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和蘇 第六章 作者 ︰ 姬泱

天空中飄蕩起細雪,彌江伸出手掌,落在上面的雪粒逐漸融化,成為一顆水滴。他抬起頭,看見淨土寺正殿廊檐上立著一只烏鴉,突然鳴叫一聲,帶著驚悚震翅遠去,遠處天邊是一片瑰麗的明空。

「方才看見一只烏鴉立于寺廟的金頂之上,鳴聲淒慘,你說,這是凶兆還是吉兆?」彌江問他面前的奚朝,這個蒼白虛弱的人從大殿里面走出來,身上穿著祭司隆重的黑色朝服,手中是一把灰白色的劍。

奚朝沉聲回答,「陛下,者很難說清楚。有的人會認為烏鴉帶來厄運,而有的人則堅信烏鴉是神鳥,它可以把死去的人的靈魂從黃泉之國帶回故土。」

「從黃泉帶回來呀……」彌江看著遠去的飛鳥說,「那還真可悲,連死亡都無法解月兌的痛苦,怎樣才能結束?」

奚朝沒有回應彌江的感慨,他後退了一步,屈身雙手舉起手中那把灰色的劍,遞到彌江面前。

彌江忽然笑了一下,沒有去接劍,他說,「這就是西疆龍朔族人鍛造的劍,的確是珍品。」說完抽出劍鋒,手指在上面輕彈了一下,劍身發出悠遠清脆的回聲,彌江繼續說,「用的是先秦鍒劍法,據說久已失傳。不過……」

彌江倉啷一聲,把劍插回劍鞘中,他說,「西疆龍朔族人的信條是劍在人在,如今這把劍在我手中,日朗將軍何在?」

「面前岐山神宮自盡,他用這把劍切斷了自己喉嚨,那是最適合神宮戰士的死亡。」奚朝的聲音空洞無力。

「卻是最不幸的死亡,他被自己的主上背叛了,他的生命何所依托?」彌江說完,奚朝抬起眼楮看著他,彌江看了看他的腰間,是空的,沒有任何配劍,彌江問,「你的子空劍呢?」

「太子殿下帶出城了。」

「奚朝,朕認為你忠于大鄭。」

「是的,所以在日朗答應太子殿下調兵之後,我殺了他。」

彌江的袍袖一甩,邊緣掃過奚朝披散的頭發,他很生氣地說,「那你為什麼要把子空劍給他,你不知道那同樣也可以調動你城外的幾萬神宮軍隊?」

「可是鎬水邊上等待他的卻是手持大鄭虎符的蕭王殿下。」說道這里,奚朝正視彌江的眼楮,他沉靜地說,「鄭王,和蘇是你用鮮血和很多人的性命成全的太子殿下。」

彌江被他這句話勾起了很多的回憶,二十多年前,他用自己的鮮血向神明祈求才換來了和蘇的性命,這些年來,為了保住和蘇身體的秘密而殺害了多少人,他們有很多其實都是無辜的。

他的眼楮出現茫然,不過只是片刻,他果斷了搖頭,像是要甩掉那個念頭一般。

「多行不義,是他背叛了我!是他先要對他的父親動刀槍的!」彌江轉身,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雍京,還有沉黑色粗礪高牆外荒蕪而廣袤的平原,他說,「朕已仁至義盡。列祖列宗在前,千秋史筆在後,朕問心無愧。」

听到這里,奚朝微微笑了,其中含有的意義也許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彌江在說服自己的話語,奚朝明白自己其實沒有必要听。

他說,「既然鄭王決心已下,臣就不多說什麼了。這把劍還有香案上供的飛天劍和夕陽公主的紅蓮披風,臣要帶回岐山神宮。」

「……夜羅……」彌江突然叫住奚朝,他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問,「岐山的卦象看,和蘇會死嗎?」

「不知道,那是一團亂麻一般的命運線,我看不清楚。還有……」奚朝低頭很完美地行了一個禮,他接著說,「陛下,請稱呼我為奚朝,夜羅在很多年前已經死去。」

「是嗎?」彌江笑了,他說,「我還以為你會幫助和蘇反叛我呢。因為你恨我。」

「奚朝是你的祭司,不是和蘇的,這和我個人意願毫無關系。」

∼f∼a∼n∼j∼i∼a∼n∼

伴隨著朝陽的升起,淨土寺的鐘聲如同大地遠方傳來的嘆息一般,低沉悠遠。隆冬的鎬水如同加入了神秘之物,流淌著水銀般的凝重。

和蘇一身戎裝立于黑色戰馬之旁,手掌輕撫馬轡,他的身邊就是不為人知的東宮黑衣衛隊,幾年前也是他們曾千里追殺從江南回京的翊宣。這時候,一匹馬從遠方跑了過來,馬上的士兵還沒有等馬停穩就急忙下馬,跪于和蘇面前,喘氣說,「殿下,依然沒有昊大人的消息。並且……」他說到這里,拱起來的手微微放下,顯示他的遲疑,和蘇沒有說話等著這個軍士說完,而那個人在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說,「東宮已經被禁衛軍完全圍住,任何消息再也無法傳遞。」

和蘇听完,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韁繩,他突然有一種想笑的沖動。

末日來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也要容易得多。

黎明時候,禁衛軍幾乎包圍東宮,卻獨獨留下了東宮偏門沒有任何守衛。那個時候和蘇已經知道也許他成為了一頭獵物,走進別人精心編制的陷阱里面。他只有冒險出城,否則就是束手就擒。而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神宮軍隊還有那個以個人意願要忠于他的日朗。

單薄的希望。

周圍似乎環繞著躁動不安的感覺,東宮戰士束劍上馬,警惕地看著四周。清晨的濃霧沒有完全散去,鎬水緩慢沉重地流淌著,而和蘇看見遠處一片白色覆蓋的森林隱藏在煙霧之後。他已經感覺到有人,但是他無法判斷是神宮的軍隊還是雍京的駐軍。

猶豫之間,一聲一聲清脆的馬蹄聲音踏著凍土緩緩靠近,恍惚之間,他們只看見一個深色的影子。

東宮戰士自動圍成一個圈子,保護住當中的和蘇,其中為首的一個人已經把背上的強弩握于手中,拉開弦,用箭瞄準了那個逐漸靠近的身影,喊到,「誰在那里,站住說話!」

可是他並沒有停下來,人們可以逐漸在淡去的白霧中看清楚那個人。

深藍色的披風,黑色的戰馬,仔細看的時候,發現那個人的肩頭繡著銀色的飛鷹,那是東宮的標致,拿著弩箭的手開始猶豫了,那個人又喊了一遍,「誰在那,站住說話!」

那個影子依然靠近,弩箭手就要放箭,可是和蘇喝住了他,「慢著……」

濃色的身影還有蒼白的臉就像從空茫中陡然出現一般,那個影子似乎一下子變的真實,帶著令人悚栗的突然。他的雙腿被綁在馬鞍上,胸口插著一把劍,血已經成為黑色凝固在衣襟鎧甲上。

弩箭手的戰馬似乎感受到那股詭異的氣息,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提起,弩箭手連忙攥緊韁繩,戰馬開始後退,包圍的人自動閃開了一個縫隙,那個詭異的影子緩慢地走了近來,走到了和蘇面前。

死亡氣息彌漫在他周身,翻開的眼楮沒有焦距,灰白色的臉昭示著生命的抽離,嘴角還有凝固的黑色血液。

「他」就這樣直挺挺地站在了和蘇面前。

和蘇張開的雙眼中倒映出「他」,黑色的瞳孔因為吃驚而瞬間擴張。

「秀遠……」

和蘇突然感覺心口一縮緊,喉嚨中涌出甜膩的紅色。

「殿下,殿下……」周圍有兩個人跑了過來,攙住了就要昏厥的和蘇,而旁人則是自動合圍原先的對陣,取下後背的強弩對著四周不可預知的濃霧。

突然戰馬嘶鳴,然後感覺霧中大地開始顫動,規律的聲音回蕩在雍京外的平原上,那是軍隊合圍行進的聲音。東宮戰士的圈子開始緩慢的縮小,此時他們的四周出現了無法數清的軍人,灰色的劍在晨曦中閃動著凜凜寒光。

和蘇推開身邊的人,汲取身旁的清水漱口,吐出口中的鮮血,握劍上馬,握住韁繩帶馬前行,人群中為他讓出了空隙。和抽出了子空劍,那上面的血紅色寶石閃動著光芒。他說,「前方來者何人?」

一聲極輕的嘆息,然後回響起和蘇熟悉的聲音,「殿下。」

翊宣黑色的繡金龍紋披風在消逝的晨霧中格外耀眼。朝陽似乎突然顯示了它的威力,平原上的霧水如同春天的冰雪一般一下子消失了,周圍的一切變的無法回避的清晰。

和蘇還有東宮的戰士身陷重重包圍當中,他們手中鄭王禁衛軍特制的三角錐弧形箭頭沒有一絲顫動。這樣的箭力量大,射程遠,甚至可以把敵人直接釘死在凍土上,如今它們全部對準東宮衛隊的每一個人,和蘇發現,至少有十個人的箭是對著他的。

絕境,無法爭辯的絕境。

和蘇勒住勒戰馬,立于人前,他和翊宣就這樣面對面的站著。

「是你殺了秀遠。」和蘇說的話顯然不是疑問,而翊宣苦笑一聲,「不,他是自殺。」

和蘇一低頭,淡淡地說,「你們等在這里很久了吧。」

「和蘇,我讓你在東宮等我,為什麼不這樣呢?」

同樣的話,昨天夜里在東宮的軟榻上說的纏綿入骨,而如今卻是別有一番凜冽。

和蘇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平淡,如同水一般沒有任何味道,他更像陳述別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驚心動魄的經歷,他說,「鄭王的禁衛軍包圍了東宮,我別無選擇。」然後他忽然一笑,讓人感覺仿佛是子夜的皓月忽然展現了奇異的魅力,他說,「我該如何做呢?戰死在這里,還是束手就擒?」

「和蘇,跟我回去。」翊宣看著對面那雙銀色光澤的眼楮,軟下了聲音,「算我求你和蘇,跟我回去。」

「如果我拒絕呢?」和蘇的戰馬緩慢走了一步,和蘇抽出了子空劍,而此時瞄準他的禁衛軍抬手拉緊了弓,弦在冰冷的空氣中發出細微緊張的聲音,翊宣心都糾緊了,他連忙喝住和蘇,「和蘇不要動。這些人都是鄭王的嫡系,他們可以先斬後奏,現在弓已經張滿,你不要在走過來,和蘇停住!」

「好呀,讓他們射呀,向這里射!」和蘇扯開了自己的袍子,露出蒼白單薄的胸膛,他的手直指心髒的位置,「既然是大鄭最優秀的戰士就不要手軟,一箭射死我!」

和蘇的眼神銳利,站在最前面本來瞄準他的弓箭手竟然被他看的有些心虛,不自覺地手放松原本張緊的硬弓。和蘇夾了一下馬肚子,戰馬緩慢前行,就在與翊宣錯馬而過的時候,翊宣倉啷一聲抽出了手中的劍,攔下了和蘇,他沒有回頭,沒有看和蘇,而右手中的鐵劍橫在和蘇馬頭。

「讓開。」和蘇說。

「和蘇,我一定要帶你回去,這是我的職責。」

和蘇听到這些,微微側身轉頭看著翊宣,風吹動了他的披風。

「如果我一定要闖呢?」

「……和蘇,你能去哪里?日朗已經被奚朝大人處死了,即使你手中握有子空劍,可你依然上不了岐山。」翊宣說,「和我回去,父王不會殺了你的。和蘇,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沉默。

然後和蘇說,「放我身邊的人走。」

「和蘇你知道那不可能。」

「抱歉讓你為難了,不過那樣的話,我會不再抵抗,和你回雍京。」和蘇回轉過來,看著眼前的那些弓箭手,「我手中是子空劍,而直到現在我還是鄭王祭祀天地立的儲君。要是我就這樣死在這里,也許是很多人期望的事情,不過終究對天下不好交待吧。」和蘇手中的劍橫上了自己的喉嚨,「你們不敢殺死我的,至少現在不敢。」

如願以償的在那些人眼楮看到了驚慌,和蘇唇角牽動了一個淺顯的笑容。

「和蘇,如果我說讓你回去是因為我不想你死,你相信嗎?」翊宣收回了劍,看著他面前的人。

「信,現在我什麼都相信。」和蘇看著他的眼楮,「翊宣,我要你的承諾。」

「我答應你。」

翊宣說完,從懷中拿出了鍍了一層黑色的黃金虎符,高高舉起,合圍的軍隊緩慢分開了一道空隙。

這是一場鬧劇。

再次回到東宮,四周全是戎裝的禁衛軍,不過一個早上卻讓人有一種恍如隔世的幻覺。

和蘇卸下鎧甲,坐入躺椅中,雖然旁邊的燻爐噴著濃烈香氣的暖熱,他周身卻如同陷入了冰窖當中,甚至開始無法抑制地發抖。

翊宣手中拿過了一個薄被裹住了這樣的和蘇,握住他冰冷的手,「和蘇,現在父王他們還在淨土寺,他可能晚上要見你。如果可能,向父王認個錯。無論他們做了什麼,你終究是父王的兒子。」

和蘇身體很虛弱,他的臉色是異常的蒼白,翊宣察覺到什麼,發現和蘇枯澀雙唇上隱隱有紅色的血絲。「和蘇,和蘇……」

和蘇半睜眼楮,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檀香盒子,「……白色,玉雕瓶子……藥……」

翊宣連忙跑了過去,抱過整個盒子,嘩啦一聲在和蘇面前完全打開,依照和蘇說的打開了那個瓶子,一股辛辣刺激。翊宣倒出了兩個瑩綠色的藥丸,喂著和蘇吃了下去,復又抱緊了和蘇。忽然有一種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像野獸的爪子一般捏緊了他的心。懷中的和蘇虛弱的令人心驚。

他就要失去他了,他可能永久地失去他了。

翊宣的手不自覺當中越摟越緊。

他等了一下,和蘇慢慢張開眼楮,說話有些有氣無力的,他說,「突然感覺有些累,手指都動不了。」听到這些,翊宣抱起和蘇,挪到了軟榻上,他自己也躺了上去,摟住了他,多加一床被子,這才用手撫過和蘇的眼楮,輕聲說,「早上起的太早了,先睡一會,什麼事情等養足了精神再說。」

「好輕……」

和蘇似乎在說話,翊宣沒有听清楚,他的臉頰貼住和蘇的頭發輕輕問,「什麼?」

「好輕,我的身體怎麼這麼輕……我是不是要死了……」

和蘇夢囈般的話語如同重錘砸在了翊宣心上,他想笑一下安慰和蘇,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有一種很強大的無法明了的絕望氣息仿佛要把他拉進黑暗,那是和蘇生命的抽離,一種死心裂肺的失去。

他就像站在一個奇詭的中線上,兩旁都是他最無法舍棄的,而他必須選擇。

他想了好久,也想了很多,這些年來的所有,他與和蘇的所有,最終用一種很嚴肅的聲音對和蘇說,「和蘇,我是一個很軟弱的人,我說的很多話都無法兌現,所以,請原諒我的愚蠢和怯懦,因為如今的我只看見這一條路可以走。」

說完他抱緊和蘇,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讓他躺好,為和蘇壓緊了被子。

翊宣感覺自己打開東宮大門的手都是顫抖的,他站在那里,看著周圍如泥塑般站立的禁衛軍,深吸口氣,昂起了頭顱,走出東宮。

從淨土寺回來的彌江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祭天時候的龍袍,就看見翊宣跪在微音殿外,雙手捧起一個紫色檀木的盒子,冬天的風吹起他的頭發,有些凌亂。

「什麼事,這麼著急?」彌江走到翊宣身邊問他。

「兒臣是來繳旨的。太子殿下狩獵出城已經被兒臣攔了回來,如今殿下就在東宮。這是父王御賜虎符,兒臣不敢擅留。」翊宣清冽著聲音說話,帶著疏離。

彌江從他的手中拿起那個盒子,翻開蓋子看了一眼,轉手給了身後的緞棋,這才說,「做的不錯。你說吧,想要什麼,父王都賞給你。」

翊宣沒有說話,他先磕了三個頭,額頭被微音殿堅硬的青石磕破了,滲出絲絲紅血。

「父王二十年養育之恩,翊宣此生無以為報,來世翊宣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回報父王。但是請父親看在兒子畢竟是父親的親生骨血的情分上,憐惜兒子,就許給兒子一個心願。」說著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鎮定自己,這才說,「兒子要帶走和蘇,請父親成全。」

彌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翊宣,他淡淡地說,「你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麼嗎?今天早上是你在雍京城外截回了太子。」

「當時是翊宣職責所在,翊宣手持大鄭虎符還有鄭王御旨,不能懈怠。」

彌江腳分開兩步,側身看了看周圍,緩慢地說,「你……現在說的話,是有人這麼教你的嗎?」

「沒有。兒子大了,知道該說什麼。父王……」翊宣的聲音沉著清冽。

「放肆!」彌江一向喜怒不行于色,他卻很少這麼生氣過,那是一種要月兌離他手掌的反叛,讓他無法容忍。「翊宣,你是大鄭的王子,你知道你這樣做放棄的是什麼嗎?」

「知道。」

「你不知道。如果你願意,朕可以立你為諸君。」

「不,父王。」翊宣抬起了頭,「兒子想過了,富貴至極,權力顛峰,這些都曾經是兒子夢寐以求的,但是今天,兒子忽然不想要了。請父王另覓賢人……」

啪,彌江打了翊宣一個耳光,翊宣的臉一下子就偏了。

「你以為大鄭的王權僅僅是富貴至極權力顛峰嗎?

那是一種責任,是你余生俱來的責任。好了,不要再跟我講什麼你的幸福了,作為軒轅的王子,黎民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你的先輩為了它付出的實在太多了,你要堅強起來,不能辜負你的族姓。」

翊宣沉默了,很多往事涌上了心頭。

責任,權力,榮耀,還有……幸福。

選擇都是痛苦的。

可是……

翊宣的眼楮倒映出的禁宮和彌江的並不一樣。

「父親……」

翊宣復又重新磕了三個頭,額頭上的血絲留了下來,污了他清俊的臉,還有那雙湛黑色的眼楮。

「父親,請寬恕兒子的軟弱無能,翊宣不配做父親的兒子……」

他年輕的臉上帶著軒轅王子特有的堅定。

「此生,翊宣再也不配姓軒轅。」

彌江從跪在眼前的翊宣身上抬頭,看著萬里明空下的大鄭禁宮黑瓦朱牆此時竟然有些晃眼。

鄭王彌江二十七年的第一天,背叛與忠誠在雍京城內外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最後謝幕的是,翊宣背叛了他的血統。

他自己稱其為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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