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安妮由假發經銷商處回來,她的外婆羅絲邀她和她及葛弗蘭一起參加舞會。安妮陪她外婆去了,但她不喜歡待在那種地方。一些有待嫁女兒的母親總愛拉著她說長道短,介紹她們只會傻笑害羞的女兒。她們大多和她同齡,但安妮不得不驚駭于她們的無知——無論是對這個社會或異性。最後她再也無法忍受時,她向羅絲表示要先離開,決定用走的回到考南街。
安妮還未走完一條街,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她被跟蹤了。她回頭看,什麼都沒有,但她還是加快了腳步。她苛責自己的想像力太過發達。她細心傾听腳步聲,但听到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她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再次回頭看。她看到一個像男人般的陰影,盡管她一直壓抑著不去想藍伯納,但他的影像仍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她迅速地過街,對面街道比較明亮。伯納不可能知道她今天會參加安家的宴會,除非他自她回到倫敦後就一直跟蹤她。
她看見前頭有一群年輕人時松了口氣,然而走近後她發現他們已經醉了,而且正在砸街上的煤氣燈。為了避開他們,她轉進克拉奇街,她剛轉過街角,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舉高像刀劍樣的東西,恐懼塞住了她喉間。她閃身避開,隨後看清了那只是一名紳士用手杖點著帽檐向她致意,她頓時松了口氣。
安妮加快腳步,跑完最後幾百碼路,回到家中。她沒有停下來找鑰匙,而是用力擂門,直到柏克來開門。他看一眼安妮雪白的臉龐。「要我去拿桶水嗎?」他問。
安妮投入他懷中。「哦,不,柏克,不過我可以喝一杯白蘭地!」
就寢之前,安妮在日記中記下她怎樣讓想像力愚弄了自己,那有效地讓她滌清心中的恐懼及疑慮。當她爬上床時,她已能嘲笑自己的愚蠢了!
兩天後,梵克公園舉辦了一場眾人拭目以待的娛樂盛事。當晚有樂隊表演、盛宴、舞會及一出新戲演出,威爾斯王子也會出場,宴會後還有盛大的煙火表演。
黃昏時,人潮開始越過泰晤士河向公園而去。河上升起了濃霧,公園是對所有大眾開放的,渡口擠滿了等著過河的貴族及平民。安妮在渡口遇到了一些熟識並一起過河。在船上,她听見他們大談王子及費瑪麗的韻史,听見艾德蒙說王子甚至還沒辦法和費瑪麗交歡時,她驚訝不已。
他們一行人走在公園的幽徑小道間,小道兩側是低矮的樹叢及小空地。「這地方簡直是在邀請人尋歡作樂。」艾德蒙笑著評論道。事實也是,今晚來公園的就有不少是尋找顧客的妓女。
安妮察覺到霧變得更濃了,為公園添加了一種詭異的氣氛。通常公園里有數百盞街燈照亮,但今晚燈光被飄浮在樹間、空中的霧遮住了。
安妮瞥見前方有一名高大的黝黑男人帶著一個穿著艷麗的女郎。那不一定是沙維奇及布安琪,但對她所造成的打擊卻遠超過她所能忍受的。
「這里太潮濕了,我們穿過公園,先到戲院去吧!」安妮提議道。
「哦,我的肚子在抗議了,」艾德蒙哼道。「我和謝立敦去找些吃的,安利,你先去戲院幫我們佔位置吧!」
安妮不希望和他們分散開來,但她隨即譴責自己太過膽小、可笑。公園里的霧愈來愈濃,人群開始各自散開去酒店,或找樂子去了,濃霧似乎把每個人包裹住了,成了孤立的個體。
安妮順著小徑走,經過一處亭子,及一座覆滿藤曼的花台。離開花台後,她听見背後有人踩在鵝卵石小徑上的腳步聲。她停步轉身,看到的只是在霧中朦朦朧朧的燈光。她加快腳步,朝戲院的方向走去,但霧中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好詭異,她開始想她是否在某一處轉錯了路。音樂聲及人聲似乎變得愈來愈小了。
她的心開始狂跳,她依舊可以听到身後的腳步聲。她不停地回頭看,但不管她怎樣努力想看穿濃霧,始終沒看到半個人影。
她的呼吸急促,著慌了起來。她開始用跑的,不久後她就發覺這樣更糟了,她跑到了公園一個偏遠空蕩的角落,四周只有幢幢樹影包圍著她。
她停下腳步,試著鎮靜心神。如果說有什麼是她最痛恨的,那就是懦弱了。她讓呼吸平穩下來,大步走到草坪上,喊叫道︰「藍伯納,出來到我可以看見你的地方,你這個只會畏畏縮縮的懦夫!」
沉默。
「出來像個男人般地和我面對面,你這個婊子養的!」
仍是死一般的岑寂。
安妮模索著口袋中的小刀。「我會叫你血濺五步!」
全然的沉默。
她的呼吸緩和下來。如果沒有人在跟蹤她,她剛那樣對著黑夜吼叫可是蠢透了。她決定回家去,今夜的梵克公園一點也不吸引她了。
安妮開始小心、穩健地往前走,腳步不快也不慢。她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留意著危險及出口。
走出公園的大門時,安妮松了口氣。今夜沿著泰晤士河的路上人車熙攘,在人群中,她的恐懼消失,她安全了,但意外就在這時候發生!
她感覺由背後被人用力地一推,她發出聲尖叫,向前倒在一輛奔馳的馬車面前。她倒在路上,抬頭驚恐地看見拉車的馬蹄往她踹下來。
安妮眼前一黑,拉車的馬匆忙揚蹄,閃過了她。安妮睜開眼楮,瞧見馬車剛由她頭上經過。她知道自己要被殺了,而她甚至沒有時間說祈禱詞。安妮听見一聲女聲的尖叫,她認為那是她自己,卻奇跡地發現那是別人。人們大聲叫喊,扶著她站起來。她的身上添了許多處瘀傷,主要是在肩膀及大腿撞到路面之處。但她沒有留意,她的假發掉了,藍色緞料長褲撕裂了一大處,但她還活著。她在人們的幫助下一跛一跛地回到了人行道上,倚著燈柱站立。突然間她跪倒在地,頭垂下來,開始啜泣。
群眾退開到一旁,張大嘴巴。她全身都在顫抖,牙齒打顫。旁觀的人群結論這位年輕的貴族大概是喝醉了酒,走到馬車前面。他們開始散開,害怕被叫去作證。
安妮哭得肝腸寸斷,起初是因為剛剛的驚嚇,而後是因為那種全然的無助感。藍伯納絕不會放棄的,他會一再下手,直到她死。她沒有一刻是安全的。她坐在原地良久,終于她站了起來,過河時她仍在擔心藍伯納是否仍在追蹤她。
離開渡口後,她招了輛馬車,直接回到家中。感謝天羅絲不在。她可能正在公園看表演。安妮自己用鑰匙開門進屋,但柏克銳利的目光還是注意到了她的情形。他沒有置評,而對此她只有感激。
安妮洗了澡,對著那些可怕的瘀痕苦笑。她躺上床拉上被單,沉思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她決定回藍莊,既而一想又改變了主意。藍莊位在偏遠的鄉下,藍伯納有更多機會可以在無人之處除去她。也許她還是在倫敦比較安全。
安妮憂慮、猶豫難決,她似乎進退兩難。上帝!她該怎麼做?毫無來由地,她生起沙維奇的氣來,為什麼他沒有保護她?為什麼每次她提出伯納惡毒的居心,他總是用輕蔑的眼光看著她?為什麼他和那個女演員瞎搞在一起?
事實上,安妮在公園看見的並不是沙維奇。今夜他已在夜色的掩護下橫越英吉利海峽。這已經是這個星期來,他第三次航行到法國了。對他來說,這幾乎就像回到他靠走私維生的那時候。當然,現在他除了賺取利潤外,還有其他動機。但那份違法犯紀的危險、刺激感依舊是一樣的,那種感覺是會上癮的,他只希望他已越過了那個階段,不再沉迷其中。
他的心思突然轉到了他在威尼斯遇到的那個女孩。為什麼她如此捉模不定?沒有人查到南安安這個人,他知道她一定是使用假名。她一遍又一遍地浮現他心頭,且經常是在最不適合的時刻。她神秘的身分只愈令他著迷。她就像鴉片,一旦嘗過了便深入血中,令他渴望、需要更多。
他詛咒自己的愚蠢,堅定地抿起下顎。他不需要任何人。這世上還有的是其他擁有綠眼及長腿的女孩,不管怎麼說,他也已經和伊芙達成了協議,他會實際一些,遵照原先的計劃。畢竟他已年過三十,早過了浪漫幻想的年輕了,如果他對威爾斯王子所料的不錯,他應該可以很快得到伊芙要求的頭餃。
沙維奇讀完威爾斯王子的來函,譏誚地笑了。每個人都有他的價錢,特別是王族。他很遺憾他不能召喚喬治到半月街,而是必須親自到凱頓宮去見他。這意味著他必須送個字條給柯子爵夫人,延遲他們的約會;他到議會也會遲到。
他自上鎖的抽屜中取出那副藍寶石及鑽石項練,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凱頓宮不遠,他步行走過去。維奇銳利的藍眸立刻看出了王子的焦慮。
「我親愛的維奇,我希望你帶了珠寶來。」
「我是帶了,殿下。」維奇道,踫踫胸部的口袋,但沒有拿出珠寶。
「要找出個空缺的爵位,並得到貴族的贊同並不容易。但顯然你在國會中有可觀的影響力,再加上有我做擔保,我有理由相信你很快就會被獲頒爵位。」王子頓了一下,給維奇時間送上珠寶,但維奇並沒有。
王子殿下拉了拉領口的領巾,似乎想透一口氣。他清了清喉嚨,走到桌上一個大地球儀旁邊。「事實上,那是個愛爾蘭的爵位,我親愛的。」
發現維奇沒有抗議反對,王子的表情一亮。「你可以做選擇。瓦特福郡的布萊克瓦子爵,或是——嗯,我瞧瞧,另一個是柯克海岸的金賽爾子爵。」
沙維奇的目光追隨著王子的手指在愛爾蘭上面移動。「謝謝你的幫忙,殿下。」他拿出黑色天鵝絨袋子,像魔術師由帽子中變出兔子般地展示那耀眼的項練。
喬治的臉上漾開大大的笑容,他忍不住將那串火和冰握在手中。「它們真是璀璨奪目,這一來那位女士將會知道我有多麼珍視她。」
「恕我僭越,提出這個建議,殿下,我認為一頂由珍貴寶石瓖成的頭冠,會讓一位女士感覺像王妃,所有人也會視她如王妃般地敬重她。」
喬治的臉龐一亮。「你有這種珠寶?」
維奇淺淺地笑。「是的,殿下。」
喬治閉上眼楮,不敢去想沙維奇這次又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但他知道他會不計代價得到它。內心里他知道瑪麗絕無法得到王冠,但他可以奉獻給她一頂私人的王冠。沙維奇開口了,打斷了他的沉思。
「雖然我忙碌得幾乎無法抽身,我會盡快拜訪這兩處產業,並讓殿下知道我的選擇。」
「很好,這兩處都是古老的城堡,維護它們需要很深的口袋。」喬治警告道。
維奇鞠躬退開。他有的正是很深的口袋!
安妮一起床,昨夜的驚悸經驗立刻又回到腦海中,她的精神立刻沮喪了起來,心情沉重。她再也無法一個人承受這一切了,她必須找人想辦法,但她又不想嚇著她的外婆。
安妮決定和柏克談,由于羅絲很少在十點前下床,早餐後,她便告訴柏克她需要和他談談。
柏克早為安妮擔心了有一陣子,也一直希望她能和他談談。在側廳中,她告訴柏克昨夜的車下驚魂記。
「老天!昨晚你回家時已受了傷,我卻沒有為你做些什麼。」柏克驚嘆道。
安妮搖搖頭。「我只是受了驚嚇,及有一些瘀傷,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真是嚇壞了,柏克,我並不怕面對藍伯納,我會無畏地在決斗場上和他面對面。但現在他是偷偷模模地追蹤我,我永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下手,突然間我變得全然地脆弱及害怕。」
柏克的唇角嚴厲地抿成了一線,他憤怒地握拳。「那個骯髒的懦夫,他的心靈根本是扭曲、邪惡的,小姐,我們必須通知你的監護人。從現在起,無論你到哪里,我都會跟著你,而且帶著武器!」柏克一直覺得拯救藍莊的擔子落在一名柔弱女孩的肩上是太重了些,一開始由安妮假扮安利似乎是個好主意,但他實在不該同意的。他早該知道藍伯納會鍥而不舍地想辦法來害死藍莊的繼承人的。
安妮的肩膀垮了下來。「想到要告訴沙維奇,並承受他的輕蔑,就令我痛恨不已。但我想我沒有選擇,我沒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半月街嗎?」
柏克提議他們不要一起走,而是他跟在安妮後面,這樣一來他可以觀察是否有人盯著安妮,並保證她安全。
他們安然無事地到達半月街,安妮先上樓等柏克,正好維奇也要下樓外出。
「安利,我正要找你。我去國會遲了,不過再遲個幾分鐘也沒什麼差別。我希望你能幫我個大忙——到愛爾蘭去。」
「愛爾蘭?」安妮立刻想到這正是可以擺月兌藍伯納的方法。
「是的,信不信由你,我就快加入空洞無實的貴族階層了,」他嘲弄地道。「盡管只是個愛爾蘭貴族。殿下接受我的賄賂,允許我自己選擇城堡。但現在我忙得無法抽身,而且又對古堡一無所知,不過我想你……」
听見這個好消息,安妮的精神飛揚了起來。「的確,我的少年時代專門不務正業,研究一些古老的建築。」
「現在你可以把你的本領派上用場了,我希望你去拜訪瓦特福郡的布萊克瓦,看看那地方怎樣,也許下個星期我能抽空去看看柯克海邊的另一處產業。之後我會到布萊克瓦加入你,我們再一起回倫敦。」
柏克這時候正好也進來了。「早安,柏克,也許你可以陪安利去愛爾蘭。上樓吧,我叫雷恩告訴你們如何去那里,並帶一筆資金去。最好的路線是由布里斯托搭船過去。」
柏克可以看出安妮還沒告訴沙先生昨夜的事,顯然她相信這趟愛爾蘭之旅可以救她。柏克知道這只是暫時延遲最後那不可避免的告白。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分,他不能揭穿主人的秘密。做決定的人必須是安妮。
考南街的路上,安妮的腳步輕快了許多。「柏克,我要感謝你沒有強迫我坦白。離開英國,我覺得安全多了。你不介意和我一去起去吧?」
「我陪著你去才合禮,而且我也很想再造訪我的家鄉。」
安妮緊張地回頭看向身後。「我們必須非常地確定我的堂兄沒有跟蹤我們,如果他跟來了,愛爾蘭會比倫敦還危險。」
他們回到家時,羅絲已在餐室用早餐。「你們是早起出門回來了,還是剛回家?」
「當然不,我被召喚到半月街,而且我乖乖地要求柏克陪我去。」這只是個小謊言。「沙先生就將成為一名愛爾蘭貴族,他要我幫他去看看瓦特福郡的一座城堡。他看過我在伊甸莊幫的忙,頗信任我的意見。當然,柏克會和我一起旅行。」她趕在羅絲反對之前附加道。
南夫人及柏克交換了意味深長的一眼。「安妮,我不想讓你難過,因此我沒有說。但昨天我看見藍伯納在街角,我要你絕對確定他沒有跟蹤你們。」
安妮對這趟愛爾蘭之旅的喜悅突然消失了,心中的憂慮又浮了上來。
「我有個提議,」柏克道。「你何不穿回你原來的衣服,以女士的身分旅行?」
「真是好主意!」羅絲同意道。「我會跟你們到驛車站,送你們離開。你們先買到巴斯的車票,到巴斯後再買剩余路程的票,看到你的人會認為你是安妮,和其他女士一樣剛由溫泉區回來。」
安妮想了一下,覺得他們說得頗有理。她打開衣箱,打包自己的衣服,並找到她在威尼斯穿過的那件金色上衣,她的手踫觸它,那些親昵的回憶浮了上來,她很快地用安利的衣服遮蓋,不想要羅絲看到。她收拾些過夜用的衣服。
安妮選了件綴天鵝絨邊的淺綠色禮服在旅途上穿。她放下頭發,梳成長卷垂在肩上,戴上一頂綴羽毛的帽子,再次穿上撐箍及襯裙的感覺好奇怪,而且拘束。穿褲子她可以騎馬及隨意行動,穿裙子就得注意舉止。
羅絲另外為她準備了兩件禮服,安妮堅持這樣已夠多了。一等他們踏上愛爾蘭的土地,她就要再穿回男人的衣服。
布里斯托離倫敦有一百二十哩,他們必須在驛站過夜。安妮很慶幸有柏克做伴,他的愛爾蘭機智紓解了不少長途旅途上的寂寞。她覺得自己的衣服非常地不舒服,她寧可坐在馬車駕駛旁邊,但她必須承認做女性打扮,異性總是彬彬有禮地對待她。
馬車在驛站停下來,安妮了解她再也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酒吧,喝啤酒、抽菸,這令她更加察覺到她所處的是個男性為主的世界。
離倫敦愈遠,她對藍伯納的恐懼及憂慮也逐漸消失了。到達巴斯時,她已把她的堂兄完全丟出腦外,並發誓在回到倫敦前再也不想他。他黑色的陰影已經籠罩了她太多天,她決定要好好享受這段空閑。
布里斯托是個繁榮的海港,英國海軍的船艦、西班牙戰艦、印度商船及漁船全擠在一起,到處都是水手。
安妮在碼頭換上安利的衣服,以男人的身分和柏克訂兩張到丹葛凡港的船票,這個港口就在瓦特福郡海岸。過海時船顛簸得厲害,柏克一路都在暈船,安妮一路照顧他,也算是回報這位老管家過去對她的照顧。
丹葛凡港事實上只是當地的一個小漁港,他們在那兒租了輛小馬車。安妮向柏克保證她會駕馬車時,他顯得頗憂慮,而當安妮告訴他她贏的那場比賽時,柏克直搖頭。
布萊克瓦位在離海邊約十二哩處一個翠綠的小山丘,安妮駕車穿行于蜿蜒的山徑中,听著周圍鳥兒歡鳴,看著春花盛開,遠遠地,他們已可見城堡的城垛高出于樹梢後。接近後,他們看見城堡矗立于俯瞰河邊的一處懸崖上。
安妮駕著馬車穿過一道拱門,經過爬滿藤蔓的城牆,穿過中古時代的城門,進入院子里。看顧城堡的人緩慢、好奇地聚了過來。小廝、園丁、管家全都有著友善的臉孔,他們前來看是誰拜訪他們古老的城堡。
安妮將韁繩交給管馬廄的人。「午安,我是藍爵士,我來為新的布萊克瓦子爵視察城堡。」這些話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內心里,她毫無疑問地知道她會選擇這座城堡。
她的話對那些照顧城堡的人有了神奇的效果,管家鞠躬行禮,其他人摘帽致意。
「這位是白柏克先生,我多年的門房。」听見門房的愛爾蘭名字,他們全微笑地松了口氣。
入口的門廊全是用上好的木料做成,柏克扛行李箱,安妮及門房各提個行李袋,在管家的帶領下,他們進入前廳,而後是大宴客廳。宴客廳的大壁爐上用古愛爾蘭文字刻著幾個字︰「賓至如歸」。所有的家具都是中古時代的橡木。
「你要去看你的臥室了嗎?」管家金太太問道。「東翼這邊有七個臥室,當然還有塔樓的房間。」
「哦,我要住塔樓的房間。」安妮很快地道。
金太太帶路走過兩層回旋梯,最後又是一道長長的走廊。柏克扛著大行李箱,費力地跟上。安妮同情地微笑。
他們到達後,金太太對柏克翻翻眼,似乎說道︰「典型的貴族作風,挑了最遠、最不便利的房間,一點也沒有考慮到那些必須提行李的可憐人。」
「你想要什麼時候用餐,爵爺。」
「看廚子什麼時候方便,金太太。」安妮道。
「嗯,既然我是廚子,如果爵爺喜歡,您可以六點用餐。」
「那就六點吧,謝謝你。」
金太太一離開,安妮就跑向窗戶。「這里的景色美得教人屏息,我可以一直看到山谷,及越過河那邊青翠的草地。由這兒望過去,河水幾乎是墨綠色的。瞧,柏克,再過去是山。」
「那應該是納麥頓山。」
安妮由窗邊轉回頭,柏克感覺她真是容光煥發。「布萊克瓦真是完美。」她虔誠地道。
接下來數天,安妮探索了城堡及花園的每一個角落。城堡里有晨室與起居室、撞球間,甚至還有間小圖書館及小教堂,盡管後兩者都亟需整修。堡外有兩座花園,還有個果園種了梨樹、隻果樹及無花果。安妮喜歡由一道秘密階梯下到其中一座有著玫瑰及藤蔓花徑的花園散步。
安妮還在晨室外一座小中庭花園里發現了一項寶藏︰吊床。它掛在兩棵濃密的大樹間,絲縷陽光由樹葉間灑了下來,將小中庭照得暖若仲夏。
某天午餐後,她拿了數份在圖書館里找到的,關于城堡的歷史文件,躺在吊床上閱讀。布萊克瓦的歷史是如此地迷人,她開始作白日夢,並在吊床的輕搖下,進入了夢鄉。
沙維奇在周末時航向金賽爾。這個星期他已跑了兩趟法國,他似乎一直待在船上。抵達金賽爾時,他對那兒的城堡及廣大的領地印象深刻。金賽爾海岸有著狂野、粗獷的氣勢,他佇立在堡頂,眺望著海岬,任春天的和風吹拂他的頭發。那種感覺非常地愉快,然而他也知道冬天時海邊會是一片灰暗,波濤洶涌。離開金賽爾時,他相信他可以接受這個地方。
他念了念「金賽爾子爵」這個頭餃,听起來滿響亮的。他買了匹馬,決定騎到鄰郡的布萊克瓦,它距此約五十哩。
進入內陸後,維奇注意到這兒的氣候比海邊溫和。春天已經到來,處處野花盛開,早開的野玫瑰爬滿了每一處石牆。
維奇取徑和安妮同樣的山路到達布萊克瓦。他看見城堡矗立于河岸的懸崖上,他經過了拱門,通過中古城門,進入中庭。
管馬廄的人立刻過來為他牽馬,來人權威的氣度一看就知道是新子爵本人。維奇走進宴客廳,感覺就像回到了家。金太太匆忙過來行禮,維奇立刻扶起她,並告訴她他想要自己到處看看。他喜歡他所看見的,金賽爾自他的記憶中褪了色。
他由晨室的窗口看見安利睡在吊床上,他走進了小中庭。他望著那熟睡的人影,光線的作弄令維奇眨了眨眼。緋紅的臉頰、新月形的濃密睫毛、縴細的手覆在胸前,年輕人女性化的臉令維奇皺起了眉頭。
這同時安妮張開了眼楮,發現維奇逮著她睡著的模樣,她也皺起了眉頭。她跳了起來,手插入褲袋,又彎身撿起散落的文件。
「歡迎來到布萊克瓦,你不需要再多看了,這地方絕對完美,它本來是座修道院,約翰王建了城堡。想想……約翰王!過來看看宴客廳!」她熱情地道。
維奇睜大眼楮瞧著安利,心想,他真的很像女人。他的睫毛上翹,飽滿的雙唇幾乎是性感的。他帶路到宴客廳時,維奇直盯著他的背影。安利的黑發已經長得非常長了,他的臀部相當渾圓。有可能藍安利是個女人?不,這種想法太過荒謬了!他立刻駁斥了它。
維奇瀏覽著這座美麗、古老的宴客廳,但他的視線不住回到安利身上。他真希望他可以看透那件白色細棉衫,也許那是他的幻想,但他認為他瞥見了乳峰的曲線。
「瞧這個。」安妮催促道。
維奇開始偷瞄著安利,他看著他憐愛地以手撫過壁爐。安利踫觸東西的方式就像個女人,維奇想,再也無法祛除心中的懷疑。他的手刺癢地想要解開他束發的皮索,他很快地想出了一個辦法。
「這里面的光線不夠,看不清上面的雕刻,」他取下自己束發的皮索,綁住一邊的幃幔。「把你的皮索給我。」
安妮遲疑了一下,她伸手到發間,又放了下來,不想要他看見她長發披肩的樣子。最後她堅決地解開皮索,遞給他。
維奇清楚地看見安利在他們手相觸時臉紅了。長發垂下來的安利絕對是美麗的。他真是個男孩?維奇告訴自己的懷疑是可笑的,一面回想他們相識以來的那數個月。
「這里甚至有個撞球間,過來看看。」安妮慫恿道,她也正在心里贊嘆維奇男性的魅力,布萊克瓦的浪漫氣息令她心神蕩漾。她渴望維奇將她擁入懷中,他的唇攫住她。如果她只能有一個希望,那會是希望這個男人能在這座古堡中和她。
「不,我想先去河邊。」維奇知道他必須先證實安利是男是女,而他只有一個方法——他必須除去安利的衣服。
安妮跟著維奇到河邊,一路上猶說個不停。「河里都是鮭魚。如果你有一支夠長的釣竿,你還可以由堡里的窗戶釣魚。」
他們站在河岸,望著深綠色的河水。維奇說道︰「這一路騎馬令我又熱、又滿身塵埃,我們游個泳。」
安妮後退幾步。「不,你游吧!盡管有太陽,河水可能還是很冰冷。」
「別當個懦夫了,一點冷水傷不了人的。」維奇朝她踏出一步。
安妮明白他的意圖時已經太遲了。他堅定地握住安妮的手腕,將她拉向水邊。
安妮盡全力往後退,但要抗拒像維奇這樣健壯的人根本是不可能的。所有的直覺告訴她,維奇就要月兌下她的衣服。他的手抓住她的襯衫時,她狂亂地掙扎,跟著感覺到一只強壯的手掌托住她的乳峰。
維奇愣住了,他的手上握的是曾撫過最渾圓的乳峰,但在他能夠完全相信之前,他知道他還必須親眼目睹他的手所告訴他的真相。他拉開她的襯衫時,她同時往後退,衣料破了。
維奇發現自己懷抱著個半果的女性,她的一頭黑發凌亂地披散下來,綠眸閃動,鮮艷的紅唇似乎想要咬他,她看起來就像剛由叢林中走出來的性感野貓。
安妮的心狂跳,明白到那對銳利的眸子終于揭穿了她的秘密,她的雙峰暴露在他冰冷的注視下。
「你該死的是誰?」維奇咄咄逼問。
「藍安妮,你該死的以為我是誰?」她嗚咽道,奔上了山丘,回到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