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魑心 第三章 作者 ︰ 姬子

暴風雪是在快天亮的時候停下來的,在這麼一夜之間里雪落山莊完全被這一層銀妝裹了起來。

草地上,樹木上,都堆著厚厚的積雪。

琥珀站在庭院里的時候,清影居內只有他一個人醒著,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的關系吧,連日來不停的趕路,加上又遇到風雪,讓大家都不免有些疲憊,所以突然來到這麼一個如同仙境般的地方時,很容易就放松了警惕,變得失去了原本的自制力。

月龍他們想必還不知道這個時候大家卻已陷入了凶險之中,……他們還是不知道的好。

昨天因為來得匆促,加上情緒過于緊張所以並沒有留心這個地方的真正模樣,直到現在才有時間仔細看了個清楚。

清影居內樸實得幾乎沒有任何修飾,庭院的地面全是鋪著淡灰色的石磚,只有靠著屋角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石榴樹,樹腳下長著些青草,此時雖然完全被白雪覆蓋,但是青草的尖端卻在一片的純白里偶爾露了一角。

就是這樣簡單的感覺讓人感覺得一片寧靜。當然如果不是在這種特殊的情景之下,他想他會很喜歡這個地方的。

雪雖然停了,可天空仍然顯得很灰暗,又是個陰沈的天氣。

許久之後唐炎慈推開門走了出來,然後轉過身輕輕地掩上了房門。當他看到此時站在庭院里的琥珀時,沒有絲毫意外地說,「你還是那麼早。」

「保護王爺的安危是我的使命。」琥珀用極其認真的表情說著,心里卻一陣難受。

表面說得這麼動听,其實他是睡不著。

整夜地想著王爺這時候跟誰在一起,那種痛苦讓他無法入眠。

一直以來,出于忠誠,出于仰慕,出于敬畏地守護在那個人的身後,從最開始到現在竟然已經有十年了。

從十四歲到二十四歲,用了十年的時間追隨著一個人。

「你知道安世清給了我怎樣的一個驚喜嗎?」唐炎慈的聲音打斷了琥珀奔涌的思緒,他聞言抬起了頭看著他一臉平淡笑意。他的目光一直朝屋內的方向看著,那個少年竟然真的直到天亮時,也離他遠遠地縮在牆角里睡著,真是倔強得可以。

「是上官落夜吧。」琥珀不假思索地答道。

「本來我也這麼以為,不過可惜不是。」他搖頭。

「不是?」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不待他猜測下去,唐炎慈已經說了出來,「是那個為我們帶路的上官影月,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就是上官落夜的哥哥。」

琥珀听後身子一震,他想到的是危險,因為以上官影月的武功,連他也沒有自信可以敵得過,這樣的一個高手在唐炎慈的身旁,是何等危險的事情!更何況……關于那個叫作上官影月少年,他想起一些有可能是關于他的事。如果那是真的,情況就更顯得不妙了。

唐炎慈注意到琥珀想要說些什麼,于是對著他使了個眼色,琥珀會意地點了點頭,兩個人走進了那個有著溫泉的浴室里。

這是個天然的石洞,只是在外面加上了門與牆壁,里面卻保留了大部分石洞內原本的模樣,光滑的石壁與地面很天然的味道。只有浴池本身內部顯然是精心用大理石鋪砌過的。

琥珀在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之後,這才緩緩地說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有可能跟那個上官影月有關。」

「哦?」唐炎慈揚起了眉頭。

「安世清的手下里有一些被稱為『影子刺客』的人,相信王爺還記得。」

唐炎慈點頭,他很早就已經听說過了。只要是跟安世清作對或者對他不利的人,就經常無故地失蹤或者遭到暗殺。因為那只老狐狸,總是將事情做得不著痕跡,而且那些刺客的武功,也實在太過高深莫測,所以事情一直無從查起。不過時間長了,「影子刺客」的說法也就傳了出來。

這麼些年來沒有人知道關于「影子刺客」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也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些刺客,所以這件事也一直是個謎團。

「你是說,上官影月就是『影子刺客』之一?」他想了想之後問道,光憑上官影月的武功,便就下這種斷定未免武斷,琥珀應該不會只有想到如此牽強的理由才對。

「王爺很少過問江湖中的事,所以才會不知。」琥珀回答著,「當然我也無法確定,因為他現在看來也不過二十歲而已。如果真的跟他有關,那麼除非他從十一二歲時就已經開始去殺人了。」

唐炎慈沉吟著听他繼續說了下去。

「我曾經听恩師講過,以前在北平一帶有一個復姓『上官』的武林名家,就是因為其神出鬼沒的輕功而聞名天下。正因為上官家的人大都性情溫和善良,所以太過于專注于輕功的修煉而忽略的其他殺人的功夫。因此就在十多年前,也就是先皇正將要完全征服天下的那一年,上官家卻在戰亂之中遭到滅門,其原因直到現在也無人知曉。同樣是如此駭人的輕功,同樣復姓上官,如果現在的上官影月是二十一歲,那麼那一年他應該是七歲,上官落夜大概四歲。雖然有些離奇,但也是有極有可能的。」

琥珀頓了一頓,「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傳言中在『影子刺客』里也有一個是以輕功見長的人。安世清這次是存心想要置我們于死地,所以幾乎將身邊的高手全都帶在身邊了,據我昨天晚上觀察到其中有幾個人,跟傳言中刺客的武功路數非常接近,然而擅長輕功的就只有上官影月。他也是唯一的一個連我也沒有把握應付的人,如果到時候當真逼到了硬來的地步,最要小心的就應該是他了。只是我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作為上官家的遺孤,卻居然會成為安世清手下的殺手。十二歲的時候都還只是個孩子,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在殺人,這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說到後來的時候,他的語氣漸漸有些顯得急躁不安,「安世清之所以將他安排在王爺的身邊或許就是這個原因,要不然若只是要監視我們的話,以上官落夜的心機應該更為合適才對!」

唐炎慈在听完琥珀把話完全講完之後,想了一想,然後看著他說,「你的推測不無道理。可是琥珀,現在的你已經因為不安而變得焦躁起來了,這才是真的正中安世清的下懷。」

琥珀听後一驚,呆呆地望向唐炎慈。而他現在卻正一副悠然的模樣,用手在溫泉旁邊的一座石椅上靠了下來,

「我說過安世清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我們在完全不可能逃走的情況下,看著我們慢慢地走入他的陷井里,而他卻可以在一旁享受這種殺人快樂。你很敏感地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也由此猜到一些內幕,可是你越是不安就越中了那只老狐狸的計。」

琥珀徹底地沉默了下來,許久不語。

「我感到事情還遠遠不會就這麼簡直地結束,安世清現在若要殺我們的話可謂輕而易舉,但是這也直接等于是向朝延宣戰,在他的謀反計劃還未得到萬全準備之前,應該不會就這麼冒然行事。所以盡管有這麼多的下手機會,他也全都放過了。」唐炎慈說到這里竟然笑了起來,「我若是死在這里,皇兄必定會不顧一切為我報仇。惹到我了還算好,不過若是真的惹火了那個瘋子可不是好玩的。」

他說的皇兄當然指的是當今的皇帝唐煜陽,而作為二王爺的唐澤夕如今卻正在各處流浪之中,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可是這麼說來,那麼安世清的舉動不是自相矛盾嗎?既然他有著這層顧慮,可是又為什麼將我們引到此處呢?」琥珀覺得越听越是不解。

「所以我說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應該還有別的陰謀……」他回答。

就在此時,琥珀又在唐炎慈的臉上看到了那種……可以說是期待的神情。他的笑容告訴他,他正完全地享受在其中!

「好戲還在後頭呢。」他一邊說一邊往外面走了出去,「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上官影月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床上睡著。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即坐了起來,沒錯,這就是唐炎慈的床,可是他怎麼會睡在這里?

更讓他吃驚的是,唐炎慈此時正側坐在床上看著自己。

「我怎麼會在這里?」想也沒想地,他一月兌口就直接問他。

「我抱上來的。」他說得好像很理所當然的樣子。而在抱著他到床上的時候,唐炎慈才發現他果然瘦得可怕,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體重。

「不可能。」上官影月搖著頭,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會睡得這麼的沈。以他的警覺性,只要有一點的風吹草動,就應該會立即醒來才對!他冷冷地問,「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仿佛故意要與他的緊張形成對比,唐炎慈還是一臉輕松的笑容,「也沒有什麼,只是看你睡得不好,所以點了些令人放松入睡的薰香幫你。」

「你竟然……,用迷香?」難怪直到現在上官影月還可以在屋內聞到一陣很特別的香氣,都怪自己不夠小心,居然被一個全無武功的人迷倒。他低著頭,直到確定自己的功力,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害時才稍稍松了口氣。

「說是迷香太難听了,這只是由藥材中提取出來的薰香。」唐炎慈不由皺眉,好歹這也是他得意的擅長之一,只不過就因為知道上官影月的警戒心太強,所以才特地加強了藥效而已。

看著他一陣沉默的樣子,讓唐炎慈最不解的就是,以上官影月如此冷硬倔強的性格,為什麼會听從安世清到了這種地步?要是自己真的有心的話,現在他恐怕就早失身于他了。

「剛才北平王傳話過來,要我陪同他一起用午膳。」他突然說,然後伸出手指勾過上官影月的一束黑發,感受那種輕柔的質感。

上官影月立即本能向後退開,那一束頭發纏在唐炎慈的手指上打了個轉,然後散了下來。

「因為我現在正迷戀著你,所以你也必須要同我一起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後接著把話說完。因為雪已經停止了,所以安世清將午膳的地方設在了屋外。

雖然早就看出來雪落山莊是環山而建,但唐炎慈一行人還是首次來到山莊邊緣處。很大的一片空地,被平整的石壁包圍著,特別的是這個地方長著許多茂盛的植物,有一些連唐炎慈也記不出來,大概是因為變種而得來的,可能也跟地質有關吧。

比較讓他覺得注意的是不遠處的一種並不怎麼起眼的植物,因為它看起來有點類似于罌粟,不過葉子比罌栗葉大出了許多,顏色也不相同。密密麻麻地長了好一片。

將目光不著痕跡地移開,他抬起頭仰視著遠處,坐在此處就能明顯地感覺到雪落山莊真實被包裹在石壁之中,而且還是如此平滑的石壁,看起來格外壯觀。

當初建成這座山莊的人一定花費了很多的心思,沒有相當的財力物力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以它的年代看來當然絕對不可能是安世清,更何況這種飄灑月兌俗的氣氛,又豈是滿身殺氣的人所能帶來的?

他突然想,修建這個山莊的人一定希望自己能夠與世隔絕,所以才選擇了這樣的地勢布局,卻沒料得到如今卻剛好成為了別人用來殺人享樂的地方。

唐炎慈仍是與安世清同桌,而上官影月則一言不發地冷著臉坐在他的一旁。依次則是琥珀與安世清的幾個心月復手下。

「怎麼不見那位琴師,上官落夜公子呢?」唐炎慈突然問起。

「哦,二公子今天身體有些不適所以不能出席。」安世清答道,然後說。「不過若是王爺覺得與二公子投緣,有空的話也可以直接上摘星館內找他。」

「那麼謝過北平王了。」唐炎慈笑著,別有指意地說。

安世清也露出個會意微笑,「王爺太過客氣了。」

這麼說的時候,留意到身旁的上官影月立即微微有些變色,有些什麼東西一瞬間在唐炎慈的腦中閃過,他想他大概已經明白這兩兄弟之間的牽絆,究竟是怎樣的了。

正在閑聊著,突然之間安世清的一個手下面容失色地跑了過來,唐炎慈看他驚慌的樣子,不由一愣。

「怎麼了?」安世清不悅地挑起眉,顯得不滿意被打擾。

「稟報北平王,」他慌得往地上一跪,然後急切地說,「雪落崖又出事了!」

安世清听後立即從席位上站了起來,「你說什麼?!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僅是他,連在場的人都免不了渾身一寒。特別是上官影月,唐炎慈覺得他似乎顯得特別的激動,胸口因為強忍著情緒而起伏著,雙手十指交叉緊緊相握,手指輕微地震動,關節被他自己握得發白。

「正是剛才,屬下們從雪落崖經過時,看到一個舞姬先是站在斷崖口不動,正覺得奇怪時她卻突然大叫著往下跳……」那人顯然還沒有從那種恐慌之中月兌離出來,連說話的時候也抖得不像話。「屬下不敢走過去看,于是先來稟報大王……」

「你這廢物,給我滾下去!」安世清暴怒地吼道。

那人听後慌忙站起來,躲似的退下了。

安世清的面色陰沈,坐著沉默了一陣子,然後轉身對唐炎慈說,「老夫要過去看看,王爺請先在此地……」

「我跟北平王一同去吧。」還未說完,他的話就被唐炎慈打斷了。安世清也沒有拒絕,他于是隨著眾人一起往那個叫作「雪落崖」的地方走去。一路向草叢的深處走,唐炎慈的目光在四處不斷流連著,他看到了不少在剛才在石壁邊緣附近看到的那種植物,比罌栗稍大。但是長得並不整齊,零碎地散落在草地四處。

大家停在了一個小小的斷崖面前。這山腰間種著大片的梅花,而斷崖就正在梅花林的旁邊。

仿佛就像是在整片的石壁上硬空出一道縫隙一般,此時藍色的天空與陽光交替著在那一線之間露了出來,如同天外異光,一般吸引著人的視線,是非常罕見的景致。

出于好奇于是唐炎慈想要走進去看看,就在這時,安世清的臉上卻露出極不自然的表情,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對他說,「老夫勸王爺你最好還是不要去那個地方,因為那里可算是這座雪落山莊的禁地。」

「哦?」他覺得大感興趣。

這時那個舞姬的尸體也已經從斷崖下面被人帶了上來,一行人看著滿身是血的她,正不知所措,唐炎慈卻示意琥珀走了過去。

琥珀點了點頭走到了她的身旁仔細查看了起來,她臨死的表情很恐怖,額頭上一個血洞此時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更詭異的是,據剛才那人所說,是她自己驚叫著從這里跳下去的,想必在那時精神上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剛死不久,」琥珀沉著臉說,「應該是從這里摔下去撞到頭部而致命。」

唐炎慈听過後想了一想,然後朝斷崖口走去。

「王爺請等一等。」安世清再度出聲阻止道,一臉的緊張。

「這個斷崖就是禁地嗎?」他用手指著梅花林內問著。

「那其實並不算是真正的斷崖,因為在下面還有一個小谷地,頂多數丈的高度而已,可是這個地方卻叫做雪落崖,」安世清正色道,「或許王爺你不會相信,但那的確是一個充滿了怨靈與詛咒的地方。每到雪落梅開的時候,只要是去過了那里的人,事後都會回到這里來,然後無端摔死在下面的谷地,並且死狀也都相當淒慘。據說那個小谷地里面白骨成堆,不知已經死了多少人。夏季的時候也有不少的人,曾經真正地看到過游蕩在半空中的怨魂。」

說到這里安世清才停頓了一下,「皇爺萬金之軀當然不懼這些野鬼,可是最好還是遠離此處比較的好,不知有多少人,就因為覺得那地方太美麗了,而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結果卻葬身在那個谷地的墳墓之中。雪落崖能夠帶給人非常深刻的吸引力,這本身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就好像真的著了魔一樣。」

氣氛變得有些沉重,眾人沉默地站在梅林之外,呆呆往里面看著,空氣里有血腥的味道,讓人覺得很是不舒服。

唐炎慈本來想問是誰將她的尸體帶上來的,但是一想之後又沒能問出口。于是懷著有些復雜的心情先向安世清暫時告辭。

勉強拋開因為這件事而引起的不快,唐炎慈與安世清一起並肩而行,一路閑談著。直到臨去之前安世清對唐炎慈說著,「還有一件事要告訴王爺,就是因為昨夜的暴風雪,山頂上突然發生了雪崩,所以通往山下的道路清理,也因此而需要再延遲些時候。所以恐怕還要委屈王爺在此多住幾日了。」

「哦,正好我在雪落山莊也住得很舒服,求之不得呢。」他連忙說著,然後有意地向站在不遠處的上官影月瞥去,笑得暖味十足,「這都還要多謝北平王的款待。」

安世清會意一笑,然後看著他告辭離開。

然後慢慢地,在他臉上的笑容又逐漸退去,神色也變得極度陰冷起來。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座房子。上官影月的腳步頓時停了下。

「想進去嗎?」唐炎慈的聲音從他的身才傳來。

這里正是上官落夜的摘星館,剛才听安世清說他今天身體不太舒服,看上官影月的樣子,應該是很擔心他的。

「不要你管。」他冷冷地說著,然後推門而入。

唐炎慈也跟著他往里面走去,剛踏進來的時候他不由覺得一愣,因為這里面實在種著太多的茶花了,而且全部都是難得一見的名種,更讓人吃驚的是,有的種類甚至早已在世上絕跡。然而卻在這里茂密地生長著,原來不大的摘星館都被這些茶花淹沒了。

茶花喜陰不喜陽,必須要在氣候溫暖而且潮濕的地方才能夠長活,花性也比較的嬌氣,若沒有人細心照顧著便很容易枯萎。

而這里的茶花幾乎每朵都開得華麗嬌艷,特有的一種嫵媚風韻。奇異的花香陣陣飄來,充滿了詭異的迷亂之氣。

「這……難道也跟雪落山莊特殊的土質有關嗎?」琥珀顯然嚇了一跳,這在北方的極寒之地竟然能開著這麼多的茶花。若不是先前已經見慣了這里的奇異景色,恐怕他是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嗯。」唐炎慈點頭。「不過,萬物皆有靈性,它們盛開得這般艷麗,跟它們的主人也有關系吧。」

注意的話便可以看得出來,花叢下的土壤里原本積的一些雪,此刻已被人細心地掃到一旁。盡管這或許非並是上官落夜本人親力而為,但是能夠想到這一點,足見他是如何愛惜這些花了。

在花叢之中伸著展一條小路,盡頭就是上官落夜的住處,純白外牆的房子像柔女敕的花蕊一般被隱在其中。

屋內光線有些偏暗,上官落夜坐在床上,看起來臉色確實有些不太好看。

當他看到唐炎慈走進來時,目光一震,顯得很驚訝。然後忙著掀開了錦被想要下床,卻被站在一旁的上官影月伸手擋住。

「你太勉強了。」他在跟弟弟說話時也都這麼寒著一張臉,口氣也一如平常地生硬。

上官落夜只有無奈地看著唐炎慈抬起眉笑著,「還請王爺不要怪罪落夜。」

「怎麼會呢?」他對著他溫柔一笑,「我還等著你在身體康復之後,再听你彈琴呢。」

上官落夜听後有些臉色地赧然垂下了頭,輕聲說,「有王爺這句話,那麼落夜不早些好起來也不行的了。」

不知為什麼,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嬌態,也不會讓人覺得不妥。

美麗的東西果然都是值得欣賞的。

唐炎慈轉過頭對琥珀吩咐道,「你去幫他看看吧。」

琥珀點了點頭,然後向上官落夜走了去。

上官影月這時才想起,頭天晚上唐炎慈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要是真的著涼什麼就去找琥珀吧,那孩子的醫術不錯。」

他听到的時候心里不免有些茫然,從未有過的……被人關心的感覺,從心底里升起。但是馬上又在心里將這個念頭給打散。

他在想些什麼啊,他們根本就是敵對的立場。

琥珀坐在床的旁邊,對上官落夜說道,「二公子,請把手伸出來。」

上官落夜點了點頭,卷起了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琥珀的手指輕輕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後突然一滯。

「你的體溫很高,」他皺著眉說。「在發燒嗎?」

「呃……,昨天回來的時候受了點涼。」只是握著手便能斷出他是在發燒,讓上官落夜有些吃驚。

琥珀仔細地為他把了脈,然後陷入一陣的沉默。

「覺得怎麼樣?」唐炎慈開口問他。

琥珀將上官落夜的手放下,然後替他將錦被蓋上,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向唐炎慈回話。

「二公子的脈搏很奇怪,原本感覺是相當虛弱的,可是突然之間又會短暫地急促起來,非常的紊亂。可能需要再細心地觀察一陣子,才可以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停下來後又對著上官落夜補充著,「你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稍有著涼就容易發燒,接而引發一些其他的病況,如此惡性循環下去,所以就是小病也長治不好。如果你試著習一些武可能會比較好。」

听他這麼說之後,唐炎慈這才確定上官落夜真的不會武功,最初在他彈琴的時候,便有此感覺,但又一想到他是上官影月的弟弟,所以不免感到猶豫,而且如果當真像琥珀所推測的那樣,那麼上官落夜是由上官影月所帶著長大的,他不教自己弟弟武功,這一點實在讓人覺得不解。

凡是習武的人,在經脈之中一定會存在著一股氣勁,這股氣會隨著經脈的流動而動,在身體的各處來去自如。即使是善于隱藏的人,也無法改變經脈中那種異于常人的流暢感,所以一個人會不會武功,只要是熟練于醫道的人,一把脈便可以確定。

而琥珀要上官落夜試著習一些武功也是這道理,若是經脈中有這樣的一股暖流護著,即使是再虛弱的身體,也起碼也不會再像這樣容易生病。

「這位公子當真是高人,給落夜診治過的的大夫多得數不勝數,能夠發現這點的除了公子之外,就只有一兩個人,但是詳細的情形卻沒有一個人說得上來。」上官落夜垂下臉,一雙動人的眼楮,也隨著他的動作而流轉,當真艷麗到了骨子里,「落夜自從小就對習武沒有什麼興趣,而偏偏只愛琴韻一類這種打發時間的閑事,所以也一直讓哥哥對我灰心……」

「你就是因為彈琴而勉強自己!」上官影月生硬地將他的話打斷,口氣里有著淡淡的怒氣,「這身體可是你自己的!」

被他這麼一說,上官落夜也跟著禁聲,咬著嘴唇一副委屈的樣子。

唐炎慈看著上官影月寒著臉的模樣,明明心里是關心得要命,可是嘴上硬是不肯軟下半分,這讓他不由在心里一陣失笑。

「以你的身體來說,彈琴確實有些胡來了。」唐炎慈終于也走過來說話,「雖然你的琴技已經煉到了非常絕妙的地步,可是彈琴既然是一種精神上的感受,那麼彈琴的人也不免會受到精神上的消耗,如同使劍的人到了一定的境界時,可以將自己的氣勁精神注入劍中,所以有了可怕的劍氣。同樣的,琴技高超的琴師,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將精神與琴聲融合才能達到忘我的境界。以你的身體而言,這是消耗不起的,明白嗎?如此下去你的精力,將會隨在琴聲中慢慢衰竭,直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這麼說完後他向上官影月看了看,他肯定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責怪弟弟勉強彈琴,只不過以他的個性,肯定從來沒有好好地講明白過。

上官落夜吃驚地眨了眨眼,「原來如此……,怪不得在每次彈琴之後,都會有精疲力竭的感覺,所以我從來都只彈一曲。只有……,只有那天……」

說到這里時他的頭也越埋越低,幾乎快要貼到胸口上了。

唐炎慈心里立即明白他所說的是自己來到那天晚上,他一彈數曲的事,也不便接話,只是對著他輕輕一笑。微眯的黑眸之中閃爍的神情像是在安撫,又自然帶著些撩撥的意味,一時之間氣氛暖味之極。

琥珀暗嘆一聲,提醒著他,「王爺……,你可否知道二公子脈象中,又為何會有紊亂急促的現象存在呢?」

上官影月原本已經正要打算離開,但走到門邊時听到琥珀說的這句話後,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他站在門前等著唐炎慈的回答。

唐炎慈想了一想,然後問上官落夜,

「你自己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舒服?比如身體難受的情況,會不會在某個時候突然發作呢?」

上官落夜被他這麼一問,臉上頓時露出些猶豫的神色,像是掙扎了很久才終于說,「老實說,落夜這些日子有的時候會覺得胸口異常發悶,然後情緒也跟著煩躁不堪起來,而且……」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副仿佛下了決心的樣子,「而且到了後來身體會接著一陣疼痛,嚴重的時候幾乎讓人無法忍耐。」

上官影月身體一抖,他根本不知道上官落夜還有這樣的癥狀,在這以前他從來沒有听他講過!

「為什麼不告訴我?」不待唐炎慈回答,他先冷冷地問。

上官落夜一陣苦笑,卻沒有回答他。

「我大概知道了。」唐炎慈這麼說的時候,露出信心滿滿的樣子。而上官落夜听後,卻不由身體一震,睜大眼不能置信地抬起頭望著他。

「放心吧,琥珀會給你治好的。」他說,「我保證。」

被他這一句話而強推上責任的琥珀,雖然心里不明就里,可是這時也不得不跟著作出一臉在保證的模樣。

「……,謝謝。」他低聲說著。有些抖動的聲音在空蕩的屋子里搖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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