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和曉薔走向警員時,街道兩邊住家的燈光紛紛亮起,鄰居紛紛探頭出來張望。
「唐警探,」其中一個警員咧嘴而笑地說。「原來你就是那個我們奉命不要朝他開槍的半果男子。」
山姆皺眉瞪向曉薔。她抱緊「布布」。「你拿著槍,」她解釋。「我不希望他們誤殺你。」
顧喬治和他的太太颯娣走到家門前的人行道上張望,他們兩個都穿著睡衣和睡袍;顧先生穿著室內拖鞋,但顧太太卻套上了雨鞋。顧太太仲長了脖子,然後緩緩靠近警車。曉薔看到住在對面的侯太太走出她的前門。
山姆嘆口氣。「屋子我檢查過了,」他對警員說。「東西被搗毀了,但沒有人在里面。這里就交給你們了,我去套件襯衫。」
靠過來的顧太太听到山姆的話,她對他滿臉堆笑。「不用為我費那個事。」
「颯娣!」顧先生斥責道。
「閉嘴,喬治!我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
「下次我要看公子頻道時,別忘了妳自己說過的話。」他嘟嚷道。
山姆咳嗽一聲,走向他的屋子,垂著手把槍貼在大腿邊,以免這些愛幻想的老鄰居看到而興奮過度。
曉薔開始注意到鄰居注視她的眼神中充滿猜測。她想起她沒有戴,絲襯衫可能使那一點變得相當明顯。她沒有低頭察看,只是把「布布」抱緊在胸前。她也沒有伸手檢查頭發,因為她知道它們亂七八糟。它們先是被雨水淋濕了,後來她又和山姆在床上翻雲覆雨了幾個小時,這會兒她的頭發八成像刺蝟一樣。再加上山姆沒穿上衣……唔,她猜鄰居們遽下的結論相當正確。
思忖鄰居的反應比思忖她的屋子來得容易。
在驚駭地瞥了廚房一眼後,她不知道她想不想看其余的房間。瑪茜剛死不久就遇到這種事令她感到難以承受,所以她專心在別的事物上,例如顧太太在山姆走出家門時,朝她擠眉弄眼。他穿著牛津布襯衫,下擺扎進褲腰里,警徽夾在腰帶上。不知道他有沒有穿上內褲。
「你在執行公務嗎?」她瞪著警徽問。
「可以這麼說。我在案發現場︰而且十一點之後,我們都在待命中。」
她目瞪口呆。「十——現在幾點了?」
「快十二點了。」
「可憐的『布布』。」她驚駭地說。「可不可以麻煩你設法找到牠的食物,拿一罐來讓我喂牠?」
山姆低頭看著她,他的眼神說明他知道也能體諒她不想面對她屋子里的殘酷現實。「好,我會替牠找到吃的。」他瞥向顧太太。「颯娣,可不可以麻煩妳和愛蓮,帶曉薔到我的屋子里和燒壺咖啡?」
「沒問題,山姆。」
曉薔被顧太太和侯太太一左一右地護送進山姆的廚房。她放下「布布」,好奇地往四下瞧。在這之前,她只看過臥室和客廳,兩個房間都只有必要的家具。山姆的廚房像她的一樣,在一端擺了一張小桌和四張椅子,他的爐子好象有二十年的歷史,但冰箱和咖啡機看來卻是嶄新的。山姆有他的優先級。
顧太太熟練地準備好咖啡,打開機器。
曉薔開始感到內急。「嗯……妳們知道浴室在哪里嗎?」
「當然,親愛的。」侯太太說。「走廊左邊第二扇門是大浴室,山姆的臥室里有一間小浴室
奇怪她們怎麼會這麼清楚。但話說回來,被一個九十公斤的男人壓著時,她想要去屋內四處探索也很難。
她選了比較近的大浴室,帶著她的皮包進去。她匆匆月兌掉衣服,使用了衛生設備,然後找到一條毛巾洗掉四個小時的證據。她戴上,穿好衣服,把果真亂得像刺蟬的頭發梳整齊。覺得比較能夠自制時,她回到廚房喝一杯迫切需要的咖啡。
「妳的屋子發生那種事真是不幸,」侯太太說。「但妳跟山姆發生的事卻是再好不過。我猜我們應該道聲恭喜了?」
「愛蓮!」顧太太斥責。「時代不同了,現在的年輕人不會只因為上周床就結婚。」
「那並不表示他們不應該結婚。」侯太太嚴肅地說。
曉薔清清喉嚨。「他確實向我求了婚,」她透露。「我也答應了。」她沒有用訂婚那個不祥的字眼。
「唷!」顧太太對她滿臉堆笑。
「太棒了!婚禮訂在什麼時候?」
「大約三個星期後,等我的父母度假回來時。」她做了一個倉促的決定。「這條街上的每個人都在受邀之列。」就算他們的小婚禮剛剛變大了一點點,那又怎麼樣?
「妳勢必得辦場新娘送禮會。」侯太太說。「紙筆在哪里?我們得好好計劃一下。」
「但我不需——」曉薔說,但兩位老太太的表情使她嘎然住口。她這才想到她確實需要新娘送禮會來幫忙替換屋內被損毀的東西。
她在努力壓抑下巴的顫抖時,其中一個警員拿著兩罐貓食走進廚房。「唐警探要我把這個送過來。」他說。
曉薔四下張望,但不見「布布」的蹤影。不高興被扔在陌生的環境里,牠可能躲起來了。她知道牠在她家喜歡躲在哪些地方,但不知道牠會躲在山姆家的什麼地方。
她打開一罐貓食作為誘餌,在屋里爬來爬去地輕喚「布布」的名字。她終于在沙發後面找到牠,但即使有食物的引誘,她還是花了十五分鐘才把牠從藏身處哄了出來。牠爬出來,挑剔地開始進食,讓她輕撫牠的身體。
牠勢必得去住莎麗家,曉薔心想,現在她不能冒險讓牠跟她住。
她低頭隱藏刺痛雙眼的淚水,全神貫注在貓身上。發現她不在家,那個瘋子拿她的物品出氣泄恨。雖然她極端慶幸當時她是在山姆的床上,而不是在自己的家里,但她不能再次拿「布布」和老爸的車子冒險——
車子。天啊!車子。
她猛地跳起來,把「布布」又嚇回沙發後面。「我馬上回來!」她對著廚房喊道,然後奪門而出。
「山姆!」她大叫。「車子!你檢查過車子嗎?」
她和山姆的院子里都站滿了鄰居。由于「月復蛇」就停在她的車道上,所以鄰居們紛紛吃驚地轉頭看她。她還沒有想到要檢查她的愛車,因為老爸的車比「月復蛇」貴重至少五倍,而且是完全無法取代的。
山姆來到廚房陽台上。他瞥向車庫,跳下陽台,和她一起跑向車庫。
車庫門依然被掛鎖鎖著。「他不可能進得去,對不對?」曉薔憂心忡忡地低聲問。
「也許他根本沒有嘗試,因為妳的車就停在車道上。他可能認為車庫是空的。還有別的通道可以進去嗎?」
「沒有,除非在牆上打個洞。」
「那麼車子沒事。」他攬住她的肩膀,陪她走向屋子。「妳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開門察看吧?」
她用力搖個頭。「我必須把車子移走。」她預先計劃著。「車子必須給大衛,『布布』必須給莎麗。在這種情況下,爸媽會諒解的。」
「我們可以把車子停放在我的車庫里,如果妳願意。」
她考慮著。至少它就在附近,搗毀屋子的人不知道那輛車的存在,所以它應該很安全。「好。大家都走了之後我們就移車。」
她經過「月復蛇」時沒有看它,但停下了腳步。死盯著警車車頂上的警示燈,她問山姆。「我的車還好嗎?我不敢看。」
「看來沒事。沒看到刮痕或凹陷,也沒有東西破掉。」
她松了口氣,癱靠在他身上。他擁抱她一下,然後把她送回廚房交給颯娣和愛蓮照顧。
她獲準進入她的屋子時,天都快亮了。她很驚訝警方對基本上是蓄意毀壞的行為竟然如此重視,但她猜這都是山姆的杰作。當然啦,他認為這不是單純的蓄意毀壞行為。
她也認為不是。
她不可能認為是。穿梭在屋內檢視受損情況時,她立刻注意到種種的毀損都是針對個人的。她電視完好無損,說來奇怪,因為它是屋內最昂貴的東西。她所有的洋裝、裙子和內衣褲都被撕破,但長褲和牛仔褲卻沒事。
在臥室里,她的被單、枕頭和床墊都被劈成碎片,香水瓶全被打破。在廚房里,所有的玻璃制品都被砸碎。在浴室里,浴巾和毛巾安然無恙,但所有的化妝品都毀了。
「他毀壞所有的女性用品。」她低聲說。
「他恨女人。」山姆臉色陰沉地來到她身旁。「心理分析人員有得忙了。」
她嘆口氣,缺乏睡眠和想到龐大的善後工作就令她筋疲力竭。她瞥向他,他跟她一樣缺乏睡眠。「你今天要上班嗎?」
他吃驚地看她一眼。「當然要,我得把這個新發展告訴調查瑪茜命案的警探。」
「我連考慮都不考慮去上班,這些善後工作要花上我一個星期。」
「不用那麼久。打電話給清潔公司。」他用拇指托高她的下巴,看著她的黑眼圈。「然後上床睡覺——上我的床——讓顧太太監督清理工作。她會樂壞的。」
「果真如此,那麼她非常需要心理治療。」曉薔說,然後打個呵欠。「我還得去買新的衣服和化妝品。」
他咧嘴而笑。「廚房用品可以等,對不對?」
「嘿,我知道輕重緩急。」她靠在他身上,用雙臂環住他的腰,喜歡她可以自由地那樣做,更喜歡他的手臂自動地環住她的腰。
她突然渾身一僵。她簡直不敢相信她今晚連一次都沒有想到露娜和蒂潔,她的腦筋一定是故障了,這是唯一的合理解釋。
「我忘了露娜和蒂潔!天哪,我應該立刻打電話去警告她們」
「我打過了。」山姆說,把她拉回他的懷里。「昨晚用行動電話打的。她們沒事,只是很擔心妳。」
她打個呵欠,再度放松下來,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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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識組沒有找到可用的指紋,」山姆在兩個小時後告訴彭警探。「但他們找到一個不完整的鞋印。看來像跑鞋,我正要他們設法用鞋底圖案查出牌子。」
彭警探說出山姆已經知道的事。「他闖進去想要殺她,發現她不在時就搗毀她家。你知道確切的時間嗎?」
「大約在晚上八點到午夜之間。」山姆說。侯太太密切注意著街道上的動靜,她說在山姆到家前,她沒有看到任何陌生人或陌生的車輛。入夜後,每個人都在屋里。
「幸好她不在家。」
「對。」山姆不願去想她在家的後果。
「我們得開始調查漢默科技的人事檔案。」
「我等一下就要打電話給漢默科技的總經理。我不希望讓其它人知道我們在查那些檔案,他可以調出那些檔案而不啟人疑竇。也許那些檔案可以復制到我們的計算機里,那樣我們就不必冒打草驚蛇的危險到那里去了。」
若杰咕噥一聲。「對了,法醫發還狄小姐的尸體了。我已經聯絡了她的妹妹。」
「謝了。我們需要人把葬禮錄像下來。」
「你認為他會去?」
「我打賭他一定會去。」山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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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一直睡不著,但他不覺得累。挫折感折磨著他。她到哪里去了?
她原本是會告訴他的,他心想。有時候,大部分的時候,他一點也不喜歡她,但她有時會對他很和氣。如果她有心和氣,她就會告訴他。
他不知道該怎麼看她。她不像狄瑪茜那樣打扮得像妓女,但男人還是盯著她看,即使她穿的是長褲。她待人和氣時,他喜歡她;但當她用尖刻的話傷人時,他想要揍她,不停地揍她,揍到她的臉變成一團肉餅,使她再也不能對他做那些事……但那是她,還是媽媽?他蹙起眉頭,努力回想。有時候許多事都變得模糊不清。那些藥一定還在影響他。
男人也愛看露娜。她對他總是和藹可親,但她的妝化得太濃,媽媽認為她的裙子總是太短。媽媽說短裙使男人心生邪念,沒有良家婦女會穿短裙。
也許露娜的和藹可親是裝出來的,也許她骨子里壞透了。也許就是她說那些刻薄話來取笑他,使媽媽傷害他。
他閉上眼楮,想到媽媽是如何傷害他使他感到一陣興奮。他伸手撫模自己的身體,他不應該那樣做,但那種感覺真好,所以他有時還是做了。
不,那樣是不好的。媽媽傷害他就是在讓他知道做那種事有多麼不好。他不應該樂在其中的。
但今晚不算完全白費。他有了一條新唇膏。他拿掉蓋子,轉出唇膏。它不像瑪茜的唇膏是鮮紅色,而是比較粉紅的,他一點也不喜歡。他把唇膏涂在嘴唇上,皺眉瞪著鏡子里的自己,然後厭惡地把那個顏色擦掉。
也許另外兩個之中的一個會有比較適合他的唇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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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默科技的總經理莊耀仁是一個笑聲洪亮、眼光遠大的人。他不善于瑣碎細節,但話說回來,他不需要。
今天上午他接到沃倫市警局一位唐姓警探打來的電話。唐警探很有說服力。不,他們有搜查漢默科技人事資料的搜查令,但他們寧願盡可能不要張揚。他要求的是協助警方逮捕一個殺人凶手,以免他有機會再度殺人,他們的直覺是那個凶手在漢默科技工作。
何以見得?莊先生問,然後得知有人打游蒂潔行動電話的事。除非有管道取得她的個人資料,否則不可能知道她的號碼。他們相當肯定狄瑪茜認識凶手,打蒂潔行動電話的就是同一個人;由此研判,她們兩個都認識他,事實上,她們四個朋友都認識他,所以他極可能是她們在漢默科技的同事。
莊先生的第一個反應是,不希望讓新聞媒體知道這件事,他畢竟是個總經理。他在深思熟慮後的第二個反應是,他會竭盡所能地阻止這個瘋子殺害他更多的員工。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問。
「迫不得已時,我們會去漢默科技查閱那些檔案,但我們寧可不要打草驚蛇。你能不能取得那些檔案附加在電子郵件上寄給我?」
「那些檔案在非聯機的獨立系統上。我會把它們復制到光盤片上,然後用我的計算機寄給你。
你的電子郵件地址是什麼?」
「游蒂潔在人力資源部工作,」他在寫下唐警探的電子郵件地址時補充。「我會把這個工作交給她。這樣我們就不必擔心風聲走漏。」
「好主意。」山姆說。出奇容易地完成這件事後,他把注意力轉向鑒識組在曉薔的浴室地板上采到的不完整鞋印。那個混蛋在踩碎她的化妝品時留下清晰的鞋印,他只希望它足以讓鑒識組辨認出鞋子的款式。抓到那個家伙時,如果能證明他擁有該種款式的鞋子,而且大小尺寸相同,那會很有幫助。如果鞋底的清紋里還殘留有一點化妝品的碎屑,那就更好了。
他幾乎整個上午都在打電話。誰說警探的工作不危險、不刺激?
昨晚有點太過危險刺激,他陰郁地心想。他不喜歡揣測「萬一」,但在這種情況下又忍不住要去想。萬一他被傳呼走了呢?萬一曉薔沒有晚歸,他沒有擔心,兩人沒有起口角呢?他們可能會在親吻道晚安後分手,曉薔獨自回到她家。考慮到她家毀損的情況,他不敢去想萬一她在家的後果。狄瑪茜比曉薔高大粗壯,連她都無法擊退攻擊者,曉薔就更不可能了。
他往後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放在腦後,凝視著天花板沉思。他總覺得這件案子里有某一點是他沒有注意到的,但又無法確切地指出是哪一點。雖然現在還不能,但他遲早會想出來的,因為在找到答案前他是無法停止擔心的。妹妹蘿樂說他集嚙龜和獵犬于一體,咬住了就不松口。當然啦,蘿樂那樣說不是在贊美他。
想到蘿樂使他想到其余的家人和他必須報告的消息。他在記事本寫下︰把曉薔的事告訴媽媽。他們會很驚訝的,因為上次聯絡時,他連固定的交往對象都沒有。他咧嘴而笑;見鬼的!他現在還是沒有。他省略了交往和訂婚,直接跳到結婚,這也許是使曉薔成為他老婆的最好方法。
但家人的事得過些時候再說,此時此刻他有兩件當務之急︰抓到凶手和保護曉薔。這兩件工作使他分身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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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點多,曉薔在山姆的床上醒來,雖然她的電池沒有充飽電,但已足夠她應付下一個危機了。在穿上牛仔褲和運動衫後,她到隔壁察看善後的進度。顧太太在她家巡視各個房間,確定每個地方都打掃到了。清潔公司的兩個婦人似乎對她的監工處之泰然。
她們真的很有效率,曉薔心想。臥室和浴室已經清理干淨了;破床墊被搬走,衣服碎片被裝進後陽台邊的大垃圾袋里。她在睡覺前打電話詢問她的保險經紀人,發現她的屋子保險會負擔部分的家庭用具替換費用。但她的衣服不在受保的範圍內。
「妳的保險經紀人不到一小時前來過。」顧太太告訴她。「他四處察看拍照,接著要去警察局拿報告的副本。他說他認為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
謝天謝地︰她最近花了不少錢,銀行帳戶里的存款嚴重縮水。
電話響了。它是沒有遭殃的非女性物品之一。曉薔拿起話機,想起她一直沒有機會把來電顯示器接上。想到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就接使她的心往下一沉。
但也有可能是山姆,所以她按下通話鍵,把話機湊到耳邊。「喂?」
「曉薔?白曉薔嗎?」
一個女人的聲音,听來有點耳熟。
她松了口氣。「我就是。」
「我是雪茹……羅雲茹,瑪茜的妹妹。」
曉薔感到一陣心痛。難怪那個聲音听來有點耳熟,它使她想到瑪茜的聲音,只不過沒有老煙槍的沙啞。曉薔抓緊話機。「瑪茜經常談到妳。」她說,眨眼忍住淚水。
「我正要對妳說相同的話。」雪茹說,悲傷地笑了笑。「她經常打電話告訴我,妳說的一些使她捧月復大笑的話。她也經常談到露娜。天啊!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對不對?」
「對。」曉薔低語。
在一陣便咽的沉默後,雪茹恢復自制。「總之,法醫把她的尸體發還給我了,我正在處理葬禮的事。我們的父母葬在泰勒鎮,我認為她會想安息在他們的附近,妳認為呢?」
「那當然。」
「我安排了星期六上午十一點在墳墓邊舉行葬禮。」雪茹告訴她殯儀館的名字和如何前往墓園。泰勒鎮在底特律南方。就在機場東邊。曉薔對那一帶不熟,但她善于遵照指示和停車問路。
她想說些話來減輕雪茹的傷痛,但她連自己的傷痛都減輕不了,又要如何安慰別人呢?然後她突然想到她、露娜和蒂潔該怎麼做了。瑪茜一定會喜歡的。
「我們要為她守靈。」她月兌口而出。「妳想來嗎?」
「守靈?」雪茹听來吃了一驚。「愛爾蘭守靈那種事嗎?」
「差不多,雖然我們不是愛爾蘭人。我們要一起喝啤酒紀念她,講她的各種故事。」
由于她還沒有跟露娜和蒂潔談,所以無法確定守靈何時開始,但一定是在星期五晚上。「明天晚上我再告訴妳時間和地點,除非妳認為殯儀館會讓我們整夜在那里陪她?」
「我想不會。」雪茹說,那種語氣像極了瑪茜,听得曉薔再度硬咽。
記下雪茹的電話號碼後,曉薔去山姆家拿來新買的來電顯示器和行動電話。她接好來電顯示器,到山姆家撥她的電話號碼,看看顯示器可不可以用。
可以。當她按下顯示鍵時,山姆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出現在小窗口里。乖乖,科技真是了不起。
她有一大堆電話要打,第一通是打給莎麗的。「我需要妳照顧『布布』到爸媽度假回來。」
「為什麼?」莎麗找碴似地問,顯然還在記恨。
「因為我家昨晚遭到蓄意破壞,我擔心『布布』會受傷。」
「什麼?」莎麗尖叫。「有人闖進妳家?妳在哪里?出了什麼事?」
「我和山姆在一起。」曉薔說,沒有進一步說明。「屋里等于是被搗毀了。」
「謝天謝地妳不在家。」莎麗停頓一下,曉薔猜得出姊姊在想什麼。「等一下,屋子已經被搗毀,但『布布』沒有受傷,對不對?」
「對,但我擔心牠可能會。」
「妳認為他們還會再去搗毀妳家?」莎麗又在尖叫了。「為了那張清單,對不對?有一堆瘋子盯上妳了。」
「只有一個,我猜。」曉薔說,聲音有點硬咽。
「我的天啊︰妳認為闖進妳家的是殺害瑪茜的那個人,對不對?曉薔,天啊!我們要怎麼辦?妳必須離開那里。過來跟我住,或去住旅館。」
「謝謝妳的好意,但山姆搶先妳一步,我跟他在一起覺得很安全。他有槍,大槍。」
「我知道,我看到了。」莎麗沉默片刻。「我怕。」
「我也怕。」曉薔承認。「但山姆正在調查這個案子,他有幾條線索。喚,對了,我們要結婚了。」
莎麗又開始尖叫。曉薔把話機從耳朵邊移開。等尖叫聲停止時,她才把話機移回耳朵邊說︰「日期暫定在爸媽回來的第二天。」
「但那只有三個星期!我們會來不及把一切準備好。教堂怎麼辦?喜宴怎麼辦?妳的結婚禮服怎麼辦?」
「不要教堂、不要喜宴。」曉薔堅定地說。「我會找到結婚禮服的。我不一定非要量身訂做的不可,架子上現成的就可以。反正我得去買衣服,因為我大部分的衣服都被那個瘋子剪破了。」
更多的尖叫。曉薔等莎麗的憤慨平息。「嘿,讓我告訴妳我的行動電話號碼。」她說。「妳是第一個知道的。」
「是嗎?」莎麗听來被那些尖叫累壞了。「山姆呢?」
「連他都還不知道。」
「哇,真令我受寵若驚。妳忘了告訴他,對不對?」
「對。」
「好吧,讓我找枝筆。」一陣態萃聲。「找不到。」更多的窸窣聲。「好了,說吧。」
「妳找到筆了?」
「沒有,但我有一罐乳酪醬。我會用它把妳的號碼寫在流理台上,等一下再找紙筆抄下來。」
曉薔報出號碼,听著莎麗用乳酪醬在流理?上寫字的聲音。
「妳在家,還是在公司?」
「在家。」
「我現在就去接『布布』。」
「謝謝。」
接下來她又打了兩通電話到公司找露娜和蒂潔。她們也對她過分關懷了一番,她可以從她們的聲音中听出她們知道她們也可能遇到同樣的事。不出曉薔所料,她們很喜歡為瑪茜守靈的主意。露娜立刻主動提供她的公寓作為場所,然後她們敲定了時間。曉薔把她的行動電話號碼告訴她們。
「我有件事要告訴妳們兩個,」蒂潔低聲說。「但不是現在。」
「下班後過來。」曉薔說。「露娜,妳能來嗎?」
「沒問題。世摩又打電話來了,但我沒有心情跟他出去,因為瑪茜——」她住口,听得出她在咽下喉中的梗塞。
「反正妳不應該跟他出去的。」曉薔說。「記不記得山姆的交代?只有家人。那表示不能約會。」
「但世摩不——」露娜再度住口。「真可怕。我無法確定,對不對?我不能冒險。」
「對,妳不能。」蒂潔說。「我們都不能。」
曉薔剛剛跟她們通完話,電話就響了。艾洛的名字和號碼出現在小窗口里,她接起電話說︰「嗨,莎麗。」
「妳終于裝來電顯示器了。」莎麗說。「听著,我認為我們應該打電話給爸媽。」
「如果妳想通知她們我要結婚了,可以,但我寧願由我來告訴他們。但休想為了那個瘋子而叫他們提早回家。」
「那個瘋子是殺人凶手,他盯上妳了!妳認為他們不會想在這里嗎?」
「他們能怎麼辦?我並不打算讓他得逞。我家就要裝保全系統了,而且我現在住在山姆家。告訴爸媽只是害他們擔心而已,妳知道媽媽有多麼期待這次假期。」
「他們應該在這里的。」莎麗堅持。
「不,他們不應該。讓他們享受這次假期吧。妳以為我會讓一個瘋子擋在我和我的婚禮之間嗎?這次我無論如何也要完成婚禮,即使那代表我必須把他五花大綁地拖到聖壇前,或諸如此類的。」她補充,想起她不會舉行教堂婚禮。
「妳想要轉移我的注意力,我才不會上當。我要打電話給爸媽。」
「我不要,這是我的狀況,我說了算。」
「那我要告訴大衛。」
「妳可以告訴大衛,但不準你們任何人告訴爸媽。答應我,莎麗。妳家和大衛家的每個人,無論是敵是友,都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爸媽。無論是用電話、快遞、電報、電子郵件或任何通訊方式,包括用飛機在空中放煙寫字在內。我都說到了嗎?」
「恐怕是。」莎麗說。
「很好。讓他們享受這次假期吧,我保證我會小心的。」
***************
那天下午,山姆很早就接到莊耀仁的電話。
「我會害自己吃上侵犯隱私的官司。」莊耀仁說。「但申請法院命令曠日費時,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所以不管那麼多了。只要有助于早日破案,吃上一百件官司也值得。」
山姆喜歡這個家伙。
「查查你的電子郵件。」莊耀仁繼續說。「附加檔案多得嚇死人,下載可能需要不少時間。」
「你們的動作真快。」
「游女士有強烈的動機。」莊耀仁說,然後掛斷電話。
山姆用他的計算機接收電子郵件。看到附加檔案有多大時,他皺起眉頭。「但願我的內存夠大。」他嘀咕著開啟附加檔案。
三十分鐘後,下載還在進行中。他喝了一些咖啡,做了一些文書工作,打電話告訴彭若杰,他拿到人事資料了,喝了更多的咖啡。彭若杰要過來拿副本,山姆希望下載會在他到達前完成。
終于下載完了。山姆把打印機裝滿紙,然後開始打印。紙用完時,他又把它裝滿。該死!即使他和若杰沒有其它的案件要辦,可以全神貫注在這上面,查閱這麼多檔案也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看來他這幾天都要熬夜看資料了。
打印機的碳粉用完了。山姆咒罵著暫停打印,找到新的墨粉盒,正在與它搏斗時,一個辦事員可憐他而替他裝好墨粉盒。打印機又開始打印。
若杰抵達,他們坐在一起看打印機工作。
「我光是看了就覺得累。」若杰瞪著那一大疊報表紙說。
「我們一人一半。我們清查員工姓名,看計算機會吐露出什麼樣的情報。」
「幸好我們只需要查男性。」
「對,但計算機業大部分都是男性。」
若杰長嘆一聲。「我原本想看今晚的球賽。」他停頓一下。「我拿到狄瑪茜的驗尸報告了,沒有。」
山姆並不覺得意外。許多性侵害案件都找不到,不是因為加害人使用,就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射精。必要時,如果能有DNA來驗明正身就太好了。
「不過,他找到一根不屬于狄瑪茜的頭發。他的眼尖令我佩服,因為狄瑪茜是金發,這家伙也是金發。」
山姆臉上綻開狼一般的笑容。一根頭發。只有一根頭發,但它可以提供他們所需要的DNA。這件案子慢慢地有了端倪。一個不完整的鞋印、一根頭發。線索雖然不多,但他們的調查有了進展。