,只好采土法煉鋼的方式,苦哈哈地追了上去。
幸而他腳程快,遠遠瞧見厲柔待在樹上以逸待勞,便一連發了幾十枚小石子將她逼下樹來。
「還不給我滾下來!」
厲柔嘻嘻一笑,又想用逃跑戰術,可是陸雲軒早巳學乖,一腳連著圖例了幾棵大樹阻了她的前路,右手又跟著發幾十枚小石于封住她的退路。「我看你還往哪兒逃?」
幸虧厲柔輕功不錯,才沒有倒栽蔥似的掉下來。她剛一落地,陸雲軒右攀便已襲到面前,她急忙側身躲過。逃跑之計既然行不通,她只得再另作打算。猛地一揮,將腰中虹鞭哨的揮出,專攻他下盤。
陸雲軒試了她幾招,倒覺厲柔身手鞭法果然進益不少。雖然他的武功遠高過厲柔,但眼下礙于手無兵刃、雙腳又不得同時離地,要應付凌厲變幻的虹鞭竟也有些吃力。心想再這樣下去也只有閃躲挨打的份。況且厲柔故意使長鞭,將他隔了二丈之遠,要想拿到她胸前的金鎖片也是困難,到頭來仍不免要輸。再三思量…只得抽空撿了一根樹枝,充當兵器。
厲柔見他竟圖反攻,戒心大起,虹鞭揮舞得更快,一面又盤算著月兌身之策。可是陸雲軒終究是武功精純,即使單手以樹枝應戰,仍是揮灑自如、遞招愈快。厲柔一時被他逼急了,手中的虹鞭又被他的樹枝纏住,頓時威力大減。眼看他欺身愈近,厲柔更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暗算可恥的,朝著陸雲軒就射出四、五只銀針。
「你真夠可惡了!」他大寫。「臭丫頭,等我逮著了你,看我怎麼修理你。」
眼看時間不多,厲柔又屢屢使小動作,陸雲軒氣得滿心只想趕緊將她抓著,好好打她一頓。因此出手更急,將她逼得滿頭大汗、哇哇大叫。
厲柔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又想樹遁,陸雲軒便用樹枝繞住她的虹鞭,腳下踢出一顆石子,正中她的小腿穴道。厲柔登時摔倒在地。
「哎喲!」她還來不及反應,要時上身穴道也被陸雲軒制住,動彈不得。
「你可認栽了吧!」這回換成陸雲軒蹲在她的身邊,好整以暇的問︰「現在你把金鎖片交出來吧!」
「這不是廢話嗎?你點了人家的穴道,叫我怎麼拿給你?」她怒道。「你還不趕快解開人家的穴道!」
「不行!不行!那怎麼行!」他裝出一副好害怕的樣子。「我若解開你的穴道,你一定又會拿銀針打我的。若叫你的銀針打中,全身立刻又痛又癢,那可會難過得要人命。」他又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那我只好自己動手拿了。」跟著就開始解她衣襟上的扣子。
「大哥!大哥,你要作什麼?不行啦!」厲柔又羞又急。「人家……人家認輸就是了嘛!」她真後悔剛才故意將金鎖片塞到小衣里去。「你放開我啦!人家的手腳都麻了。」她叫道。
「那怎麼行!你不是說一定要拿到金鎖片才算贏嗎?所以我非得先拿到金鎖片才行!不然一會兒你又耍賴皮。」陸雲軒也不理會,繼續解她的衣服,一面還故意問道︰「柔兒,你把金鎖片藏哪兒去了?大哥怎麼找不到呢︰」他故意慢條斯理的,伸手在她的小衣里翻了好半天,吃足了她的豆腐後,才笑道︰「可讓我找到了。」他拿著金鎖片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笑道︰「柔兒,這下你可認輸了吧!」
厲柔氣道︰「你金鎖片都拿到了,還不放開我!」
「好啊,不過我還是先幫你把金鎖片放回去。免得待會弄丟了。」陸雲軒又笑嘻嘻地替她將金鎖片掛回胸前,此刻他又故意不先解開自己左手的繩索,只有一只右手,動作難免遲鈍緩慢些,如此順理成章的又對她毛手毛腳一番。
厲柔先是輸了比武,後又遭他戲弄,真是恨得牙癢癢,心想待他解開了穴道,一定要發幾枚銀針打他不可。
此時四下碧草如茵,鳥語花香,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自樹梢中篩落而下,無限春意情濃。陸雲軒只痴痴傻傻的盯著她那.玉頸與滑如凝脂般的肌膚,如醉如痴。好半響,才微一運氣,將縛在左手的繩索崩斷。又伸手一拂,解開了她的穴道。
厲柔滿心不悅,瞪了他一眼,正要推開他,爬起身來,手里早巳暗暗握了兩枚銀針,只待一起身便要朝他射去。誰知驀地卻又被防雲軒欺身壓了下來。她掙扎不過,一張俏臉脹得通燈
「你又想做什麼?」她怒道。「干麼壓著人家?」
陸雲軒懶洋洋的說道︰「你剛才拿針打我……」
厲柔一時心虛,微微怔了怔,又佯怒道︰「那又怎麼樣,不行嗎?我們比武之前可沒說不能用暗器。」
他笑了笑。「我數了一下,你一共發了二十四支針。」
她又一楞,叫道︰「胡說,哪有那麼多?我明明只發了十二支而已。」
陸雲軒哈哈大笑。「好吧,那就算十二支好了,打我一支得讓我親一下。」說著又扳開她的手,笑道︰「再加上這兩支,一共是十四支,所以你得讓我親十四下才行。」一語未完,當真俯去親吻她,口里猶數一、二、三……
「大哥……」此時她想抗議也難了。
他偏又數得慢吞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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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將落,晚霞艷彩,一片余暈映在青霧潭上,光采燦目,璀璨淋淋。兩人並肩躺在草地上放眼望去,遠山的水無一不美,加上彼此心中情意纏綿、柔情無限,這一時半刻真可說是快活無憂,樂似神仙。
陸雲軒眼看厲柔氣色無礙,已復舊觀。而他久離楓林山莊,也著實放心不下,便婉言同厲柔說道︰「柔兒,咱們也出來好一陣子了,你玩也玩夠、休息也休息夠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厲柔不語,只幽幽嘆了一口氣。
陸雲軒想是她心里不願離開,支起身來看著她,道︰「莊里人多事雜,總不好全推給齊叔和潘叔……」
「我知道。」她伸手掠了掠陸雲軒的鬃發,輕聲道︰「只是我在想,待咱們回去,大哥一忙就不能陪柔兒了。」
「怎會呢?」他溫顏道。「就算大哥不能像這樣時時陪著你,卻仍是一般疼你啊!」
「那就好。」厲柔微微-笑。「那我們收拾收拾,過兩日就回去吧!」
「嗯!」陸雲軒對她笑笑,點頭嘉許。心想︰柔兒果真是愈來愈懂事了。
他到底是中計了。
事實上這兩個月待在紫煙谷,正如他所說,厲柔的確是玩也玩夠、休息也休息夠了。依她那好動的性子,怎可能長處一地——無論是這山明水秀的紫煙谷、還是那富貴溫暖的楓林山莊,哪一處她不是待了一陣子,便嫌悶了。
說起來,正好她也想出去透透氣呢!陸雲軒先提了出來,她臉上裝出勉強的樣子,不過是要哄著陸雲軒更疼她罷了,其實高興都還來不及,哪有半點兒難為?
看來這厲柔的機狡靈透,心眼之多,又豈是陸雲軒能盡數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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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回到楓林山莊,眾人一見他兩人休養了這一段時日後,益發顯得顧盼飛揚、神朗氣清,瞧著眼中皆是一亮。
厲柔更是極盡阿說之能事,挽著齊孟元和潘霸說好想念他們,說得二老心花怒放,樂不可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